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林水月面色平静:“原本臣在鄞州置房产,仅派出了一名管事。”
“而后灾民太多,该管事在鄞州忙到分身乏术,根本顾不过来。在此等情况下,臣想救灾,却又苦于无人可用,便动用了当地的灾民。”
“灾民若帮忙统计、传递消息,可按劳获取报酬,若有重大发现,还有赏金。”
“另选取识字、懂账之人为灾民整理,分配物资。”林水月语毕,自怀中掏出了一份崭新的奏折。
“此为当地灾情汇报,在前日,大雪封路之前,送入臣手中,由臣重新整理后呈上,请皇上过目。”
殿内静悄悄的。
林水月连有人会想到她手里捏着重要的情报,却迟迟不奏上的事都预想到了,说得清楚,这是前天才送到她手里的。
都是灾民写的,不免混乱,她要重新整理肃清也需要时间。
只是,谁都没有想过,这位晋朝史上第一个女官,在头一日早朝时,就能立下这般大的功劳。
早朝开始之前,还有人说,她只是个漂亮的花瓶。
而眼下,同那一份得来不易,珍贵非常的奏折比较起来。
好似跪在了底下的众臣,才是真正无用之人。
皇帝沉默许久,接过了她手中奏折,待得展开后一看,更觉惊诧。
林水月写得一手极妙的字,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写奏折与写文章不同,并非是辞藻越华丽越好。
圣上尤其不喜虚浮在天上讲不到重点的奏折。
而眼下手中这一份,不光言之有物,所呈上的佐证里竟有还原的图纸,完整画出了荆山几个县城并荆山的位置。
抬眼一看,一目了然。
第83章 添名字
“很好。”圣上合上奏折, 满脸笑意:“奏折言之有物,果然无愧于你这侍书女官的名号,立下如此大功, 林二, 你且说说,想要些什么赏赐?”
“回皇上的话,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臣不敢邀功。”
皇帝更是满眼欣赏:“这是你应得的。”
林水月微顿:“那就请圣上赐臣些银子吧。”
众臣:……
“又是银子,你这是钻钱眼子里去了?”皇帝微怔, 随即大笑。
其实在场之人都清楚,给她女官之名已经是破格,此番又立功,却也不得在官品上有所晋升了。
不过这林水月显然比常人所想的还要聪慧,她开口要的,恰巧是皇帝最不在乎的。
“你这性子, 倒是半点都没变。”皇帝想到她那个无钱之名的由来, 忍不住摇头笑:“说罢, 要多少银子?”
“乖乖, 这还有问其心意论功行赏的。”底下的臣子咂舌。
“可小点声吧,经此一事, 还不知这位深浅?”
“回皇上的话, 三百, 不, 五百两吧!”伴随着林水月话音一落,周遭又安静了瞬。
底下的朝臣都不是蠢人,经历今日,对林水月的认知只怕早已不同以往, 此人对官场的适应远超他们所想。
这说是爱钱,开口不过要了几百两银子。
几百两搁在平民百姓家是一个大数目,在皇上眼里,可算不得什么。
不,在林水月眼里也什么都算不上。
毕竟,她可是一幅墨宝价值十几万两的人。
等散了朝,皇帝想起这事面上还有笑,问她:“你一会三百一会五百的,这数字有何含义?”
说是散朝,皇帝还没走,底下的人都站着,闻言皆是竖起耳朵听林水月讲。
“回皇上的话,是臣此前与九公主打麻将,欠了她一百多两银子。”
皇帝一愣,随即开怀大笑:“好你个林二,连带着朕公主的钱都敢拖欠着,而且你欠公主的,问朕要,就欠个一百多两你还敢要五百两。”
“不行,只给你一百两。”
“那不成。”林水月义正言辞:“您是皇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皇帝一时摇头失笑。
“而且,这赢钱也需要本钱的,您说是吧。”
三言两语,将沉郁几日,始终不见开心的皇帝,逗得开怀大笑。
钱阁老回神,对田阁老摇了摇头:“只怕这朝野的天,也是要变咯。”
田阁老笑而不语,抚弄着自己的小八字胡,只拿眼看裴尘笑。
有些人啊,眼睛都快要长到人家姑娘身上去了。
早朝之后,鄞州有了消息,需得早些处置。
皇帝直接去了御书房,与之一起的还有几个官员。
林水月未在其中,反而被荣忠拦下,请她去了内务府量身裁衣。
晋朝的官袍都是内务府统一定制,林水月是第一个女官,之前没有为她量过身,自然不好做这官袍。
林水月便去了内务府一趟,待得出来时,已至午时。
她官职不同于其他,无需去府衙坐班,按理,此刻便可回府了。
可她才出内务府,就被人拦下。
来人是个圆脸的嬷嬷,穿着身深色的宫装:“请林大人移步坤宁宫,太后在宫中设宴,听闻早朝结束,特命老奴在此地等候林大人。”
太后有请,林水月自然拒绝不得。
跟着这嬷嬷,七拐八绕进了宫殿中。
一进去,便瞧见了满殿的花团锦簇。
太后这边人还真不少,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夫人,并着她们家的小姐,都在此处。
秦氏与林瑾钰也在。
听得通传的声音,殿内安静了瞬。
“要说这福气,那是谁都比不过咱们林夫人。”
“是啊,这大的马上嫁入永昌伯府,小的更是了不得,直接成了咱们晋朝第一位女官了。”
“嗤。”谭素月面上冷笑。
她身侧的人拉了下她的衣袖,摇了摇头。
白曼语坐在了最靠前的位置上,也是缄默不语。
提到林水月,秦氏脸色不好看:“什么女官,不过是名号上好听罢了,女子当得什么官,只盼着她别因此眼高于顶,自诩与众不同,就是最好的了。”
这里的人,谁还不知道林水月当官第一日,就从林府搬出来的事。
见状不由得掩面轻笑,皆是等着看好戏。
恰逢林水月在这个时候被人引着走了进来,她穿着常服,至殿前给太后行礼。
“呀,林大人这怎么还穿着常服呢?都已经为官了,当穿官袍才是。”开口之人,是一个林水月不熟悉的夫人。
不过林水月倒认识这人身边坐着的人,便是那个何昕。
此前与白曼语在宴上一唱一和的那位贵女。
“回夫人的话,林大人方才就是去内务府量身,大人是晋朝第一位女官,需量身后才好为其裁衣做官袍。”跟在林水月身边的小宫人很是伶俐。
那夫人脸上的神采便降了降,颇为尴尬地低头喝水。
太后坐在殿上,见林水月行来,眸中也很是复杂。
此前太后对此女算不得多么喜欢,甚至还有些厌恶。但寿宴之上,林水月送的泥塑佛像,叫她多少对她有些改观了。
但这等改观,不足以让林水月在她这边彻底翻身。
至于林水月另外一个身份。
凭心而论,太后是真的很喜欢无钱的画作。
如今知晓林水月就是无钱,心中不无感慨,对待她的态度,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来人,赐座。”太后抬眼一扫,宫人便将林水月的位置安排在了殿下。
坐在她对面的,就是那白曼语。
“你今日是第一日早朝吧?可还适应。”太后看向了她。
“诶对。”三公主正好就在她身侧,一听这话就来劲了。“林二,你快给本宫说说,在那议事殿内议论朝政,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纷纷投来了视线。
“能是什么感觉。”许久不见的七公主撇了撇嘴,来之前她特地被人嘱咐过,待林水月的态度好一些。
可看见这人一身青碧色,不免让她想起此前那些不好的回忆。
“她也就是个女官,顶多帮父皇添添茶水,递递笔墨,难不成还能够真正参与议事了?”
七公主所言,是说出了在座之人的心声。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林水月身份已经大不同,这些人不敢随意开口。
“七公主所言不错。”未想到,林水月还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了。“谢太后关心,臣一切都好。”
这话一出,这些人便都觉得林水月这名号仅是个摆设了。
面上不免带了嘲讽之色。
可哪怕如此,却也不能在明面上说些什么。
许多人的注意力转向白曼语,那位何夫人满脸堆笑:“白小姐怎么看着气色不太好?可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这可不行,马上就是选妃宴了,白小姐千万要注意身子才是。”
说到选妃宴,立马恭维声一片。
和林水月那个不知道有什么用的官品比较起来,白曼语是真有可能嫁入皇家,成为庆王正妃。
更说不定……日后且有大造化呢。
“多谢夫人关心。”白曼语脸上的笑意却有些勉强。
“选妃宴的日子可定下了?”
林水月坐得近,正好能听到老封君同太后说话。
“庆王的年纪不小了,此前群芳宴上出了事,又将亲事耽搁了下来,如今可不能再继续耽误了。”
太后颔首:“已经定下了,便在年后春日。”
“我听闻内务府那边,是连凤冠霞帔都开始准备了,这正妃的人选定下了?”这个话,也就老封君敢问。
她们声量不小,话说出口,殿内都安静了瞬。
太后微顿,顷刻之后道:“今次群芳宴重开,哀家会亲自到场,除此外,另增加一个人选。”
群芳宴便是那选妃宴了。
至于真正参与到选妃宴的人,早前已经经过了一轮选秀。
正是林水月避开,去了鞍山念安寺的那段时间。
不知为何,林水月忽而想到早上裴尘的话。
“林水月。”正好,太后就叫到了她的名字。“今次的群芳宴上,哀家添了你的名字。”
此言一出,满殿俱静。
白曼语低垂着头,手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裙边。
那何夫人面上是花容失色,再联想白曼语的神色,瞬间了然。
原来白曼语早已知晓了太后的决定,那这林水月……
别说,女官的名号无论有用与否,对一个寻常女子来说,都是不可多得好名声。
林水月微顿,恰在此时,荣忠忽然进了殿。
“荣公公怎么来了?”在座的人纷纷起身。
荣忠上前向太后行礼问安,这才忙道:“方才林大人走得快,圣上给的赏赐还未送到。”
“圣上得知后,特命老奴将东西送过来。”一边说着,自小太监手里接过锦盒,递给了林水月。
“圣上为何要赏赐她?”有人小声问了一句。
荣忠耳尖,听到了这话,便笑着道:“诸位还有所不知吧,鄞州灾情,林大人立下大功,圣上龙心大悦,问林大人要何赏赐。”
“不想咱们这位林大人,也就要了五百两银子,说是要还九公主的钱。”
荣忠说着,笑道:“圣上一时觉得好笑,甚至还说,日后林大人若是银子不够了,且记得问九公主拿。”
他语毕,是整个殿内都安静了。
“噗,原来林二这个官职,并不是毫无用处啊。”老封君笑了。
第84章 选择
“有劳荣公公了。”
荣忠忙道不敢, 放下锦盒后便离开了。
殿内透着些微妙的尴尬。
“娘娘,裴大人来了。”
太后微怔:“快请进来。”
裴尘病了好些时日,几乎谢绝了所有宴席, 今日忽而出现, 叫许多人都面露惊喜。
林水月挑眉,见裴尘缓步行来。
他面容上少了几分憔悴,又穿着身红色的官袍, 越发显得人俊美无双。
“裴尘见过太后。”
“起来吧。”太后满脸笑意,将他叫到跟前仔细打量:“怎么想着到哀家这里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竟是比刚才面对这一屋花红柳绿时, 还要真诚不少。
林水月看得分明,耳边还能听到阵阵议论声。
“瞧着确实是好了不少。”
“只可惜刚好了些便要奔赴战场,府中也没个体己人。”
“忠国公府也是不上心,裴尘这等人品相貌,不说整个京城了,便是整个大晋都找不出来第二个。”
稀罕。
林水月一转头, 见殿上的太后已经被裴尘三言两语哄得是喜笑颜开。
原来这位裴大人, 还是位妇女之友。
“这些日子天又凉了, 可得要注意着身子……”
裴尘低头应是, 察觉到了林水月的目光,唇边勾起一抹淡笑。
太后说了半天, 才想起来:“你来这边, 可是有什么事要办?”
裴尘自来温和懂礼, 知晓她这边都是女眷, 应当不会这般随意地过来才是。
裴尘这才笑道:“原是奉了太子爷的令,来请林大人的。”
周遭一静。
“太子?”太后也愣住了。
“今日太子特地在府中设宴,便是为林大人庆功。”裴尘淡声道:“林大人为鄞州雪崩之事操心劳力,自该褒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