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心——木桃逢新
时间:2022-01-06 12:08:32

  云珏问:“什么可能?”
  “他没答应你,却又暧昧的照顾你,是为了吊着你,然后利用你的感情操控你!”
  赵程谨开始不遗余力的吓唬她:“原本我不想与你说这些,但我不能看着你犯傻!那日你振振有词分析这关中诸道纳贤敛财,就不曾想过,尹氏也是这些世家贵族之一吗?”
  “你最好离他远些。这些养尊处优的世家贵族,最擅长玩弄权术占尽便宜。陇西多不容易才能有今日的光景,你舍得看到那些蠹虫一个个舔着贪婪的舌头,将它搜刮干净吗?”
  “此次圣人为何要巧借名目让我们同时加入进来?人手不够时间也不够,哪里是要让我们好生完成任务的意思?想想魏王的话,圣人恐怕从一开始就打算找陇西借力,他不是要历练我们,而是巧借历练为由,让我们成为众矢之的,让陇西投鼠忌器!”
  “说够了吗?”云珏忽然抬眼,往日里明亮璀璨的一双眼竟变得凌厉,伴着冷清的语气,让赵程谨生生一愣。
  “姑父治军严厉,可麾下依旧有不服军纪的漏网之鱼。凡事都有例外,你凭什么说世家贵族中不存忠义清正者?没有证据便不该妄言,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
  赵程谨:“你……”
  “即便圣人有求援之心,也从未表达过强迫之意。你莫要率先弯曲事实做些无谓猜想。我实话告诉你……”云珏沉着脸,朝赵程谨走了一步,竟于周身掀起一股冷冽气势,把赵程谨都震住了。
  云珏微微倾身靠近他,声音压低,语调冷而决绝:“若有朝一日,陇西真的退无可退,无论是不是圣人发难,你我都不会是亲长们的顾忌。因为,我会在你我成为要挟他们的棋子之前,先给你一个痛快,再给自己一个痛快。明白了吗?”
  赵程谨倒抽一口冷气。
  他从未见过云珏这个样子说话,一时间竟被震傻了似的。
  “表、表姐?”
  下一刻,少女偏偏头,满眼揶揄戏谑,调子又变得轻快可爱:“可是,我觉得不会有那一天叭。”
  赵程谨后退一步,像看怪物一样将她上上下下扫过。
  云珏挑挑眉,得意道:“你觉不觉得这一幕特别像《洗剑录》里主角游说同道投靠朝廷那段?”
  赵程谨:……
  云珏眨巴眨巴眼,见他僵着不动,一把拍上他的肩膀,把孱弱的小赵郎君拍的一晃悠:“你不会真的被我吓到了吧?你我是血浓于水的表姐弟,我对猪对狗也不会对你下手!命只有一条,当然什么时候都要好好活着啦!”
  赵程谨:“你……”
  云珏:“嗯?”
  “你才是猪才是狗!”赵程谨火气大盛,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的:“我定要将你那些不三不四的书全烧了!一本不留!全烧了!”
  赵程谨愤怒的拂袖而去,什么局势,什么顾忌,全被怒火烧了个干净。
  ……
  谈话不欢而散,云珏转身想起尹叙说过要她等他。
  几步路的距离,少女的身影在回廊的灯火与阴影间若隐若现,待行至明亮处,她的脸上只剩明朗笑意,连夜色都压不住。
  尹叙去了尹相院中,她自是不能闯去打扰,索性就在尹叙的院门口等着。
  没人的时候,云珏便没讲究,她爬上尹叙院中的假山,刚好可以看到他回来的路。
  今夜夜色不错,因气候回春升温,虫鸣也声声复苏。
  云珏等了半天也不见尹叙回来,干脆两手交叠垫在脑后欣赏星月。
  看着看着,她眼中褪去了刚刚蓄起的笑意,眼中映着的黑色天幕,开始浮现一些画面——
  血腥气盖过了草木土腥气的山间,瘦弱的少女被人提小鸡般提在手里,沾满血色的长刀就抵在她的脖子上,甚至划破了皮。
  她还很小,可哪怕吓得尿了裤子,也没有对着一桥之隔的父母哭喊半句。
  悬桥另一端,大军已至,胜负只因这个小小的少女,多了一丝变数。
  桥那头的夫妇眼中近乎充血,眼泪落下时,他们提起了刀。
  阿珏,是爹娘有负你,带你来人世,却不能让你安然一生。
  与其让你受人胁迫凌辱,不如先给你一个了断!
  那头的喊话音未落,已有箭矢破风而来,直入她肩胛。
  后来懂事了,她才明白,那不是致命伤,而是让敌军以为她已是弃子的一招险棋。
  大军涌来,为求自保的敌军第一个将她丢下悬桥。
  扑通一声,她掉进冰冷的水流里,厮杀声,嘶喊声,全都被流水隔开。
  她呛了两口水,就在快要昏迷过去时,被人紧紧抱住,捞出水面……
  ……
  云珏至今还记得,那段日子,母亲几乎是寸步不离的陪着她。
  那种庆幸欢喜中夹杂着浓烈痛苦和愧疚的模样,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些年来,她一直活的很自在。
  虽然有时调皮过头了,也会被上家法,可即便上家法,也多是给旁人看的。
  只要没有犯下违背道义律法的大错,处罚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
  曾有多少次,她被母亲督促着读书写字,棍棒都拿出来了,比她胳膊还粗,可她眨巴眨巴眼,把眼睛挤得红一点,母亲便愤愤的扔了棒槌,嘴里数落着,身体却很诚实的惯着她。
  而她很早很早就知道,她可以对父母撒娇,耍赖,示弱,求饶,唯独不可以发脾气、埋怨。
  否则,那些往事会立刻涌上来,他们就又变成那副痛苦又内疚的样子了。
  说白了,她可以骄气,可以顽皮,但不可以活的不好,或者变坏长歪。
  他们永远不会怪她,只会怪自己。
  可是,被愧疚情绪操控的他们并不能很好的把握宠爱和宠溺的度。
  于是,她只能叹着气,从小开始学习如何掌握这个度,然后在这个度数内,顽强又快活的成长起来。
  来长安之前,她不是什么意识都没有,可当她小心翼翼向母亲问及,到了长安后该注意些什么,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时,母亲露出的神情,让她再也不敢多嘴。
  那是一种惊惧,和久违的愧疚。
  仿佛她这一问,是在怀疑自己来到长安不是来读书,而是来送死。
  母亲握着她的肩膀,恨不得把话刻到她脑子里——
  “阿珏,母亲永远不会让你置身危险之中。往日你在陇西如何过,到了长安便继续怎么过。就……就当是去游玩一回。若说你要留心什么,那便是吃饱,睡好,千万不要生病。尽管无忧无虑些。”
  她乐得直笑,问:“那若是有人欺负我,我也能打回去吗?”
  母亲似是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转头给她找了一副袖箭还有一把暗器。
  谁敢欺负你,先打再说,爹娘来善后!但你若仗势欺人,那就把你吊起来打!
  云珏轻轻弯唇,笑了一下。
  母亲呀,哪有人可以真的无忧无虑一辈子的。
  都是要长大的呀。
  ……
  这一头,与父亲的一番谈话并未超出尹叙的预想。
  当尹相再三提及往事时,尹叙也不再沉默,单刀直入:“证据呢?”
  尹相气的抓起石砚就要砸,可举了半晌,还是放下来。
  尹叙了然,笑意嘲讽,说了这么多,根本没有证据。
  他语气极淡,问父亲,新君究竟是想为先太子报仇寻回丢失宝藏,还是真的忌惮陇西财雄势大,打着这个幌子来谋事?
  “放肆!”咣的一声,这次竟是真的将石砚砸了出来,却是与尹叙擦身而过,撞在柱子上,砸出老大一个坑。
  尹叙一动未动,处之泰然。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枉你受圣人眷顾,委以重任,就凭你刚才那番话,断个谋反之罪都不为过!之前你言之凿凿要找证据时,我还当你能清醒行事,所以未作阻拦,可如今,你竟是明目张胆的偏袒!你是被迷了心智,连趋利避害都不知了吗?”
  尹叙转身将那碎成两半的石砚放到了父亲面前,又顺手为他添了一杯茶。
  昔日乖觉的小儿,终是长成了比父亲更高大的郎君。
  尹叙掀唇一笑,声沉且稳:“这话说得,好似父亲这些年宦海沉浮都是靠着趋利避害度过的一般。”
  “父亲放心,三郎清醒的很,且只要真相,不惹麻烦。”
  “真相未明前,任谁对她泼脏水,我都只能翻倍泼回去,若真相如父亲所言,我会亲自处置她。”
  “所以,以后类似的话,父亲便省了力气不必再说,您说多少遍,三郎都是一样的选择。”
  尹相还气着,但更像是气到了顶,反而慢慢平复。
  尹叙不欲再多说,同父亲搭手作拜,自主退了出来。
  ……
  走出主院,尹叙的脸色很沉。
  就在这时,一道柔柔的声音叫住了他:“尹郎君……”
  尹叙蹙眉停步,回过身去,“霍娘子?”
  霍灵馨竟还没走,看样子,像是专程来等他的。
  尹叙看了看周围,天色已暗,又是通向他院子的一条小路,没什么人经过。
  “霍娘子还没走么?”
  霍灵馨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说:“我有些要紧的事想同尹郎君说。”
  尹叙:“有什么事不能白日说?”
  霍灵馨看了尹叙一眼,深吸一口气,竟迈步走过来,尹叙正要厉声呵斥,奈何她行动敏捷,已至跟前,同时飞快的说了一句话。
  霎时间,尹叙脸色一变,竟没有再阻止她的靠近。
  夜色之下,霍灵馨姿态柔弱的再进一步,几乎要贴上尹叙。
  女人悄悄说着什么,而尹叙再也没把她推开……
  片刻后,尹叙将人一路送到大门口。
  霍灵馨捂着手臂,垂首姿态犹如含羞,霍府的马车已等在门口。
  “尹郎君……”霍灵馨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眼中尽是期待:“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尹叙眸色冷清,随意抬了抬手:“女郎慢走。”
  霍灵馨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尹叙双手负于身后,眉头紧锁。
  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至霍府的马车完全看不见踪影,周边一片寂静,尹叙才转身往里走。
  刚走一步,他惊愕一声,被吓一跳。
  大门内的圆柱后不知何时探出一颗脑袋,也不知在这看了多久。
  从尹叙的角度看去,天色太暗,从尹叙的角度看去,活像是圆柱子上长了颗头。
  尹叙很快认出这颗脑袋,惊吓未平,思及刚才那一幕,破天荒有些无措:“你站这里做什么?”
  云珏保持着歪着头看他的姿势,慢吞吞道:“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没来……”
  她虽没说完下半句,但尹叙全懂了——结果你在和别的女人依依惜别。
  尹叙倒抽一口冷气,试图平静:“你听我说,这件事情……是可以解释的!”
 
 
第53章 “她来找你成亲!?”……
  “成、成亲?”云珏眼珠子瞪得老大,攒着明晃晃的怒气,调子再拔高:“她来找你成亲!?”
  说时迟那时快,尹叙一步上前,拦腰捂嘴一气呵成:“小点声!”
  云珏像一尾挣扎的鱼,在尹叙怀中挣扎,尹叙心一横,直接矮身将她扛起来带回房中,长腿一勾关上门。
  云珏被这一扛一放,顿时有些晕乎乎。
  尹叙没好气道:“给我把话听全了!是她被迫要与人成亲,来求助于我!”
  云珏:“她不想与别的人成亲,却来找你,不就是想同你成亲吗?”
  这逻辑……
  尹叙竟无法反驳。
  毕竟,连霍灵馨自己也明确表示过,祖母曾将他列为贤婿之选,若非如今出了些小意外,霍家怕是早已找上门来。
  以父亲现在极力想要将他与云珏隔开的态度来看,兴许真会答应。
  但这话,此刻是不能说的。
  尹叙微微敛眸,拉着她去座中坐下,又给她到了一盏凉茶,说出了霍灵馨今夜之请。
  原来,那邱氏在云珏一事上吃了大亏后,被霍千山冷了好一阵子。
  她安静一阵后,竟一反常态,不仅不与霍灵馨作对,反以身体不适为由主动让出大权。
  霍灵馨自邱氏进门便在与她相斗,奈何邱氏这个继母身份太占优势,始终压她一头,若非霍灵馨有祖母相护,怕是早已被拿捏。
  是以,明知邱氏此举有异,霍灵馨还是忍不住想趁此机会制住邱氏。
  却没想,她还是犯了急进之过,先是乱了两个铺子的账,又耽误了一季购货,就连霍府名下两个庄子上都生了斗殴之事,险些闹出人命。
  据说,是下头的人听说夫人抱恙,换了大女郎来掌家,心思便活络了。
  原本每一桩都不算特别严重的大事,可一桩接一桩,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如果换在平常,霍灵馨未必会自乱阵脚,偏偏这时候,霍老夫人生病了。
  霍灵馨是老夫人一手带大,恩情重如山,霍灵馨没法在这时候丢下祖母不管去与邱氏斗智斗勇,只能一退再退。
  等这些声音传到霍千山耳朵里时,他终于主动出面了。
  倒也没有责备霍灵馨,而是以她终究年轻了些为由,让她与邱氏说了些好话,请母亲重新掌家。
  结果,这一次轮到邱氏反击。
  邱氏重掌大权后,第一件事便是给霍灵馨张罗亲事。
  而这一次,霍千山有力无心,霍老夫人有心无力,霍灵馨眼看着就要被邱氏定下婚事草草嫁出去了。
  万般无奈之下,她找到了尹叙,希望他能出手相助。
  其实这个请求多多少少带着些渺茫的希望。
  虽然那次登门,霍灵馨看出了云珏对尹叙的执着,但尹叙的表现其实很淡,甚至于,他还有些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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