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钟寒烟拉了一下车门把手,锁着,她打不开。
钟寒烟深呼一口气,将目光从手边的车门把手上移开,看向闻漠北,顿了顿,干咽了下发痛的喉咙,忍不住再次开口,“让我下去。”
一句话一句话的抛出来,像是掷进了深不见底的渊底,别说回声,连一点动静都没。
时间像僵持在两人之间的锁链,越拉越长,却又互相牵制。
天边的落日换成了火红的一道残云,闻漠北像睡着了一样。坐躺在那。
两人距离其实很近,钟寒烟能够轻易的看到他狭长的眼尾,尤其在他眯上眼的时候,眼尾更显修长。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凶巴巴的。
钟寒烟不满的斜过目光正看的出神,一道鼻息短促的出气声将她从愣怔中拉了回来。在她看到闻漠北一并勾起的嘴角的时候,心里的积怨一下子就爆发了:
“你笑什么?”
她顿了顿继续:
“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提,大可不必这样。”
“数据丢了我承认有责任,但也不是说你就能推脱的一干二净。”
“你可能认错了软柿子,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拿捏。”
“要看我想不想,或者愿不愿意。”
“你——”
钟寒烟少有的气急败坏的样子。
结果被一道轻飘飘的、软中带笑的声音打断,闻漠北将原本眯着的眼掀开一道缝,头依旧靠着椅背,微侧,尾调微扬,透着一股促狭,“那你都愿意从平城跟着我回来了,那就是愿意了?”
“什么?”
“刚刚干嘛偷看我?”
“......”钟寒烟被问的一愣。
“在山顶的时候看,刚刚又看,”闻漠北顿了顿,拖腔带调,“我有那么好看吗?”
钟寒烟:“......”
钟寒烟像是将一堆石头,扔到了软棉花上。堵在了心里。
不上不下。
这次换钟寒烟没了话。
这个人可真善变。
刚刚明明那么大的火。
发的还莫名其妙。
转瞬就好了。
“我想吃糖,”闻漠北将胳膊展开,伸向了钟寒烟手边背包的地方,“你这里还有没有?”
钟寒烟将背包赌气的往身后拉,“没了。”
但是包带被闻漠北抓了个正着,他用修长干净的指节硬扯了下,不过最后干脆又放弃了。“不吃了,小气!”
想到了什么,开始在车子里翻腾东西,最后在靠近后座的置物盒子里找到了一盒感冒药。顺手扣开一颗胶囊,连带着药盒送到了钟寒烟坐着的副驾驶旁边的一个置物槽里。被剥开的那粒药片,就躺在药盒上面。闻漠北接着又从后座倾身拿过来一瓶水拧开,直接往钟寒烟手里一送,便松了手。接着懒懒的靠进驾驶座位,看过钟寒烟挑了挑眉,眼皮落下:命令的口气:“把药吃了。”
钟寒烟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也不清楚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情绪,心里一直别扭着消不下。堵着。
直接将送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药片和水忽视,转身开始扯车门把手:“你把门打开。我想出去透透气。”
“先吃药。”闻漠北音色平缓,听不出喜怒,却丝毫没有要开车门的意思。
钟寒烟觉得这么长时间来,情绪没有这么不受控制过。可能是生了病,心情受到了影响。但是在她此刻的认知中,闻漠北是真的荒唐,莫名其妙的发火。她手放在车门把手上,看过来的眼神透着倔强,她原本就爱逆着性子来:“我不想吃,我若是不吃——”
“我会心疼。”
闻漠北声音很轻,身子依旧懒懒的靠着座椅。只是落下的眼皮微微向这边轻撩了下。
“......”钟寒烟扣在车门把手上的指尖闻言瞬间被她摁到发白。愣在那里,四目交接,一股热气从脚底生出,蔓延至全身。随着血液,都在沸腾。她想,一定是发烧又严重了。
“我喜欢你喜欢的这么明显,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一手抬起轻放在了方向盘上。靠在驾驶座椅背上的头也一并稍稍抬起,干咽了下喉咙,喉结滚动。闻漠北指腹下意识不自觉的在方向盘上摩挲着,接着从胸腔间由鼻息闷出一声粗重的叹气,他起初略垂着眸,略长的发梢没过眼尾,没往钟寒烟的方向看。车厢内静的出奇,彼此之间的喘息,甚至错觉的像是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一样。接着闻漠北看过去的眸色渐深,泛着朦胧蕴色,氤氲缭绕,仿佛心中郁结已久,可虽然依旧是质问的口气,但是语调却带着棱角被磨平后的软,“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装不懂?”
第38章 逐蝶 她呼吸一滞
这是闻漠北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去捅破这层关系。
将自己明晃晃的心思, 摊开在日光下,一丝一缕,掰扯的清清楚楚。
“如果你是因为程阳, 过多的, 我也给你解释不清。”
“说直白点。”
“那就是,我们早就分手了。”
“我也、变心了。”
车内空间,逼仄而狭窄。钟寒烟囚坐在副驾驶的一侧, 不动声色。
她不清楚闻漠北是何时开车回去的,半路车子还抛了锚, 闻漠北丢她自己在车上,他下来修,修了好长时间才好。走到自己租房子的那条街时天都是黑的,脚下也是软的。虚飘飘的,她自己在走。她在想着闻漠北为什么没送自己,虽然是他执意要送, 被自己拒绝。
可他干嘛那么听话。
明明开车几分钟的路程。
要她一路这么的走。
原本爬山就很累, 钟寒烟走着走着就有点撑不住。她想找个能坐的地方能够休息一下, 但是环绕了四周一看, 都是黑漆漆的一片,破旧的居民楼旁边连个路灯都是稀少的。
钟寒烟鼻尖泛酸, 抱膝蹲下身, 埋首窝在臂弯里。
虽然是预料中的事情, 可自己为什么这么伤心。
伤心的莫名其妙。
“我在想, 你这么爱逞强,性格到底是随伯父还是随伯母?”
闻漠北的声音像是凭空砸下来的一样。
忽然而至的压迫感还带着淡淡的薄荷清香。
钟寒烟腾地立起身,接着撞进了一片温热里。
闻漠北不由分说直接扯过人的胳膊往自己的身边带,而自己则背过身蹲下将人扯到了背上。
钟寒烟从小到大没这么被人背过, 觉得很别扭。
“还有力气乱动?”闻漠北语气没那么好,他不紧不慢的跟了人一路,什么都看在眼里。说话间扯过钟寒烟的一只胳膊就环到了自己的脖颈间。
他皮肤凉凉的,而钟寒烟依旧炙热一片。
虽然吃了药,但烧并没怎么退。
钟寒烟没吭声。
这样的状况发生显然在她的意料之外。
毕竟一分钟前她还在颓败。
“去医院。”闻漠北说着已经调转了头。
“不去。”“我回去喝点热水就好了。”钟寒烟觉得这样可能没什么说服力,接着又说:“我住处有退烧药,喝了就好。”
闻漠北觉得自己的耐心都快在一个人身上磨尽了。却是还能挤出来一些。转身背着人向钟寒烟租住的那栋居民楼走。
远处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嘈杂和吵闹的声音,还有超市打烊关上门窗刺刺拉拉的声音。
钟寒烟居住的楼房没有电梯,闻漠北是一层一层将人背上去的。楼道里的照明灯灰黄发暗,将人影拉的老长。光打在脸上,辨不出气色。甚至走到门口,将人放下的时候,他还脚软的踉跄了一下,钟寒烟下意识的将手伸过去扶了扶闻漠北。
闻漠北倾身就将人推在了门板上,他不是故意的。他也是太累,毕竟也是爬了那么高的山。
但是此刻,他突然就不想起身。
两人呼吸交错着,离得很近,钟寒烟略显不适的用撑在两人之间的手肘将人推了推。但是没用。“你还好吧?”她嗓子眼发紧的难受,从来没有过的难受。
而且,他离自己太近了,甚至呼吸,都有点不够。
灯光下,钟寒烟脸色绯红,微触的皮肤焦热的很,闻漠北垂眸微低着头,手撑在门板上,呼出的气息喷在钟寒烟的耳侧。
时间像静止了一样。
但是彼此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告诉他们,并没有。
闻漠北直接一手抓起钟寒烟抵着自己的手腕扣在了墙上,突然而来的动作令钟寒烟全身绷紧,指尖摁在被闻漠北钳制自己的手背上,泛了白。
接着闻漠北在她根本无力抵抗的情况下压低身子凑近,又在薄唇堪堪将要刮蹭上钟寒烟唇角的地方停住。
喉结不由得上下滚动。
他知道,自己在趁人之危。
钟寒烟倏地轻敛了下眼睑,睫毛颤如鸦羽,仿佛不能呼吸了一样。
明明他的唇瓣距离自己还有一丝距离,可闻漠北呼吸散到嘴角的热气,又像是碰触到自己一样。令人难受又焦灼。
接着在闻漠北游弋,停住动作,手下力道略显松动的时候她将人推出了一点距离。其实是在她推的那一下,闻漠北主动将人放开的。
她转身抬手轻抹了一把唇角,像是感觉会传染,手背碰触嘴角的肌肤,都开始泛起了酥麻,接着低头略显慌张的将钥匙在锁孔上对了几下,方才拧开,又速度的反手准备关门。
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又被闻漠北突然伸过来的胳膊给压出一道门缝。
钟寒烟呼吸一滞,没抬眼,睫毛轻颤着,一张小脸,透过门缝只露出了窄窄的一条,看不清楚神色。她目光盯着闻漠北的衣领处,自始至终,都没往上抬眼,也没说一句话。
闻漠北薄唇轻启,音调透过光,柔和了不少,“记得吃药,退烧药。”后面三个字稍稍加重了音,接着他手臂一松,门就彻底,被关了个严实。
-
不知是因为感冒,还是因为别的,钟寒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明明困得要死,但阖上眼,就是一张脸。近到可以看清肌肤纹理的脸。
她没离一个男人那么近过。
身体的反应像是后知后觉似的,燥热的令人睡不着,心也跟着一阵没有节奏的乱跳。
她知道自己在生病,但倒也不会到心悸的程度。
还持续这么久。
手机此刻躺在床头的柜子上,一闪一闪的发着提示光,一条信息进来很久了,但她没有看。
而且钟寒烟能够笃定的知道,那是谁发的。
她怯懦的不敢看。
那股怯懦自己都没由来的说不清。
小时候喜欢Kiven哥,她可以大着胆子的去表白,可以应对所有看自己的怪异目光。那时还那么小。
可是随着年纪的长大,突然遇到这么一个人,她竟是连面对都不会了。
没由来的只是想退缩。
不想他知道自己的家庭,不想他知道自己之前的荒唐,不想他知道自己的一切。
甚至想着如果闻漠北的父母没有那么好,该多好。
他不够优秀,多好。
家庭普通一点也好。
那么面对今天的事情,自己起码能够找到一点平衡。
也不至于面对闻漠北那么□□的表白,退缩到一句话都不敢接。
可他明明就优渥又幸福。
父母还恩爱的闪眼。
一地鸡毛的都是自己。
可能在大人的眼里,她的生活富足,行为幼稚,不可理喻。难以理解。
但是钟寒烟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明明“一贫如洗”。
她不小了,成年了,什么都懂,都知道。
小时候可以肆无忌惮的将所有情绪宣发出来,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博得关注。可随着年纪的长大,其实那样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少。
钟寒烟甚至已经预料到辍学,就已经是她对抗这么多年最后的终结。
因为这么些年,她已经参透了一个事实,她的折腾,对已经支离破碎的家庭,没有一点的用。
在遇到闻漠北之前,她的认知里,感情这种东西,是很无用的。就像自己的父母。
上学时期甚至看到忍不住背着老师谈恋爱的小年轻,能够心思成熟像看透他们结局一般的泛出一声蔑笑。情情爱爱这种东西,太假了,钟寒烟早早的甚至就知道,一个靠得住的,能够过日子的男人,比什么都强。
她的心对爱情的接受度,是无能的。
她自认从小都看透了不少的东西,看清了不少的东西。像是一眼能看穿他们的结局。甚至一度的认为爱情这种东西,走到最后,都会像自己的父母一样,人前恩爱,人后冷淡。
幼稚般的成熟。
直到她见到了闻漠北的父母,仿佛一下颠覆了她惯有的认知。
因为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他父亲看闻漠北母亲的目光是不同的。
有光。
而且她也从未预想过,自己的心可以像今天这样怦怦乱跳。失了心智一样,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更对于自己的胡思乱想,觉得不可思议。
她承认闻漠北对自己很好,尤其这段时间。
钟寒烟不是没感受到。
所以她才慌。
觉得这样的好,不应该。
就算Kiven都会默不作声的离开,闻漠北有什么理由要对自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迁就?
钟寒烟躺在床上,脑袋里乱糟糟的一团。身体裹着毯子,这么热的天,她裹得严严实实。她吃了退烧药,她对闻漠北说家里有退烧药并没有说谎,是真的有。而且不但有退烧药,还有胃药,止疼片,她其实一切都把自己照顾的很周到。
以前不用别人操心。
现在也用不着别人来操心。
但她不明白怎么突然从今天晚上开始,确切来说,从闻漠北生拉硬拽的将自己推进车子里开始......自己怎么就开始变得矫情起来。
变得计较起来。
第39章 逐蝶 她那么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