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江山不负我——珞风音
时间:2022-01-06 12:17:11

 
第97章
 
她始终觉得,自己等人是被押送回京的,虽然这期间劭泽不知所踪,等他们真正回到近卫军营的时候,一道圣旨将营区彻底封闭。
蔚瀚英干坐在营房之中,见她和赋恂走了进来,毫无反应。
“蔚统领,您……”
赋仟翊尚未开口,赋恂已经示意她闭嘴,自己说道:“统领是打算坐以待毙了吗?”
赋恂话说得很不客气,蔚瀚英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那不是正好给你让了位?”
“我宁可不要。”赋恂说道。
蔚瀚英毫不在意,说道:“下令的是我,牵头的是海鹰,朝廷不会将近卫军赶尽杀绝,你们赋家,是安全的。”
赋恂说道:“若是你不安全,我们赋家安全有何用?”
蔚瀚英莫名其妙地笑着,说道:“那朝廷留我又有何用?等着我和劭泽将他们手中的权利倾覆吗?”
赋恂被蔚瀚英堵得无话可说,只道:“若是统领真的无计可施,那我也别无他法。”
蔚瀚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朝廷不会轻易放过我,趁着你们两个都在,有些事,我和你们交接一下。”
蔚瀚英说着,起身自他身后的书架之中按动了一个看起来紧紧是木架结构的机关,那书架后面慢慢挪出一个暗格来。
他探手取出暗格之中存放着的一小张卷轴递给赋恂,说道:“除了劭泽以外,还有六个你们尚未掌握的幽萤都尉,这是名单,必要的时候,可根据这个找到他们。”
对于这份名单,赋仟翊并不感到意外,令她意外的是,翻开名单的第一个名字,竟然是那个据传说只会看戏唱曲的周慕嫣,是的,就是那个征海军周家的二女儿周慕嫣,传说中大皇子死也不要的姑娘。
赋仟翊瞠目结舌地看着蔚瀚英,蔚瀚英点了点头,说道:“如非必要,不要动用她。”
赋恂却对蔚瀚英只字不提络音的事更加不解,问道:“统领是否有其它可用的人?”
蔚瀚英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赋恂,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说道:“余下的,你们和劭泽商议即可。”
赋仟翊起初想着此事多少还有转圜的余地,然而蔚瀚英这么一交代,心里反而没底:“统领,朝廷总不能真的不给我们活路吧?”
蔚瀚英沉吟半晌,说道:“若是这样,近卫军的未来,可就交给你们赋家了。”
赋仟翊沉默着没有说话,忽然问道:“海鹰这个名号受了牵连,宣王殿下多年来的经营岂不是不值?”
蔚瀚英道:“不死即可,这个名号,总会有用得着的时候。”
赋仟翊却觉得,朝廷若是碍于近卫军和雩珩公主的面子,多半不会处死蔚瀚英,却有可能下令处死海鹰,不论到时他们找个什么人替死,只怕劭泽这个海鹰的名头都是白经营了。
反倒是蔚瀚英更加坦然,仿佛运筹帷幄尽在他掌控之中一般。
朝中的命令令赋仟翊傻了眼,就在封营的第二日,玄封帝下圣旨一道,以抗旨之罪赐蔚瀚英火刑,为首担任指挥权的幽萤都尉海鹰、灰雁各杖一百,护天军段鸿文、段鸿羲以及征海军周慕雨罚俸一年,禁足三月。赋仟翊因为不曾插手指挥之事而逃过一劫,但听到此消息时,还是竭尽全力才克制住想将玄封帝和大皇子、皇太女纷纷斩于剑下的冲动。
没人见过海鹰的真容,此事随意找人顶替劭泽虽是没问题,但蔚瀚英的处境却极为尴尬,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能找人替死吧?
赋仟翊在听到圣旨之后神色复杂地看着蔚瀚英,却不料蔚瀚英一脸释然,说道:“如此处置,甚好。”
“处你死刑还甚好?”
赋仟翊暴怒之下几乎将校场之上的旗杆砸烂,却是灰雁拦着,说道:“朝廷不曾迁怒更多的人,已是不容易,你可切莫找事了。”
“我切我的旗杆干他们何事!”
灰雁沉吟半晌,始终拦着赋仟翊:“原本没你们赋家的事,前脚他们刚走你后脚打倒了旗杆,你说呢?”
赋仟翊这才冷静下来,看向蔚瀚英。
赋恂始终没说话,也不曾阻拦过赋仟翊,见她安静下来才说道:“火刑排场大,大家站得远,若是找人顶替,也未尝不可。”
“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蔚瀚英冷笑道:“倒是此事我求你,到时候给我一刀,不要让我活活被烧死即可。”
赋恂木然看着蔚瀚英,忽而沉默。
“难不成,此时还要劭泽亲自动手?”蔚瀚英反问道。
“我做不到。”赋恂道。
“蔚统领,此事定能找到替死之人,咱们民间有的是易容高手,我这就去找。”赋仟翊扭头就要走。
蔚瀚英一把拽住她:“一来,我们的营区被封,你出不去,二来,就算我活着,也只能永远活在阴暗之面不得见天日,不值得。”
“但是我们都希望您活着。”赋仟翊道。
蔚瀚英苦笑着摇了摇头:“抗旨之事,总要有人负责任,在我带兵前往东海岸的时候,就想到了今日,你们不必这么惋惜。”
赋仟翊神色复杂地看着蔚瀚英,说道:“您死了一了百了,却留下宣王殿下和公主殿下面对这个烂摊子,这难道是君子所为吗?”
此话出口,她原本以为蔚瀚英会生气,却不料他竟莫名一笑,说道:“不是还有你们赋家?”
赋仟翊见蔚瀚英如此,心知他是退无可退的自欺欺人,嘴上却依旧不知如何认输,只道:“那您要是不在了,公主府也快倒了,说不定我就另择他人呢,到时候别说公主府没了依托,就连您苦心经营的近卫军都成人家的了!”
“仟翊!”赋恂眉头一皱,终于开口:“若此事已成定局,你大可放心,我们赋家,绝不会弃之公主府于不顾。”
蔚瀚英看向赋恂的神色,终于从冷定渐渐变得无可奈何,他终而凄凄凉苦笑:“谢谢你们。”
不等赋恂回答,倒是赋仟翊率先开口道:“蔚统领不用客气,我们赋家跟着统领二十余载,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只是我担心此事过后,若炎海人再次来袭,我们该当如何?”
“你觉得该当如何?”蔚瀚英反问道。
赋仟翊神色一淡,道:“若是继续抗旨,就算再次赶走他们,也是强弩之末,后继无人,没什么意义。”
蔚瀚英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复又看了看赋恂,说道:“那就是时候该排除后患了。”
排除后患,赋仟翊心中终于释然:“统领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蔚瀚英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近卫军和公主府的未来,就看你们的了。”
赋仟翊嘴上说着这些话,心理却极为不是滋味,虽说劭泽和蔚瀚英有冲突,但蔚瀚英毕竟是他的父亲,遇到困难,公主府自然是同仇敌忾的,怕只怕劭泽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去和朝廷理论,反倒让人抓了话柄。
抗旨之罪可大可小,这是赋仟翊自己太过于乐观,仔细想想,在哪朝哪代,抗旨之罪不是死罪呢?就算他们立了战功,那毕竟是抗旨得来的,若是真站在玄封帝的角度思考问题,玄封帝必定会觉得,这与起兵造反并无二致。
她干站在蔚瀚英面前,不知道这个时候究竟是赋家的安危更重要,还是蔚瀚英的命更重要,她只知道她事先并没有想事情会严重到要蔚瀚英付出生命的地步。
“蔚统领。”她忽而一跪,说道:“我有个馊主意,您要不要听?”
蔚瀚英意外地眉毛一动:“你说。”
赋仟翊说道:“当时之势,是我们近卫军牵头打胜仗,虽然靖野军和征海军尚未使力,可以预见,就算他们使力,也未必有大捷之阵。如今我们赶走了炎海人,他们开始有功不赏有过重罚,那么何不引炎海人再次入侵?若是朝中顶不住压力,自然而然只能求助于我们近卫军,到那个时候,您也就不必担这干系了!”
这次不等蔚瀚英有所反应,却是赋恂率先怒道:“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赋仟翊眉头一皱,继续道:“这怎么能是混账话!炎海人军力强盛,若是他们全力攻到内陆来,我们惑明必定是手忙脚乱顾此失彼,这时候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和荣华富贵,那些蛀虫他们会妥协的!到时蔚统领保住了不说,他们还要仰仗我们近卫军驱除鞑虏,咱们近卫军……”
话音未落,却是蔚瀚英的巴掌重重落在她脸上。她被打得一愣,说不上蔚瀚英下手重不重,只觉得耳间嗡嗡地,左半边脸火辣辣地烧起来。
上一次蔚瀚英对她动手,也是因为类似的原因。那时她及时住嘴,并不是真的迫于蔚瀚英的巴掌,只不过是觉得,这的确不是圣人之道,他们不能为了给劭泽铺路而置百姓的生计于不顾。
然而此时此刻不同,若是蔚瀚英出事,近卫军和劭泽至少有数年会处于低迷被动的地位,这时候若是真的炎海人入侵,只怕近卫军也没有士气去冲锋陷阵,那么近卫军的存在就真的由必不可少变得可有可无。
她几乎不敢往下想。
 
第98章
 
她继续道:“蔚统领,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关头,难道您不想想,您被以抗旨之罪处死,这对于公主府、对于近卫军是多么致命的打击?属下知道您爱民如子,不愿让他们受侵略之苦楚,但若不出此下策,只怕下一次炎海人再次攻进来的时候,我们惑明就是连可用之才都没有了!”
蔚瀚英干指着她,目光却落在赋恂身上:“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蔚统领觉得属下说得不对吗?”赋仟翊急道:“如今正是弃车保帅的时候,若是蔚统领不能将目光放长远,只怕惑明百姓的噩梦还在后面呢!”
“就算日后后患无穷,你也不许引炎海人登陆!”蔚瀚英义正言辞道。
赋仟翊话听到这里,见蔚瀚英不松口,自顾自地站起来道:“蔚统领,只有您活着,惑明百姓才有好日子过。您若不认可,只看着就好,恶人由我来做!”
眼看着赋仟翊说罢就往外走,蔚瀚英疾步上前抓住她半个肩膀:“听不懂我的话吗?”
“蔚统领!”赋仟翊几乎要被蔚瀚英的刚直不阿气吐血:“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考虑您的原则?这个时候命都要没了,原则才值几个钱?百姓生计固然重要,但凡事分个轻重缓急……啊!”
她话未说完,谁知蔚瀚英手上忽然发了力,她只觉得肩上一阵剧痛,肩骨几乎被压碎。她慌忙抬起左手,想从蔚瀚英手下挣脱出来,蔚瀚英手中力度却丝毫不减。
“别动!”蔚瀚英呵斥道:“再重复最后一次,此事你若轻举妄动,我会即刻将你军法处置!”
这时赋恂才终于看不过眼,他似乎对赋仟翊的主意很是认可,却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对赋仟翊道:“仟翊!不得无礼!”
“您就这么想死?”赋仟翊肩上吃痛,心中却愈发觉得不解以及不可思议,虽然眼下好像是自己吃亏,还是忍不住怼道。
“听没听懂我的话?”蔚瀚英神色严肃。
“我……”赋仟翊犹豫期间只觉得蔚瀚英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刚想说话,还是被剧痛生生憋回。
赋恂起初大约并未觉得蔚瀚英用了力道,见赋仟翊如此反应这才觉得不对,忙上前轻托住蔚瀚英的手腕:“蔚统领。”
赋仟翊就知道赋恂出于礼数不会轻易将他的手直接掰开,其实别说赋恂,蔚瀚英真的生起气来,就算她也是不敢反抗的,迫于肩上剧痛,只好承认道:“听懂了。”
“重复。”
蔚瀚英虽然平日不苟言笑,倒也很少对赋仟翊提什么要求,突然这么认真地和她较真大约也是第一次,她只好说道:“属下一切听蔚统领吩咐,不引炎海人登陆惑明。”
蔚瀚英这才松了手。
她只觉得肩骨几乎被他握碎一般,动弹不得,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己的主意最好,干望着蔚瀚英不苟言笑的脸,却硬是没敢继续坚持下去,琢磨着此事背着蔚瀚英做即可。
蔚瀚英见她神色郁郁,忽然道:“我死了,你爹就是正一品近卫军统领,不好吗?”
赋仟翊盯着蔚瀚英浩如星海一般的眼眸,总觉得实在看不透他心中到底想了些什么,只好说道:“统领您觉得好就好吧,反正我胆小,也不敢跟您对着干。”
蔚瀚英深如潭的眼眸终于荡起波澜来,看向赋仟翊的神色并非全无感动:“谢谢你的好意,我会记得的。”
赋仟翊和赋恂对视了一眼,心中却泛起无限波澜来,她知道蔚瀚英不肯动惑明百姓眼前的利益,也相信日后有劭泽在,必定不会放任惑明百姓忍受战乱和流离失所之苦。但若是她,宁可损害百姓的一小部分利益,也不愿意拿蔚瀚英的命去换一时的和平,更不想让劭泽顶着如此大的压力去赌那个几乎碰不到边的皇位。
蔚瀚英了解她心中所想,说道:“不必拿那么多百姓的生计去换我,我的命值不了那么多。再说,你们赋家执掌近卫军,和我是一样的。”
“那就多谢蔚统领信任了。”赋仟翊无可奈何地回了一句,说道:“想想除了您,还有两个生死未卜的呢。”
蔚瀚英也是怅然。
朝中令下,他对自己的结局早已有所预料,却未想到朝中竟给海鹰和灰雁判下一百刑杖。寻常时候,杖五十几乎是朝廷的最高量刑,五十可断筋骨,八十生死未卜,若是杖到一百,只怕还不如直接判死刑更一了百了。
虽然海鹰这个代号大可以找人代替,灰雁这种向来横行军营,人人都认识的就很难替换了。
灰雁功夫不差,虽然平日和赋仟翊过招往往要逊色一点,多数也是对着自己人有些不好用力的原因,真正上了战场,还是能够所向披靡的。
就算抛开他的好功夫不说,赋仟翊真是觉得自己低看了灰雁的人品和格局,她万万没想到在朝中旨意宣读之后,他首先关注的不是自己的生死,反而拼命拦着赋仟翊担心她干出出格的事引火上身。
“那个灰雁,想想办法保住。”蔚瀚英沉默少顷,说道。
对于灰雁的事,赋仟翊并不是没想过,但是思来想去,的确没想到好办法,只好摇了摇头,说道:“除了贿赂行刑的,我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若是平日里咱们营里行军棍,好歹是自己人,不会真的伤了筋骨,至于刑部的人,不打点肯定是不行。”
“海鹰和灰雁在幽萤都尉中是王牌,怕是他们串通好了,要断了咱们近卫军的羽翼,贿赂也没用。”赋恂道:“灰雁平日在营内营外都很高调,想找人换了他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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