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皱眉道:“哭和骂我好像都不太擅长,我擅长动手。你不进来是最好的,你在外面帮我找找小冬,这可是最重要的证人。还有刘叔,若他们用刘叔的性命来威胁小冬,即便我能逼得他们放小冬露面,很有可能小冬会在现场做伪证。公堂上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就像你说的这种案子不可能一次就能审清楚,我尽量让这个案子变得复杂一点。”
“有个事这几天一忙我差点忘了,我通知了你的师父和宋三叔,不过最近天气不好他们应该过几天才能到。宋家的官司总要有个真正姓宋的人来露面才好。”
“他们之前要是收到我的信应该也会赶来的,迟早有这一出。要是早一点到就好了,我兴许能少挨一点打。”
说话间来接杜若的人到了,来的人不多就两个官差,一进来便自报家门,是大理寺的官差。这次审讯的地点定在大理寺,所以来接人的也就是大理寺的人。
见杜若蹲在坐垫上便打趣道:“哟,精神不错嘛,看来皇城守卫那几个是手下留情了。”
“还行还行。”杜若笑嘻嘻地说。
他们和杜若说话的时候嬉皮笑脸的,见了谢文瑞倒是恭敬了不少,京中的官差很是清楚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今日开审主要是原告陈述,提交证据。大致是这么个流程,要等到查验证据之后才会宣判。今天被告方说不定连面都不会露,最多派一个管事的来。”一名官差说着今日的安排。
谢文瑞问:“今日的的案子由哪几位大人来审理?”
“刑部侍郎林德树,大理寺少卿唐泽,监察御史□□清。”
“御史台就派了个监察出来?”
“毕竟是一审嘛,何况这个案子主要还是由刑部和大理寺审理,御史台就是出个人看着。等到复审的时候三家的老大就得出来露一下脸了,现在都是先走个流程,谁来不是来呢。”
杜若拉了拉谢文瑞的袖子问:“这几个人你认识吗?脾气怎么样?”
谢文瑞道:“这三个人我都不了解,□□清这个名字我都是第一次听到,林德树我也只是知道,唯一见过还说过话的是大理寺少卿唐泽,但也仅仅是打了个招呼客套几句。听人说他心思缜密屡破奇案,你如果想要查出更多的真相还真得指望他。”
杜若点点头:“知道了。那我先去了,你要没什么事就自己找事做。”
谢文瑞明白她的意思,便对她说:“放心吧,我知道该做什么。”
初审果然如同先前所说就是先走个过场,尽管如此杜若还是觉得紧张。台上的三人年纪都不大,看上去最老成的刑部侍郎也不超过四十岁。没有想象中的一拍惊堂木,没有官差齐声喊威武,只有枯燥无聊的询问。
“原告请你陈述自己的姓名籍贯,因何事所告何人。”唐泽语气平静,他是这三人中面相看上去最年轻的,行为举止却是看上去稳重的一个。
杜若陈述案情的时候,唐泽听得最认真他专注地看着杜若,看得杜若心里发毛。旁边的监察御史在靠在椅背上悠闲地喝茶。刑部侍郎倒是坐得端正可他的目光涣散似乎已经走神了。最忙的人大概是那几个录事,杜若每说一句话他们都得记录下来,从庭审开始到结束他们的手就没停过。
“你所说之事可有证据,你告的是何云章杀害自己的发齐,这是刑事案件刑事案件需得人证物证齐全,尤其是物证绝对不能少。”唐泽在听完杜若的所有陈述之后继续提出下一个问题,依然保持着那种波澜不惊地语气,似乎这个案子和以往没什么两样,他只是在重复着熟悉的流程。
大概是受唐泽的影响,杜若在陈述的过程中也渐渐变得平静下来,她的思绪逐渐清晰。
“婚配登记在明州府衙能查到,只是这么多年了或许有丢失,但是婚书一式三份,宋家还留着一份。这至少能证明何云章当年与宋玉莲是结发夫妻。宋玉莲成婚之后没多久就同何云章回了庆城,他们在庆城共同居住了三年,期间生下一个女儿。我按照宋玉莲和家里书信来往的地址找到他们的住处,那里的老住户可提供证词证明何云章与宋玉莲是夫妻,只不过他们当年住的地方被另外一个人住着,那人就是假冒宋玉莲与宋家通信的人,只不过这人去年被人打死,才造成书信往来中断。”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唐泽说:“你说的这些需派人核实还需时间,即便这些说的是真的,这些只能证明何云章大人与你说的宋玉莲有婚约。不足以指正他抛妻弃子并且杀人,你可还有别的证据。”
“经民女多方查证,何云章还有一个女儿,被养在葬庄多年不闻不问。就在前几日那姑娘突然失踪,连同葬庄老刘也一起不见了。这件事顺天府立过案,一直没找到人。”
唐泽看了看旁边的刑部侍郎,林德树点点头道:“确有此事。”
唐泽道:“你的陈述我们需要一一查证才可决定是否作为证据采纳。现在传唤被告,双方当庭对峙。”
到这会儿至少已经过去了半时辰,杜若跪得腿都麻了。唐泽这个人相当啰嗦,每一个问题都要反复问上好几次,这一问一答浪费了不少时间。
大理寺的差役去传唤被告,所有人都只能在大堂上等着。台上的三位大人闲来无事也开始聊起了家常。
刑部侍郎这人年纪最大也最八卦,没几句话就聊到了唐少卿的家事。唐少卿最近刚刚当了爹,一说起他的孩子来就喜上眉梢,全然不是审案时那番严肃古板。徐御史笑起来声音很大,他这人开朗,一句话一个哈哈。
杜若跪在下面百无聊奈地抠着指甲缝里的泥,没有人搭理她。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录事在忙着整理刚才的记录,一个小差役忙着给各位大人添茶,只有门口站岗的守卫一动不动。
过了好久前去传唤的差役回来复命,何大人忙于公务没空前来。
唐泽脸色变了变:“他前几日就被停职了,哪来什么公务。再去,请不来就押来。”
一旁的林侍郎赶紧劝到:“慢着慢着,唐老弟莫急。这就是个初审,录一下双方口供而已。他何大人来不来都无所谓,实在不行让他们家派一个人过来。”
唐泽一听这话更着急:“他何云章什么意思,仗着他家老丈人是陆相,不把陛下的旨意放在眼里了。三法司审理此案可是陛下亲自下的口谕,还能由着他不来。”
”这不是初审嘛,最终审判还要等到复核完证据,到时候再来也不迟。没必要没必要,这样也不影响流程。”林侍郎一边劝着一边给监察御史□□清使眼色。
唐少卿态度坚决:“他这是不把三法司放在眼里,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不把朝廷律例放在眼里。”
徐御史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茶,又哈哈笑了两声,才缓缓道:“说严重了啊说得严重了。毕竟是户部侍郎,官阶不在你我之下,如今要在你我手下被审难免有些不悦。一定不是何大人故意摆架子,一定是我们去的人礼数不周。”
“是是是,我看这样吧。再去请一次,态度要恭敬,毕竟这是朝廷命官。”林侍郎赶紧附和道,生怕唐泽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世故的臭脾气坏了事。
徐御史对那个差役说:“那这样,你们再去一次。再多去五个人,态度要恭敬,好好的劝,万万不可像传唤其他嫌疑人那样凶神恶煞。好好的跟何大人说,这案子是重要他露面才行,早点露面早点解决。就让他来陈述一下,陈述完了就结束了。为表诚意,你们把林大人的马车拉过去。林大人你看这样如何,我今天没坐车过来,不然就用我的车了。再说了我那小破车去了,何大人未必肯坐。您那车又宽敞又豪华,何大人见了自然不好意思拒绝。”说着他看向林侍郎,一脸真诚的笑容。
林侍郎看向唐少卿。
唐少卿面无表情地说:“我吃住都在大理寺,半个月才回去一次,哪有私人马车用。”
林侍郎笑着说:“那是那是,咱一定不能失了礼数。就用我的车,好好地请。”
三人商讨着全然不管还在下面跪着的杜若,杜若像看了一场无聊的戏倍感疲惫,打了个呵欠有些想睡觉。
最终还是何云章本人亲自来的,他一进门就和周围的人客气地打着招呼,有人搬来一张椅子,端上一杯清茶。
就这样所有人都坐着,杜若跪着。这场面好像杜若才是那个受审的嫌疑犯,这一刻杜若的心凉得如这飞雪的寒冬。
依旧是唐泽先开口说话。
“何大人,有人指控你为求富贵杀害前妻,抛弃子女,你作何解释。”
何云章冷哼一声:“一派胡言!鄙人从没做过这种龌蹉之事。”
他否认得干脆,杜若冷笑一声翻着白眼。
唐泽继续问:“何大人你的吏部登记是西北庆城人,当年进京会考的登记是西北庆城人,未婚。可是这个姑娘说你那时候不仅结过婚还有一个女儿。”
何云章依然摇头:“这是污蔑。”他也不反驳,只是一味的否认。
林侍郎说:“诬告官员可是重罪,按律流放。”
“姓何的,我提醒一下你啊,有个东西叫婚书,一式三份。成婚当地户籍管理处有一份,男方一份,女方家还有一份。不光有签名还有手印。”杜若知道陆丞相心思缜密,定会想办法毁掉明州户籍库的那份婚书,可是宋家那一份还在,她离开明州之前见过,虽然没带出来但宋家人很快就会到京城来。
何云章的傲慢少了几分,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还是重复着那句话:“这是污蔑,我并不认识这个人。”这样的答非所问让审问很难进行下去。
杜若说:“宋家不仅还留着当年的婚书,还留着这十年的信件,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一个死了十年的人还能给家里人写信,你明明都到了进城了,为了信件的地址依然是庆城。”
三位主审官目不转睛地看着何云章的脸,何云章纵使心中波涛汹涌,表面上依然是波澜不惊。他请了清嗓子:“我是结过婚,只不过前妻在我进京赶考的时候因病去逝,遇到现在的夫人的时候我早已向她说明一切,承蒙夫人不嫌弃才有此后的良缘。”
唐泽看了看手中的记录,像是发现了什么,于是问道:“何大人的前妻是何大人离家之后病逝的吗?”
“是啊,都怪我一直以为考取功名才能让她们过上好日子,哪曾想一别竟是天人永隔。”说到这里何云章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色,眼睛眨了又眨似乎有泪水要流下来。
杜若斜眼看着他,眼神中尽是嘲讽。
“你能再虚伪一点吗?当初你怎么把宋玉莲骗到手的,又怎么把陆家的千金骗到手的?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自己,你就不怕遭雷劈吗?你看看你自己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真叫人恶心!”
林侍郎一拍惊堂木:“放肆,公堂之上企容你胡搅蛮缠。有理就说理,不得言语攻击。”
杜若心中不悦,却不敢顶撞审案的大人。只得降低了声音辩解道:“林大人,按照这何云章的说法,宋玉莲是在他离家以后就死了。他明明在撒谎,宋玉莲根本就不是死在庆城,是在……”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声惊堂木,吓得所有人都齐齐抖了一下。这一次居然是□□清抢过惊堂木重重拍了一下。
杜若看向台上,却发现唐少卿和林侍郎都惊魂未定得拍着胸口。
徐御史抱歉地对着身旁的二人笑了笑:“冲动了冲动了,勿怪勿怪。”
二人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徐御史对着杜若厉声喝到:“放肆!轮到你说了吗,你审还是我们审,有没有吧三法司放在眼里?在多嘴直接上夹棍伺候,让你不知天高地厚。”
□□清这人长得肥头大耳圆眼圆脑袋,平时总是一副笑脸,凶起来也没什么威严,强行摆官架子反更像个狐假虎威的小丑。
他打断杜若的话又继续让何云章做辩解。
“自然是先听何大人说才对,何大人请讲。”
何云章被这打断一下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捂着鼻子咳嗽一声才继续说话。“我在京城待了两年多才,日夜苦读才考取功名。认识陆家小姐也是到了京城之后,何来抛妻弃子一说。如此指控实在是对我等读书人最大的侮辱,吾远愿一死以证清白!”
许久没开口的唐泽突然发话:“何大人和前妻是否还有子女?”
何云章说:“有个女儿今年十六,因为小时候日子过得苦缺医少药,一直就体弱多病。陆家在南州有处别院,南州气候暖和,那姑娘为了养病一直住在那里。所以这么多年没人知道我还有个大女儿,说起来也怪我,朝中事务缠身一年到头能去看她的机会也不多,我这个做父亲的终究还是亏欠啊”
说着说着他又一脸悲伤,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
林侍郎感慨道:“何大人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如此情义令人感动。”
徐御史又伸了个懒腰:“双方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要不然散了吧。”
林侍郎说:“也行,早点结束,我也好早点回去安排接下来的任务。哎呀,证词证据都要复核,麻烦得很。”
唐泽思索片刻道:“那就结束吧,二位大人辛苦了。”
林侍郎嘴上说着不幸苦,脚步欢快地出了大理寺的门。唐泽也不慢不紧的出了这个大堂。
徐御史不知是太胖还是太懒,他的动作最慢,又是打呵欠又是伸懒腰。一连串动作下来唐泽都出了大堂,他才刚刚站起来。
他慢悠悠地往外走,路过杜若身边时漫不经心地说:“唉,二审才是最累的,那可是定罪的关键时刻。”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回客栈的路上杜若隐约感觉到有路人对她指指点点。她这是出名了,以一个悲惨而壮烈的形象闻名于京城的大街小巷。
回到客栈刚上楼梯就看见谢文瑞,他一脸忐忑地站在那里,看见杜若回来长舒一口气。
“你终于回来了。”
杜若好奇道:“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一脸的慌张。”
她这个刚从大理寺回来的人都比谢文瑞看上去镇定。
“你师父和三叔来了。”
杜若露出开心地笑容,脚步也随之加快。“真的啊,他们什么时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