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心——木桃逢新
时间:2022-01-06 12:08:32

  当初勇试新学,她以为自己能挣一个不一样的人生,到头来,她竟然还是要走上一条一眼能看到头的路。
  谢清芸灰心又绝望,脑子里乱糟糟的想到了许多人许多事,甚至有在国子监大闹还安然无恙的云珏,以及今日大出风采的尹叙。
  尹叙。
  那才是她理想中的夫婿。
  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不比这皇室门第更轻松么。
  ……
  樱桃宴于次日正式开宴。
  赵程谨洗漱完出门,就发现一身崭新衣裙的云珏十分雀跃,仿佛对这场宴充满了期待。
  他忍不住在心中冷嘲她的天真,心道,稍后若是受什么委屈,你可别哭。
  云珏对赵程谨的心事一无所知,她正满心盘算着要把一场盛宴的标准提到多高,才能显得它处处是漏洞,而她处处是委屈。
  她本不是个鸡蛋里挑骨头的人,但若奖励是尹叙,她就是把鸡蛋孵成鸡仔,也要挑出骨头来。
  樱桃宴设在御园中景致最美的一处露天阔地,座次自上而下依次排开,中央是一片莲花舞台,周围一圈环水,又架小巧的木拱桥通达,是歌姬舞姬表演助兴之地。
  随着礼官主持,众臣子及家眷一一落座。
  云珏一落座就开始了。
  “咦,这个位置看歌舞表演一点都不好!”委屈!
  话音刚落,相近落座的人皆面露诧异,先后顺着声音看过来,露出极其复杂的表情。
  赵程谨嘴角一抽,拿着竹箸在食案下狠狠戳向一下云珏的小腿!
  “嘿!”云珏余光敏锐,嗖的一下缩开:“你打不着。”
  赵程谨眼神都要冒火了,他龇着牙保持唇形不动,恶狠狠的说:“要给你坐龙椅吗?那里视野最正。”
  云珏神情一肃,正经的竖手:“倒也不必。”
  “那就闭嘴!”
  云珏:……好嘛。
  她刚才也就一嘀咕,哪晓得周围这些人耳朵也那么好使。
  所以后面她便不叨叨了,她把发挥到极致的挑剔都写到了脸上。
  可是,皇室御园所设的宴席,那都是层层监督把关安排出来的,要真错漏百出,不是掌事的不要命了,便是内藏玄机。
  是以,云珏瞅来瞅去,愣是没瞅出哪里招待不周能让她委屈一下,从而到尹叙面前哼唧唧。
  真是遗憾呐。
  云珏兀自打着小算盘,却没在意她的态度落在旁人眼中,成了对这场宴席大大的嫌弃和不满。
  似乎并不愿意来。
  众人了然且好笑。
  以云赵两家如今的局势,他们大约是真的不想来的。
  云珏安静下来后,赵程谨便没搭理她,他的目光落在了距离圣人极近,甚至越过了赵王和魏王的一处座位。
  赵王、魏王乃至长公主皆已列席,除了圣人,便只有这个位置最受瞩目。
  可现在,这个位置是空的。
  ……
  直至开宴时辰将至,圣人携皇后同来,众臣及家眷纷纷起身恭迎。
  圣人兴致还挺高,笑道:“值此佳季,御园时令果子大获丰收,诸位定要敞开怀抱畅品,莫要辜负了这大好光景。”
  圣人一发话,其他人自是要竖耳聆听,也顺势发现了圣人左手边空着的坐席。
  如果没有猜测,那是为秦家人准备的席位。
  根据河北道当初传回的消息推算,一切顺利的话,直至樱桃宴开宴的今日,应该就能传回胜利的喜讯了。
  圣人话音落下,一旁的内侍便笑道:“陛下,今年的果子结的比去年更好,早间采摘的奴才们都说,这是大吉之照啊!”
  圣人朗声轻笑:“既是如此,便快快呈上,叫诸卿家一尝鲜甜。”
  “诺。”
  随着内侍指令一下,宫人们便捧着用不同颜色的琉璃高脚盏盛着的果子轻步入内。
  从极品往下,不同的品类,琉璃盘的颜色也不一样。
  很快,分类装盘的大樱桃一一送至各食案,呈于个人之前。
  云珏一见那大大红红的果子,脸色便沉了下来,连眉头都皱起。
  下一刻,当赵程谨看到呈到面前的琉璃盘时,眼神沉了一沉。
  凭颜色分高低优劣的做法,本就是一种无形的比较。
  在场大多数人都不是第一次参加樱桃宴,对这种场合早就习以为常,也会忍不住瞧瞧谁今年又比去年强,身份低位水涨船高。
  于是,当他们无意瞥到了云赵两家面前的琉璃盘竟然是最下等的良品时,皆面露异色。
  其实,这个结果多少属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哥哥,你看……”朱冬芃一直在留意云珏那头,刚发现异常便示意了朱文升。
  朱文升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声张。
  可这哪里是不声张就不被发现的事,连那上座的长公主瞧见了云珏和赵程谨的待遇,都露出了一丝解气的笑意。
  谁让他们两个一来,竟将长公主瞧中的地段都给抢了去?
  尹叙很早就察觉了,从他的位置看去,云珏和赵程谨盯着面前的樱桃,一个愁眉不解,一个面色沉冷。
  再看圣人,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任由其他人来将这个热闹看个彻底。
  就在内侍即将宣布开席之时,一阵强烈的骚动忽然由远及近,转眼已至设宴的场地之外。
  “陛、陛下……”守卫御园的护军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吓得守在门口的内侍阻拦不及,跟着一起滚了进来。
  “来、来了!大军回朝了!胜了!”
  若非是太平盛世,眼下又是和乐的御宴,仅凭这句话,几乎要让人误会是什么叛军要闯进来了似的。
  大军回朝了!?
  秦槐动作竟这么快,不仅胜了,甚至已经到了长安!?
  这一刻,众臣面面皆惊,没听说啊。
  乾盛帝大喜,霍然起身:“竟已到了?快传!”
  很快,一队身着黑甲的队伍浩浩荡荡入了设宴的园子,为首将领竟是一男一女,男人强壮凶悍,女人英姿勃发,行走间步伐稳健生风,两人身后黑甲军呈两列纵队,皆是冷面凶相,这样一队人行于园中,竟如在一片歌舞升平中硬生生拉开一道杀气腾腾的口子。
  行至樱桃宴入口时,男人竖手作令,身后队伍齐齐顿住,无一人分心走神。
  男人和女人同时将腰间长刀递给后面的人,让其余人留在外面,然后一同入宴。
  两人踏入宴席那一瞬间,整个席间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前一刻还大喜欣悦的乾盛帝在看到来人时,表情几乎是瞬间凝住,
  两人虽解了兵器,但那股从战场上厮杀历练而出的冷冽气场,绝非靠一把刀一把剑能衬托。
  “末将陇西军水鱼营校尉云朝毓——”
  “末将陇西军水鱼营都尉阮英珠——”
  “——奉吾皇之令,受命领陇西军第七水鱼营南下剿寇,幸不负使命,今已破获自渝州至江州多处漕运枢纽之地水寇作乱案,清缴五处水寇藏匿据点,作乱案犯总一千六百余人,伤死七百余人,扣押在案九百余人,缴获水寇搜刮财物折合黄金两千余两,皆以押送入长安,请陛下点验。”
  云朝毓声线洪亮有力,清晰道出战报,令整个宴席一时之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新君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陇西云家军,脸上神色从惊愕到震撼,再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之感。
  简直瞬息万变。
  在座之中,一个娇俏的身影再也按捺不住,蹭的从座中站起来,满怀惊喜的看向那一男一女。
  是哥哥嫂嫂呀!
 
 
第65章 要打起来了吗!
  怎、怎么回事?
  来的为什么会是陇西军!?
  秦家的人呢?
  当宴中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脸上都写着同样的震惊时,尹叙默不作声的看向圣人。
  然而,圣人的反应不比其他人强上多少,显然未能料定是这个结果。
  尹叙皱了皱眉,目光一偏,又看向身边的父亲。
  尹相虽不如其他人那般面露诧异,但尹叙看得出,父亲这个表情,绝对算不上欣然愉悦。
  在场之中,没有人想得到今时今日站在这里的会是陇西军。
  紧接着,赵王和魏王也反应过来,代替圣人问出了心中疑惑,同时也是所有人不解之疑——当日圣人向河北、陇西两地同时传出消息,陇西明明全无音信,怎会于今日出现在长安?
  云朝毓和妻子阮氏对视一眼,露出了比众人更疑惑的表情。
  最后,云朝毓相当直接的给出答案——圣人传去陇西的消息,他们的确早已收到,可那不就是让陇西军即刻出发相助平乱的皇命么?
  乾盛帝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大约明白了情况,神情又添了一丝凝重。
  这时,赵王悄悄看向圣人,顿时心领神会。
  他朗声轻笑,和气道:“这……云将军怕是误会陛下的意思了。”
  “众人皆知,陇西力压南北两境异族,本就兼具防卫重责,贸然调兵兴许会引起边境骚乱。”
  “圣人虽有意助江南诸道早日平乱,但也不可能毫不考虑两道出境。”
  “云将军这么说,倒是误会圣人是强迫之意了。”
  赵王这话多少缓和了氛围,乾盛帝的脸色稍霁,对云朝毓浅浅一笑:“是啊,赵王说的,也是朕想说的。”
  “江南水寇不得不平,但边关安危也一样重要。”
  “朕原先还在疑惑,陇西究竟是何原因音信全无,没想竟早已出兵,真是让朕意想不到。”
  赵王和乾盛帝一唱一和,但凡有脑子的人都听出深意来了。
  水寇能够平定固然是好事,但陇西此番作为,往深了想,简直不寒而栗。
  今日他们能悄无声息把江南诸道的水寇干了,来日陇西大军就能悄无声息出现在长安城下。
  在圣人看来,他们的问题根本不在于最终是否出兵,而在于他们对待皇命的轻视,以及骨子里那股拥兵自重恣意妄为的态度。
  得圣谕却不回复,私调兵而不上报,直到把事情办完,招呼都不打就来了。
  从江南诸道至长安,沿途多少关卡,他们竟也丝毫不被耽误,恰恰好赶在樱桃宴抵达长安,送上姗姗来迟的复命,观其种种,还真说不好他们此行到底是忠君爱国之相,还是暗含挑衅之意。
  然而,面对这么显而易见的意思,云朝毓像是完全没深思,只回答字面意思。
  高大硬朗的男人面无表情的反驳:“赵王殿下此言差矣。消息传至陇西时,距离圣人发令已有数日,从陇西调水鱼营千余人南下相助诸道平乱,路上的日子加上突击清缴,前前后后也消耗大半月有余。”
  “自陛下手谕中不难得见,江南情况不容乐观,甚至有流民北上避难,于中原地方来说,多耽误一日便多生一成负担。自当以速度为先。”
  “更何况,战机瞬息万变,若是先从从容容书信往来,再浩浩荡荡南下进军,岂不是给了贼寇更多时间去烧杀抢掠休养生息。”
  当云朝毓说到这里时,大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云将军何不直接报出河北道名号?
  先是从容不迫的给朝中回复消息,然后慢条斯理开始重新布防,最后浩浩荡荡汇聚南下。
  这不就是在讽刺秦氏吗!?
  “咳。”阮英珠忽然轻咳,藏在丈夫身后的手轻轻碰了他一下。
  云朝毓当场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一转:“话虽如此,末将没能及时向朝廷回禀军情,亦属疏忽,还请陛下降罪。”
  赵王:……
  新君:……
  众人:……
  开口便抑扬顿挫有理有据说一大通,完了才毫无诚意的请个罪,你们都不会觉得自己很虚伪吗?
  尹叙静静地凝视着站在不远处的那对夫妻,目光轻转,又落在席间激动欢喜的少女身上,眼中的思虑一重叠着一重。
  这下,赵王也不敢随便开口了,迟疑的看向乾盛帝,只见乾盛帝死死地盯着下方的人,脸上的神情终究是淡了下去。
  少顷,年轻的君王沉声笑道:“今江南诸道水寇之患得以平定,江南百姓重获安居稳定,皆是因陇西军当机立断出手相处。朕虽为君王,但仗到底该如何打,还得靠真正久经沙场的将领来决策。云少将年轻有为,英勇果决,剿匪平乱功不可没,朕嘉奖还来不及,岂会责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大家总觉得,陛下这话像是从后槽牙里磨出来的。
  既然不责怪,自然就得嘉奖。
  随着圣人赐座,被短暂打断的樱桃宴又恢复了正常,看到原本备受争议的陇西军大大方方坐了原本是要留给河北军的位置,大家的眼神都变得微妙起来。
  所以河北道的人到底干什么去了?他们到底走的哪条路?
  为什么人家这边都回长安复命了,他们反而音信全无了!?
  “哦,陛下问的是河北道秦使君的胞弟秦杨秦将军?”云朝毓做恍然状,像是被问及什么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乾盛帝笑了笑:“正是。河北道早已送了消息来朝,虽然比陇西军迟了好一阵,但你们应当不会完全没有交集。”
  “是,陛下说的不错!”云朝毓坐姿笔挺,朗声道:“秦小将军的确去了,不过待秦家军抵达江州时,正好赶上我们善后。”
  云朝毓爽朗一笑:“说起来,秦将军热心仗义,又体恤我军劳苦,所以主动担下了剩下的善后事宜,由末将携内子先将案犯与缴获物资押送来长安,想来秦将军那边收拾完后,应当也会来长安复命。”
  好家伙!
  简直好家伙!
  秦家和白走一趟有什么区别?
  你们捡走了大头,还把剩下的杂事留给别人来收!?
  还说人家是上赶着要做的。
  说实话,你们打从一开始就准备捷足先登吧!?
  偏偏还真让你们截到了,话又说得面面俱到,连圣人都不好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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