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江山不负我——珞风音
时间:2022-01-06 12:17:11

赋仟翊见状忍不住继续说道:“你到底怎么想?”
又是许久的沉默,劭泽开口道:“积蓄了这么多年,原本想着多少有些资本能和他们一争,如今没想到这些力量是这样用的。”
“觉得可惜吗?”
“家国大义面前,可惜谈不上。但这些力量,本不必这么用。”劭泽道。
寥寥几句,赋仟翊知道劭泽心中已有定数,说道:“如果他们真的能承担此事,怕是你也不必费尽心力积蓄力量的。”
“有理。”劭泽诚然,终于抬首看向赋仟翊:“此事由公主府牵头,若是他日朝中怪罪,也由公主府一力承担,不会牵连赋家。”
赋仟翊却道:“我们赋家倒不怕牵连,近卫军中除了邬名道的那一小部分人,主力都是赋家在掌握,朝廷总不能把整个近卫军都处置了吧?”
劭泽纵是听进了她的话,仍旧心事重重,勉强一笑:“想洗牌洗到近卫军身上,没有那么容易。”
赋仟翊看着劭泽,却颇为百感交集:“我知道你一定会管的。”
她的百感交集并不是因为劭泽敢抗旨,而是因为他肯消耗他积蓄了多年的兵力去承担本不该他承担的责任。虽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然而真正手握重兵的人蒙在被子里当缩头乌龟,逼着不相干的人冲锋陷阵,还是顶着抗旨、私自出兵等一切要命的名头去冲锋陷阵,实在是让人心里憋屈。
然而想到这里,等不到她开口赞美,劭泽反而怀疑地看着她,问道:“带兵打仗,你真的可以吗?那是实战,不是演习。”
他刻意强调了“实战”二字,反而让赋仟翊听得颇为无语:“你真的觉得我不行?”
“我不确定。”劭泽毫不客气地说道:“倒不是因为怀疑你的能力,主要是怕真刀实枪的,出什么意外。”
赋仟翊当然惜命,却不以为然道:“若是真有什么意外,咱们这算是抗旨出兵,应该是不能被收尸的吧?”
话说得随意,听得却刺耳,劭泽眉头一皱,说道:“你若总开这种没边际的玩笑,就不要牵头了,好生在京城窝着吧。”
“那可不行!”赋仟翊听罢急了:“我就是随便一说,你可不要当真了!”
劭泽正色道:“我原本也在想着,你到底要不要去。总觉得你不去好一些。”
“我有那么糟吗?”赋仟翊被劭泽说得有些怀疑人生:“我觉得我应该不比别人差呀,说不定比我哥还强一些呢!”
劭泽说道:“原本就是抗旨出战,你们赋家不能举家出动吧?”
赋仟翊道:“要留肯定是留我哥啊,他在陛下身边,总不能僭越跑出来参战吧?”
“我不想让你去。”劭泽神色复杂地看着赋仟翊。
赋仟翊终于对上劭泽的眼睛,从劭泽眼中透出的担忧恰到好处地被她捕捉到,这才问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全?”
劭泽点了点头,说道:“刀剑无眼,你虽武艺高强,毕竟人外有人,上次你和炎海人交手也没有占到便宜,应该知道他们的实力。”
赋仟翊正色道:“近卫军中,我的武艺算高的,又是作战都尉,若是我都贪生怕死不敢去,谁来指挥部队?”
“但是……”
劭泽干望着她,忽而欲言又止。劭泽向来有什么说什么,甚少有话说一半不说完的时候,赋仟翊一眉毛一动,心知劭泽大约只是担心她的安全,不愿意她去冲锋陷阵而已。欲言又止,只因为理智告诉他,他需要自己。
她微微一笑,说道:“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全,一来,我是作战都尉,未必要亲自出手,二来,这么多人在,又不是单打独斗。再说,抗旨出兵这种事,作战都尉不到场,大家还有什么士气?”
劭泽的手仍旧摩挲着那盏茶杯,许久方才说道:“你若去,必要保证不可落单、不可冲动。”
赋仟翊道:“上次的事是意外,这次不会的。我也怕死,我还要留着命回来跟你成婚呢,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当皇后呢。我要是这么傻了吧唧地死了,岂不是给其它女人做了嫁衣?”
此话出口,神色始终严肃的劭泽终于释然笑了:“你的逻辑,真是异于常人。”
“那宣王殿下你的眼光也异于常人。我这种逻辑,换做旁人怕是也不敢要呢。”赋仟翊虽是心不在焉地耍嘴皮子,却知劭泽近日压力甚大,能让他笑一笑也是不容易。
“对不起,我总是在给你找麻烦。”劭泽道。
赋仟翊微微叹气,说道:“其实若是不认识你,此时为了百姓、为了近卫军和蔚统领,我大概也得硬着头皮上,所以你也不用太抱歉,这个麻烦不算是你给我找的。”
只要你记得我的好就行。赋仟翊心中这么想着,将茶杯从劭泽手中抢下,说道:“烦心事解决了,就不要再折磨这个杯子了。”
手中乍空,劭泽反而更心不在焉起来,突然站起身,说道:“既然决定了,准备准备吧,等我消息。”
赋仟翊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纵然说话的时候她相对轻松,毕竟是马上要打仗了,完全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她仔细从脑中过了一遍近卫军目前的状况,大约知道应该调动哪些部分,做出哪些要求指令,这才起身收拾了两件细软,将佩剑认真擦拭干净。
蔚瀚英是当夜赶回军营紧急下指令的,近卫军作为四军中最为精悍的一支,有着充足的物资和装备,几乎不需要任何筹备,连夜出城。
京城守卫皆为近卫军,故而他们在出城之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然而越走赋仟翊心里越不踏实,驱马追上蔚瀚英,问道:“蔚统领,到现在我们都没有被阻拦,说明他们根本就不想阻拦,放任我们抗旨出兵,不就是杀鸡取卵吗?”
蔚瀚英随意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说谁是鸡?”
赋仟翊被堵得无话可说,也没想到蔚瀚英居然会忽然拿此话怼回来,尴尬地看着蔚瀚英。
 
第93章
 
蔚瀚英轻笑:“劝陛下出兵的事上我们已经做足了努力,就算他是为了逼着我们抗旨,这个罪名,我们也只能硬着头皮接。”
半晌见赋仟翊不说话,他复而说道:“若真有事,也不会连累你们赋家。”
赋仟翊道:“统领现在还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太见外了。”
蔚瀚英道:“他们只是针对公主府,你们赋家犯不着蹚浑水和我抱团死。”
蔚瀚英话说得随意,赋仟翊听得却异常刺耳。为驱除敌寇而抗旨出兵,听起来好像是个值得传诵千古的感人故事,身在此刻时,却有着难以形容的悲凉之感,这种感觉并不仅仅来源于皇室的昏庸无度与冷漠自私,更是因为她此时此刻无法预知后事。
她原本对驱赶炎海人很有信心,如今听蔚瀚英此言,心却凉了半截,因为即便他们驱除了敌寇打了胜仗,等待他们的依旧不是封赏和赞扬,而是抗旨之罪。
赋仟翊道:“若是天家真有此意,也要先问近卫军同不同意!”
蔚瀚英神色微动,说道:“若是真有那天,近卫军和劭泽,就都交给你们赋家了。”
赋仟翊胸中早有一腔怒意无处宣泄,听得蔚瀚英如此说,心中更加不是滋味,说道:“宣王殿下是你儿子,近卫军是你一手建设,要管你自己来管,别指望把这些烂摊子推给我们!”
此时劭泽仍旧在京中处理事务,晚些才会追过来,没有劭泽帮腔,赋仟翊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劝蔚瀚英,只觉得他的确是抱着赴死的心态去东海的。
蔚瀚英听罢赋仟翊的话却笑了,说道:“你若不管,我只好找别人来管了。”
“蔚统领!”赋仟翊眉头一皱,对于蔚瀚英这种半推半就的玩笑十分反感。
其实蔚瀚英向来严肃,真的是甚少开上一句玩笑,然而话一出口却如此的不中听。
他正色道:“若我出事,以邬名道的手腕也翻不了天去,你们大可放心。”
“那是自然。”赋仟翊反常地毫不客气地说道:“像他们这种卑鄙小人,若能成大事,我的名字倒着写!”
蔚瀚英对赋仟翊的评价丝毫不意外,说道:“你以后若是有本事,废了他也是可以的。”
“蔚统领你话一出口,可不能反悔啊!”赋仟翊趁热打铁赶着说道。
“对他的卑鄙手段,你说的还少吗?”蔚瀚英少有跟她能聊上两句,提起邬名道,似乎也是有些踢也踢不掉的无奈。
“我说的都是事实啊。”
赋仟翊一边说着,却注意到他们走了许久,周遭还是十分安静,心中愈发不踏实,不由问道:“若是始终没人追来,是不是证明,他们的确是想杀……”
她原本还想说“杀鸡取卵”,话未出口,却总觉得用词不当,总不能真的说蔚瀚英是鸡。
蔚瀚英闻言却不在意,说道:“再昏庸的皇帝,也不希望领土被侵犯,如今有人顶着抗旨之名驱除鞑虏,胜了他可坐收渔翁之利,败了他也能够打着自己不知情的旗号给炎海人卖个好,他何乐而不为?”
“我总觉得心里不舒服。”她一边说着,一边关注着沿路黑漆漆的一片,忽而想到当年在西北军营被邬名道坑的时候,似乎也是一个这样月黑风高的夜晚。愈是想着这些,对比起今日之境,她心里愈是不痛快起来。
蔚瀚英道:“世道如此,要么适应它,要么改变它。”
“统领是在激励我用心帮宣王殿下吗?”赋仟翊的话听起来说得毫不在意,实际上越说越觉得压力大。
按照目前这种形势继续下去,她实在不知道劭泽会不会因为这次出兵而更加处于劣势。
蔚瀚英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此仗有信心打赢吗?”
赋仟翊被蔚瀚英问得一愣:“原本有信心,您突然这么问,我忽然觉得……”
蔚瀚英道:“昔年我曾和炎海人交过手,他们的武艺丝毫不差于我们,唯一的区别,不过是人少罢了。”
“统领是说咱们的近卫军对付他们都可能吃力吗?”赋仟翊惊愕问道。
“你和他们交过手,你觉得呢?”蔚瀚英反问道。
赋仟翊的确和他们交过手,然而除了最后遇到的那个武艺高强的炎海人,其余的人她并未觉得有什么特殊。
似乎见赋仟翊不曾回答,蔚瀚英倒是猜到她在想什么,说道:“你如今是近卫军的作战都尉,功夫了得,四军当中,能够打过你的不超过十个。而那个炎海人,不过是个普通将官。”
“但是炎海军队任免,并不是以武艺论高低吧?”赋仟翊不由问道。
“那就说明,他们的普通军士中,或许也有武艺超群的。”
赋仟翊忽感一阵恶寒,自她在东海对战过炎海人开始,她竟从未考虑过这等问题,只单纯地想着炎海不过是个小国,矬子里面拔将军,也出不来多少可用之才,如今听蔚瀚英这么一说,心里愈发飘了起来。
“蔚统领,临上战场,您这是给我打退堂鼓啊。”
赋仟翊自欺欺人地冷幽默了一下,说得蔚瀚英似乎也没底起来,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是指挥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冲锋陷阵,可能的话,也拦着点劭泽。”
“宣王殿下武艺比我高出很多,应当不打紧吧?”提起劭泽,赋仟翊却是毫不担心,至少目前为止,她从未觉得劭泽会遇到对手。
相比之下若是说起惑明的兵力,段鸿羲基本也勉强能和劭泽打个平手吧?若是灵流这种人也能加入,她的确不会觉得武力上的问题是什么问题。
若说唯一有问题的,那大约就是惑明心不齐了。
蔚瀚英道:“他只是功夫略好,没你们传得那么神话。”
赋仟翊腹诽,劭泽的功夫她是见过的,并且她敢断定劭泽尚未尽过全力,蔚瀚英此言未免有些过于谦虚。
“知道了统领,宣王殿下是不能涉险的。”她总觉得自己并没有领会蔚瀚英此言的真正含义,还是很不客气地答道。
东海岸的情况比她想像的更加遭糕,确切地说是,除了东海岸驻扎着的炎海军队,她并没有在附近的渔村中看到活着的人。
一阵阵腐臭的味道伴随着海风飘来,她几乎忍不住作呕。蔚瀚英的脸色黑如乌云,他驱马直向着眼前的渔村而去。
赋仟翊虽是觉得恶心,却也早已想到了炎海人的做派,即刻上前拦住他:“统领!别去了,不会有活人。”
蔚瀚英神色一滞,却没再坚持,吩咐部队驻扎在渔村附近,派了两个探子再次前去探查敌情。
赋仟翊早知道会是这么惨,却也没想到场面是如此的不可收拾,脸色始终惨白,就连蔚瀚英跟她说什么都没听进去。
蔚瀚英见她失神,上前一步拍了一下她的胳膊:“专注些!”
她这才回过神来。
蔚瀚英道:“今日我们整休一晚,明日再对他们进行驱逐。”
“驱逐?”赋仟翊复又仔细审视了蔚瀚英一番,确信这两个字确实是出自蔚瀚英之口,心中敞亮了不少。
驱逐,只是为守卫自己的领土而被迫出兵,于情于理,皆比抗旨出兵听起来好了很多。
自然这里面似乎自欺欺人的成分更多,但赋仟翊心情就是会好很多。
因为她觉得,蔚瀚英此人虽然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涉及到家国大义的时候,始终站在百姓这一边。就算是皇帝皇太女双双回避,视家国大义为无物,至少,还有雩珩公主一家能够坚守着这个国土。
蔚瀚英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说道:“炎海人本应没什么好怕,怕只怕是有人背后捅刀子。”
“蔚统领,咱们都到了这般田地,何故还要说这些丧气话。”赋仟翊临上战场,倒是不怕厮杀打拼,怕只怕是有人不断提醒她,就算此战必胜,等待他们的依旧不是论功行赏,而是抗旨之罪。最为悲哀的,也是就算她知道是这样,仍旧要拼尽一切力量将炎海人赶出去。
他们的目的,不就是驱逐炎海人吗?
蔚瀚英微然而笑:“等这战胜了,若是等不到玄封帝的封赏,就等劭泽的封赏吧。”
话说到这里就相当明确了,赋仟翊知道他想让劭泽当皇帝,雩珩公主一家都想让劭泽当皇帝,他们处心积虑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不就是等着这一天吗?
她忽然萌生出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她鬼使神差地问道:“蔚统领,此战我们必须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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