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蚕豆的香气一飘出来,假装闭目养神的苏让刷的睁开了双眼。温缇送进嘴里一个,他就忍不住跟着咽了一口口水。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苏让又是刷的一转身,一副死也不回头的壮士样。温缇全当没看见,只管自己一个接一个豆子,嘎嘣嘎嘣嚼得特别香。
蚕豆的香味儿弥漫在马车里,止不住地往苏让鼻子里钻。他又悄悄咽了一下口水,仍然忍着不回头。
过了一会儿,温缇嚼豆子的声音停下来了。苏让嘴角得意一笑:塞给我,我就勉强一接吧。他回头一伸手,发现温缇早把蚕豆收起来了,人正一脸无辜地冲他微笑呢。
苏让脸一黑,尴尬地收回了手。
出门前,王府早有下人探路打点,一路或租或借了合适的宅子,给苏让一行做落脚地。因此黄昏时,车马队进了一座小城,便直奔城西的一处小院。
等下车一看,小院花木葱茏,幽静别致,显然是按照苏让的喜好特地挑选的。然而路上憋了一肚子气的苏让毫无赏景的兴致,匆匆进了屋,只说了一句摆饭。
饭一摆上来,苏让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温缇扫了眼满桌的饭菜,下面人大约也是尽了心的,几乎把本地名菜都送了上来,但几乎道道都是咸香重口,苏让肯定吃不惯。
因此苏让离席后,她打发朝露晚霞她们各自去吃饭,自己则一路打听着去了厨房,逗了苏让一路,到了晚上总不能还让他饿肚子。
进了厨房一清点,看见现成的肉馅、新摘的鲜藕,温缇立刻挽起袖子,打算炸几个藕盒出来。这个有肉有菜,又脆又香,苏让能风卷残云一样一气儿吃下几盘子。
麻利地炸出一盘藕盒,想想应该不够吃,温缇便把盘子摆到窗边,打算再炸一盘。炸完她擦擦汗,回头一看,吓了一大跳,窗边的那盘藕盒竟然不翼而飞了。
见鬼了,怎么回事?
心里一琢磨,温缇有了答案,有人没吃上五香蚕豆,憋屈了一路,现在是知道先下手为强了。
她若无其事地把新炸的藕盒又放在窗边,转身继续切藕、填馅料,挂浆油炸。
油锅里滋啦滋啦响得正热闹,温缇忽然猛的一个转身,果然看见一只手伸进来,抓了个藕盒便嗖的缩到了窗外。
这下温缇也不管油锅了,直直盯着窗户,等着抓他一个现行。
她也很委屈的好吗?自己好心好意地忙前忙后,犯了他的忌讳他直说不就得了,非要自己闷着头,小脾气闹个没完没了,还是欠教训。
很快,那只手又悄无声息地伸了进来,温缇眼明手快,等他刚碰着藕盒,就啪一声拍上去牢牢抓住了。
“偷偷摸摸的像什么样子,饿了就求我啊。”温缇铁了心,要治治苏让的傲娇病。
没想到窗外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我是真的饿了,求你。”
温缇定睛一看,自己紧紧抓着的那只手肉鼓鼓的,像个发面馒头,怎么看都不像苏让的手。顺着那只手向上看过去,一张陌生男人的脸出现在窗外。
啊啊啊啊啊!温缇吓得尖叫起来。
陌生男人也吓了一跳,更加怯生生地喊她:“表妹……”
什么?表妹?
“韩!宴!之!”一脸气急败坏的苏让突然也从窗外冒了出来,咬牙切齿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温缇想死的心都有了,这男人就是原主的表哥小情人?现在难道就是传说中三方会面的可怕修罗场?
神啊,求求你,让我立刻晕过去吧。
第二十一章 巧了,王爷
很不幸,温缇没有成功地晕过去。现在她捧着一盘炸糊了的藕盒,在默默倒计时。
三!
苏让收敛了气急败坏的神情,此刻他脸上阴沉如水,一双凤眼鹰隼一样死死盯着韩宴之。看到这阴鸷的眼神重出江湖,温缇就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你为何会在这里?”苏让问得寻常,语气声音却像冰碴子一样冷厉。
二!
韩宴之一身粗衣短打扮,行动举止却斯文有礼。他淡定地冲苏让躬身行了一礼,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笑得温润儒雅,做足了读书人的派头。
一!
“王爷!”韩宴之开口了,他开口了。
温缇眼一闭,听天由命吧。
原主这个表哥小情人威力太大了,他叫一声表妹,提一句过去和原主七七八八的旧事,就是往油锅里扔炸-弹,能引爆了苏让,毁了她。
记得在书里作者大大几次大夸特夸这个韩宴之绝顶聪明,希望眼前这个他,人设没跑偏。不然,她低头看了看盘子里的藕盒,自己会被炸得更黑更糊。
“王爷,可太巧了。”韩宴之微笑着说道。
第一句话,安全!温缇庆幸地撇了撇嘴。
韩宴之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地继续说:“在下慕名而来,是听闻这座园子精巧玲珑,景致幽深,因此特地前来探访。哪知道刚赶到这里,便听说有人租借了此处,在下心有不甘,于是扮成杂役混了进来,没想到租借人竟是王爷!”
很好,答案满分!温缇简直想鼓掌欢呼,这番话编得合情合理,编得我都快相信了!韩宴之果然是个带脑子出门的聪明人,警报解除,警报解除!
苏让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韩宴之,眼神犀利冷冽,像是要看穿他似的。
迎着苏让的杀人视线,韩宴之面不改色,淡定地谈起了园子里的风景:“方才在下粗粗走了一圈,只觉得园内有园,景外有景,果然建造人是个胸中有丘壑的……”
“够了!”苏让冷冷地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私闯民宅,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韩宴之摇摇头,笑着答道:“非也,非也,在下是卖身一日,进了园子做仆役,银货两讫你情我愿,实在算不得私闯民宅啊,王爷。”
不但聪明,还牙尖嘴利,温缇服了。
苏让脸色更黑了,他阴恻恻地盯着韩宴之:“好,很好,一日仆役也是仆役。还剩几个时辰,去,给本王砍柴烧炭。”
韩宴之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他大概没想到苏让会一丝面子都不留,真敢把他这个卫国公家的公子当杂役支使。
苏让又冲大总管使了个眼色:“时辰一到,轰出去!”
大总管立刻会意,客客气气地对韩宴之一伸手:“请吧,韩公子。”
韩宴之跟着大总管退下后,屋里只剩下苏让和温缇两个人了。温缇一抬眼,就看见苏让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很快,苏让高大的影子彻底笼罩了她。
温缇瑟瑟发抖中:韩宴之明明是原主留下的旧债,和我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啊。我都这样弱小可怜又无助了,你还要跟我算账吗?
苏让越走越近,他微微弯腰,凑到温缇面前停了下来。感觉到苏让一呼一吸的气息,温缇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去,洗澡去!”苏让猛地挺直身子,阴恻恻地说。
嗯?温缇一愣,什么意思?
以为苏让是嫌弃她一身的油烟味,温缇认认真真洗了个澡。一打开门,就看见苏让等在门口,幽幽地看着她。
温缇吓得双手捂住前胸,你你你,你不是偷看了我洗澡吧?然而苏让眼神太凶,她太怂,你了半天,她还是没有问出口。
苏让瞥了一眼她的右手,丢过来一个小瓷盒:“桂花梅英皂,再去洗手!”
温缇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苏让一副目光灼灼要监工的样子,她还是听话地打了水开始洗手。
也不知道这桂花梅英皂是什么成分,用完后竟然洗得一双手白净细腻,甜香萦绕。“好香啊。”温缇忍不住轻轻搓了搓手背,又举到鼻子前嗅了嗅味道。
苏让盯着她白净如玉的右手看了一会儿,咬牙切齿地说:“以后不准再碰别人!”
温缇恍然大悟了,洗澡洗手的闹这一场,原来是因为自己意外地抓了一下韩宴之。她无语地看着苏让:您这是什么奇怪的独占欲啊?
苏让无视她幽怨的眼神,又检查了一遍她的右手,满意地点了点头。
温缇心里不住地瞎琢磨,难道是之前云娇的事情让他一键还原,今天韩宴之一出现就彻底触发了他的病娇症状?还好这家伙已经去砍柴烧炭了,苏让这里还是要赶紧翻篇才行。
想着炸了半天藕盒,苏让一口没吃上,她试探着开了口:“王爷,您晚饭也没吃几口,不如我再去给您炸几个藕盒?”
苏让的脸色霎时黑了一层:“哼,他吃的?”
不好,二次触发病娇症状了,温缇赶紧补救:“不,不做藕盒了,我带了新鲜蚕豆,煮些蚕豆给你做宵夜,可好?”
苏让脸色这才和缓了一些:“你想吃就去煮吧。”
知道他口是心非,温缇也不戳穿。等五香蚕豆煮好送过去,苏让吃完一把,嘴角终于泛起了一丝笑容。
可算安抚好了,温缇轻出一口气。幸好那个倒霉的韩宴之明天就走了,他可千万别再蹦出来刺激苏让了。她觉得自己应该给苏让挂个牌子,内有病娇,勿扰。
第二天启程赶路,直到马车走出城门,也没见韩宴之的影子,温缇终于放心了。
车马队走到中午,在一座酒楼门口停了下来,说是里头已经备好了酒菜。下了马车,跟在苏让身后走进酒店,走了没几步,前面的苏让忽然猛地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温缇诧异地向前一望,立刻也呆住了。
就见韩宴之地坐在酒楼大堂里,面前一酒一菜,正悠然自得地自斟自饮。
“巧了,王爷。”他端着酒杯笑眉笑眼地说,“你们也来这里吃饭啊?”
温缇扭头去看身旁的苏让,就见苏让脸色铁青,嘴唇紧抿,显然是气得不轻。
暗骂了韩宴之一句阴魂不散,她正想劝苏让换个地方吃饭,没想到苏让一把握住她的手,拉着她飞快地上了楼梯,进了二楼雅间。
韩宴之举着酒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一餐饭,苏让吃得沉默无比,雅间里伺候的人都看出来主子的不对劲,个个行动举止越发地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点了炮仗被迫当出气筒。
温缇想解释两句,可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能默默地陪坐在旁边。
吃完饭,大堂里空空荡荡的,苏让眼神扫了一圈,没看见韩宴之的影子,脸色才稍稍阴转多云,下人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车马队继续前行,渐渐眼前的风景换了样子,青山连绵不断,绿水玉带环绕,叫人看了不由得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苏让脸上的乌云也慢慢消退了。
山里人烟稀少,到了黄昏,一行人马只能落脚在一个荒凉的小镇上,住处也不过是临街的一座小竹楼。
温缇却很兴奋,她是第一次见这种竹楼,稀奇得很。上了二楼,打开窗户,她又是一阵感叹:“看,从窗子能直接望到那边的山顶,明天一早可以看日……”
她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啪一声又把窗户关上了。
苏让眼神一动,三两步冲过来,打开窗户向外一看,韩宴之立在对面人家的门口,正笑嘻嘻地抬头看着他。
“巧了,王爷。”他高声喊道,“你们也住在镇子上啊?”
苏让猛地一摔窗户,窗扇被震得来回弹了好几下,才慢慢停下来。
“来人!”他喊。
大总管迅速出现在门口。
苏让气得几乎要破音了:“去,把跟踪本王的韩宴之给我绑了,快马加鞭,立刻把他送回京城!”
大总管应了声是,便又迅速消失了。
温缇也有些生气,这个韩宴之到底在搞什么鬼?他不是口口声声说希望表妹平安喜乐吗?这样亦步亦趋跟着,除了触怒苏让,让自己这个挂名表妹日子难过,还有什么用?
不一会儿,大总管回来了,报信说:“韩公子说他冤枉,要跟王爷陈述冤情。”
苏让看了温缇一眼,温缇迅速表明立场:“王爷何必理他,把送回卫国公府上就是了。”
“去,把他带上来。”苏让吩咐。
很快,韩宴之狼狈地被侍卫推推搡搡着走了过来。见了苏让和温缇,他整整衣衫,泰然自若地说:“王爷,在下冤枉啊,王爷要去恒州,在下要去南方,何来跟踪一说啊?”
温缇很惊讶:“你要去南方?”抬头瞥见苏让冷冷的眼神,她立刻低下头,不再出声了。
苏让冷冷地打量着韩宴之,最后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个字:“滚!”
夜里突然起了大风,继而是一阵大雨。温缇躺在床上,听着雨滴啪嗒啪嗒一颗一颗砸在窗户上,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穿书努力了这么久,没想到一夜回到解放前,什么时候她的小狗苏让才能回来呢?
第二天大雨还在哗啦哗啦下着,过了辰时,天空还阴沉沉的,但路还要继续赶。
车马队艰难地在雨幕中向前行进,走了不知道多久,忽然大总管又来报信。
“王爷,不好了!前面河水暴涨,冲塌了大桥,我们走不得了!”
苏让撑着雨伞下了马车,不信邪地去前方检视了一圈,最后还是下令转道云城,先避避雨再说。
云城不过也是个小市镇而已,因为大桥垮塌,无数前路受阻的客商行人都涌了进来,一时间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打尖歇脚的住处也紧张起来。
大总管带着人连跑了几家客栈,才花重金定下了数间客房。苏让和温缇撑伞走进客栈,还没来得及甩掉伞上的雨水,就又看见了一个熟人。
“巧了,王爷。”这句话温缇都会背了,直接抢在他前头念了出来。
韩宴之哈哈一笑:“说得对,可真是巧了,王爷你们不是去恒州吗?怎么跟着我南下了?”
“你,你怎么在这里?”温缇快要哭了,这个韩宴之不是对原主有情,是跟原主有仇吧。看他这胸有成竹的样子,十有八九早就知道前方大桥垮塌的消息了,这是故意在云城等着她和苏让送上门啊。
苏让沉着一张脸,始终沉默不语。温缇越看越害怕,他不是受到刺激,在酝酿什么电闪雷鸣疾风暴雨吧?
忽然他冷笑一声,身体一松,就向温缇靠了过来。温缇下意识地扶住他,苏让就势长臂一揽,把她整个人圈进了怀里。
韩宴之看清两个人的动作,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