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杜若眨了眨眼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来,“你人真好。”
谢文瑞却说道:“对不起。”他的眼神满是愧疚,甚至有些不敢看杜若。
“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当初如果不是我让你来京城也不会让你置于危险之中。”
杜若很认真地说:“路是我自己选的,怪不着你。你不用觉得抱歉,你从来不欠我什么,反倒是我欠你一大堆人情。”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中午的时候宫中传来了消息,皇帝口谕两日后三司会审。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一起审理此案。
谢文瑞说:“从现在起你去哪我去哪,我只有随时随地跟着你才能保证你的安全。”
“你是担心何云章狗急跳墙吗?他们不会,陆丞相也不会。我要就这样死了他们嫌疑最大。”杜若说。
“除了让你死还有很多方法能让你的这官司打不下去,你不要放松警惕。若要赢就要面对更多的危险困难,你是真不怕吗?”
杜若双手撑着下巴摇摇头:“现在想起来还是挺害怕的,其实我脑子里也没权衡太多,我怕想多了就不敢去做。”
见杜若也没有后悔的意思,谢文瑞也跟着坚定了自己想法。他这一次是下定决心帮人帮到底,从一开始他就没办法置身事外,是他主动引杜若入局,就更不应该做逃兵。
屋外的雪又开始纷纷扬扬,屋里却暖意盎然。通红的炭火烤得杜若昏昏欲睡,就这样睡一会儿醒一会儿,不知不觉到了天黑。在这期间谢文瑞一直守在房间里寸步不离,偶尔有什么事情也是安排了店里的小杂役去跑腿。
“打官司最好还是要请个状师,最好要能言善辩还要熟知本朝律例。”谢文瑞说,“只不过你要告的是当朝丞相的女婿,只怕是没几个人敢接这个案子。不过冒险能给自己带来成名的机会,总有人愿意冒险的。 ”
“这没什么,没人就没人 。再说了我也不打算马上找状师,这官司不可能一场就结束。若是一开场我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倒显得我预谋已久居心不良。第一场一定要让我先去试一试,不过往后就不能再这样,宋家的官司还需要真正的宋家人出面才行,得赶快把我宋三叔找来才行。”杜若揉着眼睛看了看窗外,再看看房中的炭炉,当看到炉子上那一口冒着热气的小锅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一股醇香的羊肉汤的味深入鼻腔。
谢文瑞看到杜若这放光的眼神笑了笑,他拿了张凳子放在床头。“你别起来,我给你端过来。”
可是杜若已经顽强撑了起来,可是一用力屁股还是疼,坐着是没法坐了,只能跪着,于是直挺挺地跪着接过了谢文瑞递过来的羊肉汤。
“我睡过去的这段时间有没有事情发生?”杜若现在行动不便,只能全指望着谢文瑞来帮她打探消息。
“这半天时间事情倒是不少。首先你现在成了这家客栈的名人,今早上的鼓声可是震撼全京城啊,现在估计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这场官司赢了你就能名扬天下。”
“输了呢?”杜若头也没抬小心翼翼地吹着碗里滚烫的羊肉汤。
“输了那就是人尽皆知。”
杜若噗的一声笑出来:“不管好坏反正我都出名了呗。”
“也可以这么说。出名了自然有出名的好处,比如你现在喝的这碗羊肉汤就是客栈老板送的。”
听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什么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谢文瑞说:“小谢将军,您能借我一点钱吗?今早上我脑子一糊涂把钱袋给扔了出去,我现在……”
谢文瑞摆了摆手道:“无碍,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你现在的衣食住行我都能承担。”
“可是这间客栈看上去不便宜啊。”
“这里离皇宫近离大理寺也近,你的开审地点就定在大理寺。你是在担心我钱不够吗?这你放心,我钱多着呢。”
杜若的心里谢家应该是比较节约的一类,不像何家极尽奢华。由此她认为谢文瑞应该没那么有钱,若是支付这间豪华客栈的所有费用便会让他们家损失一大笔钱。自己没有理由让别人来承担这么大一笔损失。
看见杜若脸上的疑惑,谢文瑞又说:“我爷爷曾是统领三军的兵马大元帅,带兵打仗数年立下战功无数,后来封国公得皇帝赏赐更是不计其数。虽然现在边境安宁不打仗我爷爷也不领兵了,可他镇国公的爵位每年的俸禄也不少。我父母去得早,家里就我和爷爷两个人,平时生活简单开销不大,这么多年下来其实我家挺有钱的。而且我戍边这几年也有俸禄,钱存下来不少。”
“为什么一直帮我,其实现在你可以什么都不用做,接下来应该都由我一人完成。你这个时候应该躲在幕后看戏,你今早上跑出来把我带走已经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了。你家老爷子不会怪你吗?”
杜若手中的碗已经见底,碗沿的羊汤油已经开始凝固。谢文瑞伸手拿走了她手中空碗,顺手放在了一旁的桌上。杜若回过神来又趴回自己的被窝,刚趴下觉得胃难受,为了不把那点羊肉汤吐出来又改成侧卧,右侧着却发现脸对着墙,于是又是一翻折腾改成左侧躺着。刚躺好却看见谢文瑞正看着她笑。
“笑什么?”虽然不知道谢文瑞笑什么,杜若也跟着笑了起来。
谢文瑞说:“你干嘛呢,翻来翻去,看样子不疼了啊。”
“还是疼啊,疼也不能阻止我该干嘛干嘛。别说我,你爷爷知道你这么做吗,现在参与我的案子会给你们家带来麻烦的。”
“从一开始我不就参与了吗?”谢文瑞显得很轻松,“在庆城的时候我告诉你何云章在京城,回到京城又是我一手安排把你送进来何府,再后来查死亡记录我也露面了。这京中各方势力耳目众多,我再怎么藏也藏不住的,何况我帮人申冤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你的案子是真的,就没人能说我。”
“万一我的官司打输了呢?”
“不会。”
“这么肯定?”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谢文瑞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想了片刻又生出些犹豫。
见他如此谨慎,杜若便知这秘密就只能给秘密。她一抬手:“打住,别说,说出来就不是秘密了。”
谢文瑞本来就有些犹豫,见杜若不想听也就不说了。
“我当初把你扯进这趟浑水里实属无心,如今你我都没法半路退出这局,我唯一能做的就一定让你平平安安过了这道关。本来我那天去找三殿下是想让你离开这里的,可是我突然想明白了一点,你的这点事对于我们来说只是锦上添花,有你在这闹一闹不耽误我们的事情,也能恶心一下陆家何家。可是锦上添花终究不如雪中送炭来得珍贵,你这步棋输了也就输了,不影响大局,随时弃了也无所谓。你的命对于三殿下不重要,可对于你自己千万要珍惜,你死了我们不会心疼的,伤心难过的只会是你的家人。”谢文瑞终究还是没好意思说出自己那点心思,他把杜若拉进这场风波让杜若成为了一枚棋子,他很愧疚。他想要弥补可是却发现这件事已经发展到不受自己控制,现在他只求能保杜若平安无事。虽然为的是那点私心,可表面上已经装得很冷静。
那些道理杜若都懂,可她还是觉得谢文瑞说的话不中听,原本心中那点感激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感激之心没了脸皮就变得厚起来,占起别的人便宜来也不会不好意思。
杜若摸了摸鼻尖道:“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不过现在不能告诉你,一个月以后告诉你。不知道你那时候会不会知道这件事,但是你现在绝对不知道。”
“好啊,那我也定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以后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两人相视一笑,像两个幼稚的小孩。
“你下午睡觉的时候我向客栈杂役打听了下坊间流传的消息。”
一听到坊间传闻杜若就来了精神,她一只手撑着脑袋饶有兴致地说:“说来听听。”
“你状告何家的事情现在已经传遍京城,有人说是何云章滥情无德一夜风流种下孽果,数年后私生女上门认亲被拒,怒敲御前登闻鼓。”
杜若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什么跟什么啊,这些人真离谱。”
“还有更离谱的,有人说你是何云章的相好被抛弃心有不甘,一腔怨气无处发泄砸坏了御前大鼓。前半段是那别人瞎猜的,最后一句倒是真的,那面大鼓确实裂了一条细细的缝。这鼓平时也没人用,保养得也不勤,这次坏了正好可以换个鼓面。我记得你说过你没吃早餐吧,你没吃饭都能把鼓敲裂了,可真是厉害。”
杜若笑得更欢乐了:“这不能怪我呀,我没吃早饭还被人追着跑了三条街,早就没力气了,我可没有使全力。”
谢文瑞也跟着笑起来:“隔壁茶楼说书的开篇是,今有一彪悍怨妇一锤砸碎登闻鼓,诸位预知究竟何事且听我细细道来。”
“这鼓坏了会要我赔吗?”
“赔什么赔,坚决不赔。你一弱女子能有多大力气,都怪鼓太旧了。”
杜若也跟着点点头,语气坚定:“对,坚决不赔。”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这福祥客栈最大的房间便是杜若住的这一间,里外两间宽敞明亮装饰豪华。谢文瑞到了晚上也没离开,直接在外间休息。第二天的时候谢家的小厮丁忠过来传话,顺便带过来一个家里的丫鬟,意思是让谢文瑞回家去休息,这里安排一个丫鬟在这伺候更合适。
谢文瑞很干脆地拒绝了:“小桃可以留下,但我不会回去的。”
“少爷你别这样,毕竟男女有别,你俩共处一室不太合适。毕竟……是吧……” 这话虽省略,这意思很明确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伤风化。
“她这几日的安全谁能保证,要不然让爷爷派几个人过来轮岗。”
丁忠面露难色:“少爷你是知道的,老将军现在年纪大了不掌兵,在兵部也就挂个闲职,这京中各营哪一个他也调不动,也不敢动。老将军也知道你不会听,反正道理给你讲明白了,怎么做你自个儿决定。你可以不在乎闲言碎语,不过你还是先问问人家杜若姑娘的意思,人家万一在意名声呢。”
“我不在乎,反正这事一结束我就回明州,京城的人怎么议论我也听不着。”在里间的杜若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留一个能打的人在身边,她现在这个样子打也打不动跑也跑不快,再遇上个杀手只有死路一条。名声那个东西自然没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听见姑娘家的表态,丁忠也不多劝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放到桌上。“老将军说你真会选,一选就选了个京城最贵的客栈。不过让你也别节约,住都住进来了就安心住着。反正这些年咱家也没怎么花钱,钱是肯定够用的。你该吃吃该喝喝,别把人家姑娘饿着冻着,杜若姑娘有伤在身要多吃才能好得快。别省钱啊。”
谢文瑞说:“没省,就没几个花钱的地方,晚餐都是客栈老板送的。”
丁忠一脸的鄙夷:“你是真不操心啊,算了,这会儿再教你为时已晚,这钱还是小桃拿着吧。”说着拿起桌上的银票塞到小桃的手中。“你们那些大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懂,但是说到照顾人这就还真是我们更拿手一点。该吃什么穿什么还是都听小桃的吧,毕竟少爷你呢是个连几天换一次衣服都搞不清楚的人。就你,还想照顾人家姑娘,别让人家到时候还得爬起来照顾你。”
谢文瑞一脸不悦:“丁忠你今天话特别多。”
丁忠也不理他,转头对小桃说:“现在天冷一定要吃好穿好,千万别生病。你一人照顾俩,辛苦了。”
小桃接过银票脸上乐开了花。
“行了,我也不多待,少爷都嫌我烦了。少爷你先歇息吧,小的先回去复命了。”丁忠说完往外走,准备拉上门的时候突然又伸头进来对小桃说,“吃穿这事一定你做主,别听少爷的。”
谢文瑞一脸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小桃乐呵呵地攥着银票,小心翼翼地问:“少爷,我听说珠市街那边新开了一家店,他家的红烧肉特别好吃,杜若姑娘这个时候应该多吃肉。”
“听你安排啊,你说了算。”有人来操心食宿,他觉得轻松。
“杜若姑娘的衣服又旧又破的,应该换一身厚的新的。天这么冷,去订做有些来不及了,只能买成衣。”
“买。”
“那我可以可以也顺带买一副手套。”说着小桃伸出冻得红彤彤的小手。
“自己看着办就行,不用事事问我。”
“是是是,少爷你有大事要忙,这些小事就交给我吧,保证把你俩都照顾好。”小桃说着连蹦带跳地出了房间。
小桃买来的新衣服杜若还是没有穿,她执意要穿那身破破烂烂的旧衣服,她想要装可怜博取他人同情。开堂的那一天她起得很早,蹲在坐垫上目光深沉地凝视着门口。休息两天她的伤稍微好了些,虽说还不能坐,但勉强能走几步。
“你干嘛呢?”谢文瑞看了她半天,终于忍不住问。
杜若认真地说:“我在酝酿情绪。”
“情绪?”
“公堂之上我总得哭一哭吧,不哭怎么像个满腹冤屈的原告。”
谢文瑞打了个呵欠又躺回榻上:“到时候再哭不就行了。”
“我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哭过,我怕我到时候哭不出来。”
虽然谢文瑞认识杜若的时间不长,可仔细想想也是。在庆城自己误伤她的时候没见她哭,在何府挨打的时候也没哭,皇宫前三十杖打完也没见她哭过。这样的人大概天生不知道怎样掉眼泪。
谢文瑞说:“你的亲人含冤而死你伤心难过吗?”
“其实我没见过宋家姑姑,知道她死了我心里有那么一点点难过,但更多的是愤怒。”杜若使劲挤出悲伤的表情,可是她依然哭不出来。
“今天的会审我不一定进得去,这么大的案子不会公开审理的,你自己千万谨慎,宁可少说话也不要说错话,实在不行就哭,哭不出来就逮着何云章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