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眯起眼,眼中划过狠毒。“哀家在宫中多年,自然有自己的法子。”
燕青眼露讥讽,“此事若是为真,就冲你混淆皇室血脉之罪,足可斩你们魏家满门。何况你说的如果是真,那么在场的很多人都有失职之嫌,一样难辞其咎!”
人群骚动更大,所有的臣子们都料不到燕青会说出这样的话。一个个大惊失色,你看我,我看你无声地商量着对策。
魏太师暗恼,这个蠢货怎么变得如此难缠。他瞪了自己的女儿一眼,暗示她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魏氏当然知道他们的时间并不多,而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虽说此时太宸殿已被他们的人团团围住,但他们总不能杀光所有的臣子。他们要的是江山是皇位,也想要一个顺理成章的名声。
“诸位,此人千真万确不是先帝的血脉,你们且看这位,他的长相是不是同先帝很相似!”
众人又看那少年,确实与先帝有一两分相像。
魏家人做了万全的准备,做戏也要做全套,当然要寻一个和先帝长得有点像的人,这样才更有说服力。
“你说他和朕的父皇相似,朕却觉得他更像魏国舅。”燕青说。
众人再看,在魏国舅与那少年之间来回打量,还真觉得也有一两分相似之处。
魏国舅大惊,“你这个杂种,你还敢污蔑人!”
燕青被骂杂种,当下怒起。
“朕是天子,是慕容氏的子孙,你竟然敢骂朕是杂种,朕看你们魏家是想造反了!来人哪,将他们拖下去,砍了!”
她这一喝,所有人都惊呆了,小皇帝竟然发威了!
没有人上前,也没有人动手。
赵太保跟着大喝,“你们没有听到陛下的旨意吗?还不将这些胡言乱语的人拖出去砍了!”
还是没人动,魏太师哈哈大笑起来,精明的眼中尽是得意。得意之余再也不掩饰自己的兴奋,仿佛近在咫尺的皇位已经唾手可得。
燕青“呼”地从龙椅上站起来,指着魏家三人。“别人暂且不说,这个魏氏在宫中偷人,让先帝蒙羞。以前朕还念她的养育之恩饶她一命,没想到她会反咬一口。既然如此,朕是万万不能再留她。她是该死之人,人人得而诛之。你们不敢动手,朕亲自将她砍了!”
说完,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剑。自从萧应走后,她就知道自己会陷入危险之中,是以无论上朝下朝都将此剑藏在身上。
她举着短剑,气势汹汹走下朱台。
不管她是不是先帝的血脉,先帝被人戴了绿帽子是真。魏氏犯了那样的罪,本就是死罪。莫说臣子们不会阻拦,魏太师父子也不能拦。对于父子俩而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个弃子死也就死了。
魏氏面色急剧变化着,眼见无人护着自己,心中不知有多怨恨。既然他们不仁,就休怪她不义。
“你站住,你没有资格杀哀家,你根本就是一个…”
话未说完,她不敢置信地盯着穿透自己身体的剑尖。剑尖被人抽离,她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瞳孔凸着看向身后的曹嬷嬷。
“你…你…”
第32章 萧应闻言,手中的笔一顿
曹嬷嬷右手持剑, 还保持着剑尖向前刺去的姿态。她的手在抖,身体似乎也在不可自抑地颤抖。那剑尖还在淌血,滴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
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所惊, 燕青也止住脚步。
魏氏倒在地上,凸出的眼珠子死死瞪着曹嬷嬷。身上的血窟窿里汩汩往外流血,瞬间将她的前襟全部染红。
“你…竟然敢…背叛哀家!”
曹嬷嬷满眼慌乱,“娘娘…奴婢不想的, 是你太过狠毒。你怎么能这么对陛下, 他可是先帝唯一的血脉…奴婢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颠倒黑白”
魏氏已经咽气, 再也听不到她的解释。
她又看向燕青, “陛下, 她说的都不是真的, 你就是先帝的亲儿子!奴婢是魏家的家生子, 他们逼奴婢做假证…”
“你…你胡说!”魏太师暴起, 恨不得上前来撕了曹嬷嬷。
这个贱婢显然已经倒戈, 萧旻天真是好本事,连他们魏家的家生子都能策反,也不知许了这贱人什么好处。
“你以为你投靠了别人, 就能保住你的老子娘和兄弟?”他狞着脸,“我魏家的奴才,若有不忠之心全部打杀, 一个不留!”
曹嬷嬷眼里露出一丝惧意,很快消失。这些年娘娘重用她是不假, 但她也知道魏家捏着她家人的生死,她不得不听命。可是萧大人说了,能帮她全家人脱离魏家,且除他们的奴籍。她的侄子们若有能力, 还能读书入仕。
她心定一定,目光变得绝决而坚定,“大人,你和娘娘都错了,这可是灭族的大罪啊!奴婢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一错再错,奴婢…奴婢只能以死相劝了!”
说完,她一抹脖子,气绝身亡。
变故如此之快,众人又是一惊。
魏太师明显没有料到事情会是如此走向,这个贱婢竟然死了!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个少年突然“扑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小人有罪,小人有罪。小人在家里好好的,突然魏家来了几个人,说帮小人找到了亲生父亲。小人自小和母亲相依为命,闻言信以为真。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大逆不道,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小人真的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做!小人不是什么皇家血脉,小人的母亲说小人的父亲不过是一个游商,万万不可能是什么皇子!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少年的头都磕破了,燕青心知他并非无辜。即使他不是魏家的人,那么也一定是萧应的人,要不么普通人哪能一气说这么多话,且条理如此清晰。萧应真是好手段,不仅能收买曹嬷嬷,还能不动声色地收买魏家找来的替身。
魏太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个孽畜!他们魏家怎么会有这样没用的子孙!亏得他处心积虑将这个孽畜藏得严实,还编造了一个瞒天过海的身份,就是为了以妨万一。没想到事到临头他竟然被自己的亲孙子摆了一道,这个孽畜好生蠢笨!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当然知道是被人算计了。可恨自己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居然早早被萧旻天识破。
开弓没有回头箭,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他把心一横,朝外面大喊,“来人哪!”
没有应声,也没人进来。
魏太师又喊了一遍,外面还是没有动表。魏国舅得意的表情僵在脸上,像见了鬼一样。他不死心地跑出去看,然后一步步地往后退回来。
“父亲,父亲,不好了,我们的人被围住了!”
这下殿中众臣的心都放下来,有人甚至欢呼出声。
魏太师脸色大变,心知中计。他的人明明看到萧旻天出了京,一路去了信州郡,甚至这个时候还有人盯在信州。不管萧旻天使的是不是金蝉脱壳,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功败垂成,枉费他们魏家多年算计。他眼皮一耷拉,突然又凌厉地看向燕青,不知眼前这个蠢货事先知不知道。
“陛下,你莫要被萧旻天给骗了!这些年来如果没有我们魏家,他早就对你动手了。你好好想一想,我们魏家完了,他会放过你吗?”
燕青冷笑一声,事到如今魏太师还把她当傻子。他们魏家都这样了,难不成觉得说几句软话就能蒙混过去。
“魏大人,请问你们今天到底想做什么?你们不正是想逼宫吗?”
“陛下,臣绝无此意。”魏太师痛心地看一眼死去的魏氏,魏氏死不瞑目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恐怖。“都是这个孽女擅作主张,臣完全不知情。”
他往前爬着,想爬到燕青的面前。
燕青步步往后退,“…你别骗朕,朕不信!”
“陛下,陛下。”他近了一点,声音压低,“臣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要告诉陛下,事关陛下真正的身世,臣不想旁人听去。”
“你又想耍什么诡计?”燕青喝斥他,“朕才不会信你们的胡言乱语!”
“陛下,臣要说的话极为重要,若是被人听去,就算陛下你是先帝的血脉,恐怕也不能再稳坐龙椅。”他的目光恻恻,恨不得一手掐住眼前之人的脖子。
燕青已经猜到他的打算,不就是想以她为质,挟天子以定诸侯。她故意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慢慢地凑近。不等他有所反应,快速往后退去,口中大喊。
“救驾,救驾,他想弑君!”
话音一落,凌空一支箭镞射过来,正中魏太师的命门。他连死不瞑目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去见了阎王爷。
一人落地,正是温成。
谁也不知道他之前藏在哪根横梁之上,这样的身手用鬼魅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他飘然落地,挡在燕青的前面。
一连死了三个人,燕青其实是害怕的。然而此情此景由不得她害怕,她不得不强撑着自己帝王仅剩的威严。温成一来,她心里好受了一些。暗道萧旻天还算一个不错的盟友,以她为饵的同时还派人保护她。
魏太师和魏氏都死了,如今只剩没了主心骨的魏国舅,他恨不得当场晕死过去。眼看着大势所趋,他也像那少年一样跪地不停磕头。很显然他不知道燕青是女儿身,他心机不够深,为人容易露形迹,所以魏太师和魏氏都没有告诉他这个秘密。
“陛下,臣真的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做。我们魏家已同那个不守妇道的孽女断了关系,臣的父亲也是被她蒙蔽了。臣…臣以后一定忠心耿耿,誓死效忠陛下!”
燕青心情复杂,这些人拿她当棋子,没有人在乎过她的生死。魏国舅求她有什么用,她可做不了主。她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一回,想害她的人反倒过来求她饶过他们。她想做一个好人,也想做一个善人,但是这些人何曾想过放过她。
她咬牙切齿道:“你们魏家,一个个心怀不轨,可恨朕以前居然没有认真你们的真面目,还当你们对朕忠心耿耿!朕若是再放过你们,焉能对得起列祖列宗!”
“陛下!”魏国舅还在磕头,“臣真的不知情,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您念在以前的情分上饶臣一命。臣愿带着族人迁回祖籍,从此不再踏入明安城半步。”
“你们魏家犯的谋逆之罪,论罪当诛九族!”
还想全身而退,简直是做梦!
这时殿门口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他仿佛从高岭雪山走来,卷进一殿的风雪。浮尘乱舞风雪不歇,时光骤停气氛冷凝,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一身白色广袖长袍,手握长剑。袍摆拖地飘逸出尘,当真是君子仗剑人如玉。这般谪仙公子,竟是一个大煞神。
燕青一想到他对自己的利用,真想骂他一句剑人。
“亚父,你可算回来了!”她不仅不能骂,还得露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你知不知道魏大人想造反,他们…他们差点要杀了朕!”
群臣面面相觑,然后又赶紧低头。
他们都知道今天这一出,魏家人没把陛下从龙椅上拉下来,但萧大人却能做到,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心疼一无所知的小皇帝。
燕青还在那里抱怨,像极在家长面前诉说委屈的小学生。
“曹嬷嬷杀了魏氏,她自己又自尽了,魏太师也被温侍卫给杀了,他们都死了,他们都该死。亚父,朕要下旨抄了魏家,朕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魏国舅一听,头磕得更快。
“陛下,臣真的不知情,臣什么都不知道…”
燕青险些翻白眼,这个魏国舅难道没看清现实吗?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好不好,他还想求她饶命,她都想跪下来求萧应饶命。
今日一出出一件件的,幕后的操纵者不是萧应还能有谁。眼下天时地利人和,正是他顺利夺位的大好时机。
赵太保领着一众臣子们恭迎萧应,齐声高呼萧大人。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迎接的是天子,想必这声大人很快就会改为陛下吧。
做为一个傀儡,识趣是最基本的。
燕青还在装可怜装委屈,“亚父,你不知道,刚才魏氏说朕不是慕容家的血脉。朕这心里极不是滋味,本来朕也无心朝政,不如趁此机会退位让贤。朕最信任的就是亚父,还请亚父替朕分忧解难。”
群臣又是一番眼神交流,片刻间跪了一地。
赵太保为首,道:“大人,自古以来能者居之,臣等愿意誓死追随!”
燕青真想唾他们一口,就见不得这些人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还有萧旻天,江山都要到手了,他摆着一张死人脸给谁看。
“亚父,朕这就去写让位诏书!”
反正江山也守不住,早点送出去也好。如果能落一个人情在,她这条小命还是很有可能保住的。至于萧旻天为何不拆穿她的身世,她也懒得多想。论心机权谋,十个她也不是他的对手。
她还未动,便听到殿外一人高呼,“陛下,万万不可!”
冲进来的是一位白须老者,眼神锐利面容刻板,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普通人也不可能就这么闯进来,要知道外面可是被围了两层人马。
“田太傅?”赵太保惊道。
此人便是三太之中的田太傅。听说田太傅这些年一直托命不肯来上朝,好像是对朝中之事有着强烈的不满。
难道现在满意了?所以迫不及待地现身?
“田大人,你怎么来了?”燕青问,心中满是疑惑。
田太傅回道:“陛下,臣此前一直不满魏贼把持朝政,心中愤愤难当。这么多年来臣一直挂心陛下,唯恐辜负先帝所托。眼下魏贼已诛,臣真替陛下高兴。陛下荒废学业多年,如今也还算来得及。”
说完,他跪在燕青面前,“臣愿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燕青心道,此人是来当她老师的,来得可真是巧。早不来晚不来,魏家一倒他就来了,怎么看都像是来发死人财的。
她看向萧应,试图得到他的提示。
田太傅也看到了萧应,道:“当年老夫与你父亲一起在先帝榻前受的命,誓死辅佐陛下。萧大人这些年劳苦功高,心中必定也是盼着陛下早日亲政。日后你我齐心同力,绝不负先帝的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