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多娇艳[重生]——陈云深
时间:2022-01-03 17:04:50

  堂上众人一听,便知这蒋二太太的老病又发了。
  这妇人最喜嫉宠吃醋,在房中与秦姨娘日日闹得不可开交也罢,见着郑罗氏待哪房儿媳好了,她也要絮絮叨叨愤愤不平,总嫌自己是庶房媳妇,老太太偏心眼儿。
  大太太、三太太都吃过她的排揎,大太太是个寡妇,三太太身子不好,都懒怠同她争执。
  当下,她撂出这个话来,众人皆知晓,她是要给这位新来的四太太下马威了。
  郑罗氏笑道:“老二家的,这话是在理,但是咱们这一家满门哪有那不懂事的人呢?就算新来的你弟妹,我瞧着,也是顶好的。”
  弟妹!
  蒋二太太听着这言语,肚里冷笑得一声:分明是她的儿媳,却被横刀夺了过去。一个乡下丫头,莫名其妙成了自己的弟媳妇,和自己比了肩。说来说去,不就是欺负二房是庶出么!这等昏聩事,也唯有这靖国公府行的出来了!
  她笑了一声,说道:“老太太,您是一家之长,阖家子人都以您为尊。谁若是对您不敬,那可真是大逆不道。论真格儿的,就该拿到祠堂里挨板子去。您说是也不是?”
  郑罗氏不知这二儿媳又闹什么幺蛾子,顺着她的话道:“老二家的这话倒是有些道理,只是大清早起,怎么平白说起这个?”
  蒋二太太微微一笑,说道:“每日晨起卯时二刻,府中女眷皆来与老太太请安。卯时四刻,侍奉老太太用早食。今儿还是四太太进府第一日与老太太请安呢,看看什么时辰了?”
  林清霜与苏月珑对望了一眼,二人皆没言语。
  今日宋桃儿来请安,委实是迟了一刻钟。然而昨儿毕竟是她的好日子,按说不该这个时候挑理。
  宋桃儿看了蒋二太太一眼,见她脸上笑的欢畅,心头不觉翻涌了起来。
  这笑容,她当真是熟极了。上一世,蒋二太太想出来什么惩治她的法子时,便会笑的这般开怀。
  三太太苏月珑似看不下去了,忽开口道:“二嫂子,昨儿毕竟是四弟妹的洞房夜,事出有因,不如这遭就罢了。日后,下不为例就是。”
  蒋二太太横了她一眼,浅笑道:“三弟妹素来心肠慈善,府里下人都说你是尊活菩萨。是以,你院中大小事时常颠倒,丫头小厮不守规矩常惹笑话。从根上算起,都是你这个三房太太心慈手软之过。正因如此,这阖家中逵老太太才让我掌管,我少不得要立下规矩。倘或今儿这个事出有因,明儿那个可以宽宥,往后还有谁把规矩放在眼中?”说着,又向郑罗氏笑问道:“老太太,您说是也不是?”
  蒋二太太这一言,算是把郑罗氏的后路堵死了。
  郑罗氏即便有心要回护宋桃儿,眼下也少不得要做出个样子来。
  大太太林清霜是个寡妇,从来少过问府里的是非。三太太苏月珑性格温柔懦弱,被蒋二太太这般一呛,顿时红了脸,再不言语了。
  正当这僵持之际,宋桃儿忽起身,行至蒋二太太跟前,向她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多谢二太太教诲,我记在心上了。”
  蒋二太太倒是不料她如此,她满拟这挑衅之言放出去,宋桃儿倘或实在懦弱,也就任她罚了,往后府中这四太太再无威信可言;若宋桃儿不肯俯首听训,竟闹起了,她更有理由惩治她不敬尊长,无视族规。里外里,宋桃儿都在劫难逃。
  宋桃儿这一举,却让蒋二太太一怔。
  “既如此说……”
  她正欲开口,宋桃儿却又说道:“只是,我才到府中,这些规矩还不甚明白。我本打算,今日与老太太请安之后,就去拜望二太太,请二太太教导。眼下可巧了,二太太这就教了我,桃儿感激不尽。”
  蒋二太太愣怔怔的,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她猛然回过神来,暗道了一声不好,正要说些什么,却听一旁苏月珑柔柔说道:“老太太,我记得,四爷成婚之前,是有打发人去宋家教导四弟妹规矩的,怎么这么要紧的事儿却没告诉一声?这打发去的人,不知是哪个?”
  郑罗氏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今儿这事须怪不得桃儿。老二家的,那个打发去传话的,采她出来,打她二十板子,革她一月的银米。”
  蒋二太太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堂上人皆知道,打发去教导宋桃儿礼仪规矩的,乃是蒋二太太的一个远房亲戚。那媳妇子早年亡了丈夫,无儿无女,便投靠了蒋二太太,与她在靖国公府中做个臂膀。
  这会子,却人人装作不知道,冷眼瞧着蒋二太太自罚自个儿的心腹。
  蒋二太太狠狠盯着眼前的宋桃儿,只见她一脸的诚挚无辜之态,不甘道:“四弟妹这样说,我怎知你说的便是实情?若是四弟妹当真是贪睡晏起,迟了给老太太请安,为怕受罚便找来的说辞呢?”
  这话极不客气,已是在质疑宋桃儿的人品了。
  郑罗氏甚是不悦,说道:“老二家的,你说这话可有凭据?这是你四弟妹,不是外面的丫头小子,能随意指摘排揎。”
  蒋二太太笑了一声:“老太太这般说,那可更好了。四太太说我打发去的人没有好生教导她府里的规矩,又有什么凭据呢?无过都是靠着上下嘴皮子一碰——一张嘴在这里说罢了。”
  宋桃儿向郑罗氏福了福身子,说道:“老太太,可容桃儿说句话?”
  郑罗氏甚是欢喜她这般守礼,忙道:“你是玉儿的媳妇,在我跟前,有什么便说什么,我看哪个敢为难你!”
  蒋二太太自知这是说给自个儿听的,只作没懂。
  宋桃儿柔声细语道:“早先还在娘家时,府上来的嫂子教导我。我生怕记不住,到了府里来闹笑话,所以那位嫂子所说的每句话,我都记了下来,按着日子排好的。这本册子,我也一并带了过来。倘或二太太不信,我这就去取来。”
  蒋二太太脸色铁青,她原道此事必定是个死无对证,强辩一顿赖过去也就罢了,不想宋桃儿竟能拿出所谓证据。
  如此一来,她当真有些下不来台了。
  宋桃儿双手握着帕子,乖觉的立在一边,不言不语温柔恬静,让人看着心生怜惜。
  任谁也想不到,这些都是她一早便筹谋下的。
  蒋二太太这个心腹,上一辈子宋桃儿便与其打过交道,晓得这人是个口蜜腹剑、两面三刀之人,当初没少在她手里吃苦头。她便想了个法子,将此人日常言语一字一句都记录下来,以备不测。果不其然,今儿就用上了。
  事发突然,这东西顷刻间也造不得假,人自然皆信宋桃儿的言语。那册子,当然也不必看了。
  郑罗氏倒也不欲闹个家反宅乱,遂说道:“罢了,误会一场。老二家的一向执掌家务,严明固然是好事,可也得明辨是非,不要让小人钻了空子。桃儿心性纯良,又是初来乍到,有些不到之处,我也不是什么刁钻的恶婆婆。我不言语,旁人也不必再多说什么。”
  这一席话,算是打了个圆场,蒋二太太心中纵有不甘,当下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得起身向郑罗氏欠身:“多谢老太太教导。”
  宋桃儿眼瞧着,心中颇有几分感慨——原来这么个强势的人,也有在自己面前绊脚的时候。
  这些人,没有三头六臂,更没有什么神通。这辈子,即便是她又回到了国公府内宅,也要为自己的命数争上一争,绝不再任他们□□欺凌。
  闹了一场,请安的风波总算过去了,厨房送了郑罗氏的早食过来。
  国公府的规矩,老太太一日三餐,皆要儿媳伺候。待她吃过了,各房方可散去自用饭食。
  今日宋桃儿入府第一日,三房的太太都让在了后面,要她给老太太布菜。
  旁人暂且不提,这蒋二太太又存着一番心思,郑罗氏的口味有些刁钻。寻常老年人爱吃香甜软烂之物,独她喜好有嚼劲儿的吃食。宋桃儿不知深浅,若依着世俗观念揣摩郑罗氏的喜好,怕不是要招惹郑罗氏厌烦。一次两次也罢了,时候长了,郑罗氏自然也就不待见宋桃儿了。
  宋桃儿跟她打了半辈子交道,哪里不知她心里的盘算。
  她也不怵,上前自丫鬟手里接了筷子,依着上一世的记忆,将醋渍海参、松子瓤、清炖牛筋、桂花米糕等物一一夹到郑罗氏盘中。
  郑罗氏果然甚喜,便问道:“桃儿,你才到府中,怎晓得我的喜好?我可知道,我这老婆子的嘴很有些刁钻,与平常人家的老太太不一样。”
  宋桃儿抿唇一笑,说道:“是我瞧着老太太黑发皓齿,显然是身强体健、长寿有福之人,口味怎会与平常的老人一样呢?再则,既然厨房送来的饭食里有这些,又不是外头老人会吃的菜肴,我琢磨着必定是老太太自己的喜好了。”
  这话前半截是不着边际的奉承话,后半截倒还有些影子。
  然而郑罗氏上了年岁,就爱听这等吉利话,当下笑的合不拢嘴。
  蒋二太太在旁冷眼瞧着,直将自己气的眼斜鼻子歪。
  好容易用完了早食,郑罗氏这里的事便都了了,四人各自散了。
  郑罗氏在明间中炕上坐着吃茶,她平日里使着的内房嬷嬷孔氏端了一方果盘上来,搁在一旁。
  孔嬷嬷看郑罗氏面色尚好,陪笑道:“四爷娶了新媳妇,老太太心里石头落了地,饭也能多吃一碗了。”
  郑罗氏笑了笑,说道:“我原本还担忧,这么个小家子出身的女人,怎好配得玉儿。还好,是个当得了台盘的丫头。”
  孔嬷嬷心里明白,郑罗氏口中能说出这个话来,那便是极中意宋桃儿了,便笑道:“瞧不出来,这四太太看着柔柔弱弱的,好个温克性儿,恬静少言的,竟敢和二太太当面锣对面鼓,倒险把二太太弄的下不来台。今儿若不是老太太圆场,二太太还真不知要怎么办呢。”
  郑罗氏点了点头,颇为赞许道:“是个聪明伶俐的好丫头,嘴巴上的来,心眼子也够使。”说着,又叹息道:“这若不是老大走的早,三房两口子都是扶不起来的,这一大家子的事我又怎会指望着二房的。老大家的不必提了,我那大儿命苦。这老三家的,怎么说也是个郡王府的千金,如何就懦弱到这个地步?我原是看好她,她却被二房的辖制的死死的。”
  孔嬷嬷便试着问道:“老太太的意思,这四太太……”
  郑罗氏想了一回,说道:“我本想着,她能好生照料玉儿也就罢了。但今儿一瞧,倒是个可造之材。也罢,再看看。”
  正说着话,外头的丫头传话:“林大娘来了。”
  主仆两个当即停下,只见郑瀚玉的乳母林大娘迈步走了进来。
  这林大娘进来,正要行礼,郑罗氏便道:“你是府里多少年的老人了,玉哥儿又是你奶大的,这些个虚礼都免了罢。快说,情形如何?玉儿、玉儿和他媳妇可成了没有?”
  林大娘摇了摇头,低声道:“被褥上干干净净的,想是没事。”
  郑罗氏听着,愣怔不语。
  孔嬷嬷便劝解道:“老太太,四爷那腿,是成不了事。来日方长,这事也急不得。”
  郑罗氏长叹一声:“我哪里不知这个理儿?只是,如此下去,玉儿岂不是要断了香火?”言罢,只是发愁。
  宋桃儿自是不知这后面的事情,她出了正堂,却不见怜姝的影子。
  正疑惑中,忽有个小丫头子跑来,说道:“四太太,四爷请你到浣花屋去。”
  宋桃儿心里微有些奇怪,问道:“我怎么没见过你?四爷叫我去那儿做什么?”
  这小丫头道:“我是在外书房伺候的,四爷说早食摆在那边了,等着太太过去一道用膳呢。”
 
 
第三十六章 醋(一)
  宋桃儿听了这丫头的言语,心里越发奇怪了。
  这浣花屋她知道,是靖国公府东花园里的一处凉棚,三面环水,四面透风,是个盛夏纳凉的好去处。
  上辈子,酷夏心烦之时,她也常一人来此散心。
  只是后来,郑廷棘因此事屡次冲她发火,她便渐渐不来了。
  郑瀚玉腿脚不便,平日里甚少出门,那地方距海棠苑有些路程,大清早起他怎会去那儿用膳?
  上一世,他可没这习惯。
  宋桃儿微一犹豫,那小丫头便催促起来:“太太快走吧,四爷可等了好一会儿了呢。”言罢,竟不由分说扭头向东跑去。
  宋桃儿心中微一琢磨,这事倒没什么好扯谎的,便跟了那小丫头往东花园行去。
  进了东花园,只见四处花木扶疏,鸟雀声声,怪石嶙峋,流水淙淙,清雅安静。
  靖国公府算得上当世极富贵的几大世家之一,这私家园林自也盖的华丽阔绰,亭台轩馆自不在话下,园中栽种花木更不乏名种。
  只可惜,宋桃儿大多不识得。
  那小丫头脚步轻快,在前蹦蹦跳跳,须臾功夫就领着宋桃儿穿过碎石小道,走到了浣花屋外。
  凉棚外,一条自湖中引来的溪水由阶下流过,不时有花瓣坠落,随水飘零,却是一派风流意境。浣花屋之名,也由此而来。
  宋桃儿自然是不知这些典故的,只是深喜这地方清幽雅静。
  走到门外,果然见郑翰玉贴身服侍的小厮莲心守着。
  莲心一见她来,忙上前作揖赔笑:“太太可算来了,爷等了好久呢。”一面向里报道:“爷,太太来了。”
  宋桃儿仰头,只见那凉棚四面竹帘微卷,一人高居其中,身姿颀秀,正是郑瀚玉。
  她垂下脸来,提着裙褶,踏着乳白色碎石台阶,一步步的上去。
  郑瀚玉手中端着一只冰瓷茶碗,正自饮茶。
  他今儿换了一件淡月白色竹布衫,头上的发依旧只用一根浅青色带子束了。微风时来,吹拂着他鬓边碎发,抚过那清癯俊逸的面容。
  直至此刻,宋桃儿依旧不敢置信,这样一个俊秀脱俗的男子,竟成了自己的丈夫。
  她走上前去,道了个万福:“四爷。”
  郑瀚玉看她来了,放下茶盏,向她莞尔一笑:“来了,坐吧。”
  宋桃儿轻轻应了一声,依言与他相对而坐。
  郑瀚玉便侧首向莲心吩咐道:“将饭菜拿上来罢,我同太太就在这里吃。”说毕,便向宋桃儿微笑言道:“早起,我看你睡得熟,便没有叫你。我有些公务急需处理,天不亮便去外书房了。没曾等你起来,不生气吧?”原是想等她一道起来的,谁知一大早就有加急密报进来,盖着火漆印,还有专属于三皇子的印记,他便知必有急要紧的事了。不然,陈良琮如何也不至于打搅他的新婚夜。无奈之下,他只得暂且先去书房,待处置之后,天色早已大亮,而宋桃儿业已去了松鹤堂,他便想着至少早食同她一道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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