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观心,心里对这句话嗤之以鼻。
仪式过后,她被送到了久违的乾坤殿。殿中的那模梧桐树已经枝繁叶茂,绿叶成荫,与离开之间的萧瑟宛如天上地下。
她迟迟没有入殿,看着这棵树发呆。曾经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足此地,也不会再见到这棵树。没想到三年兜转,她还是没能逃开这个牢笼。
一入内殿,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和她记忆中的一样。过去的场景纷至沓来,像是她从未离开过。一屁股坐在熟悉的龙床上,她自己卸了凤冠,脱了鞋子扑了上去。
盈香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之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燕青毫无形象地趴在龙床上,随意扯了锦被盖住自己,舒服地一声叹息。
萧应进来的时候,看到就是他的小皇后四仰八叉地霸占着整个龙床的样子。凤袍零乱,发髻也乱了。一双秀气的□□叠在一起,耀武扬威般晃来晃去。
他眸色瞬间幽深,大手一挥令所有的宫人退出去,包括盈香。
燕青原本闭着眼睛,闻到熟悉的气息后也没睁开。不知过了多久,她头皮开始发麻,那种被猎人盯上的感觉让人窒息。她不得不睁开眼睛,因为她怕再装死下去,真的会被人一口吃掉。
她揉着眼,装出迷迷糊糊的样子。
萧应坐在床边,声音极低,“累了?”
“有一点。”
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她确实觉得累。身体的累不明显,明显的是心累。一想到此后又卷入无何止的尔虞我诈中,更是觉得心累到不想动。
“不是告诉你要好好休息几日,是不是没听我的话?”萧应的手握住她小巧的脚,放在掌心中慢慢揉捏。
燕青语塞,他是这么说过来着。
脚还在他的掌中,感受着他力道适中的揉捏。说实话他的手法真不错,很快缓解了她的疲乏。只是…他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像是把玩,还有一种痒从脚心传来。
她试着缩了缩,没有抽回自己的脚。
“亚父,那个老妇人是谁?是谁让她那么做的?”
萧应眸光微冷,“跳梁小丑而已。”
“哦。”她没有再问,微微抬起上身,努力让自己不那么被动。
忽地,她的眼前出现一个小钱袋,正是之前她让盈香赏给他的那一个。她默了默,故作惊讶地咦了一声。
“这不是我赏给那个辇夫的银子吗?怎么在亚父这里?”
萧应附身,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
“臣谢陛下赏赐。”
燕青心下一抖,这样的萧旻天好奇怪。明明现在他才是皇帝,还一口一个自称臣,又称她为陛下,是不是精神错乱病得不轻?
”那个辇夫是亚父?“燕青头往后仰,避开他的气息。可是她越是往后避,他越是寸寸紧逼,直到她逃无可逃。
当那颀长的身体压下来时,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想象中的重量并没有降临,感觉到他起身出去,她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就知道她把自己弄进宫来,只是为了用这个牢笼关住她。她吁出一口气,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在叹息。
她翻了一个,重新用被子盖住自己。
没过一会儿,感觉有人进来。她还以为是盈香,等闻到熟悉的清冽气息时猛地睁开眼。他…他怎么又回来了?
他不是空手回来的,而是端了一碗药。药的味道让她皱了皱眉,因为她闻到人参的气味。好好的喝什么参汤,她又没病。
“把汤喝了。”他说。
“亚父,我…我没病。”
“我知道。”萧应一手端碗,一手扶她坐起。“不喝药,你会受不住。”
燕青闻言,整个人都傻了。萧旻天他在说什么?什么受得住受不住的,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低着头,不敢看萧应。
萧应大手伸出,在她发顶揉了揉,“乖,把药喝了。”
她强忍着心头的怪异,将汤接了过来。心里万般滋味涌上来,夹杂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情愫。药汤在唇齿间打着转,人参的气味极浓。
这么重的人参汤,到底是放了多少?她腹诽不已,很想咬牙切齿骂他一句禽兽,又怕引得他真的兽性大发。心里多少还是不太信的,一个平日里不近女色,在传闻中有断袖之好的男人,他在床上能有多勇猛。
萧应见她乖乖喝了药,眼眸深了深。
他脱了外袍,上了床。
燕青往里面缩了缩,想着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谁怕谁,今夜就当是被狗咬了。
“陛下,你说过这龙榻也愿与臣共享。得陛下青睐,是臣之幸。”
燕青听得恶寒,他一口一个臣的,难道不别扭吗?
阴影将她笼罩,让她无处可逃。明明是一个矜贵的美男子,影子却是形如长着黑翅的恶魔。恶魔无处不在,势要将她吞噬入腹。
当高大的男人将她压在身下时,她听到他轻轻的低喃。他说:“陛下,臣冒犯了。”
她真想翻一个白眼给他看看,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装什么大尾巴狼。若真是觉得冒犯了,那为什么还要继续?
很快她就没有精力在想这些,她像是被人拉入深渊之中,浮浮沉沉都不能由己。眼前是一片漆黑,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能被迫与黑暗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在地狱中经历了无数的酷刑,什么下油锅过火海滚刀山全部经历了一个遍。酸极累极睡去之时,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这哪里是被狗咬,分明是被一头饿狼给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她无比庆幸地想着,幸好自己喝过参汤,否则真的会死在这龙床上。
萧旻天这个王八蛋,简直不是人!
第67章 裙下之臣
夜深人静, 宫灯生暖。
宽大的龙床上,少女已经睡去。莹玉般的小脸如雨打的娇花一般隐有泪痕,长长的睫毛湿成绺, 似乎还能看到剔透的泪花。一头乌丝散乱地遮着半边脸,樱红的唇像被碾碎的花瓣,看着应是被摧残得狠了。
床外侧的男人双眼幽光如炬,一瞬不眨地看着少女的睡颜。修长的手指伸过去, 想要拭去少女睫毛上的泪花。
“…别, 不要了。”少女呓语着, 嗓声略显嘶哑, 带着楚楚可怜的哀求。明明已在睡梦中, 却依然像是被猎物追赶着。
男人的眼神越发深不见底, 漆黑一如外面的夜。
今晚, 他可能把自己的小妻子吓坏了。
大手拨开遮住少女半边脸的发丝, 将她的小脸完全露了出来。一寸寸地逡巡着, 像是一头猛兽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良久良久,他才垂了垂眸,然后扯着被子给她掖了掖。
燕青这一夜睡得极沉, 以前在玉山湾起早贪黑上山采药爬了一天山都没有这么累过。如此累极睡去,自然是一夜无梦。
早起醒来时,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 比劳作之后的那种疼还要厉害许多。以她如今的身体素质,再是干了一天农活也不至于出现这种身体散架般的酸痛。她将将动了一下, 便疼得倒吸好几口凉气。
一转头,吓得惊呼一声。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萧旻天这个王八蛋也没起?
萧应眸光暗了暗,轻声问, “是不是很疼?”
燕青本就疼得窝火,又被他这么一吓,当下没好气道:“下辈子你当女人,你就知道有多疼了。”
说完,感觉气氛一僵。明明温暖的被窝里,瞬间被寒气侵占,冷得她不由得往床里避了避,心里把外侧的男人骂了一百遍。
到底不敢真的得罪他,还得认怂地耍着小心机。“是真的很疼。你一直压在我身上,压得我骨头都快散了。我都说不要了,你非不听…”
到最后,她自己都受不了,愣是再也说不下去。都说美人计管用,可真的做起来好生别扭。她一张脸红似初春的桃花,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萧应眼睛眯起,目光落在她脸上。须臾间森冷散去,低低来了一句,“下次你在上面。”
燕青闻言,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说什么?
她心下啧啧两声,暗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说好的不近女色,结果像饿鬼吃人一样不知饕足。看着冷厉严肃一本正经的人,还知道女上男下的花样。这个姿势她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她这小身板就算是压在他身上,对他也造成不了任何负担,更别说让他体会被生碾的痛。说不定到时候受累的还是她,她才不要自讨苦吃。
她眼珠子转了转,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一个晃神的功夫,便感觉熟悉的危险气息逼近。吓得她双手护在胸前,一脸戒备地抵挡着作势要压过来的某人。
“亚父,亚父,我疼,我疼…”
萧应瞳仁中聚起滔天烈焰,忍了又忍。
“哪里疼,我替你揉揉。”
燕青连忙拒绝,“亚父,别…一碰就疼。”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全是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暧/昧。像是被热气熏蒸的花,散发着热情迷人的芬芳。
“亚父,我进宫之后,家里就剩下我爹娘他们。我爹成日瘫着,脑子也糊涂了。我娘虽说脑子清明,但眼神却不太好使。老两口身边离不开人,我实是于心不忍。他们都是我的骨血至亲,我是他们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能不管他们,也不能丢下他们。”
萧应看着她,眼中的烈焰慢慢熄灭,重新陷入一片漆黑。
“侯府下人无数,自有人照顾他们。”
“亚父,下人是下人,亲人是亲人。算我求你了,你就行个方便,准我时常回去看看,好不好?”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不自觉带出撒娇的意味。
“好。”
咦?
这么痛快?
燕青怔了怔,她还以为会费上一番唇舌,为此还准备了很多说辞,打算先来软的再来硬的,还想着如果软硬都不行,她不介意试一试美人计。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同意了,一时间又开始胡思乱想,脑海中尽是阴谋论。
“亚父,你真好。”她不吝啬地夸着,俯身过去在他脸上“吧唧”一下。
萧应浑身一僵,眼中再起风雨。
他翻身过来,牢牢将身边的少女压在身下。
燕青暗怨自己,没事撩他做什么,这不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当下露出一副害怕的表情,身体不自主地瑟了瑟。
“亚父,我…我还疼呢。”
萧应暗夜般的眸光像无底的漩涡,似要将一切吞噬。他看着身下的少女,一张吓得发白的小脸,配着惊恐的眼神,说不出来的弱小无助。
他眸光变幻不定,漩涡越旋越深。
燕青是真的吓坏了,她不敢再看这个男人,认命般闭上眼睛。正当她准备再受一次酷刑时,感觉那种迫人的气息散去不少,然后她感觉自己的额头被人亲了一下。
危机解除,她长长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心里闷闷地想着,既然姓萧的对此事如此感兴趣,为何大祁宫连个妃子都没有。如果说这个男人以前一心醉心权势,无暇顾及个人问题。但现在他是帝王,江山都在他手中,他已站在权势的最高峰,为什么不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哪里用得着等到三年后,费尽心机把她找出来填补空缺。
她怎么想也想不通,只能归咎于他是一个怪人。
这会儿的功夫,萧应已经起床。
他背对着她穿衣,说了一句,“你歇着。”
燕青巴不得,她根本不想起来。她以为他出去之后不会再回来,正准备让盈香进来,便看到他端了东西进来。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无论如何她也想象不出来这样一个男人会侍候别人。她一脸懵地被他侍候着,先是洗脸擦手,然后是喂水喂饭。偏偏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表情严肃,害得她不敢打趣。
等到他端着东西出去,留下一句让她再睡一觉的话后,她像是看怪物一样盯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是她眼尖,还是她眼花,她居然看到他发红的耳尖。
她默了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可是萧旻天,他…也会害羞?这样的他,太过陌生太过诡异,让她生出一种他被什么东西附身的错觉。
莫不是演戏演过了头,走火入魔了?
如此这般想着,她重新缩回被窝里。蒙着头憋了一会气,感觉被子里充盈的都是男人的气息,赶紧钻出头来大口喘气。
盯着帐顶看了一会儿,心里的烦乱平复了一些。冷静下来思考自己如今的处境,突然觉得似乎算得上不好也不坏。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纷纷杂杂起起伏伏,然后又不知不觉地重新睡过去。
这一觉直到下午,睁开眼已是未时正。
她是被人盯醒的,确切的说是在半睡半醒之间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所以她不得不强迫自己醒来。
趴在床边的是一位十分貌美的妇人,衣着华贵妆发雍容,一双美目有着不符合年纪的干净,脸上也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娘娘?”燕青惊讶低呼,认出这位妇人,正是萧应的生母林棠儿。母子俩一个德行,都喜欢看别人睡觉。
林棠儿笑吟吟看着她,左看右看,像看什么新奇的东西,”不是娘娘,是娘。“
燕青微窘,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娘。
“小青青,你去哪里了?怎么过了这么久你都不来看我,害我还以为你把我忘记了。哎呀,好久不见,你变得好看了,像朵花一样,我看着心中很是欢喜,想必应儿也很欢喜。“
“我家中事多,一直忙得很,真是对不住。”
林棠儿大度地摆着手,“没事,应儿总说你很忙,说你得空了一定会来看我。现在你和应儿成亲了,我们可以天天见面,真是太好了。”
她眉宇间全是毫不掩饰的开心,三年的时光仿佛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燕青心下感慨 ,暗道岁月果然不败美人。婆婆来看她,她身为儿媳不好再躺着,刚打算起身,就被对方按住了。
“你快好好躺着,女儿家初次承欢,少不得要将养几日。”
燕青被她的话闹了一个大红脸,这个婆婆说是心智如孩童,偏生记得一些礼数和规矩,连这样的事也没忘。她红着脸低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