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雨闻言耶毫不客气说道:“你以为大皇子是宣王?你脑子被狗啃了?”
劭泽在此尴尬不已,实在不知道这话是夸他还是损他,说道:“本王既已开了口,大皇子应当不会再来找周姑娘的麻烦了,本王还有事,先告辞了。”
劭泽要走,赋仟翊肯定是要跟着走的,只好上前对周慕雨说道:“如果需要帮助尽管开口,不必客气。”
段鸿羲正犹豫着跟不跟着一起走,周统领见劭泽转身要走,忙道:“殿下,谢谢您。”
劭泽也没回复,头也没回地走了。
赋仟翊紧跟着他出了周府,见他面色沉郁,以为他生气了:“你不会是真生气了吧?”
劭泽微微叹了口气:“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那你表情那么严肃。”
“我得罪人了,表情当然严肃。”
“那你还是生气了。”
劭泽说道:“我不是生气,我是想不透这个周家为何对明妃如此。大皇子闹到这般田地,他们难道没有二心?”
赋仟翊道:“你看那周统领唯唯诺诺的没出息样,想必没有那个魄力另攀高枝,还不如周慕雨还利索爽快。”
劭泽继而沉默着翻身上马:“没出息就没出息吧,没出息也坐在征海军统领的位子上好几年了,做人做到这幅模样,也是窝囊。”
赋仟翊原本上马跟着劭泽,沉默低走了一阵,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帮他们?”
劭泽道:“不是段鸿羲开口找我帮忙的吗?”
“段鸿羲……”赋仟翊道:“你考虑试一试护天军?”
劭泽反常地没有否认,反而道:“你觉得行吗?”
赋仟翊道:“如果是段鸿羲,我看他对你倒是很上心,但段鸿文……”
提起段鸿文,却不料劭泽更为自信道:“只要他不是想和大皇子、皇太女蛇鼠一窝,早晚会站到咱们这边。”
“这么说也有道理。”赋仟翊若有所思地看着劭泽,问道:“我以为你会先放弃皇太女,却不料先放弃来大皇子。”
皇太女珈谜手无兵权,虽有丞相相持,总有些根基不稳随风倒的架势,而大皇子不同,大皇子手握两军军权,若是争权,看起来倒是比皇太女更胜券在握的样子。
换句话说,大皇子应当是比皇太女更得罪不得的人。
第91章
“我和他们相处,不是为了独善其身。”劭泽看着赋仟翊,话里有话。
赋仟翊突然明白过来。自始至终她陷在莫名其妙的爱情当中没有清醒过,细细思考,劭泽并不是如其表一般是个与世无争的闲散王爷,只需择木而栖。他是要和朝中两位争夺皇权的,首先应该对抗的,自然应该是那个最不容易对付的。
“可是没必要这么快撕破脸的吧?”赋仟翊还是忍不住问道。
劭泽倒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如果不是大皇子急着娶她的事,只怕劭泽也没那么快和大皇子撕破脸,归根结底倒是她的缘故了。
她正要开口,段鸿羲已经远远地追过来:“多谢宣王仗义相助,在下……”
赋仟翊可等不得段鸿羲说什么感激的话,打断道:“你和周慕雨关系这么好,怎么不自己去提亲?”
“我……”段鸿羲开口想要申辩,似乎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道:“我提亲,大皇子能善罢甘休吗?”
“如今谁不畏惧你们段家啊?认识你这么久也没听说你怕过谁,今日怎么突然这么谦虚了?”赋仟翊问道。
段鸿羲倒是看了看劭泽,莫名一笑。
却是劭泽居然也笑了。
段鸿羲给劭泽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拉拢周家,只不过这个机会究竟有没有用还说不好。
总而言之,劭泽已然得罪了大皇子,自然不介意再多得罪几番,卖周慕雨一个人情。至少如今虽然周统领为人比较谨小慎微,周慕雨还是很有魄力的。周家唯一的儿子远游多年不归,若是周慕雨争气,征海军还不早晚都是周慕雨的?
赋仟翊深深叹了口气。
劭泽道:“蓬莱派自东海弄来的海蟹,段公子若是不忙,随我们一同去宣王府用晚膳吧。”
京城南部有河,河蟹在京城的餐桌上并不少见,然而东海距离京城虽然只有三日路程,却都是山路,若是运货,只怕走上五日不止,鲜活的螃蟹背到京城,基本也就馊了。
故而海蟹在京城还算是个稀罕货,就算是宫里也几乎得不到,只有像蓬莱派出身的这类武林高手才能将螃蟹完整带来。但是武林高手,显然不会常年运货的。
段鸿羲一听是蓬莱派,不由道:“是谁这么好的心情,居然背起货来了?”
赋仟翊道:“这种事除了白慕尘,你觉得还有谁干得出来?”
段鸿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倒也不客气:“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宣王殿下了。”
段鸿羲不遇酒宴不饮酒,赋仟翊遇了酒宴也不见得饮酒,而劭泽虽然是来者不拒,通常酒宴还是能躲则躲。
但是吃螃蟹得时候,往往还是要配上一盅烈酒。劭泽的王府平时不怎么居住,存酒不算太多,也足以让赋仟翊翻箱倒柜找上一阵子了,等她找到闻起来还算顺口的好酒,螃蟹早已上桌。
劭泽看到紧跟在她身后的侍女端着的酒瓶,忽然就笑了:“早知道让你选,一定会选这种酒。”
赋仟翊莫名其妙地从侍女手中托盘接过酒来:“这有什么问题吗?”
段鸿羲看到那酒瓶上的字,见怪不怪地说:“她向来如此。”
似乎这话说得劭泽极不舒服,他下意识地看了段鸿羲一眼,说道:“府里只有四瓶,还是我给我母亲备下的。”
赋仟翊无奈坐在劭泽旁边,说道:“梅子酒而已,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段鸿羲道:“你在军营混迹多年,还是喜欢这种女孩子家家的东西,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赋仟翊闻言却不高兴了,眉头一皱说道:“我在军中行走,就一定要喜欢烈酒?”
段鸿羲忙从侍女托盘中夺过酒瓶说道:“这酒也不错。”
看得出劭泽和段鸿羲聊得还不错,赋仟翊堪堪一笑:“依我看啊,你和周慕雨走得这么近,不如自己娶了她,也省得大皇子虎视眈眈。”
语毕未等段鸿羲拒绝,劭泽已经说道:“我开口要过的人,他是不会再要的。”
赋仟翊沉默,劭泽出言有理,大皇子虽然早觊觎着周慕雨,但若劭泽开口要人,只怕他还要自恃地位,不屑于同劭泽争抢。依赋仟翊看,大皇子除了身份地位比劭泽稍高,应该没有哪点比得上劭泽,也不知究竟是哪来的勇气非要和劭泽一决高下。
眼下若是周慕雨真的嫁与劭泽,征海军少说一半兵权要打水漂,这个时候他还自恃位高放弃周慕雨,只怕脑子里面早就想着别的退路了。
段鸿羲淡笑:“周慕嫣虽然也是周家嫡出,毕竟从未习武,也不在军营走动,在军营的地位和周慕雨不能同日而语。对他来讲娶了周慕嫣也没什么价值,不如放弃周家这枚棋子。”
“等上几年,趁三军统领大选的时候换掉周家,对他来讲也不是难事。”劭泽说道。
段鸿羲意味深长地将目光落在劭泽身上,说道:“大皇子的敌人本应是皇太女,不知为何,一定要将殿下您当作眼中钉?”
“你这个话问得!”赋仟翊知道此话劭泽无从回答也无法回答,瞪了段鸿羲一眼说道:“你走到大街上,恶犬咬你也要理由吗?”
段鸿羲话一出口,大约已经觉得不妥,赋仟翊话落尴尬一笑:“有理有理,是我唐突。”
赋仟翊怎么听着段鸿羲的话都觉得有些难受,想必劭泽听了也是一样的感觉,然而劭泽面上并没有丝毫的介意之色,他只微然一笑,吩咐下人倒酒。
劭泽和段鸿羲私下并无接触,只是因着赋仟翊的关系,段鸿羲好似和劭泽很熟的样子,居然很容易相谈甚欢。
日子稀里糊涂地过着,赋仟翊在作战都尉一职上游刃有余,虽然赋传铭被圈在宫中觉得十份不爽,看在赋家还算风生水起的份上,也不是不能忍。直到那日他如常在后殿干坐着执勤,听得前殿征海军周统领带东海沿岸征海军探来报,炎海有十几艘战船向惑明驶来,请示是否予以拦截。
赋传铭在心中暗暗算着日子,自东海岸到京城,最快也要两三天,如今只怕炎海人也已经登岸了。朝中有令各军不得未授命出兵,征海军东海岸的东海军团只怕等都等疯了。
最让赋传铭感觉抓狂的是,随后皇帝召见了一干大臣,包括军机枢密使和四军统帅,除了近卫军护天军主战,其余人都跟缩头乌龟一样。而近卫军主要只是负责京城护卫,去东海驱除敌寇和他们也没什么直接关系。如此一来寡不敌众,皇帝竟下令不战,派使臣义和。
此令一下,别说气疯了蔚瀚英和段瑞,赋传铭在后殿和几名南冕卫队的战士面面相觑。
惑明正值昌盛,军力和经济几乎都处于鼎盛的巅峰,此时不战,难道眼看着炎海人蚕食惑名的领土?
赋传铭险些就要冲出去反对,幸好有南冕卫队的人拦着,只见皇帝转眼自前殿进入,见到赋传铭反而一脸不解:“急着去东海杀人吗?”
赋传铭这才恢复理智,垂手道:“陛下,炎海入侵,为何不战?”
“为何要战?”
赋传铭几乎被这句话问愣,说道:“我朝兵强马壮,炎海不过是个靠天吃饭的小国,放任他们登陆,岂不是将我朝的物泽拱手他人?”
皇帝竟理解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当过作战都尉,你知道我们培养每一名士兵都要花费无数的人力物力,出战必有耗损。东海岸不过几个渔村,牺牲几个百姓,总比牺牲我们的军士强。”
若不是道德至上,赋传铭几乎被他的理论蒙住了,想想还是说道:“陛下,我们富国强兵,就是为了能给百姓安逸的生活,若是如此,天下不安,养兵何用?”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笑了笑,却没再说什么,自顾自走了。
赋仟翊原本还在营里盯着军士们训练,眼见着蔚瀚英怒气冲冲地向自己走来,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想了半天也没觉得有什么端倪,及时迎了上去:“统领,出什么事了?”
蔚瀚英阴沉着脸继续向赋恂营房走着,说道:“炎海军队自东海岸登陆,陛下不许出兵,你怎么看?”
赋仟翊一惊,炎海人忽然攻入惑明本身也有些猝不及防,再加上皇帝竟下令禁止出兵,难道是明摆着将自己的国土拱手让人吗?
一时间她竟没说出什么来。
蔚瀚英见她不语,神色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回话。”
赋仟翊这才反应过来,说道:“陛下不同意出兵,无非是不想损耗兵力,或是不想花钱。不知道是爱兵还是爱财。”
蔚瀚英冷哼一声:“等惑明被人蚕食了,守着他的金山还有什么用!”
赋仟翊沉默半晌,说道:“若是不出兵,渔村被屠不说,东海岸一旦被炎海人占领,经济损耗事小,反正咱们家大业大不在那个小地方,但口子开了,难免他们得寸进尺!”
蔚瀚英脚步一顿,似乎被赋仟翊的话所提示,问道:“知道劭泽在哪吗?”
“殿下应当是在公主府吧?”
蔚瀚英转身就走。
第92章
赋仟翊深深叹了一口气,看着蔚瀚英离开的背影,只得径直去找了赋恂。
赋恂听罢沉默许久,只问了赋仟翊一句话:“若是蔚统领决定抗旨出兵,你觉得赋家能不能跟?”
赋仟翊觉得这个尖锐的问题很刺耳,说道:“我和劭泽在东海岸见过炎海人是怎么杀戮的,如果不考虑别的,赋家当然应该跟。但抗旨此事可大可小,若是皇帝不依不饶,不知赋家是否会受影响。”
赋恂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蔚统领是宣王父亲,宣王和你已经订婚,蔚统领若抗旨,赋家必然是脱不开干系。”
赋仟翊听赋恂这么一说,反而坦然了些,说道:“既然是这样,就听蔚统领吩咐吧。”
赋恂干望着赋仟翊陷入沉思,许久方才问道:“若是抗旨,我们赋家怕是承不起这样的罪名。”
“爹的意思是,让我劝劝劭泽?”赋仟翊问道。
“弃疆土与百姓于不顾,做得到吗?”赋恂堪堪叹气,起身倒了杯茶给赋仟翊,说道:“和宣王说,若是选择出兵,赋家誓死相随。”
赋仟翊沉默着接过茶杯,没有说话。
赋家自然是誓死相随的,抛开朝廷因素不说,国土有难,赋家举家从军数十载,岂有不支援的道理?炎海人何等残暴大胆她自是亲眼所见,如何又能弃边境百姓的生命于不顾?
“我去校场继续盯训去了。”终而赋仟翊一口水都没喝下去,放下茶杯,心神不宁地走了。
她担心的事并不仅仅是蔚瀚英打算抗旨。近卫在西北和西南都有军营,唯独在东海岸没有,京城驻军不过三万,近卫军虽整体实力强于其它军种,但并不如征海军适应海上作战。
从京城调拨一两万近卫军前去东海,如此大的阵仗定会传遍千里。若是被拦截,不但东海岸去不了,只怕蔚统领也要立时被扣上抗旨罪名,连取了军功以功抵罪的机会都没有;但若无人拦截,只怕更是有人既想让蔚瀚英出兵赶走炎海人,又想坐实他的抗旨罪名,无异于杀鸡取卵,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这个时候,不知道雩珩公主一家会不会优先考虑这些问题。
相对于赋仟翊,赋传铭的想法更为简单,他只是想着有人肯领兵作战即可,他更不介意去当先锋。毕竟比较起朝中聊无休止的争端,他显然对保卫这个国家更加有兴趣。
这日的训练尚未结束,赋仟翊站在看台上,远远看见劭泽穿着幽萤都尉的装扮负手而立,冷银色的面具在下午正毒辣的阳光中显得愈发刺眼,会意地径直回了营房。
劭泽沉默地跟着她进了房间,将面具摘下搁置在桌上,干望着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茶杯入手清凉,有如灼灼夏日里和煦的风,抚平了他心中烦躁。
赋仟翊坐在他对面,见他始终不说话,于是开口道:“你若有什么决定,我们赋家与公主府共进退。”
劭泽闻言却还是不曾说话,手指摩挲着那并不光滑的茶杯,神色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