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心——木桃逢新
时间:2022-01-06 12:08:32

  云赵两家到底是否密谋暗伤先太子吞并宝藏对大周江山意图不轨尚且还是一个谜。
  这个时候,他本不该率先接近任何一方。
  最稳妥的方法,是像以往一样,稳稳扎根在背风位置,一步步调查分析。
  她大概根本不理解,他是怀着何种心情忤逆父亲一路赶来。
  人会在每一瞬间被消极负面的情绪侵占理智,越是动真,越是易陷。
  在此之前,无论是冯生还是赵程谨,对云珏喜欢他这件事的分析,尹叙都不过心,甚至可以理智的判断他们在说这番话时的用心。
  可是面对过于轻松乐观的云珏,那些挑拨的言辞仿佛在一瞬间被迷幻之术俯身加持,在脑中回响时,意外的撩动了他的心绪。
  尹叙心头微冷,语气也淡了:“逾时迟来,本就是我爽约,即便扑个空也是我活该。我理当向云娘子赔罪。此外,还有一件事。”
  云珏何其敏锐,岂会察觉不到面前的青年在眨眼之间变换的态度和气场。
  她仍旧带着几分无措:“什、什么事?”
  尹叙神色淡淡的看着她:“当日你与赵家郎君有急,我并未多想,只当赠与钱财可解你们急困。如今看来,你们未必缺钱,又何必耍弄于我?”
  云珏一愣,眼底升起几丝罕见的慌张:“我、我没有耍弄你。”
  尹叙抬起手:“几个钱罢了,我还不至于缺它。只是那钱袋是我贴身之物,若我与云娘子是两不相见的关系,给了便也给了,没什么意义,但你我今朝同地求学,你若还带着我的东西招摇过市,旁人该怎么想?”
  “还请云娘子将钱袋还给我,当然,若你喜欢里面的钱,拿走便是。”
  云珏看着尹叙,眼中所有的欢喜都没了。
  她踟蹰着拿出钱袋,两只手递了过去。
  尹叙抿了抿唇,伸手拿过钱袋,忽听面前的少女说:“我知道这是你的私物,所以我从来没有随意拿出来过……”
  后半句,云珏原本要说:是今晚才拿出来的。
  她原本以为,今晚是不同的。
  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你放心,除了今日,没有人看到过。”
  似是待不下去了,云珏扯扯嘴角,露出个不大自然的笑:“这么晚了,你还赶过来,应当很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我……我走了。”
  看着云珏转身离开,尹叙心头一紧,忽然想起之前的事情来——
  冯生的事情之前,他连一句话没怎么和她说,但时常能看到她。
  可她每次出现都站的远远地,从未故意制造亲密的接触。
  冯生一事后,他对她看法改变,态度也改变了,她敏锐察觉,甚至大胆的在一些小心思上设计他。
  可连这些设计,都只有天知地知,她知他知。
  对于他,她从不未热衷于利用舆论来达成目的,她意在谁,就只针对谁。
  这样的女子,又怎么可能借一个荷包来制造暧昧引人误会?
  一股浓烈的悔意从心底涌了上来,横冲直撞的将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思虑撞得稀碎。
  尹叙追了几步,可他哪里赶得上手脚麻利又嗅觉敏锐的赵程谨。
  他早已把云珏拢上车迅速撤离。
  尹叙没能找她回来把话重说一遍,却被茶寮的老板搭讪了。
  “这位郎君,可是刚才那位小娘子等的人?”
  尹叙一愣,在确定对方指的就是云珏后,点了点头:“是……吧。”
  掌柜的有些看不下去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呐。许了人家的约,怎得叫人等了一晚上呢?”
  尹叙一愣:“什么?”
  掌柜的一摆手:“我也是在这做了多年生意的,见多了在这相会的男男女女,这被爽约的也不少,多半都是满心期待的来,怒气冲冲或者失望的走。”
  “可这小娘子不同,眼看着都过了夜市最热闹的时辰,她得知附近还有一个岸口时,又疑心是不是约错了地方,包了条船过去,没一会儿又一个人回来了。”
  “这瞧着就是被爽约的样子,就不走,家里人找来了也不走。我瞧不下去了,帮着劝了两句,她那表弟又拿了画舫大夜戏的船票哄她,人家表弟压根就没觉得你会来,未免她失落难过,早就做了安排,半晌才把人哄走,结果不一会儿,人又回来了。”
  老板笑笑:“还好她没走,否则你们就碰不上了。可没想。你们两把她一个人丢在岸上转身上船,哦哟哦,你们是没瞧见,她把那采花贼打的多惨……”
  尹叙怔愣:“采、采花贼?”
  老板一点头:“可不是。”
  原来,云珏被丢在岸上等待时,一个妇人来到岸边给她当船工的丈夫送夜食。
  两人刚分开,妇人独自往回走,结果被一个莽汉捂着嘴拖进了小巷子。
  那汉子是个惯犯,这片位置都熟悉,不过他今日撞了铁板,被那小娘子盯上了。
  好家伙,原本是件见义勇为救人于危难的事,结果那采花贼被打得,路人险些以为是被恶霸欺凌,眼下已送到官府了……
  尹叙听完,在原地站了许久。
  可以想象,她当时有多生气,且未必只是对这件事的恼火……
  这一瞬间,尹叙觉得站在了和前一刻截然相反的角度想问题。
  轻易释怀,或许是因为从不上心,但也可能是因为过于在乎,所以轻易就包容了。
  所以赵程谨直言冷嗤他爽约时,云珏只是小声辩解:“可他不是来了么……”
  可他不是来了么。
  短短七个字,此刻再度细品,竟像是七根小针,一下一下戳在心头。
  尹叙不由得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是不是想错了些什么?
 
 
第35章 原来,真的会出现有趣的……
  赵程谨慌了,真的慌了。
  他的确不看好云珏和尹叙,更不赞成云珏不顾旁人非议痴缠尹叙。
  他可以恣意抨击恶意引导尹叙,让他面对云珏的心意时生出动摇与质疑,但若这种消极反应是从云珏身上体现出来的,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一路上,云珏缩在角落,脱了鞋子裹着披风抱膝而坐,神情有些低落。
  毫无疑问,尹叙定是没说出什么好话。
  她低落了一阵,忍不住小声嘀咕:“他本就来迟了嘛。我都没发脾气,他怎么就恼上了。”
  赵程谨清清嗓子,认真地说:“倒打一耙!这一定是倒打一耙!你还没成亲,自然不知道有些男人是如何不要脸的拿捏……”
  “你闭嘴!我问你了吗!”
  哦,好。
  赵程谨当即收声,安安静静陪坐在旁。
  下一刻,流芳和彩英齐齐紧张起来。
  难、难道是在问我们吗?
  彩英支支吾吾道:“或、或许尹郎君今日是因为什么麻烦事影响了心情……”
  赵程谨撇撇嘴:“那不就是迁怒?”
  云珏一个眼刀砍过来,赵程谨当即收声。
  好在,云珏没继续低落下去,等马车回到将军府时,她已精神许多,毕竟明日就上学了。
  赵程谨在分别的路口叫住她,说好了明日一同出门,云珏心不在焉的摆摆手,转身回房。
  赵程谨看着她的背影,良久,吐出一道绵长的叹息。
  你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他。
  ……
  云珏回房后,彩英给她卸妆洗漱,刚备好热水,一回头就见云珏盯着换下来的裙子出神。
  彩英略略怔愣,明白过来。
  今日的女郎,原是怀着十分的期待出门的。
  看着这裙子,她定是想起了白日里开心筹备的事。
  只是再看云珏,她脸上其实并无太多愁绪伤感,取而代之的,是那紧皱的小眉头,仿佛在思索什么。
  彩英心头一软,温声把她哄去沐浴。
  云珏也配合,乖乖钻进桶里,被热水一包,又有彩英妙手推拿,她整个人松懈下来。
  趁着这个时机,彩英开口问:“女郎还在难过吗?”
  云珏微阖的眼睁开,脑袋枕着木桶边沿盯着彩英倒过来的脸,不说话。
  彩英乖巧而不失有度的说:“其实奴婢一直都很好奇,只是不敢问女郎……”
  云珏今日全部的怒气值都点在了那个采花贼身上,这会儿还挺温和:“好奇什么啊?”
  彩英说:“尹家郎君的样貌身世,为人品性,的确无可挑剔。这样的人不敢说满大街都是,但在陇西时,在姑娘还没有认识尹郎君前,其实也不乏有类似这样的人。”
  “尹郎君各样条件自是略胜一筹,但奴婢好奇的是,如果女郎喜欢的是这一类,为何从前遇上类似的,连一个眼神都没多分,偏偏是尹郎君,便一头扎了进去?”
  这话一出,云珏扶着桶壁坐起来,神情竟与被尹叙质问时微妙的相似。
  不愧是多年伺候的忠仆,开口就是精准打击!
  彩英眼珠一转,笑笑:“女郎若不愿意说,奴婢便不问了。”
  然下一刻,云珏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喃喃道:“难道是因为这个?”
  这回彩英闹不懂了,“什么因为这个。”
  云珏转过身,两只小爪子搭着木桶边沿,迫不及待拉着彩英一起分析:“我明明感觉到,尹叙对我的态度已经有很大的转变,而且……”
  少女的脸蛋噗得充红,羞涩令她声小:“而且我以为,他今日会跟我说什么情话的……”
  彩英万分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嗯嗯。
  “可是……”云珏倏地扬起头,顶着未散去的羞涩红晕生起疑来:“我今日一看到他就觉得不对劲,像是心里憋了什么事,连带着情绪也不似往日那般镇定自若。我看来再寻常不过的事,到了他眼里,好像就成了罪大恶极。”
  这件事,自然是指云珏预想了尹叙会失约的情形,早已在心中做好准备。
  而尹叙犀利察觉了不说,且对此难以接受,还把荷包都要回去了。
  彩英听完就一个想法:毛病!
  “世事多变,谁也保不齐会突然发生个什么事,女郎事先多做个设想以应意外,这有什么问题?难不成多作个设想,便是质疑他的人品了?再者,他也的确爽约了呀?您都没怪他害您等了一晚上,他竟先发火,这没有道理!”
  云珏听得小脑袋直点,对对对!这就是我想说的!
  果然,女孩子之间的倾诉,从来就不是为了听道理,而是听一个顺心。
  不想彩英话锋一转:“那这件事,与女郎喜欢他的原因有何关系?女郎方才说‘因为这个’,这个是指哪个?”
  云珏怔了怔,脸上的表情慢慢淡下去,轻轻舔了一下唇。
  彩英没急着问,而是先帮她沐浴,待人出了浴,暖暖和和卷进被窝时,她才在床头坐下,继续这个话题。
  这个时间,云珏也想了许多,等彩英一来,她便打开了话匣子。
  “你还记不记得来长安那个晚上?”
  彩英当然记得,那日赵家郎君终于撑不住在路上发了病,可把云珏吓坏了。
  之后尹家郎君如神兵天降,不仅安置了赵郎君,甚至在发现女郎独自掉眼泪时,礼貌却不失温柔的陪了她好一阵,直接将人哄笑了。
  当夜,彩英其实一直都在旁边守着。
  她最是清楚云珏的性子,平日里爱玩爱闹,总是让旁人觉得她好像永远不会难过,不会有坏情绪,但其实,她只是不喜欢叫人瞧见自己这个模样。
  所以,当尹叙出现的时候,彩英深怕他会上前搭讪。
  结果,那位英俊的郎君只是默默地看了女郎一眼,然后转身准备回房。
  彩英当时就很矛盾的想,这人真是既贴心,又冷漠。
  谁料想,最后竟是云珏主动上去拦住他。
  紧接着,两人因为一碗面破冰,甚至一同出门转了一圈。
  打那以后,云珏便完全从背井离乡远赴长安的愁绪中走了出来。
  彩英不理解:“那晚奴婢也在旁,难道是因为尹郎君陪您吃了一碗很难吃的面,又或者他宽慰了您,才叫您对他动了心?”
  云珏闻言,踟蹰的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
  彩英哭笑不得:“到底是也不是?”
  云珏撇撇嘴,两手垫在脑后,娓娓道来。
  从小到大,除了最初几年的被迫离别,她几乎没有离开过父母亲友。
  从上路开始,每离家远一点,时间长一点,她心中堆积的不舍和思念就多一点。
  一番日积月累后,情绪终于在赵程谨这根稻草上坍塌了。
  尹叙便是这时候出现的。
  他明明时时都端着对无关外人冷漠疏离的原则,却又处处透着一份温暖的善意。
  然后,他带她出去散步透气,他们边走边说话。
  在云珏认识的人中,他大抵是将看破不说破执行的最为彻底的人。
  他不问也可一眼看破,却知而不宣,又会在知情识趣的默然中有意无意给些鼓励。
  与他相处,云珏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感,不知不觉就将想家的事情说了出来。
  尹叙闻言,既不猜她因何离家,亦不问归期何时,他只是一边留意着身边的人群,一边随口道:“何不换个立场来想呢?”
  她一愣,脚下的步子朝他靠拢,主动避开迎面的人群,好叫他轻松些,问:“什么意思?”
  尹叙并未留意她,继续道:“女郎这样年轻,往后定还会遇到不愿做却又不得不做的事。但无论经历任何事,总能有藏匿着的好处和惊喜。譬如——”
  “离了家连一碗好吃的面都吃不上,但会遇上整条飘香的夜市街;又譬如,离开亲人会独自面对许多麻烦的事,但也会遇见有趣的人。如果有一件事不想做却一定要做,不妨去看看有没有只有做了这件事才有的好处和收获,权当是个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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