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朝毓沉沉的“嗯”了一声,瞥一眼云珏:“怕是掺了酒的。”
这话直接把云珏接下来的话都堵死了。
那个……其实她就是想来问问,那酒有没有给她留一份。
云朝毓哼笑一声:“做什么梦呢。多远送过来的你不知道?总共就那些,你还想一个人私藏?自是要送到圣人跟前,你想喝,找圣人要去。”
云珏嘴巴一瘪,当场就要躺在地上表演一个“你不给我就别想走”的招数。
“哼!话倒是说的满满当当,什么怕我离家思乡,结果根本就没有准备我的!”
眼看她要闹了,阮英珠终于绷不住笑了:“好了,他同你开玩笑的。”
“今日这份的确是要献给圣人的,你的那份早已送到长安的府中了,不需多喝,知道吗?”
云珏呜呜的扑进阮英珠怀里:“还是大嫂疼我!”
阮英珠正要哄她几句,结果云珏撒开手就要走:“不打扰大哥大嫂办正经事啦!其他的话等宴后我们回府说!”说完就拉着彩英跑了。
阮英珠手都张开了,就这么抱了个空。
赵程谨冷飕飕道:“我就这么说吧,她又要跟人家献宝了。”
阮英珠:……
云朝毓:……
……
云珏兴冲冲回了园子里,让彩英回府的时候顺便把哥哥带的酒一起带来。
彩英动作也麻利,当日便在云珏的安排下暂离御园,然后带着她要的东西回来了。
看着用小酒瓶分装封口的样式,云珏就知道是嫂嫂细心准备的。
怕她一次喝多,这样也便于储藏,更不怕沿途一损俱损。
一共装了四壶,彩英揣摩着云珏的心思,带了两壶来。
云珏满意的摸摸她的头:“干得漂亮。”然后卷起两壶酒就跑出去了。
……
江南水寇之患平定后,云朝毓和阮英珠少不得要向圣人详述此事,尹叙亦随尹相在旁聆听。
也是这时候,众臣才意识到,认为河北道比陇右道更擅长水战的想法多么天真。
他们都忘了,当年先太子被围堵于介州之时,是赵喆领军横渡黄河夜袭乱军救出身受重伤的先太子。
陇西军马强盛,云朝毓身居校尉之职,已具备独立作战的资格和经验,而水鱼营更是一支具有特殊作战能力的陇西军,顾名思义,所擅长的恰恰是水战。
话说回来,既然立了功,那就得有赏赐。
乾盛帝笑道:“此次多亏有陇西军相助,水寇之患才得以安定,朕心中大喜,一时也不知要赏赐什么才算合适。不知云校尉与阮都尉想要替陇西军要什么赏赐?”
尹叙看向云朝毓和阮英珠。
这夫妇二人亦对视了一眼,最后由云朝毓开了口。
“其实,陛下召小妹与赵家表弟来长安入新学是云赵两家之幸,只是小妹从小到大都未离开过家,赵家表弟亦是体虚薄弱,这一走,家中亲长都十分担心。”
“一年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不知陛下可否开恩,让小妹和赵家表弟能于期中归家几次,也好安抚家中亲长忧思。”
尹叙眼神一沉,云朝毓想让云珏和赵程谨回陇西?
乾盛帝闻言,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堂中其他人。
赵王和魏王都在场,两人看着乾盛帝的反应,心里各有琢磨。
这时,尹相轻咳一声,缓缓开口:“云校尉此言差矣,陇西军立功,圣人提得是‘赏赐’,云校尉提如此要求,旁人听来,倒像是圣人将他们扣在长安一般,是不是不大妥当?”
云朝毓脸色微变,一旁的阮英珠忙道:“云校尉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本相也觉得,云校尉和阮都尉不是这个意思。”尹相沉沉一笑,轻抚胡须:“云校尉谈及此次出战时,曾数次提及战事劳苦,这秦家的小将军,不也正是体恤你们的辛劳,所以担下了善后事宜么?云校尉何不为将士们求一道赏赐呢?”
闻尹相之言,乾盛帝神情一松,朗声笑道:“尹相所言甚是,将士劳苦奔波,应当好好赏赐。长安至陇西毕竟路途遥远,中途来回奔波,于赵郎君来说也是折腾,若他们当真思乡心切,又或是家中亲长担心,以书信告慰,不是比亲自来回要便捷的多么?”
尹相和乾盛帝一唱一和,将云朝毓的话完全堵死了。
夫妻二人又对视一眼,终究没再坚持此事,转而替军中将士们求了赏赐。
尹叙纵观全程,心中颇不宁静,甚至有些不好的预感。
……
从圣人那里回来后,三勤神神秘秘凑上来,在尹叙耳边低声几句,尹叙唇角一勾,心道她不找来,他也是要找去的。
“将东西拿来给我。”
带着三勤包好的东西,尹叙一路出了门,来到和云珏约定的地点。
“嘿!”少女猫着腰躲在暗处,还是那个百试不爽的伎俩,尹叙轻笑着按住她:“小点声。”
云珏已经习惯了这种状态,便懒得再抱怨什么,只是兴奋的说:“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尹叙眉毛一挑:“哦?这么巧?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云珏一怔,两人对视着,皆从对方的眼中捕捉到蛛丝马迹。
她慢慢拨开包袱皮,露出了里面的两壶果酒,“你要给我的,不会是这个吧?”
尹叙垂眼一看,轻轻笑了一声,也把自己带的东西拿出来,正是圣人在宴后命人分装,赐予各人的果酒。
云珏眼里露出“果然”的神情,两人目光同时上移,相视一笑。
……
“这个,你的!”云珏把自己带来的酒给了尹叙。
“这个,我的!”又把尹叙要送给她的酒拿过来。
尹叙安静的在旁看着,任由她主张分配。
这果酒不愧是应季采摘酿造而出,因为果香滋味本就胜过其他品类,以至于酿出的酒香气浓烈,且后劲十足。
尹叙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果酒。
可是,她也喜欢啊。
樱桃的事,让他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关心过云珏,竟连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发现她喜欢这酒,便都让给她。
除了这点微不足道的照顾,尹叙也不知自己现在还能专程为她做点什么。
是以,等她分完了,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好整以暇的问:“真的给我?”
两壶换他一小壶,这可不划算。
云珏是真的喜欢这酒,若现在在家里,她会比现在更大方。
可现在她人在异乡,这充满乡味的果酒到底让她留恋的多看了一眼,最后还是果断点头:“嗯!”
尹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那……我收下了。”
云珏真诚的看着他:“本就是你的!”
不等尹叙回答,她忽然往他面前一倾,靠近他怀里,幽幽道:“酒是你的,人也是你的!你慢慢品呀——”
尹叙身上一紧,唇亦抿住。
这小混账,还真是把幽会的氛围拔到了最高。
他单手握住她的肩膀将人移开:“正经些!”
云珏适应良好,也没再往上凑。
“对了。”尹叙想起樱桃的事,便打算问个清楚:“你一点樱桃也不能碰吗?若吃到用樱桃做的菜肴,也会不舒服?”
敏症可大可小,以前他不知道,居然还把樱桃往她跟前送,如今知道了,必须得记下。
不料云珏闻言,表情居然有些不自然:“阿这……”
敏锐如尹叙,岂会看不出她的异常。
少女有意闪躲,尹叙眼睛一眯,转身将她禁锢到角落,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控着她的眼神:“说说看?”
云珏为难的看着他:“都……都是过去的事啦……”
尹叙执着追问:“那就说说过去的事。”
云珏眼神闪烁,尹叙盯着她看了会儿,幽幽道:“看来,不能吃是真的,但这个理由,或许还有隐情。”
云珏像是被踩到尾巴,扬起小脸控诉:“你不要胡思乱想!这事我很无辜的!”
尹叙来了兴趣:“多无辜?”
怎么办呢?她又不能跟尹叙撒谎。
少女愁苦的闷了会儿,道出了这当中的实情。
第一次吃樱桃,是肃州送来的一筐,又大又红又好吃是真的。
她因为馋嘴,一个人吃掉了一整筐是真的。
后来发了一身疹子,也是真的。
不过中间的一些细节,嫂嫂稍微润色了一番。
真相是,那樱桃原本是要给各家都分一些去的,包括赵家。
赵家有个小表哥尤其喜欢吃樱桃,还喜欢喝樱桃酒,原本要一同来品尝,结果得知樱桃被她一个人偷吃光了,竞对她作出了惨绝人寰的报复!
小表哥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一筐劣质樱桃,然后让人把樱桃一一掰开,樱桃里竟然是有蛆的!
细细小小的一条,全都随着一一掰开的樱桃摊在了她的面前。
小表哥恶狠狠的吓唬她说,她狼吞虎咽吃掉了所有樱桃,现在她浑身上下都是活着的小虫子!
她年纪还小,吓得面无血色,呜呜哭着去找大夫。
可大夫那点宽慰之言,根本劝不住哭的天崩地裂的少女。
后来,大夫也无奈了,便想了个注意,告诉她熏香可以驱虫,只要在房中点燃香,随时吸一吸,虫子就都被杀死了。
然而,过于怕死的少女为了杀死所有小虫子,不仅点了熏香,还把香料打碎了往身上敷……
她的确发了敏症,但不是因为过量食用樱桃樱桃,而是因为错误用香。
从那以后,樱桃作为一桩阴影伴随她长大,饶是长大后知道这死不了人,她还是很抗拒。
“嗤——”尹叙一向很有修养,不会随意笑话人,除非忍不住……
云珏听到笑声,小脸一虎:“你说了不笑我的!”
尹叙心里的笑意都快翻天了,脸上竟还能凹住:“我没有笑你……嗤。”
“你笑了!”
“是打喷嚏。”
“是在笑我!”
“没……嗤……哈哈哈哈哈……”
云珏羞愤不已:“不许笑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67章 .11.20【二更】难道他们…………
暮色沉沉,皇后的寝宫中传来阮茗姝的惊呼。
“她、她是我们本家的姐姐?”
新君还在同众臣议事,寝宫中只有皇后,她眉头一蹙:“御园之地,莫要喧哗。”
阮茗姝终于回过神来,又万分不解。
若那的确是阮氏的姐妹,为何她从未见过?
阮皇后倒是没有什么为难的异样,直白的与阮茗姝说了。
其实,阮英珠应该算是阮氏的旁支,自小不在长安,甚至算不上长安阮氏值得往来的门户。
阮茗姝很意外:“那、那她如今……”
怎么成了云家人,还当上了什么都尉?
阮皇后笑了笑:“她是个女儿家,迟早要家人,她嫁给谁随了谁,即便是本宫也做不了主?”
言下之意,这些不过都是阮英珠自己的际遇和造化罢了。
阮茗姝一想到自家的姐姐与云珏的关系,不由得又问了几句。
阮皇后眯了眯眼,反问:“你到底是对阮家姐姐好奇,还是想问云家的事?”
阮茗姝被问的一噎,不敢再说了。
阮皇后轻叹一声又道:“虽然本宫从未提过,但并不代表本宫不知云珏在国子监中的情况,茗姝,本宫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醒你,莫要招惹云家的人,无论外人如何论道,你都不要掺和。”
阮茗姝心头一动:“那姐姐觉得,云珏这样的人,若主动示好,我是该接受还是该避开?”
不想阮皇后听了这话,竟是轻轻笑起来,无奈的看向妹妹。
“茗姝,你已不是小孩子了,如今参与新学也好,日后出嫁掌家也罢,要面对的何止是一个云珏?对方来意是善是恶,你连这点浅显的判断都没有么?”
阮茗姝竟被堵得无言以对:“我……”
……
“哥哥嫂嫂过了樱桃宴就要走吗?”云珏从妆台前转过身,看向坐在床边的阮英珠。
阮英珠一路风尘仆仆,来时总算换了身衣裳,却也是简单的男子束发和一身绛紫色圆领袍。
“是啊,将士们一路辛劳,所以我们打算休整两日再走。”
言下之意,逗留剩下两日都算是格外放松了。
云珏慢慢放下手中的珠花,“那……”
她只犹豫一刻,便又笑出来,轻轻松松的模样:“那你们一路顺风。”
阮英珠目光动了动,起身来到她身后,扶着她的肩膀转回去棉面向铜镜,亲自帮她梳理妆发:“在长安还习惯吗?有没有想家的时候?”
云珏被短暂的带入了回忆,镜中的少女茫然一阵,又很快摇头:“起初当然会想家,可是后来就不想了。”
她转头看向嫂嫂:“而且每日都很开心!”
阮英珠垂眼看着她,露出温柔的笑:“哦?是因为那个尹叙?”
少女眼中划过一丝讶色,但想想,自己本就没有遮掩呀。
她重重点头,毫不掩饰:“是呀!”
然后马上解释:“可、可我不是为了找留在这里的乐子才去喜欢他,是因为我喜欢他,所以觉得留在这里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