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云珏的目光忽然朝阮茗姝扫了一眼,最后落回谢清芸身上。
“只不过,谢家若要表态,东西直接送回,或者一开始就根本不要收即可。何以收下之后,又要谢姐姐你亲自还回去呢?”
云珏莞尔一笑:“我大胆猜测一下,谢姐姐还物那日,是不是圣人也恰好在太后宫中,目睹了姐姐的情操品性?”
“云珏!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谢清芸脸色已沉,俨然要撕破脸了。
云珏非但不退,反而更进一步:“我理解谢姐姐身为长安名门之女,在选择上犹豫不决的烦恼,但姐姐拒绝了在相府借宿,想来是家中不愿让你抛头露面,引得圣人误会。至于刺绣也好,旁的东西也罢,总归是孝敬太后,太后与圣人母慈子孝,日后若谢姐姐进了宫,定会多番照拂。”
话已至此,阮茗姝她就是个傻子也该听明白了。
今朝的圣人,昔日只是一个备受帝后疼爱的嫡次子。
先太子能力卓然,自封为太子起,便是毋庸置疑的储君之选。
加上当时先帝病重,乱事频发,国家不定,太子的婚事更像是一个筹码。
是以,还是皇后的太后先着手了二皇子的婚事,为她选定了阮氏女为皇子妃,也就是阮茗姝的姐姐。
二皇子与阮氏成婚后,一直相敬如宾,恩爱有加。
可没想,一场御驾亲征,先太子连国号都没定便早早离世,而二皇子顺位登基后,阮氏便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后。
这些年来,阮茗姝总是听姐姐说到太后娘娘对阮氏的照拂,所以当皇后与太后成为了受人称赞的婆媳时,阮茗姝也毫不犹豫成为了谢清芸的姐妹,事事都拥着她。
可现在……太后娘娘是想让谢清芸入宫?
是啊,终究是她谢家的女儿,她的姐姐才是那个走了大运占便宜的女子。
如果谢清芸入宫,那姐姐在太后眼中,还是唯一且无人可以替代的儿媳人选吗?
姐姐自嫁给圣人起便将整颗心捧给了圣人,不妒不怨,夫妻间恩爱有加。
可是谢清芸到底身份特别,姐姐真的能和她融洽相处吗?
而阮茗姝一直以来都将谢清芸当做好姐妹,若无云珏这番话,她甚至都不知道此事。
以姐姐的性格,也绝对不会跟她或者跟家里说这些。
可若谢清芸真的和姐姐共事一夫,她这个事事拥簇谢清芸的妹妹,又要如何面对疼爱自己的姐姐?
“清芸,你……”
“哎——”云珏竖手,竟劝了起来:“方才我说的那些,都是自己的猜测,事实究竟如何,阮师姐还是自行求证,啊对,可以连带着尹叙的事一并求证。”
阮茗姝现在哪里还有功夫管尹叙要选谁!
如果姐姐被取代了,阮家的辉煌就戛然而止了!
“我……我忽然想起来有些事要处理,稍后再来!”说完,阮茗姝转头就走。
“姝妹妹!”谢清芸猛地看向云珏,眼神既冷又恨:“云珏,你好高明的手段!”
三言两语便离间了她与阮茗姝。
云珏挑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笑起来,以牙还牙道:“诚然,谢师姐才貌卓绝,出身亦高,想要多些选择以保人生顺畅,我无权干涉,但无论谢师姐做什么选择,不妨大大方方些,省得要人去猜,猜不出来,到头来还怪你不坦白。”
第47章 .11.06【二更】一个个都不对劲!……
谢清芸气到极致,又冷静下来。
她重新审视了云珏,冷冷笑道:“往日里云师妹一派天真烂漫姿态,原来也不过如是。”
“但愿云师妹能谨慎小心些,别叫旁人看到你这副嘴脸,否则那些天真烂漫,可就都保不住了。”
说完,谢清芸转身就走。
云珏一脸高深莫测目送着她离开,直至耳中对方的气息声音越来越远,另一道脚步声越来越近时,她才骤然松一口气,拍着胸脯转身扑向来人。
尹叙早有防备,长臂一展便将她支起来:“站没站相!”
云珏鼓了鼓腮帮子,倒是想起更关键的事,不等尹叙开口,两步上前,竖起一根指头同他强调:“刚才那些都是演的!那不是真的!”
面前的少女只剩明媚笑意,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咄咄逼人?
尹叙憋着股笑意打量着她,淡淡的“嗯”了一声。
云珏心满意足,说:“你且等等,她们一定会来找你,你按照计划行事即可!”
……
果不其然,这一日,谢清芸先来找了尹叙,询问他是否有意愿选择云珏作文书。
尹叙目光轻动,扫了一眼躲在角落冲他比手画脚的少女,都能猜出她现在在说什么——
大声告诉她们!
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不要怕!
尹叙心神内敛,轻轻点头:“不错。”
噗呲——
谢清芸清秀美丽的脸庞露出受伤的表情,眼神都碎裂了,扶着石桌才勉强站稳。
然后,谢清芸作出不愿相信的样子,关切三连问——
是不是云珏逼迫了你?!
师兄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要是被云珏道德绑架了你就站眨眼?
尹叙眼神再动,看到暗处积极执导戏码的少女冲他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
尹叙抿抿唇,用遗憾的语气说:“抱歉,此事……我不想多说。”
此话一出,谢清芸眼中升起一股愤怒的悲悯,既有对他的理解,也有对始作俑者的愤怒。
尹叙:“那个……”
谢清芸猛地竖手作阻,“尹师兄,既然你不愿说,我便不勉强。你放心……此事……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放下这句话,谢清芸转身离去,眼角泛着晶莹。
不多时,眼眶微红的阮茗姝也来了,对话内容大致和谢清芸差不多,就连那种带着理解的愤怒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阮茗姝还是多踩了云珏一脚,对尹叙道:“尹师兄,若你有什么难处,随时可以告诉我,我绝不会向外人透露,至于那些阴险的卑鄙小人,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日后,万事小心!”
尹叙:……
事实上,阮茗姝并不是那种任由人牵着鼻子走的傻姑娘。
云珏那番话,三分之一的理智告诉她,未必不是挑拨离间。
可是人心就是这么微妙,只要那一击恰到好处,正中心窝,便不可能不在心头留下痕迹。
疑则生变。于是,阮茗姝一面痛恨云珏讲出这样的话,一面又对谢清芸生了罅隙,唯恐日后姐姐的失宠与被取代,有她曾经吹捧谢清芸时的一笔在里头。
真是……烦死了!
所以,即便知道尹叙已经被云珏框住,阮茗姝唯一能做的,只有接受此事,再死守此事。
道理很简单,一想即通——
虽然不知道云珏那小妖女用了什么法子,可她这种人,怎么会一上来就自曝隐秘?
因为她有阴谋啊!
这长安城内,多少门婚事都是靠着自毁清白促成上位目的的?
那些个不要脸的低贱女子,一副烂身子扑上去,就要大好的儿郎为她们负责到底。
云珏她,八成就是用了这类似的法子。
但是,要嫁给尹叙,得靠卑鄙手法,但要真正过的如鱼得水,还得被夫君接受。
所以事情因该是这样——
云珏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尹叙唐突了她,然后作出那白莲出水的姿态,主动表示自己不会借此要挟他什么,但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就是做一回他的文书官,至少能大大方方看他,跟着他,圆一个念想。
至此,尹叙肯定不好拒绝她,而她也把自己揉成了一朵知心解意的小白花。
但尹叙肯定想不到,她一转身就来同她们说了那些话。
这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刺激她们!
一旦她们对尹叙选择云珏一事抱有质疑,甚至深挖原因,继而爆出他二人之间的事,根本就是成全了云珏和尹叙!
届时,云珏如愿以偿让尹叙对她负责任,还是借得她们的手!
歹毒!就歹毒!
傻子才会着她的道!
忍一时风平浪静。
虽然看不惯那小妖女得意的样子,但这事必须得让它平平静静的过去,激不起一丝水花。
她真正的目的无法达成,肯定还会故技重施。
而这时,只要尹叙擦亮眼睛,尹叙必然知道这一切都是云珏的算计!
和云珏料想的一样,阮茗姝能想到的,深谙宫中后宅争斗算计的谢清芸自然也是一样的判断,是以,两个一前一后来求证的人,却默契的做了相同的决定。
罢了,就让她如愿这一次!
……
原本以为,冯筠和路罗开元往兵部去,无非是查找一下兵部在案的兵籍以及询问诸道兵力大致情况。
没想到,两人回来浑似遭了一回地狱冶炼般,累的眼皮都快抬不起了。
自兵部调出的兵籍案卷,竟直接用装菜运货的板车简单粗暴的捆绳装车。
还是两人自己推回来的。
休息了半天的赵程谨终于优雅精神的从院子里走出来,结果一看到那堆东西就垮了脸。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是等着我们自己来翻?
赵程谨做事素来讲究效率速度,但凡呈上他面前的文书,啰嗦一个字他看着都烦。
是以,赵程谨对两人的办事能力产生了严重的怀疑,同时对这次历练继续抱有看热闹的心态。
人一一聚齐,尹叙来的时候,眼神瞄了一下,并未见到云珏。
男人微微敛眸,她又跑哪儿去了?
再看赵程谨,他已没了下午那副虚弱的样子,面色如常,精神奕奕。
相较之下,尹叙并未急于对二人的成果表态,他先让府奴将一摞摞东西搬进书房,然后领着众人入座,又让府奴给冯、罗二人准备了些食物和茶水,等他二人缓过这口气时,才问起具体情况。
罗开元吃的正猛,冯筠让他继续吃,自己来说明今日前往兵部的全过程。
其实他二人去了兵部后,道明来意,亮了学牌,倒也没人为难他们。
需要什么都帮着找,问了什么都努力答,可是……
太乱了。
早在新君刚登位时,江南诸道的藩镇便恢复了上供和赋税,早在新君明确表态整合江南势力之前,兵部便已开始着手整理各地的军情。
虽说如今的藩镇各自掌握着兵权,但明面上归一大统,各自的兵马实况,需要在朝廷有一个大致的数目,如此,当朝廷犒君亦或是下发应急物资时,也有一个依据。
可是,太乱了。
从先帝到先太子再到新君,三代君王的更替全揉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诸道频频上呈的信息重叠不说,还因流寇之乱,有了不少没有划掉的亡名册,生生死死的兵籍堆在一起,至今没能理清。
加之每逢新朝,兵部都要重新便绘制舆图,走访采录,选材描样,所有流程全部重新来一遍,诸多杂事堆在一起,这些兵籍索性全部打包收录,总归保证不少就是了。
尹叙想了想,问:“可有各地上呈的案录?上面应当有归总的军情内容。”
罗开元吃得差不多,抬起头来:“有是有,一并带回来了,可还没有对着全部的兵籍核对过。”
尹叙:“给我看看。”
冯筠起身,在一摞文书里翻出各地兵籍汇总的名录及此次江南诸道上呈的求援文书。
尹叙接过,回到座中一一翻看。
他手里的多,索性分了些给其他人。
谢清芸和阮茗姝同时碰到一本,又在察觉对方的手时同时缩回去,眼神还没碰在一起便又分开。
最后各自取了一本,心不在焉的翻看。
赵程谨手里捧着一本册子,目光扫过这二人,不由眯了眯眼。
这两人怎么怪怪的?
尹叙翻完手里这本,合上放在身前,又取一本。
赵程谨也翻完了手里的,顺手把尹叙那本取走。
翻了几眼之后,赵程谨眼尾一跳,翻页的动作明显快了些,一本翻完时,嘴角浮了一抹讥笑。
这样啊。
就在这时,云珏来了,身后还跟着端了点心的三勤。
“你们回来啦!”她笑嘻嘻走进来,赵程谨眉眼轻垂,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本册合上,丢到桌案中间。
可云珏哪有功夫看这些,嘴里问候着别人,眼珠子恨不得粘在尹叙身上。
那股融于眼神的热烈,比往常浓厚十倍。
她笑嘻嘻走了过来,才发现尹叙左右两侧的位置都被占了。
一边是谢清芸,一边是赵程谨。
云珏瞄了一眼,矮身碰了碰赵程谨:“过去,我们挤挤。”
赵程谨已习惯了她这副痴相,可当他无意看到尹叙的眼神时,心里忽然一咯噔。
以往云珏的眼神多是单向,怎得今日……竟双向往来了?
尹叙盯着云珏做什么?
他这个唇角……是在笑吗?
这两人……怎么也怪怪的?
云珏挤开赵程谨,坐在尹叙右手边,对面就是谢清芸。
两人对视时,云珏冲她笑了笑,可把谢清芸恶心坏了。
一想到她用了卑鄙手段让尹叙都妥协了,谢清芸看向尹叙的眼神不由多了种同病相怜之情。
尹叙:……
“你们在看什么呀?是事情有进展了吗?”云珏好奇的偏头看尹叙手里的册子。
尹叙顺势合上,随手往案上一放,放在了靠近谢清芸这个方向。
女子敏感起来,蛛丝马迹都能窥伺玄机。
谢清芸敏锐的发现,云珏一凑过来看尹叙便收了册子,还把册子放在靠近自己的这一边,明显就是不想和云珏亲近,打从心底里想与她拉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