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让微微眯起双眼:“你,就这样答应放过她了?”
温缇笑了:“王爷,她有张良计,我们当然得备上过墙梯了。”
苏让一脸的愿闻其详。
“王爷只须知道是釜底抽薪之计便好。”温缇低声说,其实要不是云娇步步紧逼,她也不想走到这一步。
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苏让慢慢放了心,坐下来喝了口茶。
温缇若有所思地望着半空,不知在想什么。苏让看她一眼,停下喝了一口茶。过后,又看了一眼。
今天温缇难得盛装,画了远山眉,薄薄晕染了胭脂,比起平时素淡清秀的样子,更显得顾盼生波、桃腮带笑,很是妍丽动人。
苏让最后情不自禁看地直了眼,心里也荡漾了起来,嘴里说;“东宫借了云娇的手,拿本王无子做了这么多文章。要我说,本王早日生个正经儿子,才是釜底抽薪之计。”
生儿子?和谁生?
温缇左右看看,没别人,这屋里只有他们孤男寡女两个。
第十八章 他眼神里的一点小火苗
温缇一头问号看向他,正对上苏让投过来的眼神,清澈澄亮,似笑非笑,好像是带着电光的小火苗,嗖一声蹿进了她心里。
她脸红了。
小火苗在温缇心里扑腾扑腾烧了起来,烧得她脸颊脖子滚烫得不行。相处这么长时间,她怎么会读不懂苏让眼神里的意思呢?
先前他几次明示暗示,温缇心里刚热乎起来,就想起书里原主被喂下毒酒时的惨烈场景。碰上书里那个病娇阴暗的反派,她只想跑路跑路快跑路。
可眼前这个男人,是苏让又不是苏让。他信自己,敬自己,更像是小时候陪伴自己的那只小土狗,给它好吃的,帮它赶走邻居家看门的大狼狗,它摇着尾巴,把最柔软的肚皮送上来跟你撒娇,总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现在,他眼神里的一点小火苗,就能在自己心里烧得熊熊烈烈,怎么扑都扑不灭了。
温缇好像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话:承认吧,你栽在这只土狗手里了!很快又有一个声音冒出来:按书里的故事主线发展下去,你想和苏让抱团死一起吗?
苏让听不见她内心激烈的天人交战,他走到温缇面前,凑近过来,轻笑着说:“做了本王的管家婆,不该给本王生儿子吗?”
温缇瞬间僵硬了。
苏让越凑越近,就快擦着她耳朵了。
温缇连呼吸也停滞了,脑子里一点残存的理智还在垂死挣扎:喂喂,看看场合啊,这是说这种话的地方吗?
紧要关头,外头一个声音喊了句王爷,惊醒了两个人。温缇赶紧后退两步,拿出帕子遮住红透了的脸颊,背对着苏让坐了下来。
苏让笑了笑,收回前倾的上身,泰然自若地答应了一声。
外面的人立刻回道:“王爷,皇上皇后龙辇到前街了,太子殿下请您一同去接驾。”
苏让整整衣衫,走了出去,临出门前笑着丢下一句话:“这欠债晚上再跟你讨!”留下温缇独自红着小脸,半天都褪不下去。
皇帝皇后进了东宫,只说是来赴寻常家宴,无须繁琐礼仪,也让各家宾客都自在些。因而众人叩首见了礼,便各自依次入了席。
太子妃和太子站在一起,陪着皇帝皇后说笑了几句,便告退下去,不一会儿拉着云娇出来,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地走到了帝后面前。
她满面春风地说:“父皇母后,瞧瞧我的好妹子,进了六弟府里还不到两个月,就有喜了,真是争气!”
皇上笑得连连点头:“好,好,让儿也要开枝散叶了!赏!赏!”
皇后娘娘打量了云娇一遍,也笑着点了点头。先前听说苏让这妾室是婢女出身,她本来担心苏让长子的生母会一身小家子气,但看云娇身态端庄,举止有度,之前的忧虑立刻去了七八分。
江夏王妃坐得虽远,但一直在察言观色,见皇后的神情柔和了不少,立刻附和道:“自从为王爷册立了王妃,皇后娘娘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左等右等没等来。现下王爷有了小世子爷,皇后娘娘终于能安心了。”
本来苏让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地坐在旁边,听见这话忍不住了。他一边把玩茶盏,一边冷笑着说:“江夏王妃糊涂了,本王王妃生下的儿子,才是真正的世子爷!”
含羞带怯始终低着头的云娇,听见苏让这一番话,头垂得更低了。
太子妃拍拍她的手,笑着对皇后说:“母后,我这妹子原来也是开过蒙读过书的,性情极好,模样长得也俊俏,将来六弟的长子肯定错不了。来,妹子走近些,让母后好好瞧瞧。”
云娇被她拉着又向前走了几步,微微抬头看向帝后二人。
皇上先是一惊,继而笑道:“果然长得周正,是个好孩子!快些入席坐下吧。”
皇后则淡淡瞥了一眼,低头喝了一口茶。
太子妃推着云娇坐到了苏让身旁,左右张望了张望,一脸诧异地问道:“说起来,怎么不见楚王妃过来接驾行礼?她不是早就和六弟一起到了吗?”
苏让赶紧起身向帝后二人赔罪说:“王妃她本来风寒未愈,来时吹了冷风,现下又咳嗽不止,因怕到了父皇母后面前失礼,儿臣便让她自去喝药安养了。为今日金兰宴,她特地叫人赶制了一对簪子,送给太子妃和云娇。”
说完他一摆手,侍立在一旁的大总管立刻上前,打开一个金漆盒子。
看清里头的东西,皇上皇后又是一惊:“这,这是金玉珊瑚簪!”
太子妃拿起簪子看了看,分了一只给云娇,笑着说:“楚王妃虽是个美人灯儿,眼光倒是不错,难为她簪子做得这样精致,来,我们姐妹一人一只。”
旁边苏让和太子看清了簪子的模样,都变了脸色。太子又细瞧了云娇一眼,神情更加焦急,他直接把太子妃拉过来入了座:“时辰到了,等着你入座开席呢!”
太子妃不明所以,还想张嘴争辩几句,但看见太子不悦的神情立刻住了嘴。
帝后二人面前的刀光剑影还没结束,两边侧厅的席上,都有人悄无声息地离了席。
苏让出门后过了好一阵子,温缇脸上的红晕才慢慢褪去。她掐指一算,差不多是时候了,送云娇的那份大礼很快应该有回音了。
正想着,门外有了动静,叩叩叩叩,有人在轻轻敲门。
“进来!”温缇也没多想,觉得十有八九是朝露或者晚霞来报信了。然而她喊完了,没人进来,门外的动静也停了。
“谁!”温缇立时警觉起来,这里是东宫,不会有人趁人不备对自己下手吧。
“表妹。”外面的人说话了。
表妹?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呢?温缇猛地想起来,那个韩宴之,曾经在宣平侯府的窗外莫名其妙地讲了一堆话。难道他今天也来了?
温缇试探了一句:“你,也来了?”
韩宴之答道:“是我,今天难得你也来东宫了,我忍不住过来看看你。”
看什么?我是有夫之妇不知道吗?你一个读书人,不知道什么叫瓜田李下绕路避嫌吗?
温缇都快气死了:“你还是快些走吧,这里人多眼杂,免得被别人看见!”上次苏让那一通阴不阴阳不阳的脾气,估计就是因为他惹来的,今天还有大事要办,可不能被他给弄砸了。
“我只听听你的声音便好。”韩宴之声音有些急切,“此前听说你极得楚王和皇后娘娘的看重,我原以为你过得舒心得意,直到今天看见楚王妾室有了身孕,才明白你天天过得是什么日子,我……”
听声音,外面的人已经有些哽咽了。
但温缇越听越气,恨不能冲出去拎着他耳朵告诉他,能不能别脑补那么多戏!
可她不能,她焦躁地不停来回踱着步子,还得听韩宴之惨兮兮地诉衷肠。
“表妹,倘若将来你想脱离苦海,有能用到我的地方,送个消息去国公府就是了。我愿意赴汤蹈火,只求你展眉一笑。”
絮絮说了半天,韩宴之才告辞离去。温缇听见没了动静,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还好,没叫人撞见。
她刚坐下喝了口茶,又有人敲了两声门,继而推门走了进来。以为是朝露回来报信,温缇直接开口问她:“怎么样了?”
来人笑了一声:“哈,姐姐怎么样了?”
温缇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温绮又上门了。她是气都气不过来了,只能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位好妹妹,心说你们表哥表妹是有私密小群吗?怎么每回都组团来?
温绮无视她的脸色,放下手里的食盒,笑语晏晏地说:“听说姐姐身子不适,不能去坐席,我便想着给姐姐送些清淡的酒菜,一是怕姐姐饿了,二是姐姐吃上两口,好歹没有辜负太子妃为楚王府上下操持的一片心意。”
嗯,别人给自己丈夫的小妾抬身份的宴席,做妻子的不去你还特快专递送上门,你是来扎心的吧。温缇心里的吐槽简直停不下来。
见温缇脸色黑了一层又黑了一层,温绮眉间一蹙,忧愁万分地说:“想来姐姐也是吃不下,姐姐一向身体康健,怎么去了王府就大病小病闹个不停,反叫后进来的妾室抢了先,真是叫人忧心……”
都操心上别人家炕头的一亩三分地了,而且所谓楚王小妾怀孕,还闹得尽人皆知,背后少不了你一份力气吧。
温缇当即没好气地呛了回去:“我是明媒正娶进了玉牒的王妃,妾室生了孩子,也得叫我一声母亲,我忧心什么?”
温绮语塞了,她使了百分的力气才寻着途径,能进东宫去做良娣。现在温缇几句话,像是一巴掌打在她脸上,痛得她心一阵一阵的抽疼。
她深深地呼气吐气,好不容易把怒火压制下去,摆出一个温婉的笑脸:“姐姐,我是真心心疼你。”
温缇没有接话。
温绮也不在意,继续说道:“过去你我天天一处玩耍,我竟然没看出来你和表哥原来两情相悦。”
温缇不禁眼前一黑:她看见了!她看见韩宴之刚才在门外脑补楚王府的宅斗大戏了!
温绮把她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叹了一口气:“唉,早知道会这样,妹妹我宁愿和心上人分开,也不拆散你们一对璧人了。”
温缇翻了一个白眼。
而温绮的关心还没表演完:“姐姐,表哥的事千万不能让王爷知道,不然姐姐在王府恐怕日子更难过了。你放心,我们姐妹原是同气连枝的,妹妹我一定守口如瓶。”
温缇一下子警醒起来:她在威胁我!
温绮抓住她的手,亲亲密密地说:“我们姐妹也该多来往走动,日后姐姐在王府有什么大小烦恼,写信也好,见面也好,不妨都跟我说说。”
她是想要楚王府的情报。温缇冷下眼眸,盯着对面的温绮。温绮嘴角笑得温柔如水,眼睛却凉得渗出一股狠意。
两个人正在对峙,门砰一声被人撞开了,朝露三两步跑进来,看见温家姐妹俩一起立在屋子中间,一下子愣住了。
温绮抢先骂了她一句:“不过才进了王府几天,怎么学得如此没有规矩!”
朝露看了看温缇,怯生生答道:“奴,奴婢是有急事禀告。”
温缇冲她点点头:“说。”
朝露低着头回道:“云娇姑娘不好了。”
“什么?”温绮急了。
朝露接着细说道:“皇后娘娘赏赐了一些上等的阿胶茯苓,太子妃当即叫人去熬了养胎汤给云娇姑娘喝,结果她喝完就开始肚子疼流血,裙子都红了一片。”
温绮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片刻后才接着问道:“有御医来诊治了吗?”
朝露越说声音越小:“来,来了。御医说,云娇姑娘根本就没有身孕。流血是因为她喝的汤里下了不少红花,现在太子妃正跪在皇上皇后面前哭呢……”
温绮慢慢站起身来,温婉的笑容又出现在嘴角:“姐姐,看来今天的宴席是安生不得了,我去外边瞧瞧热闹。”
临走到门前,她回头看着温缇说:“姐姐别忘了,以后我们要常来往走动,不然我就送消息去卫国公府上了。”
人走出了门,朝露一边张望一边好奇地说:“什么卫国公府上啊,二小姐在说什么?”
温缇无力地摆摆手,她从听到云娇的消息就一直都缓不过神来,明明自己只是想揭穿云娇的身份,暴露她的意图罢了,实在没想到她会是这样惨烈的下场。
朝露看出她的不对劲,扶着人去榻上坐下,又新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她手边。
唉,温缇叹了一口气,正想说话,就看见苏让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滚!”他瞪了朝露一眼。
朝露吓得一个哆嗦,立刻一溜小跑出了门。
“王爷……”温缇起身叫了他一声,想要开口说话。然而苏让紧紧盯着她,一步又一步逼近,把她逼进了墙角。
第十九章 独一无二的荣宠
不知道为什么,温缇久违地从苏让身上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他长臂一圈,把温缇困死在墙角,却一句话也不说。
温缇只能看见一双布满了赤红血丝的眼睛,听到野兽一样粗重的呼吸声。
准备出大招给云娇致命一击时,她预想到苏让可能会受到刺激,情绪变得激动,但她万万没有料到,他会崩溃得像火山爆发一样,轰隆隆震个不停。
温缇轻轻问了一句:“你看见金玉珊瑚簪了?”
金玉珊瑚簪不是普通首饰,当年宋惠妃最受宠时,皇上按她的心意亲手为她画了图样,最后制成这么一支簪子。宋惠妃为炫耀自己独一无二的荣宠,常年戴在头上。
曾经有妃嫔看上了簪子的式样,私下仿制了一支。宋惠妃得知后,不但拔了对方的簪子扔到地上彻底碾碎,还罚她在园子里跪了整整一天,更公开放话:“这簪子全天下除了姓宋的,谁也戴不得!”
温缇特地把金玉珊瑚簪送到皇后面前,无非是提醒她云娇宋家人的身份。太子妃也好,温绮也好,极有可能不知道皇后和宋惠妃宫斗多年,积攒了难以磨灭的深仇大恨,她作为读者可是记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