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侧的床一沉,发出“嘎吱”的声音。她一个惊醒,坐了起来。床上坐着一个人,身形熟悉到让她险些惊叫出声。
萧旻天!
第52章 萧应的眸色,瞬间变了。
木窗半开着, 清冷的月光透进来,照在屋子里。凉凉的夜色寂静无声,一切是如此的安静, 安静到诡异。
燕青死死咬着唇,没让自己尖叫出声。
她以为自己根本不可能再与这个人相见,即使有,那也必然是她与许多的百姓一样跪在路边, 而这个人则坐在高高的龙辇之中。自从三年前那场大火之后, 他们就是两条背道而驰的平行线, 永远都不可能再有交集。
床边的男人彻骨凛冽, 霸气更胜从前。月光映照着他的半边脸, 完全的五官似自带光环。另一半脸在黑暗中, 像极暗夜出行的修罗。
半是谪仙半是魔, 燕青脑海中冒出这句话。理智在静默间快速回笼, 脑子飞快地权衡着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萧应不是姚宏, 不是她假装不认识就能糊弄过去的。他知道自己的的老底,又找上门来,她无从狡辩。
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哭道:“亚父,真的是你吗?朕又梦到你了,真是太好了。你知不知道, 朕有多害怕。朕也不想离开你,可是如果朕不走, 你就不能安心接手江山。这几年来,朕是日思夜想,恨不能回到你身边呜呜…”
月色中,她哭得梨花带雨。披散的黑发顺滑如瀑, 白嫩无瑕的小脸仰着,清澈的眸中水光一片。土青色单薄的中衣勾勒着美好的曲线,像熟透的蜜桃一样诱人采撷。
萧应眼神沉了沉,声音低哑,“你常梦到我?”
“这不是在梦里吗?”燕青露出疑惑的神情,茫然地环顾屋子,一只小手悄悄朝褥子底下摸去。身体却是向前倾,“亚父,别说话,要不然朕的梦就醒了。”
她极快地摸出一方像帕子的东西,捂住萧应的口鼻。
不到三息的功夫,萧应缓缓倒下来,正好压在她身上。她被压得闷哼一声,感觉他的头埋在她的颈子里。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肌肤,带来异样的感觉。她顾不上这些,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压在身上的人推开。她自问自己现在的力气还算不小,不想推了好几下,身上的人纹丝不动。他的气息绵绵不断,那种异样的感觉越发挥之不去。
该死的萧旻天,没想到这么重。她咬着牙,没好气地握起拳,发泄般狠狠捶在他背上。压着她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像睡死了一样。
她常与药铺打交道,暗中给自己弄了一些防身的药。先前用来对付赵有生的是类似软筋散的药,一共用了两次。这种类似迷魂药的东西,她还是第一次使用。
白天她砍断了赵有生的腿,但她怕那个阴暗的人不听她的警告。所以昨睡之前,她备了这种药,却没想到会用在萧旻天的身上。
三年了,她还当自己已经彻底摆脱过去,此后将会以燕二丫的身份过活这一生。没想到姓萧的居然找上门来,难道是姚宏看出了什么?
又拼尽力推了推,最后终于将人推开。得到自由后胡乱地穿衣,然后从箱子里取出几样东西藏在身上,从头到尾她都不敢看被自己药倒的男人。
出了门没走几步,她就停下了。
院子里,站着一个黑塔似的人,那张让人鬼哭狼嚎的脸在月色中分外吓人。听到动静后这人回头,看到她时表情错愕。她叹了一口气,看来是逃不掉了,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萧应是九五之尊,怎么可能独自出京。想不到时隔三年,她还能在大半夜的看到温成这样辟邪的脸。
她认命地一叹气,找个小木凳坐下来,如话家常一般问:“温侍卫,近年可好?”
温成行礼,“回…姑娘的话,臣…属下一切都好。”
姑娘?
燕青笑了一下,也是。她都不是皇帝了,温成这么称呼自己倒是合适。方才温成眼里的错愕她看得清楚,看来很是惊讶她的身份。
“三年不见,温侍卫成亲了吗?”
“回姑娘家的话,属下尚未成亲。”
“温侍卫这样不行啊,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能一直拖着不娶妻。难道你真的心悦你家主子,所以才一直不成亲?”
“不,不是!”温成急忙分辩,下意识看向那间屋子。
燕青勾了勾唇角,道:“我还以为你心里只有你家主子,别人都走不进你的心。你家主子如今都是皇帝了,后宫佳丽三千,他天天都能当新郎。可怜你夜夜守在外面听墙角,想想都让人觉得心酸。”
温成都傻了,以前这个陛下也爱打趣他,不过还没有这么露骨。没想到几年不见,她埋汰人的功夫越发厉害。再说主子哪有什么后宫佳丽三千,明明一个都没有。
“…姑,姑娘,陛下没有…没有当新郎。”
燕青一愣,也不惊讶。
萧景天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后宫没有妃嫔也不足为奇。她真是不知道他图什么,别人都说江山美人,他只取其一,干嘛非要处心积虑谋朝篡位。
“原来如此,难不成你家主子一日不睡女人,你就一日不成亲?我真是被你们的感情感动了,天下竟然有如此绝美的君臣关系。真是闻者动容,听者向往,可歌可泣啊。”
温成已经面红耳赤,可惜他太黑看不出来。眼前的少女朱唇皓齿,说出来话却比毒箭还利害,让人恨不得落荒而逃。他没想到昔日的小皇帝会是女儿身,更想不到她会生活在这穷乡僻壤三年之久,然而最让他想不到的是陛下对她的执念。
他记得陛下看到那封信时的表情,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惊喜与害怕。他能猜到陛下为何惊喜,却震惊于陛下也会害怕。
如今看到眼前的少女,他隐约明白了什么。
说不过人,他只能闭嘴。
燕青见他不说话,越发想捉弄他。”哎呀,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我说到你心坎去了?”
“不,不是。属下没有那样的心思…姑娘,你饶了属下吧。”他都想哭了,以前她虽然难缠,却并不会太过分。许是不再是皇帝,又在乡野生活了几年,说起话来毫无顾忌。可怜他不敢反驳不敢回嘴,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
“你这么说,是把我当成恶人了?”燕青不满地拉着脸,“我招谁惹谁了,生怕碍了你们的眼,巴巴地躲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们还不放过我,我都怀疑你主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他这么穷追不放,是不是想得到我?”
温成瞪大眼,像根木头桩子似的。如果眼前的少女还是以前的小皇帝,他肯定不会认同这样的话,现在他隐约知道陛下为何会害怕。他没成过亲,但他是男人。哪个男人这么穷追一个女子,当然是想得到她。他们从宫里出来,一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如果说陛下对姑娘没有那个心思,打死他都不信。
但是这话,他一个属臣是不敢讲的。
姑娘显然不明白陛下的心思,怕是还以为陛下是来杀她的,若不然也不会在见到陛下之后,还想着要逃跑。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不小,陛下难道听不见吗?他心有疑惑,朝那安静的屋子多看了好几眼。
“别看了,你家主子累坏了,睡着了。”燕青嘴里还在不依不饶,“你看你,每回见到我都像我欠你钱似的,你说你是不是嫉妒我?你这是什么眼神,被我说中心思恼羞成怒了?”
温成脑子嗡嗡作响,“属下,属下没有…”
“你没有嫉妒我,那你就是羡慕我。你是不是羡慕我是个女人,怪不得你以前老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我。”燕青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蓦地站起来,“我,我知道了。你…你…你暗恋我?!”
温成差点吐血,“姑娘,属下没有…”
他急得恨不得自尽以证清白,前陛下这张嘴真毒。一张黑脸憋成朱肝色,脖子上的青筋条条梗起。
这时,屋子的门开了。
他看到出来的人后如蒙大赦,差点哭了。
“陛下,属下没有…姑娘说的都不是真的。”
燕青不敢回头,心里纳闷那迷药的药效怎么这么短。她刚才是破罐子破摔,自己药倒了姓萧的,恐怕没什么好下场。
眼下嘴皮子是过瘾了,难免有些后怕。久违的恐惧密密麻麻地缠上心头,将她缠得喘不过气。她僵硬无比地坐着,感觉身体一寸寸麻木。
萧应眼神如海,沉沉看了那僵坐在小凳子上的少女一眼。她坐得笔直,整个人如一张绷紧的弓。
“进来。”他说。
燕青没的反抗,乖乖跟着进了屋。她的房间不大,一人住着倒也不显。如今多了一个人高腿长的男人,难免就变得逼仄矮小,气氛也压抑。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小心翼翼看着面冷眸寒的男人:“亚父,我肯定是梦游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院子里。”
萧应似笑非笑,“是吗?”
她拼命点头,生怕他不信,“真的,真的,我到现在都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在做梦。亚父,这是真的吗?你真的来找我了?我真是太开心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亚父了,有好几次我在梦里都哭醒了。”
“你要如何才能相信,这不是梦?”萧应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戏谑。
燕青作迷茫状,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真疼,不是做梦。”
她当然不是真掐,也就是做个样子。时过三年,她还是被抓住,说不认命是假的。可是认命归认命,心里还是觉得委屈和憋闷。
凭什么啊?
被抢了江山的人是她,她都很自觉地远走他乡,姓萧的为什么还不放过她?她只想做一个普通百姓,难道这也不可以吗?姓萧的不要太过分,不是有句古话说穷寇莫追。何况她还不算穷寇,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小人物。
萧应如果真是来杀她的,她该怎么办?
目光不知为何落到他的腿上,闪了闪。心道如果自己像对马老六和赵有生一样对他,会不会死得更惨?这两条腿真好看,又直又长,要是断了还真可惜。
思绪有些乱,求生的本能还在。“亚父,你找我有什么事?”
萧应眼神一变,道:“来看你。”
她心下哼了一声,说得真好听。怎么可能是来看她的,分明是来找她秋后算账的。“我好好的,吃得饱穿得暖,亚父不用担心。”
“你不想看到我?”萧应气势一冷,势如藏锋的剑。
燕青缩了缩脖子,她确实不想看到他,“不,不是,就是觉得相见不如怀念。我会永远念着亚父的好,日日为亚父祈祷。”
萧应冷道:“所以,你方才是想逃?”
“…哪能呢,我没有。”燕青不会承认,也不敢承认。以前她还是皇帝时都要看他的脸色,何况她现在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我不是梦游了吗?”
“无妨,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燕青震惊看他,他的目光是那么的冷,似极寒之地的永夜,又似万年不化的冰封。她的手脚渐渐冰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他是在用燕氏夫妇的命威胁她,三年不见,他更加残酷无情,也更加无耻了。
“亚父。”她伸手抓住他的衣服 ,满脸恳求,“求你别伤害他们,他们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是我借用了燕二丫的身份,所有的一切都和他们无关。求你念在我曾经在你膝下承欢的份上的,放过他们吧!”
萧应垂眸,低头看着那只抓着他衣服的小手。纤细白嫩,脆弱到不堪一折。他喉结上下滚动,大手握住那乱人心的小手。
一带一转,两人倒在木板床上,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燕青被他压在身下,愕得红唇微张。
一根骨节分明,指肚略糙的手指揉着她的唇瓣,耳边是男人低沉隐忍的声音,“陛下几时在臣的膝下承过欢,臣怎么不记得?”
那根手指的力量加大,粉嫩的唇被揉得像碾碎的花瓣一样。有好几次,手指险些伸进她嘴里,她下意识张口咬住。
萧应的眸色,瞬间变了。
第53章 他眸色沉得可怕,漆黑的
燕青慌忙将手指吐出来, 头偏到一边。她大脑一片空白,不敢直视眼前人的眼睛。这样的萧应让她觉得很陌生。那种身为猎物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她毫不怀疑自己被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他的目光似剑如刀, 一片刀光剑影中,忽地又烧起熊熊烈焰。
她的心像是一时沉入冰冷的海底,无尽的海水几乎把她淹没。一时又像是身处火山深渊,汹涌的岩浆将她包围。
方才那根作适的手指点在她的下巴上, 带着些许的湿意。她知道上面沾了自己的口水, 更是心慌意乱。
萧应勾着她的下巴, 将她的脸正过来。
她又怕又怒,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 作势挣扎起来, 奋力想摆平这令人尴尬的姿势。一条修长结实的腿压过来, 轻轻松松压住她的两条腿, 让她动弹不得。在如此绝对的力量之下, 她比那妄想撼树的蚍蜉一样还要弱小无助。
“亚父。”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受委屈的小可怜。
“你还没有回答我。”
这么白痴的问题燕青一点也不想回答,长辈没有长辈的样子, 去他的承欢膝下。可是她眼下真的像案板上的肉,处于完全任人被害的境地。
“我以前给你送过点心,你忘了吗?”她可怜巴巴地说着, 心里幻想出无数只爪子,恨不得挠死他。
“这就是你所谓的承欢膝下?”
该死的萧旻天, 要杀就杀,哪里来的这些个废话。大半夜摸到她家,她就不信他是来质问自己的。
“我还给你拜过年。”
“嗯,是有这回事。”萧应语气低沉, “我也给你送了红包。”
红包两个字,像什么东西扎进燕青的脑海中,那里顿时醍醐灌顶。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找到,坏事的可能是那颗金花生。她心里那叫一个悔,悔得肠子都打了结。早知如此,她就不应该心存侥幸,又图省事当给当铺。她一张小脸变幻不定,磨了磨牙。
所以这三年来,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找她。她在名义上都是一个死人了,他为什么还不肯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