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心——木桃逢新
时间:2022-01-06 12:08:32

  赵程谨:……
  是要夸你一句与时俱进吗?
  他冷笑一声:“搞清楚,和他一起上船的是我,这样算,也是我与他约会,与你何干。”
  此话一出,云珏非但没有被打击到,还双目一亮,握拳道:“对啊,我完全可以用这个说法,再和他约一次!”
  说完,她冲赵程谨挥手告别,迅速朝教舍跑去,似乎是有了新计划。
  彩英连忙追上去:“女郎您慢点!”
  赵程谨气得闭了闭眼,他不该多嘴的。
  ……
  与云珏作别后,赵程谨转头先去了博士厅。
  早在旬假之前,他已事先给崔祭酒送过消息,大意是身体已大好,随时可入学。
  今日他来,必要先拜会各位老师。
  然而,当赵程谨走进博士厅时,里面不仅有崔祭酒和诸博士,还有正在为博士整理今日所需书册的尹叙。
  一番拜会后,赵程谨的目光与尹叙对上,两人各自颔首致意,招呼打的多少有些不走心。
  崔祭酒十分热情,先是亲自与他介绍了一下国子监的各处布局,最后把尹叙推了出来。
  尹叙作为国子监的典范,深得师生赞誉,若赵程谨需要一个人来领着他熟悉这里,尹叙再合适不过。
  赵程谨动了动眉毛,面含浅笑望向尹叙,搭手一拜:“那日后,便要麻烦尹师兄了。”
  尹叙眸色沉静的看着赵程谨,亦回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回敬道:“客气。”
  两人正面对上,四目相对时,似有无形的刀光剑影在眼神间来回切磋。
  崔祭酒愣了一下:“额……还有什么问题吗?”
  尹叙面向老师,作拜道:“若博士与祭酒再无其他吩咐,学生便先领赵师弟前往教舍。”
  说完,二人先后退了出来,赵程谨走在尹叙斜后方,瞄了一眼他手中的书册,忽然道:“早闻尹兄在国子监的典范之名,今日一见,尹兄果然是备受师长关注与器重。难怪引得些妙龄女郎瞻仰崇拜。”
  言下之意,仿佛他的名声都是靠老师的偏爱堆积起来,再唬得那些女郎晕头转向为之痴迷。
  尹叙头也不回,淡淡道:“老师授我学问,为老师代行些劳力上的小事,与关注器重有何关系?若是赵师弟瞧上了这事,下回我让与你便是。此外……”
  他这才侧首瞟了他一眼:“你若实在不想说话,也可以不说。”
  赵程谨微微一愣,不仅意外于他连逢场作戏都懒得来,直接表露出不亚于自己的冷漠之态,更意外于潜藏在他神情之中那一抹防备。
  是他的错觉吗?
  还是尹叙其实和云珏一样也在早上有起床气?
  赵程谨笑了笑,进而道:“尹兄此言差矣,严格论起来,尹兄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我尚未报恩,还要麻烦尹兄带我熟悉新学,自是有许多感激之言要说的。”
  尹叙这才又看了他一眼,说:“若你一定要报恩……”
  赵程谨一改此前的态度,多了几分谦和。
  尹叙:“那就闭嘴。”
  说完,尹叙头也不回朝教舍走去,赵程谨呆愣一瞬,旋即自心底涌起一股火。
  这已经不是什么逢场作戏的问题了。
  什么狗屁学生代表新学典范!
  分明是个披着两层皮的混账!
  云珏呢?
  这时候就该让她来看个清楚,这个表面装出彬彬有礼温和宽容的男人,背地里是多么无礼冷漠!
  人呢!出来看啊!
 
 
第37章 这是侮辱,奇耻大辱!
  赵程谨刚刚入学,消息便像一阵风似的刮过国子监。
  作为在众人瞩目与赞誉声中长大的陇西节度使爱子,赵郎君对这种场合可谓是习以为常。
  走进教舍后,赵程谨无视旁人的目光,瞧见了第一排最左还剩一个空位。
  想必是他的座位了。
  他眼珠轻动,看到了坐在正中位置的尹叙,以及坐在尹叙后面的冯筠。
  赵程谨眯了眯眼,想起旬假时这个冯姓监生曾借感恩为由邀过云珏,云珏还盛装出席。
  说这厮没点想法,他不信。
  是以,赵程谨用眼神把这两个男人打包,归为一类,信步走到唯一的空位子坐下。
  之前就听说云珏在学中风评不大好,她掺和冯生的事,也是为了尹叙。
  如今他来了,便不能让她再继续败坏云氏门风,当然,若有人敢在他面前对云珏说三道四……
  那这个人,会用毕生来铭记这一日。
  当赵程谨在心中暗暗作出征规划时,一个神气又略显暴躁的声音在旁响起:“这位兄台,你是哪里来的?”
  赵程谨神色冷峻的转过头,就见到范闻不可一世的表情。
  这里,是范闻的座位。
  范闻身后,两个小童子合力搬了张新书案,又拿了新的坐垫进来,顺次摆在最后一排。
  很显然,那个新加的位置,才是给新来的人坐的。
  赵程谨身负陇西才俊的赞誉,还是第一次在老师的课堂里坐最后一排。
  但他并不太计较这个,甚至自嘲的觉得新鲜,无所谓的起身,淡淡道:“抱歉。”
  范闻近来真是频触霉头。
  当初他有多针对冯筠,后来被打脸便有多惨,这段日子他都不敢让自己太有存在感,很是和气了一阵。
  可骨子里,他依旧是卫国公府的小公子,他不犯人,人也不能犯他。
  他最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
  “等等!”范闻冷冷叫住他:“这就走了?”
  这位置都被你坐脏了。
  今儿要不立个威表个态,他就真成谁都能拿捏的软脚虾了!
  当范闻隐有发难之势时,赵程谨心中已恼,但未形于色,一眼看去,还是个温和小公子。
  然而,就在范闻开口之前,尹叙忽然放下手中的笔,侧首看向二人,话是对着范闻说的:“范兄,为你引荐一下,这位是陇西节度使赵喆赵使君的三公子……”
  听到“陇西节度使”时,教舍中隐隐散开一片哗然,他不就是……
  范闻刚刚正在蓄势,闻言,脑子卡了一下,缓缓整理讯息,哦——陇西节度使,赵家,三公子……
  就听尹叙又悠悠补了句:“隔壁女学,云珏的表弟。”
  哦,云珏的……
  云珏的!?
  表弟!?
  霎时间,范闻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脚踢国子博士,甩刀兵部尚书的云珏!?
  因为站的近,赵程谨似乎听到了一声吞咽,只见范闻的表情从霸道变成惊愕,再从惊愕里溢出和蔼的笑容来,他两手一击掌,激出一份夸张的热情:“我岂会不知这位是云师妹的表弟,我方才就想说,这怎么就走了呢!”
  说着,范闻把赵程谨按回了座位:“云师妹的表弟,那就是我的表……亲兄弟!”
  “云表弟……哦不,云师妹的表弟刚刚入学,想来要花费不少功夫赶上大家的进度,理当坐得离老师近些,有什么疑难也好立刻提出。”
  范闻看了一眼自己的书桌,忽然蹲下,十分贴心的问:“不过这张书案我已用过,这不巧了么,方才博士还让我找两个人搬张新的进来,云表弟……不,云家表弟要不要换上那张新的?”
  这时,早已换到尹叙后座的冯筠不无讥讽的开口:“赵郎君方入新学,自该事事焕然一新,且范兄辛苦一趟,若不换上,岂不白忙一场?”
  范闻冷冷的看了冯筠一眼。
  冯筠无所畏惧的回视他,嘴角甚至浮了一抹冷笑。
  好得很,这小子如今平步青云,他也不能拿他怎样。
  但现在不是跟这厮斗法的时候,他得把眼前这桩死劫给渡了。
  于是,范闻立马找来两个小童子帮着把书案换了,自己老老实实做到了最后。
  赵程谨从听到“云珏的表弟”这几个字起,已经如遭雷劈。
  笑话,天大的笑话!
  他赵程谨,何时沦落到要借“云珏的表弟”这个身份来化解矛盾?
  这是侮辱,奇耻大辱!
  到底是谁靠谁保护还不知道呢!
  可惜,尹叙的话一放出去,就注定了“云珏表弟”这个标签,将会死死地钉在了他的脑门上。
  电光火石间,赵程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凌厉的朝尹叙看去。
  尹叙直接无视赵程谨,再度提笔时,眼中划过狡黠笑意。
  ……
  不多时,学铃敲响,博士王修一身飘逸的官服徐步而来,学生已正襟危坐,严肃以待。
  王修是进士出身,亦是历经三朝的老臣,主讲治国实务。
  与薛蔼的文人作风不同,王修对于课业的评断,更在乎其精华,哪怕措辞与行文格式出些错,只要想法精彩,一样能得榜首,自然就没了作诗赋词的行文讲究。
  此外,他常常会在讲课时忽然抛出一个问题,亦会鼓舞学生高谈阔论,哪怕天马行空也没关系,是以,王修的课往往是气氛最为活跃,也是好学者激昂,懒惰者轻松的课。
  毕竟,王博士从不找那些走神不听讲之人的麻烦。
  你不乐得听,还想我在你身上花费时间?爱干嘛干嘛。
  所以,这样的一位老师,自然不会将宝贵的时辰浪费在引荐新生的事上。
  他先是扫了一眼原本范闻的位置,与眼生的赵程谨对视一眼,又顺着他这排看到了窝在最后的范闻。
  好,人齐了,开讲。
  听王修开始侃侃而谈,赵程谨挑了挑眉。
  讲着讲着,王修直接坐在了自己的书案上,抛出一问:“那么,民心与君心,该如何论道?”
  赵程谨闻言,嘴角勾了一下,并无作答之意。
  王修的目光扫过赵程谨,又看了看尹叙。
  他还是那副老样子,眼观鼻鼻观心,并无起身抢答的意思。
  一个教舍里,总有一个被老师视作王牌的学生。
  抛出问题时,若有人抢答,氛围一片火热,那自然是最好的,但若悄然无声,只要点了这王牌,他总能给出一个答复,缓解这份尴尬。
  尹叙的这个位置,就奠定了他的王牌身份。
  可众博士中,只有王修不会过于捧高尹叙。
  他不答,他也不点名,没人答也不点,直接设为课业,转到下一个问题。
  不过,王修这个问题并不难,但凡度过几本书的,都能扯上几句。
  而随着他话音落下,冯筠一马当先站了起来,对面前的王博士搭手一拜,张口道来:“自先帝开国以来,不兴战事,减免赋税,鼓励农耕,甚至一度开放盐池,许民间煮盐,诸项条例无不为促进民生,仁政治国。百姓安居乐业,民强则国富,君心仁厚向民心,民心所向,是君心。”
  冯筠娓娓道来,王修坐在书案上摇头晃脑的听,笑了笑:“言之有理。”
  冯筠闻言,神情微敛。
  言之有理,却也算不得什么出彩的答案。
  然而,就在冯筠话音刚落时,教舍里忽然传来一道响亮嗤笑。
  王修眉毛一挑,和众学子一样循声望去。
  当一道道目光落在赵程谨身上时,众监生先是一惊,而后又定,似乎平静的接受了。
  啊,云珏的弟弟啊!
  那搞事才是正常的。
  王修看向赵程谨:“若有不同之见,不妨大方道出。”
  赵程谨终究是个知书识礼的贵公子,刚才那声嗤笑,是因冯筠答案而起,并非针对王修。
  他起身亦拜:“学生并无高见,唯有一惑。但……不太敢讲。”
  王修抬手:“但言无妨。”
  赵程谨眉毛一挑,微微颔首,好,是你让我说的。
  他双手后负,说道:“方才这位谈及先帝‘不兴战事’,诚然,开国先帝一生注重于改善民生,减免赋税亦有其事,担得起仁君之称。然这位兄台大抵是将圣贤书读的太过忘情往我,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才对开国至今的战事有如此大的误解。”
  他来了,他来了!
  他带着看家本领来了!
  谁都知道,赵喆虽已为节度使,但当年亦是骁勇善战的大将。
  如今整个陇右道都是赵家势力,还同时镇压威慑着西北的乌罗与西南的多塘。
  赵程谨既为赵喆之子,要在战事上挑刺,那还真说不过他。
  果然,只听赵程谨道:“昔日敌国多塘来犯时,曾以快攻战术刺杀剑南节度使,战况最焦灼时,是我军派出的斥候五天五夜潜伏敌营阵前,终于探得其欲夜间快攻,为破其法,五千战士连夜横渡大江,先将他们阻与有利地形之外,以一个更胜他们的快攻战术抢得先机,乱起阵脚,这才夺得胜算。”
  “后我军逼退乌罗,为挫其念,曾加筑长城。只因圣人仁厚,不欲施苛捐杂税徭役苦难,陡峭山道,无数山石厚砖,是我大周将士以操练之意一块一块背上去,是那道由我军建起的壁垒,才将敌军隔绝于国土之外。”
  “君主仁厚,万民赞叹,学生亦万分敬仰。然再仁厚的君主,若受敌军迫近于脚下,依旧要拿起武器踩着一路血腥杀出去!学生私以为,是先有无数抛头颅洒热血的忠义之士铺开了这片安稳世道,才有仁政施行的可能。”
  “然冯兄一句不兴战事,轻描淡写,仿佛没有战事,只是君心仁厚不欲兴战,却不知那些为了家园亲人子孙后代永不迎战而必须出战的将士,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能让你们安然在此歌颂太平仁政。”
  赵程谨微微扬首,目光扫过众人,又落在王博士身上:“如此,敢问博士,君心与军心,又该如何论道?”
  赵程谨语气并不严肃,但句句道来,却让冯生面色生红。
  是他不严谨了。
  尹叙亦在听,只是当他听完时,却是微微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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