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莫名其妙。
想着金宥延就在楼下,她喊一声就到了,尤静这才敢把门开出一道小缝隙。
谁知,设想中的人影没看到,一个巨大无比的蛋糕盒先砸到了她的眼前。
“你在家里干嘛,怎么开个门还磨磨唧唧的?”唐嫚熟悉的声音穿过来,尤静这才松一口气。
只见穿着羽绒外套的女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丝毫不见怪地开始换鞋,嘴上的吐槽还没停,“我一个人在外面找了这么久腿都酸了!”
唐嫚抱怨着开口。刚进门的那一刻,脚有些发软。
低头的时候,却突然愣住。
“——诶,你家怎么多了一双男鞋?”唐嫚目光一转,果真又在沙发上看到了一个明显不属于尤静的男款长外套。
她的心中飞过万千思绪,嘴唇微张,似乎在组织措辞,又像是在震惊之下哽住了。
紧接着,一声巨大无比的问话传过来,欲把尤静的耳膜震穿,“——我靠,原来你和你男朋友已经同居了?!”
尤静:“……”
她刚刚才消化完唐嫚突如其来造访她家的这个事实。
自己还没来得及针对这件事展开任何询问,甚至半句震惊的话都没能顺利开口,就被唐嫚宛如机关枪一般的话堵的哑口无言。
“我真的是想不到,你从小到大看起来就是一副乖乖女的模样,还以为真是什么没有七情六欲的三好学生呢!”唐嫚牌机关枪发出了连环炮弹,声调愈来愈高,表情中也尽是不敢置信,“没想到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谈个恋爱进展还能这么大。你们、你们是不是已经把该干的和不该干的事情都做了啊?”
“我真的就八卦一下下——”
“喂!”尤静赶紧打断她,生怕事情逐渐朝着她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他还不是我男朋友,也、也没发生什么事!你不要乱说!”
“就是因为特殊情况,他住在我这里而已!”
“切——”唐嫚拖长了调子,语气中还透露着一点小失望。
“我就说,现在早恋的进度也不会快到这种程度。”
“今天我就和廖庭辉聊个天,我妈都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我骂个狗血淋头。要是真到我刚刚说的那种程度,被我妈知道了肯定要扒了我一层皮。”
“啊?你和舅妈吵架了?”尤静心里一跳,终于知道唐嫚为什么突然过来找她了。
“嗯。”唐嫚耷拉着脑袋点点头,语气平淡地应了一声。随后想到什么,突然又抓着尤静的肩膀,“不过你可不要乱想,我不是把你当做避风港才来找你的。”
她指了指刚刚自己带过来的这个大蛋糕,“其实我尽管也主要是想过来和你……赔罪。”
今天找到那个记忆箱子的时候,不仅仅翻出了自己写给廖庭辉的情书,还找到了尤静曾经写给她的几个小纸条。
上面的事情小到“天冷了记得加衣服”,大到“年级主任这周要查手机”。
这么一看,其实尤静从小到大,对她都挺好的。
仔细想来,她们两姐妹相处了这么多年,有在江长艳的教唆下针锋相对的一幕,同样也有不带任何恶意,真切关心对方的和谐画面。
人性本善,小孩子之间哪里知道大人们口中的利益钱财。很长一段时间,她们也是把对方当成真正的好姐妹看待的。
只可惜后来在江长艳的引导下,唐嫚对尤静的怨念愈来愈深,这才闹成那样一个冰冷冷的僵局。
幸好也不是无法挽回的。
和江长艳大吵一架之后,唐嫚没有去任何地方。
她带着对尤静的愧疚之感走到甜品店,买了一个大大的蛋糕作为礼物赔罪,这才鼓起勇气敲起了尤静的家门。
说实话,刚刚看着她半天不开门,唐嫚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忐忑得不行。
直到现在这一刻,亦然如此。
她只不过习惯性用自己的蛮横无理来掩饰心中的所有想法。
看起来若无其事,看起来满不在乎,都是在有意营造出的假象。她不想也不敢被任何人看穿。
这一刻,唐嫚心里似乎有些一根紧绷的弦,稍不注意就会顷刻断裂,散落一地珠帘。
她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眼神没敢和尤静对上。
嘴上却依旧不肯服软,语气轻飘飘的,“你要是接受了,你就把这个蛋糕拿着。要是不接受——”
话语突然停了。
唐嫚别了别耳后的头发,突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尤静不至于那么绝情,不肯下这个台阶吧?她要是不肯答应,那自己还不是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唐嫚正胡思乱想着,却看到眼前的尤静突然咧开了嘴,眼睛弯弯的,变成月牙的形状。
笑容是冰释前嫌的标志。
在那一刻,仿佛之前所有的争执、怨恨、嫉妒、讨厌,都随着这个笑容涣然冰释,取而代之的是胜如春天般的温暖和惬意。
有一种无声的情感包裹在两个女生的周围,像是一团又柔又软的棉花,让人感到舒适幸福。
尤静打开蛋糕,神色轻松自在,“我可不敢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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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唐嫚其实也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呀!
第四十七章
春节过后,社会这个巨大的机器像是终于恢复了运转。
人们从节日造就的乌托邦里恋恋不舍地离开,又回到忙碌的工作和学习中去,生活变得劳碌而充实起来。
尤静也终于再次投身到高三繁重的备考阶段中,连转轴一般地开始早六晚十的作息。
他们在二月底就要面临南城的高考一模,整个高三教学楼的气氛都变得沉重起来。
随着返校宣讲的学姐学长越来越多,大家对待大学的憧憬也愈加深刻。
曾经对于学习嗤之以鼻的人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打闹玩耍的同学也变得越来越少。
走进任何一个班,放眼望去,尽是埋头苦干、笔耕不辍的莘莘学子。
唯有金宥延,每天的生活和放假无异,甚至更加逍遥。
因为是在自己舅舅餐厅担任一个可有可无的闲职,所以他对于上下班时间点完全没有概念。
节日前还安安分分按照员工时间表的安排来,现在却因为没从春节的悠闲散漫中回过神来,压根就随自己的心情来了。
有时候猖狂到直接不去,不禁让尤静感到一阵羡慕。
虽然每天起的很晚,但是金宥延还是能察觉到尤静起床时的动静,然后在这个特定的时间点睁开眼。
尤静早上洗漱完,就能看到金宥延睡眼朦胧地躺在沙发上,眼巴巴地望着她出门。
不知道是不是在人类世界待了太久的原因,他现在的身体机能也越来越贴合人类的。
他对困倦、饥饿和寒冷的感知也越发灵敏。
其实是件好事,尤静心想。
人们普遍都有趋同的心理。金宥延和她越像,她对他能永远留在这里的期待就越深。
她就是这么自私,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画地为牢把他永远圈在自己身边。
金宥延打着哈欠,完全不知道尤静心里的小心思。
他目光可怜兮兮地,像是对待一个抛弃自己的主任,目送尤静踏上学校的路。
然后委屈巴巴地一阵长吁短叹——我想静静!
说起来也挺搞笑的。
他从小生活在汪星,养尊处优地在那个雍容华贵的狗神殿里长大,家人、朋友和下人无一例外都是狗。
在这样一个“听取狗声一片”的环境中,随时随地都可以被“汪汪汪”的声音立体环绕。金宥延烦不胜烦,每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想静静!”
事到如今,在这个不起眼的老旧小屋里,仍然逃不过说出这句话的宿命。
如果,尤静也和他一样轻松就好了。
这样他们就有享受不完的共处时光,可以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虽然尤静家的沙发有些硌;可以一起推着购物车漫无目的地逛超市,当然,尤静也可以像别的女孩子一样坐在购物车里。他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反正金宥延最近有钱;可以一起去打卡网络上爆火的美食店,还能美其名曰通过探店帮柴筑找到自己餐厅的不足,报销路费和餐费……
金宥延在心里列举了好多好多他们可以一起完成的事情。
转念一想——
虽然尤静现在忙,但是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他们还有很多机会。
不急的。
于是原本垂头丧气的人型金毛,又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眼睛亮晶晶的,装满着他们以后明亮的生活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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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模的历史考场中出来,尤静就知道这次肯定考不好。
又或许说,拿到历史试题的那一刻、浏览完整个试卷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这次完全没有考高分的把握。
这次的试题角度很刁钻,整个试卷的主体甚至没有聚焦到高考历史的主流趋势上,反而是紧紧扣着教材中出现过寥寥数笔的小知识点不放。
这就算了,感觉出卷老师的思维也不是他们在考试中一向能够接受的。
尤静硬着头皮把自己会写的都填上,不会写的胡掐乱造地凑上。
提前五分钟做完,她清楚地认知到,现在的心情完全和刚刚设想的情况一样——考崩了。
她心里发虚,还是稳着心态检查全篇,确认自己没有犯下什么写错题号或者填错选项的低级错误,时间就已经差不多了。
没过多久,闭卷铃声响,她立马站起来,只感觉到冷汗一阵一阵往身体外面冒。
历史不是最后一门,接下来还有一门英语和一门地理,她不能松懈。
保持紧张的状态直到最后一门科目考完,才有可能在考试中大获全胜。
她一直是一个心态很好的人。
一模本来就是几次模拟考试中难度最大的,她要是觉得难,那么大家也不会觉得这次试卷简单。新高考模式的历史不赋分,大家要是都不会写,就拉不开什么差距。
更何况,从前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
想要每门科目都正常发挥,其实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退一万步讲,这还不是高考。
尤静深呼吸两下,稍微调整自己的情绪,马上又投入下一门科目的复习。
即便周围都是熙熙攘攘讨论刚刚历史试题的同学,尤静还是闹中取静,在角落里面复习英语的作文模板。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她隐隐约约能分辨出类似于“好简单”、“刘奶奶都讲过”这样的字眼。
尤静心里一惊,很快又调整过来,把听到的这些抛到脑后,然后默默在心里说说。
别胡思乱想,别断章取义,别自己吓自己。
尤静的目光重新聚焦到英语笔记中,她的世界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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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这次的英语和地理在尤静的可控范围内。
她写完之后还有很多的空余时间,从头到尾检查完整张试卷也绰绰有余。
她一边给自己的检查收尾,一边暗自揣测着自己这次的分数。
英语有一道阅读和一道完型不太确定,但作文和续写都让她很满意,这次应该能突破自己139的上限,冲上140。
地理同样正常发挥,若是赋分,一定能在95以上。
想到这里,她不免松了一口气。
一门历史考砸了不算什么天都塌下来的大事。
尤静轻松地走出考场,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清新流畅了不少。
不过仔细想想,即便没考好,这也算不了什么。
因为这次的历史试卷真的太奇怪了。
纵使今年第一届新高考,会在试题上同样产生改革创新,但不至于以这样刁钻刻薄的角度来检验考生。
这么一想,她突然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她对高考各科都有自己的理解和揣测,不会因为这样一张稀奇古怪的试卷而乱了阵脚。无论这次考得怎么样,之后继续按照自己的步调复习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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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模是所有南城的高考生目前难得遇到的大型联考之一,所有老师对待它同样不敢懈怠。
每个学校的老师都参与了此次考试的改卷,计分排名又是由机器完成,所以成绩发布得很快。
考完的第二天夜晚,成绩就已经尽数公布在南城教育的公众号上。
那天晚上尤静睡得早,没有及时查看成绩。早读地时候也是矜矜业业复习单词,在第一节课之前,都没有打开过自己的手机。
所以历史课上,当她的成绩直接被公布在电子白板上的那一刻,她有些发懵。
历史的确如她想象一般地没考好,分数也的确如她想象一般地六字开头。
这些都是她意料之中的。
可是当她注意到班上大多同学都是七十分以上的时候,她只感觉到当头一棒。
世界都被按下静音键,只有自己的心跳还在猛烈跳动着。尤静突然感觉到呼吸不畅,开口说句话都那么困难。
更没想到,刘霞会在历史课上当着全班的面分析尤静这次滑铁卢般的成绩,并且附以失望和无奈的严肃表情。
“尤静这次的成绩,可算是让我开了眼。”
“教了几十年书,没见过哪个学生一模考得这么飘的!”
“照这样的趋势,别说什么985、211了,你尤静上个一本都成问题!”
……
刘霞的话说得比以往任何一次交谈都要难听,仿佛尤静没把历史考好就倒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罄竹难书的恶性。
其实,成绩下滑的并非只有尤静一个人。她们班另外一个成绩比较好的男生甚至没及格。
只是因为历史成绩把尤静拖下了年级第一的神坛,刘霞把矛头对准了她。
她不顾尤静的感受和自尊心,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次的成绩踩在脚底下,忽略了尤静这段时间其实比从前更加努力的事实。
她只在意结果。
像是有一张密密麻麻编织好的网包裹在自己的身上,尤静无法挣脱。
只能麻木地接受这随着刘霞一字一句而缩得更甚的无形的网,神色呆滞。
她好像听到彭思悠在身后满不在乎、不屑一顾地嗤笑。
“这次的题目老师上课都重点讲过呀。”
仿佛头上有一鼎大钟嗡然作响。
不知道为什么,本该产生的焦虑和不安并没有存在,尤静反而感到豁然开朗了。
在嘈杂纷乱的心绪中,尤静终于找到了自己这次历史老师惨败的原因。
尤静是一个目的性强,有自己时间规划和学习步伐的人。所以一轮复习开始之后,她就从来不听刘霞上的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