国公夫人多娇艳[重生]——陈云深
时间:2022-01-03 17:04:50

  宋家人谁都没多议论什么,刘氏躺在屋中不出来,杨氏便熬了一大锅米粥,切了一碟子咸菜,全家人对付了这顿晚食。
  入夜,宋桃儿闭了房门,便在梳妆台前坐了。
  屋中没有掌灯,月光如水透过窗棂,洒在她年轻洁白的脸上。
  她打开妆奁,铜镜如一泓秋水,看着镜中自己的面容,依旧是青春少女的模样,饱满光润,如初春桃花,灼灼绽放。这样的一张脸,在国公府经历了数年磋磨之后,也会变得憔悴沧桑起来。
  宋桃儿依稀记得,上一世临终之前,她吩咐小丫头春子拿镜子过去。
  春子那时候不过十五岁,是国公府里最末等的小丫头,因她年岁小做不得什么,蒋二太太时常嫌弃她蠢笨,便打发到了家庙之中服侍宋桃儿。
  春子虽不甚机灵,人倒颇有几分痴心,小小年岁在病榻边忙前忙后,从无一句怨言。
  宋桃儿也曾让她另寻主家,她却不肯走。问着她,她只说二少奶奶病着,不能没人伺候。
  便是这样一个不甚机灵的小丫鬟,那时候也是躲着不肯给她镜子,直到逼急了方才去拿。
  那时候的镜中,映出一张如女鬼般的脸孔。
  皮肤雪白如纸,双唇亦失了血色,她还未满三十,眼角便已生出了皱纹。
  宋桃儿笑了,原来自己已是这副模样了。
  自回忆中醒来,她轻轻摩挲着自己细嫩的面颊,如上好绸缎般的肌肤,今生还会变成如前世那般么?
  宋桃儿自妆奁里取出一副赤金嵌红宝石的镯子,戴在了手腕上。
  这副首饰当然是白日里国公府送来的聘礼,刘氏将布匹收了起来,余下的首饰便都拿到了她房中。
  二指宽的金镯子扣在细瘦的腕子上,有些不相称。这份富贵华丽,仿佛在嘲笑着她的自不量力。
  宋桃儿微微一笑,国公府又如何,她又不是没有去过。
  这一回,她可不会再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今生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也必然会好生的走下去,不管前方有什么等着她。
  宋桃儿将镯子取下,脱了衣裳,上床入眠。
  闭上眼眸,国公府里的各样人物脸孔一一在眼前飞逝而过,他们的为人性情也在心头浮出。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却,原来还记得这样分明。
  直至思绪停在那张清隽冷漠的脸上时,宋桃儿只觉面上有些微微的热烫。
  今生,他就是她这辈子的男人了。
 
 
第三十二章 娶妻
  过了端午,六月十七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两家便约定了这一日成婚。
  余下的日子,飞一般的过去,转眼就是六月十七。
  到了这日,天色未明,宋家便忙碌起来。
  宋桃儿身为新嫁娘,自是早早起身,换上了嫁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家中请来的全福人给梳妆打扮。
  这所谓全福人,乃是个有些年岁、儿女双全、家庭和睦的妇人。各家女儿出嫁,必要请上这么一个人,来给新嫁娘整理妆容,好讨个吉利。
  宋家今儿请来的这位,是逸阳镇上的人。她走家串户,替无数新娘子打扮过,梳头的手艺极好,便是京里一些富贵人家亦会请她出马。
  宋桃儿穿了嫁衣,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映出的娇美容颜,却是一脸平静。
  身上的嫁衣是以极上等丝缎制成,金丝银线绣出繁复的花纹,配以合体的剪裁,当真华贵无匹,裹在她身上,将她衬的妖娆如火。
  身后替她梳头的全福人心里不由啧啧称叹,只道这国公府出手果然豪阔。她见了无数新嫁娘,看过多少身的嫁衣,乡下没钱的人家不必说了,一身红布裹了姑娘送过去的也大有人在,便是那富裕些的人家,亦不曾见过这等华美的嫁衣。
  论理,这嫁衣该是娘家为姑娘预备。但宋家这等家境,必定是置办不起这样的嫁衣的,那自然是国公府送来的了。
  这是新郎官儿对新娘子极其中意,才会有的举动。
  全福人一面替新娘子梳头,一面在心里念叨着,这姑娘虽生在乡下,却倒生了一副罕见的好相貌,也难怪会有这样的福气,被京里的贵人看中。
  只是,这新娘子好似有些奇怪,别家的姑娘出阁不是喜就是羞,再不就是又喜又羞,眼前的这位平静的像冬日冻结的湖水,好似今日要嫁的人不是她。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全福人按着世间礼节,念着那些吉祥如意的祝词,看着铜镜之中新娘娇美的容颜,禁不住低声问道:“姑娘,今儿是你出阁的大好日子,你咋不高兴呢?”
  宋桃儿被水红色胭脂染过的唇轻轻弯起,露出一抹浅笑:“该高兴么?”说着,又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是了,大喜的日子,是该高兴。”
  不过是再穿一回嫁衣,再乘一次花轿,再一次迈入那个门槛罢了,既没有什么新鲜,也没有什么期盼,宋桃儿实在不知自己该高兴什么。
  与前世唯一不同的,是她所嫁的男人。
  她不明白为何今生郑瀚玉会忽然打斜里杀出来,定要娶她,但她既然答应了嫁给他,那便会将他当做自己这一世的夫婿来敬重照料,并好生的尽自己为妻的职责。不论如何,面对郑廷棘的逼迫,他给了她庇护。
  出了会儿神,全福人已为她梳好了头,又开箱取脂粉替她匀脸上妆。一切完毕,一方大红喜帕便遮住了她所有的视线。
  外头忽然喧闹起来,杨氏急匆匆跑了进来,催促道:“可好了没有?迎亲的车马已到,等新娘子上轿啦!”
  宋桃儿并非首次出阁,晓得这是催妆,只是坐着不动身,由着全福人笑呵呵的将嫂子打发出去。如此这般,往复了三次,她方才起身,由全福人搀着,向外走去。
  走到外头,宋桃儿目不能视,只能瞧见脚下的路,却听周遭一片热闹,来客的祝贺声,自家父兄的还礼声,母亲嫂子招待女客的声响,夹在着孩童吵闹、幼儿啼哭及至一些长嘴妇人的尖锐嗓音,几乎将她淹没。
  不知谁嚷了一句:“呀,那瘫子新郎官,今儿倒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看着却英武的很呢!他既能骑马,之前还装什么瘸?”
  宋桃儿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郑瀚玉那腿她是晓得的,他并非当真是瘫了,而是双膝有伤,难于行走,宫中的御医曾叮嘱,要他仔细保养,少让双腿受力,免得伤上加伤,及至无以复加的田地。今日,他竟然强行骑在了马上?
  她忽然有些担忧,甚而有些埋怨他,不知轻重,更不知保养自己!
  只是碍于眼下这境况,她当然说不得什么。
  待成婚后,她可不许他这样了,宋桃儿暗暗想着。
  郑瀚玉骑着一匹白蹄乌立在院中,他今日一袭喜服,头戴玉冠,灿烂的日头自上洒下为他罩上一片光辉。他本是武将出身,身材健硕,虽这几年不良于行,却并未懒怠修业,这副身躯魁伟依旧,骑在高头骏马之上,有如战神临凡,令人不敢直视。
  来宋家看热闹的妇人皆咬指叹息,有几个甚而还红了脸——她们原本是来瞧宋桃儿笑话的,却不曾想她夫婿竟如此英伟,这天下好事都落她宋桃儿身上了!
  郑瀚玉并未下马,他今日是命人用捆带将自己绑缚在马匹上的,为的便是能亲自登门迎亲。
  这于他的腿伤不好,但他不在乎,他便是要亲自将桃儿接回府中,看着她成为自己的妻室。
  老太太郑罗氏曾同他商议,自族中请一位堂兄弟来宋家代他迎亲——这也算是民间□□俗了,多的是那不能亲往而请兄弟相代的,甚而代为拜堂的都有。
  郑瀚玉想也未想,一口回绝,这是他娶亲,他怎能看着他的桃儿被别的男人带回去?
  宋家父子知晓这段内情,于他不能下马一事并未苛责,待行过诸般礼节,便将女儿送到了院中。
  宋桃儿走到院里,已知吉时将至,由全福人搀扶着,向父母兄嫂弯腰行礼:“爹娘,哥哥嫂嫂,桃儿今日去了,万望珍重。”
  宋家两个男人尚且罢了,杨氏却红了眼眶,刘氏更是失声痛哭起来,握着女儿的手不放。
  民间婚配有哭嫁习俗,人尽皆知,倒也无人觉刘氏举动失礼,迎亲队伍里便走出几个妇人,劝住了刘氏,将宋桃儿送入喜轿之中。
  郑瀚玉向宋家老两口拱手行礼道:“爹,娘,小婿便将新妇迎回,回门那日再一道前来看望二老。”
  这一声爹娘,倒也叫的宋家夫妻心里稍稍宽慰了几分。
  时辰既到,门口放过了鞭炮,迎亲队伍便即动身,向京城行去,他们须得赶着黄昏时候将新人送到府上,这清泉村距京城颇有些路途,脚力可慢不得。
  待送走了迎亲队伍,宋家大开流水宴席以待来客,自是不在话下。只是宋家老两口站在门首,看着路上车马轧出的痕迹通往远方。怔怔了许久,宋大年方才长叹一声,拍了拍老伴儿的手,道:“回吧!”两人才又折返院中。
  宋桃儿独自坐在轿里,脸上盖着喜帕,那自然是什么也瞧不见的。
  她不是第一次出嫁了,比起上辈子坐花轿时心里的惶恐不安,现下她却只有些茫然,心底却是踏实的。
  兴许,是因为这次嫁的男人是他吧。
  不知怎的,宋桃儿忽然想看看他,她晓得新娘子的盖头没经新郎手之前是不能挑开的,然而她就是极力的想看他一眼,看看这个将自己从他侄子那里抢去的男人目下是个什么样子。
  她轻轻掀起了盖头一角,顺着轿帘缝隙向外望去。
  郑瀚玉骑在马上,她坐在轿子里,只能瞧见他宽阔的背脊,他腰身挺的笔直,雄姿英发,白皙的侧颜清隽英武。
  宋桃儿只觉脸上蓦地一热,忙放下了盖头,心口突突的跳着,好似自己做了什么坏事。
  郑瀚玉若有所感,低头看去,只见轿帘微微晃动,却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他心中暗暗自嘲:桃儿如此安分老实的姑娘,怎会偷看男人。
  一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这花轿之中坐着,即将成为自己的妻子,郑瀚玉只觉着满心说不出的快活,浑身上下由里而外的欢喜着。
  为了得到她,自己的确使了些手段,桃儿或许只是无可选择才嫁了自己。
  但那又如何呢,她终究是舍弃了郑廷棘,转而跟了他的,这便是说至少她心中,自己要比郑廷棘强上许多。她已是他的妻了,这是一生都不会再改变的事,他会好好疼宠她,让她欢愉快活,最终打从心底里的认了他这个男人。
  想到欢愉一次,郑瀚玉忽想起了什么,心中颇有几分不痛快。他面色微沉,又旋即释然:来日方长,又何必急在一时。
  紧赶慢赶,迎亲队伍总算踏着时辰将这对新人送进了靖国公府。
  国公府前的街巷,今日亦是热闹非凡,人人皆知靖国公府的四爷要娶媳妇儿了。他的故事,差不多也算人尽皆知,故此来瞧新鲜的也甚多,加之前来道贺的宾客,将整条街堵了个水泄不通。
  新人入府,便要拜堂。
  郑瀚玉可不能再骑在马背上,入府之后,莲心便带着七八个小厮赶忙上前,一起将他四爷从马上搀扶下来,又把一早预备的轮椅推了过来。
  郑瀚玉重坐在了轮椅之上,却忽行至新娘跟前,伸手过去:“来。”
  宋桃儿蒙着盖头,看不见旁的,却能瞧见一只宽大的手掌探到了自己面前。她心头轻轻一抖,便将小手覆了上去。
  郑瀚玉便握着她的手,一道向正堂行去。
  院中观礼的宾客眼看此幕,禁不住各自议论起来,直说这郑四爷是娶新欢喜糊涂了么,此举显是不合规矩。又有人叨叨起这位新娘子身份门第与国公府如何不匹,郑四爷却执意求娶,看来是被那新娘迷的神魂颠倒。众人七嘴八舌,倒对那新娘的容貌生出了几分神往,只恨喜帕蒙面,不能一观。
  郑廷棘今日自然也在府中观礼,他杵在众人之中,遥遥的看着四叔牵着本该属于他的宋桃儿,进得堂中。
  他只觉胸膛之中似有一团烈火,烧灼着自己的四肢百骸,若非自己尚且保有几分理智,早已冲上前去将宋桃儿夺将过来了。
  她盖着喜帕,看不到其下的娇美容颜,但看那喜服裹出来的娉婷身姿,便也能想到新娘子的风情万种。
  今日在那里同她拜堂的,本该是他。
  成为她夫婿的男人,也本该是他!
  郑廷棘从未想过,一向流连欢场,露水姻缘,逢场作戏的自己,竟会有一日对一个女人这般的渴求执着。
  当日在宋桃儿那里吃了大亏之后,被送回府中,母亲哭求苦劝,连一向不问内宅事宜的父亲也动了肝火,大骂他毫无出息,竟为了个乡下女人不顾身份。
  郑廷棘自觉丢脸,便也恼火起来。
  是啊,不过是个乡下女人而已,又有什么可稀罕的?他可是堂堂国公府的二公子,才貌双全,仪表堂堂,招一招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即便是那寒门薄宦之家的小姐,愿与他当妾伺候他的,也大有人在。
  这几日,郑廷棘四处飘风戏院,眠花宿柳,一时在戏班子名旦身上砸下重金,一时又在院中调弄当红的姑娘,风流浮浪的行径,一时竟难以描述。如此种种,他只想告诉自己,宋桃儿算的了什么?一个毫无情趣可言的木头女人,出身还那么低下!
  然而今日看着她终究成了旁人的妻室,郑廷棘这方恍然,这两世的执着,他终究是放不下了。
  木已成舟,难道还有回旋余地么?
  宋桃儿被郑瀚玉牵着,一步步向正堂走去。
  那只手很宽大,足以将自己的手包裹住,他的掌心有些茧子,粗糙却温暖,不知怎的,让她想起了秋日里翻晒的谷堆,惬意且安心。
  一对新人进得大堂,向着郑罗氏行礼拜了天地,主婚人便高唱礼成。
  外头喜宴开了,新郎自然是要招待宾客的,新娘便先一步送入了洞房。
  国公府的四爷成婚,郑氏宗族里那些个长辈心头的大石也算落了地,饶是新娘出身不尽如人意,但好歹他也算成家了。靖国公府也许久没有出过喜事,郑罗氏又偏宠这第四个儿子,刻意将婚宴办的奢华无比。宴上各种山珍海味高堆盘盒,羊羔美酒金盏玉尊,一众来道贺的宾客都禁不住暗中赞叹,这郑家果然富贵。
  郑瀚玉今日虽是新郎,但众人知他腿上旧伤,又晓得这位爷性情冷清,不喜与人玩笑,并无人敢真个灌他,不过是举杯聊表贺意也就罢了。
  郑瀚玉由莲心推着,在各桌之间转着,心中颇感无聊,只想尽快应付了这些人,好进去看桃儿。
  正当乏味时候,一人忽从桌边站起,举着杯子向郑瀚玉高声道:“四叔,你今日娶亲,小侄敬你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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