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其实不太清楚上诉什么案件该去那个衙门,她只觉得这件事应该闹大,最好闹得全天下都知道,所以最后她去了皇宫。这宫门外的这面大鼓已经好些年没人敲响过,杜若能敲响这登闻鼓也是费了不少力气。从她离开老罗家没走多远就发现被人跟上了,她以为是谢文瑞,于是回过头去看,却见对方迅速闪避躲进巷子里,她往巷子里走去却又看不见人。再继续走依然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她在街上绕路走甚至想在街角处蹲人,可是对方就那样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以杜若对谢文瑞的了解,她觉得谢文瑞做事不会这么阴阳怪气,若谢文瑞不想让她去告状很可能会直接拦在她的面前。
那些人大概也不知道她是想要干什么,只是打算等她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再动手。谁知杜若东绕西绕自己走到了人少的地方。这条街偏僻,偶尔有人走过,在这里动手杀人再好不过了。杜若走了一小段路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回头看了看发现之前跟在身后的人已经不再躲躲藏藏,两个人毫无顾忌地向她走来。
杜若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又到了拼腿力的时候。这条街走到头就是朱雀大街,那里人多热闹。她没费什么力气就钻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回头看着那几个跟踪者,得意地笑了笑。
肩膀上被拍了一掌,一只手按住她的后颈。杜若还没有回头就被人按着脖子往回走。
“谈谈吧,小姑娘。”身后那人说道。
“我不认为我们有什么可以谈的。”尽管不愿意,杜若依然被推着进了附近的小巷子里,她能感觉到后颈上那一丝丝冰凉,那是一根藏在戒指里的针,若她挣扎随时能按进她的脖子里。
一进小巷杜若立刻被四个人围了起来。
“说吧,谁派你来的?”身后那人按动戒指上的开关收起那跟短针。
事已至此杜若也是懒得装傻,她说:“宋玉莲你认识吗,她让我来的。”
“你别给我装神弄鬼,宋玉莲死了多少年了。”
杜若冷笑道:“死再多年也得有个说法啊,凭什么她就得横尸荒野,有的人就可以荣华富贵。”
“那你想怎么办?”
“当初谁害死宋玉莲的,他偿命就行,没别的要求。”杜若说得云淡风轻。
“那好办啊,当初把宋玉莲按水里的就是纪元忠,纪元忠已经死了?这件事算是扯平了。”
杜若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宋玉莲的死因就这样被说了出来,她一直以来寻求的真相出现得这么突然。“纪元忠啊,那个脸上有刀疤的。”她摇了摇头:“我没杀他。”
“知道你没杀他,他要没点本事能做相爷的贴身侍卫。你要和他对上,只有挨打的份。那一箭是谁射的?我们检查过尸体了,致命伤只有一处就在额头。”
想了想那天晚上自己好像除了逃跑就是在挨打,杜若当然记得那一箭是羽卫的某个人放出来的,在暗处偷袭所以一击毙命。不过她并不打算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她依然坚定地说:“还有何云章,他可是始作俑者罪魁祸首,他不死我就不罢手。”
“小姑娘别不知天高地厚,得寸进尺的事情还是不要做,容易丢了性命。我再问你一次,谁杀的纪元忠。”对方的语气变得阴冷起来。
杜若似乎一点都没感到害怕:“我知道一个女婿半个儿,你们家是有点舍不得这半个儿子,可是你们也要想想你那个二公子,那才是你们陆家真正的儿子。”话还没说完杜若就被掐住脖子按在墙上。
“你们把二公子藏哪儿了?”
杜若笑了起来:“拿何云章来换啊,看你们是在乎你们那半个儿还是这一个儿。何云章这个卑鄙小人欺骗你们陆家,你们就一点都不讨厌他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是怎么攀附上陆家千金的,六月早产儿很难活下来的,大家都不是傻子。”话音刚落她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她摸了摸自己发烧的左脸颊继续说道,“拿何云章来换啊,一个废物姑爷对你们有那么重要吗?”
“你们把二公子怎么了?”
“没怎么。”杜若说,“拿何云章来换。”
“我们为什么不拿你的命去换二公子呢?”
杜若说:“我啊,不重要,小角色,无足轻重,没人会在意我。我的生死影响不了任何事情,我死了最多我的家人哭两声。事情该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你们的事情我不懂,也不需要懂,反正又不是我来操纵,赢了输了我也得不了什么利益。我现在只想要何云章死。”
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松了开来。
“何云章的事情可以商量,前提是你必须交出二公子。”
杜若也是看出了陆家很在意这个二公子,她心知这是一个保住自己的好机会,怎么都要利用好这个机会,哪怕她根本决定不了陆成和的去留,她也要利用好这个机会来给自己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
“好说好商量,我也不着急。你们还可以回去和你家老爷商量商量,陆二公子现在不会有什么事。不过要是我有什么意外那就不好说了。”
第30章 第三十章
杜若想走却被人拦住,她无奈地说:“你现在拦着我也不是办法,不如先回去问问你家老爷的意思。我就在这城里转悠,何云章没死之前我不会出城。您要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我,我保证不跑路,谁跑谁孙子。”
几个人一合计便放了杜若,回去两个人传递消息,剩下的人全都跟着她。
“我现在要去兴隆街口吃早点,你们要跟来的话可得自己掏钱,我可不管饭。”杜若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也不逃跑,似乎真的要去吃早点。
兴隆街出去便是朱雀大街,街口有个卖早点的摊位,刚才杜若就是从这个街口进来的。杜若坐下要了一碗面,她斜眼看了看那几个跟踪者,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等面的那段时间她低头抠着自己的指甲,偶尔偷偷瞟一眼那几个人,却发现那几个人丝毫没放松警惕,一直盯着她。
很快面端了上来,杜若看了一眼碗里的面,把筷子重重地摔在桌上。她愤怒地喊道:“怎么加葱了,我让你加葱了吗?这可怎么吃得下去!”
面摊老板大清早被这么一吼也来了气。
“你又没说你不要葱,你吼什么吼。有葱怎么了,我这面一向都加葱的,有葱才香。”
杜若拍着桌子喊道:“不行,你得重新给我做。”
“再做就再加钱。”老板说着又往锅了加了几瓢凉水,打算接着给别人煮面
“你不重做,我一碗的钱都不会给。”
杜若跟老板吵了几句又偷偷瞟了一眼那几个跟踪者,他们既然保持着警惕看着这边,既不走开也不过来,目光始终还在她身上。她端起碗往炉子边走去,就在她起身的一瞬间,那几个监视者向她围了过来。杜若把碗里的面往锅里一倒,然后把碗扔到灶台上。
“必需重做。”她又拿出一个钱袋子扔了过去,“我又不是没钱。”那一袋子钱具体有多少她记不清楚了,但是买个十碗八碗的面还是不成问题。
她这态度彻底激怒了面摊老板,老板抡起勺子就要打,杜若也不示弱一把把那口煮面的大铁锅端了起来。她倒也不笨还知道端锅的时候拿了个抹布垫手,一把端起锅来作势要泼,吓得老板赶紧用手挡住脸。可是杜若却一转身泼向了身后那几个人,就在杜若跟老板吵架的时候,那几个人警惕的围了过来生怕杜若跑了。这一泼来得突然,那几个监视的人一个也没躲掉,每个人都被面汤淋了一脸。幸好刚才是加过凉水的,若是沸腾的面汤这几个人估计没一个人有好脸。
泼完面汤这一次杜若是瞅准机会逃跑,她一路向北沿着朱雀大街狂奔。这个时候天色大亮,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她看过京城的地图,只要一直往前跑就是皇宫大门,只要她敲响那面登闻鼓身后的那几个人就不敢再动手抓她,她也就暂时安全了。只听得身后有人大呼小叫,她回头看。貌似那几个人撞到了一个挑货的人,身后一片混乱。她暗自庆幸自己跑得顺利,谁也没撞上。这样一来她和身后几个人的距离拉开了不少。
这一次很顺利,她总算在那几个人追上来之前跑到了皇宫大门口。她回头发现那几个人没敢跟过来,便得意地笑了起来。
登闻鼓立在皇宫南侧门外,杜若走过去的时候那几个守卫就看向了她,几个守卫立刻保持了警戒的姿势,见杜若只是走向那一面鼓便稍稍放松了些。杜若大概是怕再遇阻拦,也不等那几个守卫开口,她冲上前去拿起鼓槌就敲。一连敲了十多下,每一下都用尽全力,生怕自己巧的不够响错过了这唯一的告状机会。当她停下来的时候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手臂酸得几乎抬不起来,心跳得特别厉害几乎喘不上气来。
一名守卫走到她的身边厉声喝道:“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知道啊。”杜若有气无力地说。
“你这动作也太快了,拦都拦不住你,你敲这鼓想明白了吗,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杜若点点头:“想得很明白,想了很长时间,再想下去也是一样的结果。”
守卫点点头伸出手来:“状纸有吗?”
“有。”
杜若麻利地拿出事先写好的状纸,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好长时间没人告御状了,动作快点别耽误时间。”他把状纸交给身后的人,“赶紧送进去,这外面也要动作快点,一会儿围观的人肯定不少,赶紧打完尽快散场。”
杜若看着忙碌的守卫们有些发懵,直到看见守卫拿着一根木棍出来她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妙。这时候宫门外已经远远的围了一大群人,那些人的脸无论笑与不笑,总带着一丝兴奋。
“准备好了吗?”
“准备啥?”
杜若被两人架了起来。
其中一人说道:“告御状要先杖责三十,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其实听说过,但那是很久以前听说书的人说过,时间久了也就忘了。最近一直疲于奔命也没时间认真准备这事,有人撺掇她去告状,却没有人提醒她告御状有什么后果。
三十板子,她觉得自己应该挨得过。她从小练武向来皮实,现在又是冬天她衣服穿得多,三十廷杖下来小命还是保得住的。正因为这样想着,她才没觉得害怕。当她被按在长凳上的时候也没半点挣扎,她坦然地趴在那里心情甚至还有些愉悦。
“打哪儿?”
“屁股。”
“别脱裤子行吗?”
“女的都不用脱。”
“那我就放心了。”
她愉悦的心情只维持了片刻,就在第一板子落下来的时候她立刻后悔了。后来怎么离开的她有些迷糊,直到清醒过来已经是在趴床上。
有人掀开帘子进来,放下手中的托盘又来扯杜若的裤子。杜若一把拽住自己的裤腰,看是一个女子便松了手。
那名女子说道:“我是来给你上药的。”
杜若动了一下只觉得根本没力气撑起来,整个腰部以下哪儿都疼,疼得她龇牙咧嘴的又趴了下去。
“我这是在哪儿?”大概是药物的作用,那些冰凉的感觉让她觉得轻松的不少。
“这是福祥客栈,那位公子托我给您上药的。”
杜若扭头看向帘子外,隐约能看见个人影。待到换好药又盖好被子,那个女子才拉开帘子让外面的人进来。
外面的人是谢文瑞,杜若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她在这京城认识的朋友就那么一个。
谢文瑞在听到有人敲宫门前的登闻鼓就明白这一定是杜若干出来的事情,就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心性总是会想着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很多人都往宫门那边去看热闹,他费力地挤开人群,惹得一群看热闹的人骂骂咧咧。当他挤到最前面的时候,杜若已经打到第二十板,旁边有侍卫数着,周围还有看热闹的人大声的数着。这一板子下去没听见杜若的惨叫,倒是数数的声音整齐划一震耳欲聋。三十板子打完,人群中一片惊叹,待到谢文瑞上前接人的时候,人群里又是议论纷纷。
等到谢文瑞把人抱起来的时候,人群中有人喊道:“嘿,没死呢!”紧接着又是一片欢呼。
谢文瑞去接人的时候门口的守卫着实吓了一跳,他结结巴巴地说:“谢将军您怎么来了,您认识这人?”
“这是我的朋友,我现在能带她离开吗?”
“能能能,麻烦将军告知这位姑娘的住处,在下有了结果也好及时通知。”
谢文瑞想了想说:“离这里最近的客栈是哪家?”
“东城区德庆街的福祥客栈算是比较近的了。”
“我就把人安置在那儿,其余的事情就麻烦诸位了,这份状纸一定要递到皇帝陛下那里。”
“放心吧,我等职责所在不敢懈怠,有了消息一定尽快通传。”
谢文瑞再三谢过侍卫们,抱起杜若就走,也不管让人的议论,他只想着尽快找人来给杜若疗伤。此刻的杜若看上去精神有些恍惚,虽然没有完全晕过去,可是说话已经开始含糊不清。
“我买了一碗面还没吃。”
谢文瑞走了一段路才听清杜若说的什么,就这样一句话杜若翻来覆去地说了四五遍。
到了客栈他安排好房间找来了客栈的女眷给杜若上药,他自己在外间等待期间便开始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很显然他现在已经把这件事当成了自己的事情在操心。
杜若抬起头来眼神疲惫:“我今天是不是丢脸了。”
谢文瑞安慰道:“没有,你很勇敢。”
“你说得对我做事太鲁莽,根本没考虑周全,我甚至连告御状要挨板子这事都不知道,脑子一热就跑去敲鼓,我要是多打听打听也不至于今天被打成这样,早知道我就垫个垫子再去。”
“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谢文瑞现在最关心的是杜若的伤势,毕竟接下来的所有事情都要她自己出面才行。
“不怎么好。”杜若目光空洞,“我觉得好饿,为什么我不吃完那碗面再去,为什么我要浪费粮食?”她挨了几板子之后就开始眼冒金星,明明挨打的是屁股她却觉得头晕目眩。
“厨房里已经给你做吃的了。”谢文瑞在路上听到杜若惦记那碗面就知道她一定是饿了,没吃早饭又受这么大的刺激很容易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