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江山不负我——珞风音
时间:2022-01-06 12:17:11

“就算能找人换了他,愿意替他去死的也难找。”赋仟翊闷声道。
“这件事我来想办法。”蔚瀚英沉吟半晌,说道。
赋仟翊自蔚瀚英营房垂头丧气出来,就见灰雁正在不远处的旗杆下,半倚着旗杆发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打扰他。
灰雁仿佛也看到她的踌躇,向她招了招手。
她这才走过去:“这么大的太阳,不怕晒脱皮吗?”
“人都要死了,还在乎脱不脱皮?”灰雁不冷不热地怼了一句。
赋仟翊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不会说话——是啊,一个生死未卜之人,如何会在意是否会被晒脱皮呢?
灰雁长得并不十分英俊,但安静地站在那里,总能给人一种遗世而独立之感,近卫军营中,攀不上赋传铭的人,总会争先恐后地往灰雁眼前挤。
想想若是蔚瀚英协调失利,他的结局就是不死也残,赋仟翊心里愈发沉闷不是滋味。
“蔚统领正在想办法保你。”思来想去,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灰雁却无所谓一笑:“蔚统领自身难保了,如何还保得住我?不过想想,我一条命换东海岸战场大捷,也算不得亏。”
灰雁一边说着,一边见赋仟翊不说话,忽然道:“这时候你来陪我说话?真的不关注关注海鹰吗?”
赋仟翊沉吟半晌,说道:“蔚统领不同意我围魏救赵,但是我实在无法看着你们死。我就问问你,我引炎海人登陆惑明,让朝廷迫不得已收回成命,重新启用你们,你觉得如何?”
灰雁闻言一愣,随即苦笑:“大小姐,你是想用更多将士的命来换我们的?”
“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我觉得,惑明更需要你们。”赋仟翊毫不含糊地答道。
灰雁虽知自己大难临头,听罢赋仟翊的话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蔚统领没打你吗?”
“那倒……没有。”想想自己肩膀还隐隐作痛,赋仟翊有些心虚地动了动方才被蔚瀚英抓到的地方。
灰雁道:“大小姐,其实你仔细想想,就算我们真死了,咱们近卫军也算不得亏。”
“为什么?”
赋仟翊不解地问道。
灰雁道:“击退炎海人,是咱们近卫军牵头,护天军打配合,到头来,百姓心中最靠谱的还是近卫军。我和海鹰吃些亏,是有些可惜,不过……”
灰雁忽然认真对上赋仟翊的眼睛:“看你一点都不紧张海鹰的样子,应该是可以找个替身给他吧?他在营里也没露过脸,此事应该好办。”
赋仟翊虽然是这么想的,被灰雁忽然揭穿,忽然觉得自己表面工作做得的确不到位,看着眼前的灰雁,即使觉得他靠谱,话里话外也不敢失了分寸,一语双关地说道:“我已经和宣王订婚,自然不会和海鹰有任何瓜葛,我关心他的生死,只是出于战友道义。”
灰雁意味深长地一笑,似乎看穿赋仟翊的心思,却到底没揭穿,换言之说道:“大小姐,有件事我想求你。”
“我不会让你有事。”赋仟翊不假思索地说道:“我能找人替海鹰,自然也能想办法找人替你。”
灰雁凄凉一笑:“我日日行走军营,近卫军中无人不知,你如何找人替我?”
“江湖上有人能易容,寻个与你身材相仿的人即可。”
 
第99章
 
灰雁听罢有一瞬间的心动,随即却面如死灰,说道:“找个心甘情愿替我去死的人不容易,更何况,若是真有这样的人,你舍得让他替我去死吗?”
赋仟翊极为不屑地瞥了灰雁一眼,说道:“所以像你这种人也就是当个武将便罢,区区一纸圣旨就能把你逼到绝路?”
灰雁有些不解:“此话怎么说?”
赋仟翊道:“找家中尚有牵挂的死囚,给他足够家人安身立命的钱,总有人会愿意。”
“此人若真如你所言,尚有良心在,就不该死。”灰雁道。
赋仟翊闻言脸色却愈发难看:“那么蔚统领该死?你和海鹰该死?朝廷如此昏庸,只有你一个人遵守所谓的‘道义’,并不足以给这个国家带来祥和。你若真的为国家,为百姓着想,还是想尽办法活命,为咱们近卫军出一份力吧!”
灰雁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大小姐,我知道你说得有理。那么现在我该怎么做,你拿个主意吧。”
赋仟翊嘴上说着这些话,见灰雁终于认可了她的想法,说道:“那就劳烦你亲自跑一趟炎海,佯作降兵,引他们再次攻进来。此事刻不容缓,你最好现在就动身,至于营里,我会找到替代你的人,你不用担心。”
“但是……”
灰雁欲言又止,终而没有说出想说的话,转而道:“就如你所言,我一定把炎海军队带回来。”
赋仟翊听灰雁如此说,这才放了心:“我去打点一下,晚上想办法送你出去。”
“银子得给我多备点。”
灰雁毫不客气地说道。
赋仟翊先是愣了一下,即可说道:“是啊,归降自然是要带着家当的。”
赋仟翊向来在军中口碑好,即便是在近卫军营被封营的时候,她依旧能够在那些靖野军哨兵中找到那么几个因她的光荣事迹无条件支持她的,顺利地把灰雁放了出去,并另派赋传铭的亲信送出书信,指着劭泽替她周旋一个死囚出来。
她知道此事虽然蔚瀚英不苟言笑,劭泽是一定会无条件地站在她这一边的。
果然,靠谱的死囚是找来了,她也让赋传铭找了个理由将“灰雁”囚禁,却始终担心此事会被赋恂和蔚瀚英揭穿。
就这样她渡过了如坐针毡的十五日,直到等第十六日将要行刑之时,仍旧不曾得到任何消息。她一度认为,灰雁之时取得她的信任跑出去逃命了而已。
蔚瀚英早在十日前就被打入死牢,这之间她也没听说雩珩公主替他周旋的任何消息,近卫军营也一直被封着,她每日除了不停地练武,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来排除烦闷。然而就在蔚瀚英行刑前的一个时辰,近卫军营出其不意地被解封。
即便这时候赋恂严令所有人不得前往刑场,仍旧有很多愤愤不平的人宁可违抗军令。
赋仟翊明白这是近卫军最后的挣扎,若是近卫军统领因为私自带兵抗敌而被处死,近卫军解封而不相送,只怕这会成为近卫军史上最大的笑话,只怕天下人也会耻笑人走茶凉,耻笑近卫军迫于强权,只怕这之前近卫军勇往无前地抗敌之事也不再被世人所尊重和传颂。
赋仟翊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然而这个时候她还是鬼使神差地站在了军营门口,拦着那些宁可违抗军令也要去刑场相送蔚瀚英的人们,说道:“各位,大家为蔚统领愤愤不平,不忍蔚统领孤身上路,我也一样。但我们近卫军是惑明最精锐的一支军队,我们的使命是保护这个国家不受外族人的侵害。我们现在要做的是……”
她忽然发觉话说到这里,实在不知该怎么圆下去。难道她真的要当着大家的面说,我们如今在朝廷面前越是乖顺,越是畏惧强权,才越有可能保留最终的用兵之权,才能真的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之中好好发挥,而不是在战争尚未开始的时候,首先被朝廷损兵折将。
毕竟这些愿意去刑场送蔚瀚英一程的人才真是有血有肉的栋梁之才,若是这些人被朝中那些败类视作乱党杀害,只怕近卫军真的永无出头之日了。
她心中尤其慌乱,灰雁并未如计划般顺利带炎海人登陆,她难不成真的要想办法劫囚不成?以她的功夫,加上一系亲信,劫囚倒是没问题,问题是蔚瀚英根本不可能跟着走,就算蔚瀚英跟着走了,往后,他们永远都是惑明朝廷的亡命之徒,永远无法在惑明安身立命,更不用说是帮劭泽登上皇位了。
赋恂自然看得出她的纠结,竟反常地走到她身边,说道:“为父看着军营,你去刑场。就算蔚统领不需要人相送,宣王殿下也需要。”
是啊,她已经十几日未见劭泽了,这之中不过送出去那一封书信而已,不知这十几日来他究竟如何,至少今日面临这种进退两难的困境,他不知会有多难过。
她知道若不是东海岸开战,朝廷开口放人,劭泽不可能违抗圣命相救蔚瀚英,就算是她出了这么多鬼主意,公然劫法场也是不敢做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怕她能做的不多,若是能见到劭泽安慰一二,便已经是最好的了。
她一边想着,迅速退了一步,随意牵了一匹营门口的马,骑上就向法场奔去。
近卫军营距离法场并不算远,她纵马狂奔的时候,虽然余光瞟到原本欣欣向荣的街道早已空无一人,心中却总有一丝莫名其妙的侥幸,仿若希望自己赶到刑场的时候,只能看到京城百姓因为蔚瀚英得到赦免而欢呼雀跃的场景。
或许这样的结果和蔚瀚英起初设想的也并不一样,他大概没有想到向来唯他马首是瞻的赋恂会不来相送,或许理智上他更希望赋恂能够站在中立的立场之上,多和朝廷周旋几个回合,但真正看到这样的结果之时,只怕还是有些失望。
赋仟翊知道赋恂不会来,如果不是为了劭泽,她也不会来,并非因为蔚瀚英的倒台让她觉得无所依靠,急于撇清关系,而是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再真的动手去劫法场。
她正心神不宁的紧,抬眼却见一身白衣的段鸿羲正坐在马上,好整以暇地等着她。
她知道段鸿羲一定会到,却不知道他会在半路等着自己:“你怎么也来了?”
段鸿羲淡淡,见赋仟翊脸色更不好,只好强打起精神说道:“怕你一个想不开再去劫了法场,所以在这等等你。”
赋仟翊原本见到段鸿羲的时候,一直以来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然而这番放松不过眨眼的功夫,闻言她的心又揪了起来,鬼使神差地问道:“让你去假传炎海人攻入东海岸的消息,你敢不敢?”
段鸿羲闻言颇为意外地看着她:“什么?”
她实在知道她派灰雁去引炎海人的事不该和段鸿羲说,然而此时看到段鸿羲,仿佛就如抓到救命的稻草一般,她驱马到段鸿羲身侧,低声说道:“我计划出了些状况,不过算着时间,应该也快到了,你能不能……”
“你是说真的?”段鸿羲的神色愈发凝重下来:“真去找了炎海人。”
“我可是万分信你才跟你说的,你可别把我卖了。”赋仟翊见他质疑而严肃的表情,愈发的心虚,气势上就退了一步。
段鸿羲沉默许久,看向赋仟翊的神色愈发沉郁:“你竟为了蔚瀚英,做此祸国之事?”
赋仟翊自然是也知道这么做或许会让东海岸各城百姓陷入战乱、流离失所甚至是死于非命,但是她仍旧管不住自己。因为若是惑明没了蔚瀚英,炎海人进犯更是早晚的事,到时只会损失更大。
“蔚统领比东海四城百姓更重要,若是没了蔚统领,别说东海四城,就算是我们整个惑明,也早晚会成为炎海人的囊中之物。”
段鸿羲甚少如此犀利地看着赋仟翊,他怒极反笑:“赋仟翊,你如何觉得,没了蔚瀚英,我们惑明就没有有识之士?”
赋仟翊自然也知道,蔚瀚英因着驸马的身份在尚可和那些主和派相抗衡,若是没了蔚瀚英,赋恂是定然不敢公然和朝廷对着干的。然而这话她又无法直接跟段鸿羲说,仿若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一般,几经开口,还是沉默。
段鸿羲见她面色郁郁,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没有了。”
“宣王呢?”
赋仟翊摇了摇头。
“随后你将此事所有的经手人写成名单交给我。事关重大,若是留下把柄,则后患无穷。”段鸿羲斩钉截铁说道。
赋仟翊知道他是要灭口,忙道:“我用的都是可信之人。”
“你觉得是他们骨头硬得过刑部的七十二般酷刑?”段鸿羲闻言立即说道:“此事没得商量,你若想让你赋家得此善终,就照我说的去做!”
赋仟翊和段鸿羲提及此事本是想让帮忙,却不料牵出他如此反应,急道:“事急从权,先想办法救蔚统领!其余的我听你的便是!”
“你确定炎海人会进攻?”段鸿羲不放心还是问了一句。
赋仟翊拼命地点了点头。
段鸿羲立即扭转马头,驱马向皇宫的方向去了。
见段鸿羲终要出手相助,她终于松了口气。
 
第100章
 
赦免蔚瀚英的圣旨及时到达刑场,赋仟翊尚来不及欢呼雀跃,猝不及防地被刚刚松绑的蔚瀚英一掌煽倒在地。
她耳朵嗡嗡地,随后才感觉到左半边脸火烧一般地疼起来。
劭泽惊愕之余,突然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先将她扶起来。
赋仟翊干望着他没有说话,劭泽却已读懂了所有,责备的话到嘴边,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蔚瀚英怒指着她:“都滚回军营,今日近卫军定要清理门户!”
劭泽见蔚瀚英动怒,忙道:“战事要紧,您看……”
蔚瀚英未听他说完,早已自顾自上了劭泽的马,向近卫军营方向去了。
见蔚瀚英走远是,劭泽这才忍不住瘦伸手抚上她被打得几近红肿的脸颊,问道:“痛不痛?”
“你不怪我?”赋仟翊还以为劭泽也免不了一顿追问,却不料他开口竟是关心自己,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毕竟这些时日,为了盘算今日这场扭转,她已是身心俱疲,她无法形容自己究竟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她只知道,就算自己身负骂名,也总要将蔚瀚英救下来才是。毕竟就算蔚瀚英不是惑明唯一的救世主,他也是劭泽的父亲啊。
她总不能,眼看着的父亲冤死,而什么都不做。
劭泽见她掉泪,忽然紧紧将她抱住:“仟翊。”
言语之中,劭泽的眼眶也红了,毕竟这些时日,他也无数次想过这样那样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终而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公德心”,放弃营救。他不得不承认,他始终存在着一种迷之侥幸,希望会有一个人能够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他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却不曾想,竟是赋仟翊做在了他前面。
赋仟翊一哭,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仿佛这些日子的一切压力和委屈终于得以宣泄,在劭泽怀中哭得稀里哗啦。
卓然自前方赶回,见两人尚抱在一起,有些不好意思上前,鼓足勇气这才开口道:“殿下,蔚统领让属下来催你们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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