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江山不负我——珞风音
时间:2022-01-06 12:17:11

那炎海将领。
他警惕地看着来人。
“我们见面了,小子。”那炎海将领很适从地大方和他打招呼。
灵流说话的时候仍旧不曾放松警惕,他秀美的眸子始终透着戒备的光:“你们炎海人当真是不会说话。”
那炎海将领隐约一笑,环视了周围铺满地面的尸体说道:“你看到这些尸体竟不觉得难过。”
灵流蓦然一惊。
地面到处都是死尸,浓厚的血肉味伴随着烧焦的糊味透过他的味觉直击他的内心。他如何不难过?他只是觉得这口闷气在胸腔中憋久了,渐渐如同一股戾气一般萦绕着散不去。
他弯腰在地上抓起一把沙土,冷然笑道:“哭出来才算难过吗?你当庆幸,此刻我尚未因仇恨失去理智,否则你就会像这残沙一样碎成一粒一粒的。”
“这可真是奇了,”那炎海将领说道:“惑明的小毛孩也敢夸下这么大的海口,那么你是觉得这里的惨状不是我一人所为?”
“懒得和你废话!”灵流烦闷开口,拔剑就刺。
那炎海将领惊愕躲开剑锋,下意识地伸手去腰间找剑,不料却被灵流一剑挑断了腰带,佩剑顺着灵流的剑路转眼被灵流取走。
“你有紫云石?”那炎海将领一边勉勉强强地躲过灵流的攻击,一边匆匆问道。
“那不是你操心的事!”
李潆静静地看着他们二人过招,却不见灵流施用内力,不由着急:“灵流,速战速决!”
恋战的结果会是后患无穷。大家都明白。
可是灵流此时却面对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炎海人生出一丝怜悯之心。如果他死了,或许惑炎战争就能结束。可如果他死了……他死了又能怎么样呢!
灵流狠狠甩了甩脑袋,企图将这一瞬间萌生的奇怪想法甩掉。一个不当心就让那炎海将领抓住了机会连退了数步。
他回头看了看因脚筋断裂而坐在地上起不来的那炎海将领,不由道:“你们是如何偷走了蝶念的人头?”
那炎海将领笑道:“只能说明你们反渗透能力太差。”
灵流愣了半晌,忽然道:“紫苑镇也不是什么必争之地,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吗?”
那炎海将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没有提问的权利。”
灵流眼中的愤怒一闪而过,随即笑道:“只是你有权利选择不回答。”
“不要以为你是东道主。”那炎海将领道:“这片土地早晚会成为我们炎海人的领地,你,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如今是你坐在地上起不来。”灵流不着痕迹地走近了他几步,手中的断水剑刃已然贴到那炎海将领的脖颈处。
那炎海将领不愠不火地抬头冲他笑:“你觉得杀了我战争就会结束吗?你们惑明人不会真的以为我就是炎海军方总指挥官吧?”
“你是不是不重要。”灵流手中一用力,剑刃一送,生生将那炎海将领的人头割下一半。
他忽然觉得此时看着血喷涌出来的感觉非常奇怪,仿佛这腥涩的血液如同冬日的暖阳一般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贴过去。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死死按住那炎海将领脖颈的刀口处。
“灵流!”李潆上前一把推开他:“你干什么!”
灵流手上沾满了温热的血液,被李潆推开后如梦初醒,一把扯过那炎海将领的尸体,将那人头剩下的一半皮肉从身体的连接处生生拽断,提起它的发髻便走。
赋仟翊在劭泽的桌案前坐着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一本不知名的兵书,坐立不安。侍女端上的茶早已凉透,她却不许换。
枢密使李锴。
京城有名的四大名门望族之一的李家家主。内阁中任军机重臣多年,以至在惑炎战争开始之后从未给过劭泽任何主事的机会。
李锴,李念。她心中默默念叨着这两个人名。惑明人中李姓并不算多见,特别是在李念被揭发之后,她不得不怀疑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密不可分的联系。如果李念是李家的人,李锴又怎么愿意放任兵权外流而采取劭泽的意见呢?
她知道不能把筹码押在李念的审讯上,一个卧底少说也有百余种方法破坏审讯人员对于讯息真伪性的甄别能力,得到的讯息八成是不可信的。然而她的直觉却告诉她,李念和李锴都是大皇子的人。
至于金毛究竟有没有被污染,还有待查证。
她将桌案上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这时大门吱呦一声开了,劭泽气急败坏地夺门而入,和赋仟翊对视着,忽然重重一拳砸在书桌上。
“他不许任何部队转移!”
“坐吃等死吗?”赋仟翊不怕死地补充了一句。
闻言劭泽更是怒火中生:“简直是一头蠢猪!”
“其实他就是怕你顶了他的位子。”赋仟翊一语中的。
劭泽气道:“惑明都要没了他还要什么位子!”
“人家是死都要死在这位子上。”赋仟翊道:“一点都说不通吗?”
劭泽攥紧了拳的手气得发抖:“但凡我的意见他都会反其道而行之!”
“所以现在你还想讲道义吗?”赋仟翊挑了挑眉。
劭泽语塞,木然看着她:“你是不是有了新发现?”
赋仟翊微微思索道:“近卫军有个叫李念的涉嫌策反金毛。朝廷里有个叫李锴的和你对着干不同意军队转移作战。表面上只是针对你,但如果真是巧合呢?靖野军部队转移作战,谁安身立命的如意算盘打不下去?”
“你是觉得李锴是大皇子的人?”劭泽问道。
赋仟翊摇头道:“我只是分析。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以前不是他的人,现在也有可能选择他这棵糟木头。毕竟就目前的情况看,他的口碑比珈谜要好很多。”
劭泽却如同没听进去她的话一般说道:“如果按兵不动,咱们可能会吃大亏。”
赋仟翊手中握着桌案上空荡的茶杯,目光闪烁不定。半晌忽然站起身,握住劭泽攥得很紧的手:“我知道,让你摧毁所谓的道义去害一个人是在折损你的尊严,但是安定惑明是我们所有人的心愿,就算是为了这个国家,你可以充耳不闻朝政,让我来做这个阴毒狡诈的恶人。”
“仟翊,这不行。”劭泽反握住她的手说道:“你过去的生命清白如雪。我答应娶你,是为了许你一个纯挚安稳的未来,不是让你去为了我的事业败坏的你的初衷。你只管做你该做的,我知道该怎么办。”
“可我现在最该做的事是帮助惑明渡过这一劫!”赋仟翊说道:“我已经顾不得什么所谓道义,如果一切所谓阴毒的手段都由你一个人去做,我会觉得我自私自利舍不得为这个国家作出牺牲,舍不得为你作出牺牲!如果我现在不面对这些,未来就务必会面对更多关于你的负面传闻。他们只会说这个国家的皇帝是通过谋害他人得到权利,而不会说这个皇帝为了国家而违背道义,百姓不会懂得你做出这样的选择到底有多难!”
“但是你都懂!”劭泽的双手扶上她的肩:“这就够了。”
“不,劭泽,你知道,这远远不够。”赋仟翊摇着头:“你需要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信赖和支持,我们都不是单纯地在为自己活,我们……”
劭泽忽然苦笑,紧蹙的眉头极为不情愿地舒展开来:“我以为你从不关心这些所谓道义。”
赋仟翊闻言不由一愣。是啊,从一开始认识劭泽,她就以一种可有可无的方式存在着,并不以国家民族为己任,只是为着走完这条不可回头的路。而不知何时,她竟也开始将这些国家民族的道义时刻挂在嘴上,深刻印在心中,这样的话仿若来自心底最高昂的声音,并不虚华。半晌她笑了:“劭泽,我是在将自己的心思努力融合成你的,如今看来功成名至。”
劭泽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暖流瞬间冲垮了被战况堆积成的焦灼不堪的围墙。他忽然想将眼前的未婚妻好好地拥抱亲吻,然而却立时被突如其来的撞门声惊到。
灵流气急败坏地冲进大厅中拿着赋仟翊用过的杯子倒了凉茶一口灌下,随后将茶杯重重摔在桌子上,拎起茶壶就向着自己的脑袋浇了下去。
“哎!”劭泽见状忙将他手中的茶壶抢下:“茶渍可不好洗。”
灵流借着这冰凉的茶水一激,缓缓抒了口气:“我将那那炎海将领杀了。”
赋仟翊忽然木然一笑,说道:“其实第一次杀过人之后,发现杀人也没有那么困难,于是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时间久了,即便脚下遍地死尸,也不会觉得十分心虚。这是习惯成自然,无关道义人品。”
“说什么呢你!”劭泽听着赋仟翊的话表现出强烈的不满:“哪来的那么多大道理。”
“我只是想表述习惯的由来。”赋仟翊道。
“废话!”灵流气冲冲在客座处找了把椅子坐下说道:“你当我想杀人?”
劭泽的神色愈发沉重,他默默看着灵流,半晌终于说道:“我是觉得即便我们有了紫云石,对抗炎海人还是十分勉强。我担心……”
灵流这时站起身来象征性地拍拍他的肩说道:“你该关心的是右翼城如何了。见不到战场有多惨烈,你怕是永远没有决心去弄死那些尸位素餐的混蛋。希望你不会天真地认为‘伏尸百万,血流漂橹’只是个传说。”
劭泽摇摇头道:“我已经下定决心清除内患,攘外必先安内,若我连这点魄力都拿不出来,也枉费了大家对我的期望。”
“人是活给自己的。”灵流拍着他的肩说道:“你去看看那些被炎海人践踏过的土地,我保证你在排除异己的过程中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劭泽缓缓攥紧了拳头,将灵流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扯下:“如果我犹豫不决,害死的是我们惑明千千万万的百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会看着办的。”
“我想去一下右翼城。”赋仟翊道:“箬竹还守在右翼城。”
“如果她命不该绝,你不去她也能活下来,如果她命里没有之后的人生,你去了也于事无补。”灵流说道:“仟翊,你好好守着皇城就是对咱们惑明最大的贡献。”
“你现在说话可真让人讨厌!”赋仟翊瞥开目光:“一定要理智到不存在个人情感吗?”
灵流摇头道:“我想救我们惑明的每一个人,你的抱薪救火只会让近卫军丢掉重要的将领。 你活着,才能为更多的惑明人争取到存活在这土地上的希望。你明白吗?”
“但是右翼城……”
“右翼城已经没有了!”灵流蓦然吼道:“你现在能守住的只有京城!你该和我一起回到近卫军营为这京城进一步安全布防,而不是在这担忧自己的小闺蜜!”
赋仟翊被灵流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在他布满血丝的眼中写着强烈的不满和失望。连续数日的战争将他们每个人沉淀多年的良好涵养毁之殆尽,在这个特殊的节骨眼上每个人的话语中都充斥着满满的愤恨和怒火,没有人还是先前的翩翩君子、窈窕淑女,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只有死和反抗。
然而在他们弃笔从戎,拿起刀剑的时候,他们早已不再是只会端坐高堂谈笑风生的富家子弟,他们必须背负起拯救这个民族的重担,不论是被迫还是心甘情愿。
她被迫丢掉一切原本拥有的,握紧手中的兵刃。
大约她手中也只有兵刃——从王妃晋升为皇后的唯一筹码。
“我知道了。”她双手紧紧地搅着,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鞋尖上沾染的尘土。半晌抬头道:“我会看着办,除掉枢密使。”
“哎!”劭泽一把拽住她:“此事当从长计议!”
“你就是这么优柔寡断!”灵流吼道:“这么拖泥带水的还打什么炎海人!”
“那你去!”劭泽几番举棋不定后听到灵流怒气冲冲的声音终于也忍不住怒道:“你最好把珈谜大皇子连着咱们玄封皇帝一起杀了!你就功成名至了!”
灵流眼中飞速闪过一丝躁动和不安,转眼冷笑:“那是你的功名,不是我的!”
“你!”闻言劭泽先是一愣,几日以来强压着的怒气与憋闷在这一刻终于不可控制地爆发,怒道:“随便你!你现在就可以滚回珈谜身边继续做你的小男宠!不问政治不问军事!”
灵流仿佛被戳痛了脊梁,愣愣看了他一眼,抓起放在桌上的佩剑夺门而出!
“哎!”赋仟翊见状急得一跺脚:“这是干嘛呢!”
说着看了看劭泽,急着追着灵流出了门。
“等等!”灵流走得并不快,赋仟翊几步追上他匆忙说道:“劭泽不是这个意思。他焚膏继晷拼命工作是为了我们大家对惑明未来的期望,你怎么能拿功名这样迂腐的词和他相提并论!”
“你认为功名迂腐?你就不想要功名吗?你想要永远当一个无权无势的宣王妃,时刻受制于皇权。你不想当皇后吗?”赋仟翊蓦然被他这句话噎住,几经开口都没说出话来。灵流继而道:“所以你也一样贪图功名,你没资格将功名评判成迂腐的代言词!”
“好好,是我迂腐。”赋仟翊被堵得哑口无言,忙道:“你能不能冷静点,调整内阁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灵流停顿了少顷,转身死死按住赋仟翊的双肩:“一朝一夕?仟翊,战争打响以后你还没出过城,你看到那些活生生的人被攻击成片成群瞬间毙命的惨状了吗?你看到那荒无人烟的死城伏尸百万的样子吗?你闻过那种在空气中散也散不掉的血腥味和烧焦的人皮味吗?你让我冷静?”
“你不冷静就能制止这一切吗?”不同于灵流所预期的,赋仟翊非但没有被这样的话吓到,反而沉着反驳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劭泽理解不了你从战场回来的暴怒,你也理解不了他不能控制局面的左右为难!”
“他控制不了局面是因为他心慈手软优柔寡断!”灵流怒道:“你以为他是在顾全大局吗?其实他只是在等待更多的杀戮以引起众怒!为了口碑他宁可多牺牲几个城市的军队和百姓!你以为他真的宅心仁厚?真是幼稚!”
“你不要胡说!劭泽不是这样的人!”赋仟翊皱紧了眉,反驳道。
灵流顿了一下,说道:“仟翊,从他出生起我们就在一起生活,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为了解。你以为我真的是自战场下来的无名怒火吗?我这不是乱发脾气伤及无辜,他不是无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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