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心——木桃逢新
时间:2022-01-06 12:08:32

  朱昌杰既是为圣人做事,理当知道圣人对陇西的态度和看法。
  虽然朱、云两家是故交,但如此敏感的时候,朱昌杰一家全无避嫌之意,依旧亲近热络。
  尹叙忽然想起了当日云珏大闹霍府后,也是朱家主动出面替云珏解围。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朱家对云珏的维护之意都相当明显。
  若非交情甚笃盖过了敏感局势,那便是……非奸即盗。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对她来说,都不大适合跟朱家过多来往。
  思及此,尹叙再次看向面前的少女。
  “阿珏。”他轻声唤她。
  “啊?”云珏从百忙之中抬起头看了尹叙一眼,“怎么啦?”
  尹叙微微一笑,尽显温柔:“这朱、霍两家虽都是云家故交,可感觉似乎不大一样。”
  她先后登霍、朱两家,这么凑巧的,他都在场,自是看得清楚。
  云珏微微撇嘴,是在思索他的话,然后点点头:“是有些不一样。”
  说着,她忽然贼兮兮看了尹叙一眼。
  尹叙被她盯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思及她那大胆行径,不由得正襟危坐,往后靠了靠,摆出严肃姿态:“为何这么看我?”
  云珏如何看不出他的闪躲。
  嘁。弄得她活似个等徒浪子,他才是那闺阁秀女似的。
  少女兴致缺缺,嘟哝道:“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朱姐姐说,我思慕你的事全长安没几个人不知,她还想帮我来着。”
  尹叙立刻想到了刚才园子里那一绊。
  他轻哂:“所以,刚才是朱娘子在帮你?”
  云珏直接“嘁”出了声,眼神往他身上瞅:“我若喜欢谁,自当亲身上阵亲力亲为,才不假旁人之手!”
  尹叙心道,你倒是挺自豪。
  与此同时,他心里又有些微妙的感触。
  从前,他以为自己会寻一位安生温顺的女子作伴,结果竟选了个和设想截然相反的人。
  但他更清楚,即便她主动,也不会作那唐突之举,譬如故意制造身体接触。
  她这个人,玩归玩,闹归闹,认真的事一向有分寸。
  下一刻,只听面前的少女忽然轻叹一声,咕哝了一句:“不过,以后还是少去朱府才好。”
  尹叙心头一动。
  他正想着如何说服她暂时与朱、霍两家保持距离,她竟自己说了出来。
  尹叙心中动容,伸出手:“过来。”
  云珏放下手里的东西,乖乖坐了过去。
  尹叙握住她一扯,主动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为何这么说?”
  云珏看他一眼,倏地笑了:“你分明是明知故问!如今圣人想要陇西出钱出力支援诸道,若好好商量也就罢了,偏偏朝中的声音咄咄逼人,大有些将陇西捆上忠义刑架的意思,不达目的不罢休,如此情况,朱伯父和霍伯父作为父亲昔日旧交,极有可能被其他人盯上,希望他们来做这个中间人说服我父亲和姑父。”
  少女老成的摇头晃脑:“俗话说,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无论什么事,夹在中间的人最易陷入尴尬境地。若朱伯父和霍伯父圣命难为,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再说了,我确实不能代替长辈们做什么决定呀!”
  尹叙听得直想笑,“你倒是懂事。”
  云珏一副“你这话说的”的表情:“不然呢?我又不是傻子。”
  尹叙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晃了晃:“既然心里明白,以后便不许再听人胡言乱语,任人摆弄安排。”
  顿了顿,他肃起神情:“我不喜欢那样。”
  云珏眼珠一转,明白他说的是朱冬芃那一出“一臂之力”。
  她双臂勾住他的脖子,眨巴着眼时,纤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调子软软的:“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这一刻,尹叙心中警铃大作,分明清楚得很——她又开始了。
  可他竟像是被施了咒法,如何都脱不开手,抱着怀中娇软,倾身吻下,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喜欢这样儿的。
  ……
  马车抵达相府时,尹叙已正冠理襟,俨然又是一副清正姿态。
  云珏坐在一旁,叹为观止。
  他是怎么做到从“情难自控”到“冷清自持”只需要一个眨眼的功夫?
  还说女人善变,男人变起来哪有女人什么事儿。
  尹叙行事一向有交代,前往朱府时,他已跟相府递了消息,两人回来时才知,相府今日有客。
  还未进正厅,云珏已听到内里说话之人的笑声。
  其中有两道声音,一道是沉稳的男声,一道是温和的女声。
  厅内,贵客高坐上首,尹相在旁陪坐,其他人依次落座。
  “魏王殿下。”尹叙见到来人,倒也不慌,从容行了礼。
  云珏跟着见礼,眼神却往边上瞟了一眼,心里正好奇着她为何会来,就听尹叙直接问道:“敢问魏王殿下和霍娘子怎会来此?”
  魏王李蔚是卫太妃之子,圣人的庶弟,今封魏王宫外建府,担着一个户部的闲置,倒也自在。
  “哎,尹郎君误会了,本王与霍娘子并非同行。”说着,魏王看了罗、冯二人一眼。
  罗开元主动解释:“今日我与冯兄去南市,因有些匆忙,恰逢霍娘子乘车出门,险些撞上。霍家马车及时刹住,却叫霍娘子受了些伤。霍娘子未曾计较,反倒将我们送回来……”
  云珏眉毛挑了一下,看向缓缓起身的霍灵馨。
  多日不见,她仍是那副温婉恬静的样子,还捂着右臂,大概是马车忽然刹住时撞伤了。
  霍灵馨:“两位言重了,真正匆忙的是驾车的家奴,听闻二位正受圣人点派监外历练,若因家奴大意受伤,小女子才真正的承受不起。”
  罗、冯二人闻言,连忙起身搭手作拜:“霍娘子言重。”
  尹叙点点头,又看向魏王。
  这次,不用他多言,魏王已主动道:“本王今日前来,主要是为你们监外历练一事。”
  这话一出,厅内的气氛无端紧张了些。
  魏王毫无遮掩,直接道出实情:“你们受陛下点派处理江南诸道水寇横行一事,但其实无论是人手还是期限都紧张了些。不过,今晨朝中倒是有了些新的建议,对你们来说,或许是一个方向。”
  当魏王说出这番话时,尹叙心中已了然,他看向父亲,尹相也正盯着他,眼神里警告之意明显——魏王跟前,你可别乱说话。
  果不其然,魏王一副宽和语气,说的正是尹相在朝中所提,由其他藩镇出兵出力支援的法子。
  霎时间,厅内几双眼睛都朝云珏和赵程谨看过来。
  赵程谨眼帘轻轻颤了一下,索性直接垂眼饮茶,并不接招。
  若说其他人只是眼神示意,那么魏王就属于直接点名了:“其实,早朝之后,陛下已下令给河北道与陇右道送去消息,若日以继夜快马加鞭,不用半月便可有回音。若两方有其一能出兵出力援助,你们的问题也迎刃而解了。”
  这话是冲着谁说再明显不过,但无论云珏还是赵程谨,都没有回应。
  谢清芸轻笑一声:“多亏王爷提醒,否则我们都没想到还有云师妹和赵师弟。陇西兵强马壮,尽是云师妹的父亲,便是大周数一数二的有名战将。”
  “云师妹,赵师弟,如今江南遭灾,身为大周将士,保家卫国乃不可拒之责,且你二人又受圣人青睐,更该站在国家大局之上,修书回陇西道明要义,令陇西早日伸出援助之手,二位以为如何?”
  赵程谨冷冰冰的表情就差把“不如何”三个字写在脸上。
  云珏一眼扫向众人,借着这个动作悄悄看了尹叙一眼。
  然而,前一刻还在车上还顺着她说“的确不应该”的男人,此刻只是沉默不语。
  云珏轻轻抿唇,眼帘轻轻垂下。
  父母长辈既决定将他二人送来这里,又何尝不曾想过他们会面对何种局面。
  如今应庆幸他们是后生晚辈,想圆场还有可能。
  若此刻是父母姑父被当堂问及,若无个结论,旁人又岂能轻易作罢。
  思及此,少女倏地抬眼,毫无闪躲的回应:“此事既已有圣人向各地送去消息,只要是有助于国家安定,陇西自不会袖手旁观,一切以圣人所求为重。我与表弟既为臣子臣女,又为后生晚辈,岂能妄言妄行,但看圣人与长辈如何抉择,自当倾力追随。”
  一直以来,谢清芸没少在云珏手上吃亏。
  直到这一刻,听着云珏的回应远不及此前那般犀利,谢清芸隐隐觉得自己触碰到了云珏的弱点,这才叫她连还击都失了力道。
  谢清芸兴奋了,面对自己屡战屡败之后终于迎来翻盘机会,她岂能放过!
  “云师妹这话,似是答了,又似是没答。难不成陇西一旦拒绝圣命,你二人也要义无反顾的置身事外?”谢清芸语气带笑,听起来更像是个打趣的玩笑话。
  云珏张了张口,破天荒的没能回上话来。
  就在这时,厅内想起男人冷清的声音:“谢师妹或许没有听清魏王殿下的话。殿下指的是,圣人向河北道与陇右道送去消息,而非圣旨。本就是个协商的意思,何时成了板上钉钉一定有答案的说法?”
  “自先帝开国起,大周重要关隘地点便有藩镇存在,虽各行其道,但都是大周子民,只奉一位君主。开国至今,还无人敢像谢娘子这般公然质疑各道藩镇,甚至猜测他们有不臣之心。”
  尹叙眸光渐冷:“最重要的是,谢师妹大概记性不大好,以至于忘了,无论是河北道还是陇右道,都已抵御外敌为重。一旦边境兵马调动,消息走漏,届时引起边境异动,谁能为这个结果负责?第一个提出此事的人吗?”
  “咳咳——”尹相一个岔气,捂着心口惊天动地的咳嗽了起来。
  一旁听呆了的魏王被吓得瞬间忘了自己尊贵的身份,主动为尹相递水抚背,一旁的奴人也涌上来伺候关怀。
  尹相狠狠瞪了尹叙一眼——你这逆子!
  座中一片鸦雀无声,众人面色各异。
  谢清芸纯粹是被怼的,阮茗姝和郑珠习惯性当背景人,冯筠和罗开元习惯性避开敏感话题,只是冯筠的闪躲又比罗开元多了一丝复杂的挣扎。
  赵程谨忽然抬眼看了尹叙一眼。
  奈何尹叙压根没搭理她,一个暗藏安抚的眼神快速投向自己身边的少女。
  云珏抿住唇,眼里都是粉色的泡泡。
  另一边,霍灵馨的眼神流转在尹叙和云珏之间,微微一动……
 
 
第52章 “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没……
  尹相被气到了,不顾魏王还在场,借口身体不适拂袖而去,不多时,又派来奴人传话——请郎君招待完客人后前往书房。
  尹叙不用想都知道,父亲这又是要捉着他一顿啄了。
  他也淡定,应了家奴,从容招待客人。
  魏王此次前来真的不是找事的,他只是稍微传达一下圣意,帮助一下刚刚在仕途上起步的郎君们。
  没想到,大江后浪推前浪,尹相身为朝廷重臣三朝元老尚未有只言半语,这些男男女女却一个比一个敢说。
  这都是些什么狂言狂语。
  碍于这与他在朝堂上谨言慎行的作风非常不符,魏王在相爷离开后,也早早退场。
  有什么话等他走了再说,他不想听!
  等两位贵客一走,就只剩霍灵馨了。
  尹叙毕竟是主人家,霍灵馨又是因他们的人外出做事才受伤,他少不得要问候两句。
  霍灵馨摇摇头,温声道:“方才是有些疼,但歇了片刻已好不少。尹郎君不必挂心。”
  尹叙下意识看了云珏一眼。
  果然,她正直勾勾盯着霍灵馨!
  男人心中警铃大作,料想自己若再闲谈半句,她又该质问若是她和谢清芸都断了膀子,他该先问候谁了。
  这种事,来一次就够了。
  事实上,霍灵馨的伤情也无需尹叙来操心,冯筠和罗开元从回到相府后便找人去请大夫了,只因魏王与相爷还在厅中,人便不好进来,这不,一直在外头候着呢。
  罗开元主动道:“霍娘子还是先检查一下伤势吧,确保无误再走,否则一路颠簸,再颠坏了可怎么好。”
  冯筠眼神粘在云珏身上,有些心不在焉,只是附和:“是啊,还是看看吧。”
  两人都怎么说了,霍灵馨又确实伤到,便不再推诿。
  郑珠也是个细心的人,这查看伤势,少不得要挽袖触碰,便请她到东瀚院的厢房里细细查看。
  众人一听,觉得有力,看向郑珠的眼神颇具肯定,郑珠脸蛋一红,微微笑了。
  谢清芸并不住相府,今日又败一回,在霍灵馨之前告辞了。
  于是,一波人带着霍灵馨去东瀚院,尹叙要去见父亲,赵程谨和云珏反倒没什么动作。
  尹叙察觉云珏的眼神有些低落,走过她身边时,低声说了句“等我”。
  云珏眼帘轻动,待要回应时,尹叙已经走出去了。
  赵程谨就在旁冷冷看着云珏,忽然道:“阿姐,你跟我来。”
  云珏默了默,乖乖跟着赵程谨去了相府的后花园。
  两人到了个僻静的地方,赵程谨转过身,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与尹叙什么情况?”
  云珏:“啊?”
  赵程谨:“别跟我装傻,他方才分明是在维护你。往日里这位尹三郎可没有这般模样。”
  他走近一步,脸上打下一层阴影,尤似审问:“你老实告诉我,你们是不是……”
  云珏心想:是。你真厉害。
  然而看向面前的博表弟,她只是摇摇头:“不是,没有,你别乱说。”
  赵程谨眯了眯眼,又进一步:“好,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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