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说:“你是让我去衙门喊冤告状。”
“要去喊冤就去敲皇宫门前那面登闻鼓,动静大才能引起重视。你到其他哪个部门去告状,状纸都有可能被拦截下来。”林秋摆弄着手边的茶具满脸的幸灾乐祸,“我也不是要帮你,毕竟三皇子和陆怀仁我哪边都不站。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你看我现在和个废人也没什么区别,我连自家的牢房都出不去。我就是看个热闹,路还得你自己选。”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杜若说。
“快了,最多五天。好些人等着你出去闹事呢。”
林秋大概是太闲了,他主动替杜若复盘这几天发生过的所有事情。他作为一个旁观者所想到的问题自然比杜若全面。从一开始杜若在庆城寻人她应该就被谢文瑞注意到了,巧的是杜若要找的人就在京城,于是谢文瑞便有意无意的暗示他能帮到杜若,目的就是想让杜若去京城。杜若因为心中疑惑过多决定去京城查个明白。至于她和谢文瑞在京城的重逢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这只有谢文瑞自己知道。谢文瑞的主动帮忙也让杜若的前期调查进展得很顺利,何家那点丑事很快就暴露出来。
实际上杜若只待了两天就接到消息,谢文瑞派人送了张地图进来。那是一张京城的局部地图,杜若看不明白索性拿给了林秋看。
“这是西城那一片,也不完整。”
杜若满脸疑惑:“他是让我去西城吗?”
“应该是吧,不过这地图上也没给你标注详细地点,你去了总不能在那一片到处溜达。”林秋也很疑惑,他拿着地图看完正面看反面,还放到火上烤了烤,结果什么发现也没有。见杜若仍然一脸茫然,林秋又说:“你和小谢之间有没有什么暗号,或者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关于西城的地点和人物。”
杜若摇摇头道:“我跟他也没好到有暗号的地步。他以往说话也不是拐弯抹角的啊,有事情都是直接说。是我太蠢还是他太高深莫测了。”
“你不蠢。”林秋说,“他也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人,小谢虽然聪明但是并不擅长玩这种小手段。这阴阳怪气讳莫如深的做法倒是很符合羽卫的行事风格。我们的暗线经常传递消息会用暗语密符,绝对不会把一件事情直接说出来。”
杜若一拍大腿道:“会不会是要泡在水里才能显现出来。我听说有的字用特殊药水写的,干了就看不出来,要泡在水里才能看得见。”说着她看见房间里那个盆子,那是林秋洗脸用过的盆,平时装着清水拿来洗手用。她一抬手就把地图扔了进去。林秋想要阻止可惜晚了一步,他还没出声那张纸就泡在水里了。
当纸上的墨迹在水中慢慢化开时,房间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见。杜若像个傻子一样看着盆里,当她扭过头看向林秋的时候却发现林秋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唉,你还是蠢的。”林秋长叹一口气。
杜若伸手去捞那张纸,可是那张纸已经在水中泡烂,只有些许残渣挂在她的指缝间。
“这……”她又扭头去看林秋,对方的眼中的鄙夷愈发深重。
“我们羽卫传递某些消息的时候会用这种不怎么结实的纸,万一面临消息泄露还能塞嘴里吃了,纸张柔软一点吞起来容易些。”林秋冷笑道,“阅后即焚还需要点火,这个不用点火,遇水搅几下就融化了。”
这事只能怪杜若自己冲动,林秋话才说到一半,她就把纸扔了进去。她不死心又伸手去捞,这一次那张纸终于在盆中化为一盆纸汤。
“都成汤了,要不你喝了吧。”林秋满脸幸灾乐祸的笑容。
杜若捂着脸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说:“反正也没别的事情做,我们下棋吧。”
“你的事情不管了?”林秋问。
杜若长叹一口气:“到时候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你这心态让人佩服。”
下棋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时间在对弈中不知不觉的流逝,杜若很快等到她离开这里的日子。来接杜若离开的是月江一人。
“你把这个小姑娘留在这里是想和三殿下换什么条件。”林秋说。
月江说:“没什么条件,只是想看看两边的人同时失踪都有什么反应。”
林秋有些激动:“你这样累不累,非得要参与这些破事吗?那些老东西都阴险着,你谁都斗不过。”
“我和你不一样,想要两边不得罪反而死得更快。”月江的语气依然平静,“你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这个小姑娘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月江看了看在牢房门口等候的杜若。杜若显然对自己能出去感到非常高兴,她开心的整理着自己的衣着,还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梳子梳理着头发。
月江收回目光看着林秋说:“谢文瑞会去接她。三殿下第二天就让我去找人,我才发现这个小姑娘这么重要。”
“是很重要,她可是个导火索,能点个大炮仗。”
“陆怀仁那边很平静,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都快被炸了,哪敢乱动。”
月江点点头:“你家里一切安好。”
“我娘她还好吗?”
“我跟她说了实话,现在闭门谢客,天天在佛堂里念经。”月江又看了看外面,“你安心修养我先走了,最近很忙。”
林秋不再看她只是低下头小声说了句:“保重。”
“知道。”
第27章 出狱
杜若在外头等着,屋里两人的对话很小声,她什么也听不清。不过此时她也没兴趣偷听他人聊天,一想到能出去她的心情稍微有点激动。也没过多久月江走了出来,杜若知道这是武德营的大统领生怕把她得罪了,于是脸上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出去之后一定有人会问你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你的所见所闻皆可如实述说。”月江走到门边却停下不开门,她还有事要在出去之前交待清楚,“唯独这一件事你不能说,林秋在羽卫大牢这事你不能说,你就当这几天独自一人待在这牢房里。你若答应,我便承诺接下来会帮你,我们再往后一定会遇上,只要你的愿望还未放弃,我们以后一定会遇上。”
“我答应你,我发誓绝对不说。”杜若根本不在乎月江为何要隐瞒林秋在这儿的事情,那是别人的事情跟她没关系。只是一听到月江要帮自己,她立刻答应了月江的要求。统领武德营的月大人是直属皇帝陛下的亲卫,若有她帮忙必定能多一分胜算。隐瞒一件小事不说,对于杜若来说没什么难的。有这种特殊部门的帮助,她往后的计划会顺利很多。
月江满意地点点头:“也不是让你一辈子不说,至少在这段时间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你最亲近的人也不能说。过了这一个月,你想对谁说都可以。”
“你放心吧,一个月以后也不会说。”杜若点头如捣蒜。
“你大概应该听人说过羽卫是干什么的,我们干的都是脏活,最拿手的也是这种脏活。”
月江这最后一句话说得让人毛骨悚然。杜若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城外的小河边,那如鬼魅一般出现的三个人,那快如闪电的身影,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她知道这最后一句是威胁,哪怕她已经如此配合依然也受到了威胁。羽卫掌管的是情报刺探收集和暗杀,要论暗杀大概天下没有别的组织能与之相比,陆丞相手下养的那些个杀手在羽卫面前不堪一击。
“我保证。”杜若小声地说。
得到了杜若的再三保证,月江终于敲了敲那扇铁门提示外面的人开门。
出了丁字号牢房七拐八拐的走了好一会儿终于走到最外边的那扇小门,出去之后月江给了杜若一条黑色披风。此时正是深夜,夜黑风高寒风凛冽,似乎有细雨落下。杜若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不由得开始怀念那个温暖的丁字号牢房,温暖的炭火热气腾腾的香茶,几本闲书一盘棋局,她有些舍不得那个舒服的地方。
“从玉临二巷下车,去西城区昌明北街柳溪巷门口有盆兰花的那家。”
“啊?”杜若的脑子始终跟不上月江的话语。她还没来得及再问,一辆马车就停在她的面前。
“上车。”月江的声音始终很平静,可她的命令总是让人无法违抗。
杜若钻进马车却发现月江并没有上来,她伸出脑袋刚想问一下,却被赶车的羽卫一把摁了回去。
“出了羽卫大门千万别露头,我现在去刑部大牢只能带你一小段,路过玉临二巷口的时候我会停下来假装检查车轴,你就在那时候下车,动作要快不得停留,直接进入巷子里。然后你自己调整路线去你要去的地方。”驾车的羽卫把头伸进马车小声交待着。
杜若还是觉得很懵,她说:“我要去……哪?”
“我哪知道你去哪,月大人没跟你说吗?”
“说了。”杜若这才明白月江给她传的消息只有她一人知道,对于别的羽卫只下达必要的命令,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的心思缜密,做起事来滴水不漏。
“那你还问我。”
杜若说:“你们羽卫传达指令都这么简洁吗?”
那个羽卫又把脑袋伸进马车里:“这还简洁,就是因为你是个外人我们才交待这么多。一会儿你可记住了,我一停车你就往巷子里跳,我会把车尽量往巷口靠,你可千万别跳错了方向,我可不敢保证晚上没人监视跟踪。”
杜若点头道:“这个你放心,我不会错。”
羽卫嘀咕道:“你可千万别出错,不然我也没法帮你。”
马车慢慢悠悠使出羽卫大门,一路上走得很平稳。出了大门之后驾车的羽卫就不再说话,杜若看了看马车里那个贴着封条的箱子,这羽卫大概是去刑部送什么东西,顺便带自己一程,主要是不想让人看到她是从羽卫的大门出去的。就连送一个人出去都要如此大费周章,月江对于杜若还是不放心的,生怕有什么闪失牵连到羽卫。
在马车上杜若突然明白了之前送进来那张纸是干什么的。是想让她把西城区的地图记下来,然后临到出门再告诉她目的地。也许是不想让林秋知道,也许是怕别的什么人知道。这种说一半留一半的做法着实让人头疼,杜若不能理解。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杜若还没来得及背下那张地图,那张图就被她泡在了水里,早就成了一盆纸汤。要是把那盆纸汤喝下去就能让她想起来那张地图,她恐怕现在会立刻跳下去把那盆纸汤喝个干净。
走了没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停得很急促杜若身体没控制住前一倾,从帘子缝里她看到羽卫下车了。她把帘子撩开一条缝,像只敏捷的耗子窜了出去,钻入黑暗的小巷。当她把自己置身与黑暗中时回头看了看,巷口的那辆马车已经缓缓离开,依然走得不慌不忙。这条小巷非常狭窄,说是巷子其实更像是两排建筑之间空出来的一排过道,仅容一人通过。
有什么的东西落在脸上,杜若伸手摸了下才发现这是雪花。细碎的小雪花夹杂着雨滴落在了她的手上,只是片刻手指就变得冰凉。杜若把裹紧了斗篷拉上了帽子,在黑夜中小心前行。
天寒地冻,夜黑风高。
哪怕是不知道去往何处,她也不觉得害怕,大概是心中有了目标。
接下来她要做一件震惊全京城的大事。
做大事就会遇到很多困难。
比如,现在她就不知道该往哪去。西城区昌明北街柳溪巷门口有盆兰花的人家,地址说得够详细,可是她没把地图记下来。
西城区她知道,往西走就是西城区。昌明北街在哪她就真不知道了。
到达西城区之后她只能顺着一个方向不停的走,走到有路牌的地方就凑近了仔细看看。这夜黑风高的晚上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她要看清路牌上的字还要把脸贴近了才看得清。她像个幽灵,在大街小巷间四处转悠,偶尔还要避开巡逻的卫兵。走得腿快断了终于找到了昌明北街,接下来就是找柳溪巷。雪越下越大,起初的雨夹雪现在全变成了小雪花,风却渐渐小了,雪花静静的飘落在她的肩头。寒冷让她觉得身上的伤似乎又开始痛起来,前几日的休养只养好了皮外伤,关节处的肿痛还未完全散去。
“柳溪巷在哪儿呢?”杜若四下张望着,她依旧打算用这个笨办法挨个寻找。
也许她真的是运气好,刚转弯就看见谢文瑞提着灯笼撑着伞站在路口。他从黑暗的小巷里走来,在这阴冷潮湿的冬夜里,那灯笼淡淡的光芒成了这黑暗中唯一的希望。杜若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她抬起头对谢文瑞露出笑容。
杜若说:“你在等我吗?”
谢文瑞点点头:“约定的时间过了,我怕你像上次那样没出现,就出来寻你。”
“你来的正好啊。”
“你的脸怎么了?”谢文瑞提高了灯笼,借着那微弱的光看清了杜若的脸上那青一块黄一块的痕迹。
两人往巷子里走去。
杜若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们给我的药挺管用的消肿很快,只是没想到颜色挺深,我怕洗脸会影响药效这几天都没洗脸。”
谢文瑞的声音带着歉意:“那天我该回去看一下,我没想到后面还有人?”
“我也没想到啊,我都蹲了很久才出来的,结果他们几个等得更久。”杜若说起这事来倒是一脸轻松,那晚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场游戏。
“对不起。”谢文瑞的声音很低,在这安静的小巷子里却格外清晰。
杜若并没觉得这事需要谢文瑞来道歉,各为各的目的没有义务要为对方的安全负责。她叉开话题道:“我只是受点轻伤,那两个就难说了。那两人后来怎么样了?”
谢文瑞说:“陆成和的跟班死在了坟场,大腿血管给挑断失血过多而亡。纪元忠的尸体是在西河被发现的,那条河虽然水流急但是水浅乱石多,所以他的尸体也没冲太远。他是额头中箭而亡,我记得你没有带□□。”
杜若说:“坟场那个是我做的,河里那个不是。他们原本是打算埋了我,我趁人不被捅了他一刀。逃到河边的时候遇到了羽卫,那箭是羽卫的。我是羽卫救的,陆成和也是他们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