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江山不负我——珞风音
时间:2022-01-06 12:17:11

这次不等蔚瀚英有所反应,却是赋恂率先怒道:“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赋仟翊眉头一皱,继续道:“这怎么能是混账话!炎海人军力强盛,若是他们全力攻到内陆来,我们惑明必定是手忙脚乱顾此失彼,这时候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和荣华富贵,那些蛀虫他们会妥协的!到时蔚统领保住了不说,他们还要仰仗我们近卫军驱除鞑虏,咱们近卫军……”
话音未落,却是蔚瀚英的巴掌重重落在她脸上。她被打得一愣,说不上蔚瀚英下手重不重,只觉得耳间嗡嗡地,左半边脸火辣辣地烧起来。
上一次蔚瀚英对她动手,也是因为类似的原因。那时她及时住嘴,并不是真的迫于蔚瀚英的巴掌,只不过是觉得,这的确不是圣人之道,他们不能为了给劭泽铺路而置百姓的生计于不顾。
然而此时此刻不同,若是蔚瀚英出事,近卫军和劭泽至少有数年会处于低迷被动的地位,这时候若是真的炎海人入侵,只怕近卫军也没有士气去冲锋陷阵,那么近卫军的存在就真的由必不可少变得可有可无。
她几乎不敢往下想。
她继续道:“蔚统领,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关头,难道您不想想,您被以抗旨之罪处死,这对于公主府、对于近卫军是多么致命的打击?属下知道您爱民如子,不愿让他们受侵略之苦楚,但若不出此下策,只怕下一次炎海人再次攻进来的时候,我们惑明就是连可用之才都没有了!”
蔚瀚英干指着她,目光却落在赋恂身上:“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蔚统领觉得属下说得不对吗?”赋仟翊急道:“如今正是弃车保帅的时候,若是蔚统领不能将目光放长远,只怕惑明百姓的噩梦还在后面呢!”
“就算日后后患无穷,你也不许引炎海人登陆!”蔚瀚英义正言辞道。
赋仟翊话听到这里,见蔚瀚英不松口,自顾自地站起来道:“蔚统领,只有您活着,惑明百姓才有好日子过。您若不认可,只看着就好,恶人由我来做!”
眼看着赋仟翊说罢就往外走,蔚瀚英疾步上前抓住她半个肩膀:“听不懂我的话吗?”
“蔚统领!”赋仟翊几乎要被蔚瀚英的刚直不阿气吐血:“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考虑您的原则?这个时候命都要没了,原则才值几个钱?百姓生计固然重要,但凡事分个轻重缓急……啊!”
她话未说完,谁知蔚瀚英手上忽然发了力,她只觉得肩上一阵剧痛,肩骨几乎被压碎。她慌忙抬起左手,想从蔚瀚英手下挣脱出来,蔚瀚英手中力度却丝毫不减。
“别动!”蔚瀚英呵斥道:“再重复最后一次,此事你若轻举妄动,我会即刻将你军法处置!”
这时赋恂才终于看不过眼,他似乎对赋仟翊的主意很是认可,却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对赋仟翊道:“仟翊!不得无礼!”
“您就这么想死?”赋仟翊肩上吃痛,心中却愈发觉得不解以及不可思议,虽然眼下好像是自己吃亏,还是忍不住怼道。
“听没听懂我的话?”蔚瀚英神色严肃。
“我……”赋仟翊犹豫期间只觉得蔚瀚英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刚想说话,还是被剧痛生生憋回。
赋恂起初大约并未觉得蔚瀚英用了力道,见赋仟翊如此反应这才觉得不对,忙上前轻托住蔚瀚英的手腕:“蔚统领。”
赋仟翊就知道赋恂出于礼数不会轻易将他的手直接掰开,其实别说赋恂,蔚瀚英真的生起气来,就算她也是不敢反抗的,迫于肩上剧痛,只好承认道:“听懂了。”
“重复。”
蔚瀚英虽然平日不苟言笑,倒也很少对赋仟翊提什么要求,突然这么认真地和她较真大约也是第一次,她只好说道:“属下一切听蔚统领吩咐,不引炎海人登陆惑明。”
蔚瀚英这才松了手。
她只觉得肩骨几乎被他握碎一般,动弹不得,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己的主意最好,干望着蔚瀚英不苟言笑的脸,却硬是没敢继续坚持下去,琢磨着此事背着蔚瀚英做即可。
蔚瀚英见她神色郁郁,忽然道:“我死了,你爹就是正一品近卫军统领,不好吗?”
赋仟翊盯着蔚瀚英浩如星海一般的眼眸,总觉得实在看不透他心中到底想了些什么,只好说道:“统领您觉得好就好吧,反正我胆小,也不敢跟您对着干。”
蔚瀚英深如潭的眼眸终于荡起波澜来,看向赋仟翊的神色并非全无感动:“谢谢你的好意,我会记得的。”
赋仟翊和赋恂对视了一眼,心中却泛起无限波澜来,她知道蔚瀚英不肯动惑明百姓眼前的利益,也相信日后有劭泽在,必定不会放任惑明百姓忍受战乱和流离失所之苦。但若是她,宁可损害百姓的一小部分利益,也不愿意拿蔚瀚英的命去换一时的和平,更不想让劭泽顶着如此大的压力去赌那个几乎碰不到边的皇位。
蔚瀚英了解她心中所想,说道:“不必拿那么多百姓的生计去换我,我的命值不了那么多。再说,你们赋家执掌近卫军,和我是一样的。”
“那就多谢蔚统领信任了。”赋仟翊无可奈何地回了一句,说道:“想想除了您,还有两个生死未卜的呢。”
蔚瀚英也是怅然。
朝中令下,他对自己的结局早已有所预料,却未想到朝中竟给海鹰和灰雁判下一百刑杖。寻常时候,杖五十几乎是朝廷的最高量刑,五十可断筋骨,八十生死未卜,若是杖到一百,只怕还不如直接判死刑更一了百了。
虽然海鹰这个代号大可以找人代替,灰雁这种向来横行军营,人人都认识的就很难替换了。
灰雁功夫不差,虽然平日和赋仟翊过招往往要逊色一点,多数也是对着自己人有些不好用力的原因,真正上了战场,还是能够所向披靡的。
就算抛开他的好功夫不说,赋仟翊真是觉得自己低看了灰雁的人品和格局,她万万没想到在朝中旨意宣读之后,他首先关注的不是自己的生死,反而拼命拦着赋仟翊担心她干出出格的事引火上身。
“那个灰雁,想想办法保住。”蔚瀚英沉默少顷,说道。
对于灰雁的事,赋仟翊并不是没想过,但是思来想去,的确没想到好办法,只好摇了摇头,说道:“除了贿赂行刑的,我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若是平日里咱们营里行军棍,好歹是自己人,不会真的伤了筋骨,至于刑部的人,不打点肯定是不行。”
“海鹰和灰雁在幽萤都尉中是王牌,怕是他们串通好了,要断了咱们近卫军的羽翼,贿赂也没用。”赋恂道:“灰雁平日在营内营外都很高调,想找人换了他也不容易。”
“就算能找人换了他,愿意替他去死的也难找。”赋仟翊闷声道。
“这件事我来想办法。”蔚瀚英沉吟半晌,说道。
赋仟翊自蔚瀚英营房垂头丧气出来,就见灰雁正在不远处的旗杆下,半倚着旗杆发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打扰他。
灰雁仿佛也看到她的踌躇,向她招了招手。
她这才走过去:“这么大的太阳,不怕晒脱皮吗?”
“人都要死了,还在乎脱不脱皮?”灰雁不冷不热地怼了一句。
 
第137章
 
赋仟翊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不会说话——是啊,一个生死未卜之人,如何会在意是否会被晒脱皮呢?
灰雁长得并不十分英俊,但安静地站在那里,总能给人一种遗世而独立之感,近卫军营中,攀不上赋传铭的人,总会争先恐后地往灰雁眼前挤。
想想若是蔚瀚英协调失利,他的结局就是不死也残,赋仟翊心里愈发沉闷不是滋味。
“蔚统领正在想办法保你。”思来想去,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灰雁却无所谓一笑:“蔚统领自身难保了,如何还保得住我?不过想想,我一条命换东海岸战场大捷,也算不得亏。”
灰雁一边说着,一边见赋仟翊不说话,忽然道:“这时候你来陪我说话?真的不关注关注海鹰吗?”
赋仟翊沉吟半晌,说道:“蔚统领不同意我围魏救赵,但是我实在无法看着你们死。我就问问你,我引炎海人登陆惑明,让朝廷迫不得已收回成命,重新启用你们,你觉得如何?”
灰雁闻言一愣,随即苦笑:“大小姐,你是想用更多将士的命来换我们的?”
“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我觉得,惑明更需要你们。”赋仟翊毫不含糊地答道。
灰雁虽知自己大难临头,听罢赋仟翊的话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蔚统领没打你吗?”
“那倒……没有。”想想自己肩膀还隐隐作痛,赋仟翊有些心虚地动了动方才被蔚瀚英抓到的地方。
灰雁道:“大小姐,其实你仔细想想,就算我们真死了,咱们近卫军也算不得亏。”
“为什么?”
赋仟翊不解地问道。
灰雁道:“击退炎海人,是咱们近卫军牵头,护天军打配合,到头来,百姓心中最靠谱的还是近卫军。我和海鹰吃些亏,是有些可惜,不过……”
灰雁忽然认真对上赋仟翊的眼睛:“看你一点都不紧张海鹰的样子,应该是可以找个替身给他吧?他在营里也没露过脸,此事应该好办。”
赋仟翊虽然是这么想的,被灰雁忽然揭穿,忽然觉得自己表面工作做得的确不到位,看着眼前的灰雁,即使觉得他靠谱,话里话外也不敢失了分寸,一语双关地说道:“我已经和宣王订婚,自然不会和海鹰有任何瓜葛,我关心他的生死,只是出于战友道义。”
灰雁意味深长地一笑,似乎看穿赋仟翊的心思,却到底没揭穿,换言之说道:“大小姐,有件事我想求你。”
“我不会让你有事。”赋仟翊不假思索地说道:“我能找人替海鹰,自然也能想办法找人替你。”
灰雁凄凉一笑:“我日日行走军营,近卫军中无人不知,你如何找人替我?”
“江湖上有人能易容,寻个与你身材相仿的人即可。”
灰雁听罢有一瞬间的心动,随即却面如死灰,说道:“找个心甘情愿替我去死的人不容易,更何况,若是真有这样的人,你舍得让他替我去死吗?”
赋仟翊极为不屑地瞥了灰雁一眼,说道:“所以像你这种人也就是当个武将便罢,区区一纸圣旨就能把你逼到绝路?”
灰雁有些不解:“此话怎么说?”
赋仟翊道:“找家中尚有牵挂的死囚,给他足够家人安身立命的钱,总有人会愿意。”
“此人若真如你所言,尚有良心在,就不该死。”灰雁道。
赋仟翊闻言脸色却愈发难看:“那么蔚统领该死?你和海鹰该死?朝廷如此昏庸,只有你一个人遵守所谓的‘道义’,并不足以给这个国家带来祥和。你若真的为国家,为百姓着想,还是想尽办法活命,为咱们近卫军出一份力吧!”
灰雁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大小姐,我知道你说得有理。那么现在我该怎么做,你拿个主意吧。”
赋仟翊嘴上说着这些话,见灰雁终于认可了她的想法,说道:“那就劳烦你亲自跑一趟炎海,佯作降兵,引他们再次攻进来。此事刻不容缓,你最好现在就动身,至于营里,我会找到替代你的人,你不用担心。”
“但是……”
灰雁欲言又止,终而没有说出想说的话,转而道:“就如你所言,我一定把炎海军队带回来。”
赋仟翊听灰雁如此说,这才放了心:“我去打点一下,晚上想办法送你出去。”
“银子得给我多备点。”
灰雁毫不客气地说道。
赋仟翊先是愣了一下,即可说道:“是啊,归降自然是要带着家当的。”
赋仟翊向来在军中口碑好,即便是在近卫军营被封营的时候,她依旧能够在那些靖野军哨兵中找到那么几个因她的光荣事迹无条件支持她的,顺利地把灰雁放了出去,并另派赋传铭的亲信送出书信,指着劭泽替她周旋一个死囚出来。
她知道此事虽然蔚瀚英不苟言笑,劭泽是一定会无条件地站在她这一边的。
果然,靠谱的死囚是找来了,她也让赋传铭找了个理由将“灰雁”囚禁,却始终担心此事会被赋恂和蔚瀚英揭穿。
就这样她渡过了如坐针毡的十五日,直到等第十六日将要行刑之时,仍旧不曾得到任何消息。她一度认为,灰雁之时取得她的信任跑出去逃命了而已。
蔚瀚英早在十日前就被打入死牢,这之间她也没听说雩珩公主替他周旋的任何消息,近卫军营也一直被封着,她每日除了不停地练武,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来排除烦闷。然而就在蔚瀚英行刑前的一个时辰,近卫军营出其不意地被解封。
即便这时候赋恂严令所有人不得前往刑场,仍旧有很多愤愤不平的人宁可违抗军令。
赋仟翊明白这是近卫军最后的挣扎,若是近卫军统领因为私自带兵抗敌而被处死,近卫军解封而不相送,只怕这会成为近卫军史上最大的笑话,只怕天下人也会耻笑人走茶凉,耻笑近卫军迫于强权,只怕这之前近卫军勇往无前地抗敌之事也不再被世人所尊重和传颂。
赋仟翊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然而这个时候她还是鬼使神差地站在了军营门口,拦着那些宁可违抗军令也要去刑场相送蔚瀚英的人们,说道:“各位,大家为蔚统领愤愤不平,不忍蔚统领孤身上路,我也一样。但我们近卫军是惑明最精锐的一支军队,我们的使命是保护这个国家不受外族人的侵害。我们现在要做的是……”
她忽然发觉话说到这里,实在不知该怎么圆下去。难道她真的要当着大家的面说,我们如今在朝廷面前越是乖顺,越是畏惧强权,才越有可能保留最终的用兵之权,才能真的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之中好好发挥,而不是在战争尚未开始的时候,首先被朝廷损兵折将。
毕竟这些愿意去刑场送蔚瀚英一程的人才真是有血有肉的栋梁之才,若是这些人被朝中那些败类视作乱党杀害,只怕近卫军真的永无出头之日了。
她心中尤其慌乱,灰雁并未如计划般顺利带炎海人登陆,她难不成真的要想办法劫囚不成?以她的功夫,加上一系亲信,劫囚倒是没问题,问题是蔚瀚英根本不可能跟着走,就算蔚瀚英跟着走了,往后,他们永远都是惑明朝廷的亡命之徒,永远无法在惑明安身立命,更不用说是帮劭泽登上皇位了。
赋恂自然看得出她的纠结,竟反常地走到她身边,说道:“为父看着军营,你去刑场。就算蔚统领不需要人相送,宣王殿下也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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