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回神:“没事”指了指他的青锋对他说:“阿恒也练练剑?姐姐还没看过你用剑呢。”
之恒笑着应允。
有人一起练剑一起说话,日子过得便不算太慢,三日后容汐就回来了。
二人简单的聊了几句最终还是回到了赤焰最想知道的问题上。
她为何会遭毒手,究竟有什么仇怨。
容汐看着她,他也很想知道黑蝠堂为什么要灭苗月寨又为什么要伤她,他回答不了,更不会告诉她就在院外,在剑灵阁中就有黑蝠堂的人。
“容公子?”
容汐眼神微闪,挪开视线道:“伤你之人已死。”
赤焰大惊:“已经死了?是何人?”
容汐颔首:“银安门门主罗生。两个月前被各大门派围剿,合力将此人斩杀。”
“银安门……罗生……”赤焰念着这名字,脑中有关他的记忆连碎片也没个半分。
“罗生本与南山剑骨陆自远师从同门,同习无相剑法,可此人急于求成,剑法不精却怨恨师父偏心传授,最后独自离开自立宗门,一度销声匿迹近一年才回到中原,不知练了什么邪功使他武力大增,又联合玄水帮和百毒堂连灭了不少门派。你当时应是无意中了他们的暗算所以遭了毒手。”
“无意中了暗算吗……”
这些有真有假,他不知道赤焰听后会信多少,他只知道有些事已经发生,无法弥补,这几日他一直在想这件事,既然老天取走了她最痛苦的那部分记忆,他又何必再告诉他真相,继续活在无止境的复仇之路上。他与她都没了最亲的人,命运让他们相遇却又为他们缚上血仇枷锁,经历种种,深知仇恨的痛苦只会让人越陷越深甚至将人逼上绝路,他不希望她这样。他一生所求不多只愿在意的人能平安无恙,包括她。
“那我师父呢?在梦中我一直能看见一个人,与你一样一身白衣,唤我‘清儿’授我武功的人。他在哪?”
“慕前辈他……”容汐神色复杂的看着赤焰语气沉重道:“已经病故。”
“你说什么!”赤焰惊坐而起。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与你一样也受了重伤,在找你的期间我们也一直在打探他的下落,直到前几日刚得到了消息,你师父……”
“他在哪,我要去见他!”
容汐拦住赤焰却见她满脸泪痕,眼中的悲痛让他心一阵抽搐。
“带我去见他好不好,我想见他。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身中剧毒,找到他时已经以火焚烧了。”
容汐轻轻抱住她,不敢再去看她的双眼,害怕自己会因为心软反而令她更痛苦。
“我想回逸泽云境了。”
等赤焰平静后,容汐带着她去了逸泽云境。
从山下一路走到山上,赤焰走得极缓,因为每走一步都有太多的记忆不断的涌入脑海,近乎花尽了她所有气力才走到那个从小到大生活的木屋。
赤焰苦笑,眼中的泪又止不住的涌出。
她怎么就能忘了呢,怎么把师父给忘了呢。
就在这间屋前师父说:“清儿,师父明日起要闭关一月,切勿乱跑更勿离开此地。”
还有在这方桌上师父对她说:“清儿,你可知今日你若不回,为师便要下山去寻那混账东西了。”
“清儿,你要记得,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武学无境,须得潜心修习,不可冒进。”
她忘了,师父的教诲她通通都忘了。
“清儿当珍惜自己的眼泪,你若不珍惜,师父也要心疼的。”
“清儿可想过下山,山上清苦,无人作伴,只有孤寂一人。”
清儿回来了,不想下山了,哪也不去了,师父你回来好不好。
容汐在山下等了整整两日也未见赤焰出来,只好服了一颗丹药冒着瘴毒去寻她,看见她时,她就坐在一间房门前的地上,脸埋在双膝间一动不动的靠在门边。任他怎么唤也答应。
第81章 化茧
慕云逸身在何处连黑蝠堂也无人得知,但能确信的是他早已是将死之人,容汐曾想过是否瞒着她,以她的性子只要还有希望一定会想方设法去寻他,最后一定会得知真相不顾一切的去报仇,所以思量再三他选择了告述她,但也撒了慌。
可他没想到这一样令她痛不欲生,更没想到她会就此消沉,连话也不愿多说。
慕云逸于她不仅仅是师父,更是浓于血水的亲人。
他还是做错了。
从逸泽云境把她带回来起已经过去了十多日,容汐每日都会抽时间陪在她的身边与她说话,可多半只有他在说,赤焰静静的在听,一些平淡的家长里短,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平静到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之恒也时常和之前一样去她那找她说话,遇上容汐在他就乖顺的立在一旁,容汐不在的时候他就成了那个想着法儿逗她开心的人。
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师父不在的时候赤焰的话会多一些,渐渐的还会主动开口问他许多问题。
“屋子里闷,外头的事阿恒可有知道?”
之恒眨了眨眼问:“外头?外头何事?”
“比如江湖中可有发生什么新鲜事?比如百毒堂,玄水帮……”
提到玄水帮三字之恒的眼睛微微一缩,连带着语气都变得紧张起来:“姐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赤焰轻握了握他有些发凉的手,毕竟也只是一个孩子,有些痛哪是那么轻易说忘就能忘的。
“前几日听你师父提起过。我出事……”赤焰顿了顿继续说:“出事前并不曾听过他们,仅这半年就在江湖中频频出现还闹出不小的动静,实在有些好奇。你师父说话吞吐我不爱听,还是问你方便些。”
之恒信了,朝门外看了两眼确认后才转回头,微微前倾了身子:“江湖上的事师父说阿恒还小不让多管,不过既然姐姐想知道,那我就悄悄与你说。”
赤焰展颜点头示好。
“不过其实我知道的也并不多,只知道如今的江湖已经乱了,天天只有坏事可没有新鲜事。”
“怎么说?”
“半年前盟主也受伤了,在那之后江湖就乱了,百毒堂、玄水帮还有银安门,这些势力都开始在江湖中作恶,抓人练功,听说能迅速增长功力,许多人就是因为这个才起了邪念丢了本性。前不久几大门派才刚合力围剿了银安门,总之现在外头不太平了。”
自苗月寨被灭之后,沉寂了十几年的黑福堂就彻底从暗处浮到了明处,为首的堂主就是当年被黑蝠王抓走的叶梓莘。她公然宣布自己的存在并以堂主身份自居,此事一出整个江湖震动。
叶梓莘,一个十几年前消失数日后被重新寻回,如今再次出现的名字,原来竟是完完全全两个人。没有人在意替代者是谁,只在意真正的叶梓莘回来了,赤焰谷谷主,武林盟主叶简之的女儿成了黑福堂堂主。
是以江湖中群声而起,众说纷纭,仅是一个名字,一个身份就搅乱了人心。有人喊着各派需联手共灭黑蝠堂,也有人喊着盟主该有个交代。这么多年叶简之顶着盟主的身份,武林中的事他鲜少管,早已有不少人看不惯他,偏偏他不管事这武林也还算太平,没有理由就难掀风浪,而这次,理由有了。
叶简之从没给过任何人交代,包括这次他一样没给,连夜倾动赤焰谷剿杀黑福堂的势力,此战赤焰谷胜了,二人大战了三天,据说叶梓莘本该死于他的剑下却因为一个人而使得他最后没能下手。因为无人在场,结果自然都成了揣测,其中两个可信度最高,一说血脉之情难以割舍,盟主难逃感情用事而放虎归山;二说黑福堂还有帮手,且此人武功高强连叶简之也不是对手。
此战之后,黑福堂再度销声匿迹,可江湖中却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第二个“黑福堂”,平地而起的百毒堂、玄水帮,重回中原的银安门,自诩名门的天香庭院,以及久隐于世的汶城都成了一路。而那两方争论不休的结果最后也促使本就暗流涌动的江湖彻底分裂成了两波,要杀叶简之拨正武林的和要杀叶梓莘清正武林的。
两边打得不可开交,期间牺牲的便是百姓。
本是一个孩子的怨恨,到如今成了整个武林的存亡,仇恨的力量,从来都不仅仅是个人的生死。
这些是师父和他人谈论是之恒偷偷听到的,他不会全告诉姐姐,就像他师父说的他并不懂里头的恩怨,也没必要让姐姐听了烦忧,只知道江湖乱了,除了玄水帮还有这些门派也是做着恶事的恶人,该告诉姐姐好让她多提防。
赤焰低头不语,良久才缓缓应了一声:“知道了。”
“明日是什么日子吗?”
她记得容汐上午来时提了一嘴,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最后又咽了回去。
“明日啊,明日是十五了,师父要去鹿安寺上香,这是师父的习惯,怎么了姐姐?”
“若是可以,我也想去看看。”
“好啊,那我去与师父说!”
翌日,容汐果真带着赤焰去了鹿安寺,此地离浥城不远,寺庙建在山腰处,看着有些年头了,规模不大,香火稀少,但初一、十五总归是香客来佛寺进香最多的时候,可自踏入寺门起除了寺里的和尚再没有其他人了。
赤焰在外等候,她本就只是跟来看看并没有祈愿进香的打算,于她而言有些愿许过一次就够了。
“阿赤,你在这儿等我,我和忘尘大师说几句话便出来寻你,很快。”容汐看向赤焰,温声对她说。
“嗯。”
“这是什么花?”
容汐回头见她盯着几簇花看得出神,浅浅一笑告诉她:“这是曼珠沙华。”
赤焰颔首,视线依旧落在花上。
无义草。
她脑中蹦出的却是这三个字。
“这花不错吧!和你的名字很是相配,赤红如焰的,给你摘一朵。”
“这花叫什么?”
“无义草”
“我也是糊涂,被糊弄过一次竟又来问你。”
“哦?你指哪一次?”
“我指你再上前一步,便叫你献身就义!”
“你信我,小时候玄师告诉我的,其实它还有别的名字,长的没记住,短的好像叫‘彼岸花’。花叶不相见,最是无义草。虽听着差了几分意思,可相比之下我还是喜欢唤他‘无义草’,没那么伤感。”
赤焰弯下腰拾起一朵,男女对话声顺着思绪渐渐飘远,习惯性的将花蕾一根根的自花心抽出,在两指腹间捏转着……
“一切有为法,因缘结合,而后缘起缘尽。”
有缘而来,无缘而去……
容汐缓缓睁眼,将手中的香插进香炉中,燃尽的半截香灰因动作的浮动掉落在手背上,一瞬间的灼痛刺得他微微一怔,他却不敢拂去。
轩窗外,一袭赤衣立于树下,世间好似皆失了颜色,唯有这一抹红,自何时起?应是第一次相见起,便似一颗朱砂痣般深深烙印在了心上,连他也不知道为何会越陷越深再无法抹去……
“世间诸事皆有缘定,一切是天意,又许是人心吧?”容汐眼底流过一丝苦楚,仍旧不愿放开。
“阿弥托佛。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公子又何苦执着如此。”
容汐再定眼时才发现她并未着红衣,缓缓收回视线,继而转向忘尘大师,嘴里衔了一丝苦笑却更像是自嘲:“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前者我皆亲眼所见,后者又都亲身体会,尝尽了其中滋味。倒底无外乎‘失去’二字。”
“至此,又如何叫我再放下?如今也好,即便就此一刻,我也情愿,因果报应我都认了。”
因爱生忧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可于他又有何意?他只想守住眼前,守住眼前的人而已。
从爹娘的死到萧钰的离开,再到水伯,他师父甚至迦岚和迦若,一个个全都走了。人生短短数十载,期间能遇上多少人,有多少亲友挚交?不为相守,只希望活着而已,连这都成了奢念吗?
有些错已经错了,他不会回头了。
忘尘看着容汐,眼中所见到的已经不再是他。
“阿弥陀佛。”须臾忘尘收回视线转向窗外,一双清澈明亮的眼也难以掩盖这一瞬流露的悲息,世间纷扰,待看尽春花秋月后,余下的冷暖也早已习惯了吧。
忘也好,不忘也罢,谁又能逃得过时间,走得出命运。
从鹿安寺回来后已是傍晚,容汐本会陪着赤焰一起用膳,但剑灵阁来了一个人,容汐没有说是谁,只对赤焰解释还有要事便与弟子匆匆而去。
赤焰看了眼他离去的背影,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菜,一碗白饭浅浅下去一角便命人将饭菜端走,合上门早早的熄了灯,等月色映过窗纸时被人轻声一开,那轮明月就落在里头,再眨眼时窗隙又严丝合缝,看不出半点痕迹了。
第82章 屠火
容汐没有去正厅而是辗转到了西苑,等见到那人时,心下也是一怔。
距离上次见面又是一个多月了,隐隐可见他发丝凌乱,脸上青渣隐现,衣服也被划破了好几处,与记忆中那个锦衣玉食,连衣服上落点灰都能拍半个时辰的公子哥始终无法重叠。
“子舒。”
隐在墙边暗处的人缓缓走了出来,眼底的疲惫在看到来人时渐渐消散,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可算是来了,我都等得快睡着了。”
“你这又是何苦……”
穆子舒一听忙摆了摆手,一副听不下去的模样:“我可不想像他那样昧着良心与豺为伍。”说完见容汐脸色微微一变才意识到说得欠考虑了,又解释:“我不是那意思,我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