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外之意,灵流是什么时候跟的皇太女还说不定。
这时有内侍在内高呼:“皇后娘娘驾到!”
终于可以堂而皇之地回到座位上,不由再站在这尬聊,赋仟翊松了口气,低身一福,随着劭泽回了座位。
谁知段鸿羲紧跟在他们身后,说道:“先前不知道殿下的身份,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怎奈此话出口,劭泽才忽然回神,尴尬起来:“是本王没有说清楚,不怪段公子。”
段鸿羲继而道:“殿下,家兄听说了殿下的事,很是敬佩殿下,想给殿下道个歉,不知殿下能否赏脸?”
当日在华容街上,段鸿文毫不客气地将劭泽一起骂进去,劭泽竟面色如常毫不生气,也不知道是迫于段家的势力不敢生气,还是他向来淡泊如此,段鸿羲认真地看着劭泽落座,细细打量着他。
赋仟翊却是知道劭泽并不是好争斗之人,之所以逼不得已和这些人争权,也多半是考虑百姓生计和江山稳固。
劭泽说道:“段小统领的话,本王并未放在心上。”
段鸿羲突然笑道:“那一会儿家兄要来敬酒,殿下可一定要赏脸啊。”
不知为何,段鸿羲虽然对皇太女、大皇子说起话来毫不客气,处处针对,在对待劭泽的态度上却是极为尊重。这种态度并不是起源于他知道劭泽的真实身份开始,而是从那日在左翼城初次见面就是这样了。
劭泽微微点头,并不多话,段鸿羲向赋仟翊递了个打招呼的眼神,转身走了。
赋仟翊这才默默坐到劭泽身边,抓起桌上的茶杯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水,咕咚咕咚喝下去,这才说道:“不瞒你说,灵流也在左翼城尤睿海门下学过武,算是我师兄。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劭泽面色极其阴郁,也不回答她的话,一语不发地给自己倒了酒就往嘴里送。
赋仟翊愈发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不会早认识灵流吧?”
劭泽微微一愣,将杯中酒饮尽,说道:“相貌倾城,打遍四军,京城中可还有人不认识他吗?”
赋仟翊道:“可是我总觉得奇怪,就算他要跟皇太女,也没必要这么到处得罪人,把自己的后路都堵死吧?万一皇太女不要他,他岂不是要抓瞎了?”
劭泽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他若不把该得罪的都得罪了,皇太女敢留他吗?”
赋仟翊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劭泽说道:“一会儿敬酒的人多,你若脑子还够用,尽量好好记住每一个人。”
“什么叫还够用!”赋仟翊不满地斥了一句:“我脑子很好用的好吗!”
劭泽微微笑,在桌下忽然捉住她的手,说道:“今日开始,你就以宣王正妃的身份坐在我身边,若是有不长眼的想挤了你,尽管骂回去。”
赋仟翊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却见魏紫婧笑盈盈地跑了过来:“劭泽哥哥,你也来啦?”
赋仟翊实在不能理解,既然众所周知,劭泽要娶她为正妃,魏紫婧何必还这么不要脸地贴过来。若真是为了脸面。她难道不该自视清高再也别进公主府的大门吗?
赋仟翊正色道:“魏姑娘,这是宣王殿下。”
她咬准“宣王殿下”这个词,话里有话地看着魏紫婧。
魏紫婧却极不要脸地冲她一笑:“仟翊姐姐也来啦?姐姐和劭泽哥哥看起来真是登对呢!”
赋仟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着魏紫婧这种夸赞之话全身不舒服,淡漠道:“是啊。”
魏紫婧千算万算不知道她竟是这个反应,神色一转,上前伸手就去拽她:“仟翊姐姐,皇后娘娘都不曾见过你,我们去向皇后娘娘问安吧!”
也不知道这话是讽刺赋仟翊没见过世面,还是找茬想让她在皇后面前出丑,赋仟翊将手从魏紫婧手中脱出,说道:“一会儿姐姐会随宣王殿下去向皇后娘娘问安的。”
魏紫婧见状,忽而大声道:“劭泽哥哥,婧儿知道你喜欢仟翊姐姐,想娶她为正妃。但是婧儿也仰慕劭泽哥哥,就算能入府为侧妃,婧儿也心满意足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赋仟翊眉头一皱,忽而一笑,说道:“既然妹妹这么仰慕殿下,那姐姐只能欢迎妹妹了。只不过姐姐平日习武,军营里的功夫,不似平常花拳绣腿那么赏心悦目,不要吓着妹妹就好。”
言外之意,我若不小心伤了你,也是正常的。
赋仟翊正想着那个刺杀大皇子的人怎么还不出现,就见一名端着果盘的侍婢小心将果盘放置在大皇子的桌上。看那手的形态,盘子下八成藏着刀之类的凶器。
她也没听清魏紫婧接下来说得什么,忽然起身,那侍女瞬间出手,手中刀刃几将划到大皇子的脖颈,赋仟翊手中镯子已经飞至大皇子面门,恰到好处地截住了刺客的刀,她手腕一使力微微一带,刺客手中的刀已经脱手飞出。
那刺客见有人阻拦,牙呲欲裂,空手欺身上去,直卡住了大皇子的脖子!
此时殿内已经乱作一团,明妃惊惧叫道:“莫要伤他,有话好说!”
赋仟翊想着劭泽的嘱托,手中镯子再次脱出,直击那人后背心脏之处,“噗嗤”一声,刺客身后破了个血洞,人应声而倒,热血飞溅。
赋仟翊松了口气,原本她想杀人也有千万种方法,完全可以在这干净的大殿之内不让见血。然而方才听大皇子的话实在不中听,总想吓唬吓唬这个道貌岸然的废物,这才拖出大片的血迹。
劭泽仿佛看懂她心中所想,会心起身拍了拍她的肩,随即上前将大皇子小心拉起:“皇兄受惊了。”
大皇子吓得脸色煞白,直到劭泽去拽他的时候,双腿仍旧挣扎了数次才站稳,他呆呆地看向赋仟翊,也不知道那神色到底是感激还是畏惧,竟木木地盯着她不放。
这时明妃才回过神来,哭着扑了过去。
赋仟翊的出手仿佛也震慑了魏紫婧,魏紫婧目光也几乎停滞在那名刺客身上,再也不敢多嘴。
皇后好好的生日宴,就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刺客毁了。皇后原本怒斥了近卫军麒麟卫队校尉,蔚瀚英和赋恂双双起身告罪,又因是赋仟翊出手解决了刺客,这才不好发作,只得作罢。
混乱之余,皇后和皇太女皆早早离席,劭泽原本不想久留,和赋仟翊正走到门口,却被皇太女身边的面首魏麟,也就是皇太女世子的生父拦住。魏麟小心地向劭泽行了个礼:“宣王殿下万安。皇太女请殿下去拜阳殿一叙。”
此时时间还早,皇太女突然间的邀请也不算毫无厘头。不知是因为大皇子被刺杀失败,还是因为此事为赋仟翊出手,总而言之皇太女应该不会高兴。
劭泽二话没说,跟着魏麟就走。
赋仟翊稀里糊涂地只好跟上,路上就听魏麟说道:“赋姑娘真是好功夫,在下看得眼睛都直了。”
赋仟翊回想起来,今日宫宴皇太女身边似乎只跟着灵流,这个魏麟根本不曾露面。常理来说,魏麟是皇太女世子的生父,灵流若也在皇太女面前同为面首,两人的关系应当十分微妙。
惑明向来开化,男女皆可继承祖业,夫妻不和可和离,男子可娶多妻,女子若身份地位允许,也可事多夫。总之这一切大约就是从皇太女开始,女性的地位节节攀升。
赋仟翊道:“举手之劳,魏公子过誉。”
魏麟接着说道:“灵流那么好的功夫,离得最近,竟不曾比赋姑娘先出手。”
赋仟翊也不知道魏麟的言外之意究竟是灵流被皇太女默许不出手,还是灵流不出手不对,于是说道:“灵公子功夫再好也不是军中之人,大殿之上大家都没武器,想必也不方便出手。”
回想起方才灵流被段鸿羲发现身上有伤,赋仟翊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眼前这个魏麟在拜阳殿,仗着自己在皇太女身边多年,时常给灵流下套一般。
魏麟轻声一笑,说道:“赋姑娘说的是。”
魏麟说话算不得十分谦卑,但也算彬彬有礼。只不过这一来一回和赋仟翊说话,似乎把劭泽这个宣王晾在一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狗仗人势的关系,魏麟会觉得他在皇太女身边十分尊贵,不需要太过尊重劭泽。
赋仟翊有点想给他一巴掌的感觉。
劭泽原本不语,见赋仟翊脸色极差,说道:“皇太女找本王,是否有事相商?”
第53章
魏麟微微一笑,说道:“皇太女的意思魏麟不敢揣度,殿下一去便知。”
这官腔打得。赋仟翊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不知怎的,虽然灵流嚣张跋扈跑到近卫军把赋传铭打得落花流水,又莫名其妙跑到皇太女身边不明不白地伺候着,赋仟翊还是下意识地觉得灵流本质并非如此,听得魏麟调侃,心中各种不快,总想打人。
劭泽脸色也不怎么好。自从今日段鸿羲出现,他的脸色就一直不好,也不知道是因为灵流的缘故,还是因为段鸿羲的缘故。赋仟翊也逮不到机会问,只得默默跟着,想着等出了宫再说。
拜阳殿位于皇宫前廷,是历任皇储的居所,祯元皇太女珈谜自六岁起就居住于此,如今已有二十五载。这期间拜阳殿被翻修数次,一次比一次豪华,直至今日,金碧辉煌之色已经要赶上帝居。
祯元皇太女向来是这样一个铺张浪费的人。
魏麟引着他们进殿,即见高高在上的皇太女坐于主位,其余仆从数余人战战兢兢地侍立两侧,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殿内跪着的灵流,吩咐道:“把他拖下去,杖责五十。”
语气的随意程度就好似点一盘菜一般。
赋仟翊先是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此事因何而起,目光落在灵流身上,想着他多少要为自己辩驳一番,却不料他却一声不吭,甚至规规矩矩向皇太女扣首:“属下领罚。”
她下意识地去看劭泽,劭泽的脸色依旧阴郁,却也规矩地向皇太女抱了抱拳:“皇姐。”
赋仟翊也只好先行礼:“皇太女。”
灵流转身出殿,经过劭泽身边,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赋仟翊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总觉得灵流唇角勾起一丝嘲讽轻蔑的笑,那表情稍纵即逝,她再看去的时候只看到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皇太女目视着灵流出殿,轻笑道:“下人不懂规矩,宣王见笑了。”
劭泽阴郁的神色转瞬即逝,云淡风轻地随口问道:“杖责五十,岂不要将人打废了?不知这灵流犯了什么错,皇姐要施如此重罚?”
皇太女更是仿佛满不在乎地打了个手势:“二位请坐。”
见着劭泽和赋仟翊坐了,她才说道:“本宫虽为皇储,日子过得也并不舒坦,总有一些没长眼睛的觊觎这拜阳殿。在本宫身边伺候的人,别的不说,忠诚和谨慎最重要。”
听闻此言赋仟翊忽然有些想笑。还谨慎?就祯元皇太女所作所为,向来是不嫌事大,上梁不正,她竟还指望下人谨慎?
只听皇太女接着说道:“本宫当初肯收灵流,是因为他武艺高强,平日螣蛇卫队不跟着的时候,他多少也能护本宫周全。今日大皇子险些遇刺,他和本宫离得最近,如此近的距离他都不曾出手,本宫还要他作甚?”
赋仟翊不知为何,虽然灵流在近卫军营重创了赋传铭,她总对灵流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觉得他似乎并不是世人看到的那样。下意识地说道:“属下出自近卫军,平日训练以护卫为主,警惕心自然异于常人。灵公子虽然武艺高强,毕竟不是正统军队出身,说是比武大约还可以,若是当护卫近身,怕是还差着规矩呢。”
此时刑杖重击的声音已经在殿外响起,赋仟翊忽然紧张起来。若是因为灵流出手晚了,皇太女不至于开口就是五十刑杖这么严重。宫中杖刑多为二十打底,就算宫人有严重的错误,若是判上四十杖刑,也足以让人月余下不来床。五十杖刑,也不知道算不算往死里打。
不知道劭泽会不会肯替灵流说句话,赋仟翊看了看神色如此的劭泽,心想他大约不会管这闲事。但灵流毕竟也算是她师兄吧,若是就这么在她眼皮底下被打残了,她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
她刚想开口,却听劭泽说道:“臣弟远远看着,也奇怪这灵流为何不出手。若说他来不及反应,又怎么会下意识将皇姐护在身后?依臣弟看他不是来不及反应,而是只想做好本职,不多管闲事而已。”
皇太女脸色微变,似乎刚想说什么,劭泽却继而说道:“但是这灵流的确不懂规矩,天家重地,竟然开口就敢和段家的人比武。皇姐只罚五十杖,也算体恤他,若是臣弟的人敢这么嚣张,臣弟可不会杖责五十草草了事。”
赋仟翊忽然看不懂劭泽。这到底是劝人呢还是点火呢?劭泽虽然和灵流平日里无交集,也不至于落井下石吧?她忽然看皇太女意味深长一笑,顿时脊背发凉。
只怕今日皇太女派人刺杀大皇子未果,已然怒气冲冲,又忽然邀他们二人入殿,怀疑灵流是劭泽派来的内奸,将此消息告知劭泽,这样她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阻止了刺客。
那如此一举,难道是为了试探劭泽?
“那依你看,本宫该怎么办呢?”
劭泽仔细思考了一番,说道:“恕臣弟直言,这个灵流进拜阳殿之前将四军搅得是人仰马翻,自上而下将人得罪了个遍,若是不跟着皇姐,只怕他也没什么别的出路。但是这么嚣张的人,皇姐留在身边不怕他闯祸吗?今日五十刑杖若是打残了他,他也就再不至于那么趾高气昂,若是打不残,假以时日伤养好了,还不知道会怎么胡来。”
“那……依你看是打残了好还是不打残好?”
听罢皇太女这个古怪的问题,赋仟翊忽然萌生出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该不会灵流也是公主府安插在拜阳殿的人吧?皇太女之所以请他们过来,试探他们而已?
赋仟翊实在不知道平日里他们二人是否也是这般闲聊的,只听着外面刑杖落下的数目过半,未见灵流有一丝呻、吟,突然有些佩服他了。
劭泽道:“皇姐的人,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怎么问起臣弟了?”
皇太女若有所思地看着劭泽,说道:“灵流武艺高强,四军之中鲜有敌手,要是就这么打残了,会不会是朝廷的损失?”
劭泽失笑道:“灵流在四军之内大打出手,人事不懂,就算武艺高强,也不见得有人愿意用他。无法从军,武艺再高也没什么用。可不可惜,主要看皇姐怎么想。”
皇太女道:“他就像一把锋利的剑,用好了自然是皆大欢喜,用不好,伤了本宫也是有可能的。本宫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此人究竟能不能打磨。”
劭泽道:“他若没什么本质性的问题,打残了的确可惜。若是皇姐真觉得此人难以造就,不如臣弟试着替皇姐管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