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棠儿不经意看到她松散衣襟让露出的红紫,也跟着脸红了。
“应儿真是没有轻重,怎么一点也不知怜香惜玉。”
她声音虽小,但两人离得如此之近,燕青想不听到都难。
“娘,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为怕气氛进一步尴尬,燕青赶紧转移话题。
林棠儿一听,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站起来,“哎呀,我险些忘了。我还让人给你炖了鸡汤,我得去看看。”
她急匆匆地离开,完全不像当朝太后。
燕青拍拍自己的脸颊,在热度退下去之后朝外面唤了一声,让盈香进来。谁知进来的不是盈香,而是萧应。
男人一身龙袍,行走间金线绣成的五爪金龙越发张牙舞爪霸气威武。他进来时还一脸寒霜,在看到她之后眼神瞬间柔和。
她已起床,正坐在床边。
“让盈香进来。”她说。
“不用。”他走到她面前,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她的衣物。
燕青心惊不已,看他这样子难道是打算亲自服侍她不成,这男人还真是侍候人侍候上瘾了?
“亚父,这种事情我自己也可以。”
萧应看着她,道:“能侍候陛下,是臣之幸。”
然后她一脸震惊地看到他服侍自己穿衣,接着蹲身给她穿鞋,穿好之后还替她理了理裙摆,动作看上去无比自然。这样的萧旻天,让她觉得十分违和。尤其是他总是称呼她为陛下,将自己视为臣子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她早已不是君王,而他也早已不是臣子。他这么称呼的意义在哪里,难道只是他的恶趣味?
“亚父,以后不必再这么叫我,你如今才是皇帝。”
萧应正在替她抚平裙摆,闻言抬眸,“一日为臣,终生臣服。在臣的心里,陛下永远是陛下,臣永远是你的臣子。”
他的声音是这么的好听,语气是这么的坚定,那种冰与玉击出来的乐章令人心跳加速。
燕青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似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般。
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词:裙下之臣。
第68章 萧应抬了眸,眸色幽深。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个词一般, 此时的萧应单膝屈着,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抚平绯色裙摆处的褶皱,这般场景像极一个男子在心爱的女子面前求爱。
燕青觉得这人病得不轻, 以他的性子和地位能做到这个份上也是不容易。可怜她还要陪着这个神经病演戏,不得不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
“亚父待我如此事无巨细,我心中很是感动。可惜我身无长物,纵然有心报答一二也无物可赠, 还请亚父见谅。”
总而言之一句话, 她没钱。
这个王八蛋以前将她的私房钱搜刮一空, 虽说最近倒是赏了她不少东西, 但都是一些只能看不能卖的东西, 现银更是少得可怜。一想到这些事, 她顿时生出不少火气。心道见过小气的, 就没见过这么小气的。莫不是还想从她这里榨出那些东西, 怪不得如此卖力。
一个皇帝吝啬成这样, 也是没谁了。
萧应抬了眸,眸色幽深。
“不用银财,旁的也可。”
真是要钱!
燕青错愕不已, 她刚才还真就是随便一想,没想到他还真是这么一个人。他都当皇帝了,要什么有什么, 竟然还惦记她手里的那点东西。这让她说什么才好,谁让她摊上这么一个吝啬鬼。他说不要钱财, 难道是要她把那些赏赐都还回去?
“亚父要什么,直接拿走便是。”
何必如此绕弯子。
她就说哪有无缘无故的大方,那些东西早前流水似的抬进侯府,她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原来在这里等着,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萧应的眸光更暗,视线落在她一张一合的红唇上。他还保持着屈尊的姿态,就这么一直认真地看着她。
她被看得心下一个哆嗦,暗道自己是不是语气重了,让他下不了台?于是软了音,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
“亚父,你要什么,我给你去取。”
“我说了,不必非要钱财。”
燕青真想骂人,你想要什么能不能直接说!
那些东西都随她进了大祁宫,到了他的地盘,他还不是想如何就如何。这个杀千刀的混蛋,竟然还和她玩什么你猜我猜大家猜,可去他的吧。
“亚父,我脑子笨,你不说,我真的猜不到。”
话音一落,感觉他盯着自己的唇上的目光越发幽暗了几分。她脑子一个激灵,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好,表情也变得无比怪异。
她眼神犹疑不定,试探着倾身过去,鼓足勇气在他的脸上“吧唧”一下。就在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冰冷的石头开了花。
一室静谧,气氛也越发古怪。兰香袅袅地萦绕在空气中,如幽如雾。流光溢彩的幔帐如静止的波光,折射中高贵的色泽。
二人还是之前的姿势,一坐一蹲。从燕青的视角看去,毫不意外再次看到某人红透的耳尖。那抹红像是一道光,瞬间照进她空白的心间,生出琉璃一般的璀璨烟火。这样的冲击让她有些眩晕,呼吸都不知自由紧了几分。
萧旻天方才绕了一大圈的弯子,竟是在向她求欢!
为什么?
心底深处似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势要冲破她的压制不管不顾地冒出头。她心脏猛缩着,竟是不敢任由那声音破土而出。
怎么可能?
她不信,也不敢信。
这人可是萧旻天,他连父兄血脉都能屠干杀尽,又怎么会为了她这么一个已经吃到嘴的猎物费尽心机。
“小青青,鸡汤好了。”林棠儿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萧应沉不可测的眸微动,缓缓站起身来。他这一起身,两人的状态颠倒过来。原先是燕青坐得高,可以俯视他。而今是他居高临下,像座大山一样让她仰望。恰如二人的地位,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君君臣臣你来我往,似那纠缠在一起的藤蔓,怕是永远都扯不开。
燕青深吸一口气,听到林棠儿的脚步声更近,也跟着赶紧起身。没想到起得急了,忘记自己如今似散架一般的身体。一个不稳险些软倒,一双大手将她稳稳托住。她身量并不算矮,但在他的怀中是那么的娇小,硬生生让人觉得脆弱无比。
“小…”林棠儿的声音戛然而止,睁着一双美目。“哎呀,我来得真不是时候,你们别管我。”
“娘。”燕青连忙挣脱,来不及脸红追了出去。
林棠儿见她出来,使劲抻着脖子往她身后看,“我哪里知道你们大白天的…”
“娘,不是你想的那样。”燕青真怕她天真无邪,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我是一个没走稳,萧应扶了我一把。”
“原来是这样。”林棠儿似乎有些失望。
这时,萧应也出来了。
一看到自家儿子,林棠儿下意识避开目光。她是孩童心性,自然害怕萧应这样的男人。若不是这人是自己的儿子,只怕她根本不敢靠近。不过她还是记得自己的身份,少不得低声交待了儿子几句,都是一些要怜香惜玉之类的话。
萧应面冷,倒是不见脸红。
燕青却是绷不住,恨不得遁地逃走。
好在温成求见,萧应三步两步出了殿。他一走,殿中的气氛为之一松,燕青忙拉着林棠儿一起坐下。
她随意一扫,看到在殿门口守着的平康。平康也看到了她,只一眼便低下头去,姿态无比恭敬。她目光怔了一下,很快释然。
三年不见,平康长高了不少,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许多。更沉稳更内敛,伊然有了青年的模样。忆起当年二人相处的时光,她心中莫名有些酸涩。
她朝林棠儿笑了一下,和对方一起坐下。婆媳二人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儿话,等鸡汤凉了一些之后又一起用了饭。
送走林棠儿之后,她转头看向平康。平康还低着头,以前身高和她差不多,现如今比她高了半头。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奴才贱名平康。”平康低声回答。
“平康,平安健康,真是一个好名字。”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进了殿中。
不管平康有没有认出她,她已经知道对方是萧旻天的人,和盈香一样。所以当年如果她没有提前投诚,以萧旻天的手段她几乎不可能有活路。
天黑之后,萧应还没有回来。
她也没准备一直等着,自顾地洗漱休息。一直到睡去之前,她还在想着白天的事,脑子里乱成一团。
迷迷糊糊间,她闻到熟悉的气息,还没睁开眼睛便感觉自己被圈进一个怀抱中。对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稀里糊涂又接着睡。
原本打算效仿民间三朝回门,但是没能成行。因为萧应第二天晚上放过了她,她却没能逃过第三天晚上。一直到第七天,她才算是缓了过来。
她没打算明目张胆出宫,而是如同以前一样易装出行。相似的情景,同样的出宫路,让她脚步变得轻快。
王氏见到她,当然是好一番关心询问。得知她一切都好时,神情放松了许多。但没过一会儿,又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她一看自家老娘这个样子,便知是有事。眼神往旁边的胡婆子看去,胡婆子也是一脸的纠结,跪在她面前禀报了最近王氏的行踪。当她听到王氏前两天出过府之后,她便明白了。定是王氏在外面听到一些传言,所以才有会这样的表现。
王氏不想让女儿担心,一直忍着没问。
燕青却不想王氏心里搁事,直接说起外面的传言,还说传言不可信,前朝小皇帝的死是田家所为。
王氏对于女儿的话,向来都是信的。听到女儿这么说,又想到萧姑爷的为人,她的心稍稍安了一些。
她是心安了,燕青却是上了心。那样的传言一直没有消停,背后肯定有人推波助澜。她不奇怪有人想搞事,却奇怪萧旻天为什么不强行镇压。回去的路上,她脑海中都是这件事。心想着除非是萧旻天又要算计什么人,若不然不会放任此事不管。
他要算计的人是谁?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闹市中,听着外面的热闹和喧嚣,她轻轻掀开帘子的一角。好巧不巧的是,视线中竟然出现两道熟悉的身影。
那两人戴着斗笠,皆是一身的粗布裋褐,看着就是两个农户。其中一人似乎一直在看这边,正好和她的眼神对上。她目光平淡而陌生地从他们那边划过,望向不远处的酒楼。酒楼的幡子迎风飘舞,像极她此时的心境。
伍煜和伍林一直在明安城,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即便是过了三年,她也不认为他们有能力与萧应抗衡。就算是伍家还有残存的势力,也不可能斗得过萧应。更让她感到心惊的是,她发现她的心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偏向了萧应。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在担心他。
她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的杂念,轻轻放下车帘。
马车在行人中不紧不慢地往前行驶,感觉人越来越多。突然马车晃了一下,似是撞到了什么人。紧接着她听到有人告罪的声音,然后一个纸团从车窗处丢了进来。
那人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
不是伍煜,还能是谁。
她盯着脚边的纸团,苦笑一声。
第69章 燕青心一惊,下意识退到
马车内坐着不止她, 还有盈香。
盈香也看到了那纸团,警惕地掀开车帘往外看。方才被撞到的人早已消失在人群之中,她十分小心地拣起纸团。
“娘娘, 此事怕是有诈。”
燕青示意她把纸团递过来,淡定地展开。
纸团的内容不出燕青的所料,写的是她之所以被火烧死的前因后果,字里行间都在说她的死明面上看是田家欺君罔上, 实则都是萧应的阴谋。
“娘娘, 此事要不要告诉陛下?”
“不用。”燕青表情淡淡。
那场大火的前因后果, 谁能有她这个当事人清楚, 何需旁人来告诉她。她名义上已死去三年, 不想世上还有人惦记她, 用她的死来兴风作浪。想不到她这个傀儡皇帝还挺有用, 以前被人利用, 现在还能让人大做文章。
她将纸团揉成了细渣, 然后泡在茶水中化成纸水。纸水糊在水里,白白黑黑的混沌地搅在一起。恰如纸上说的所谓真相,虚虚实实一团模糊。
伍煜复仇之心不死, 竟是连这样的法子都能想出来。纸上说小皇帝死得惨,死得冤。所以她身为小皇帝的姨母怎么能嫁给仇人,即便是嫁了给仇人, 知道真相后应该忍辱负重,侍机替自己的外甥报仇。
她轻叹一声, 世上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好心,伍煜之所以安排这一切,目的就是挑唆她这个新上任的皇后。以她如今的身份,还真是一个被策反的好对象。
如果她不是她, 而是真正的燕二丫,那么她还可能信了这事,从而恨上萧应,做出一些复仇之事。当然如果她不是她,那萧旻天也不知不辞劳苦地把她找出来。
她的目光越发冰冷,最讨厌这种被人利用被人算计的感觉。她是被萧应利用算计的不够吗?岂会被别人三言两语挑拨成功。
就算她和萧应现在是夫妻又如何,那个王八蛋至始至终都在利用她,她是犯贱才会和他冰释前嫌。就算是成了夫妻又如何,还不允许他们同床异梦吗?
至于伍煜的挑拨,她也不会放在心上。三年前她帮伍煜主仆出宫,所有的恩怨都已两清。不管他们是不是自寻死路,她都已经仁至义尽。
马车继续前行,并没有人注意。
燕青一路闭目想事,直到宫门。
原想着直接回乾坤殿,不知为何脚步不由人,竟是朝勤政殿而去。等她看到勤政二字时,不免有些恍惚。
往事一幕幕闪现,那些虚情假意的你来我往,那些胆战心惊的夹缝求生,像是一根根针刺,齐齐扎在她的心上。她自嘲一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由自主来找萧旻天,她可能真是糊涂了。
她低着头往回走,没过北斗廊时心有所感地回头,便看到那一身龙袍的男子站在勤政殿门口。他的气势是那般的壮大,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幽深。
这一段不长也不短,却像一条巨大的鸿沟隔在他们之间。他们遥望着,仿佛天地间唯剩他们俩人。
不知过了多久,燕青扬起嘴角,朝那边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继续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