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谢旭谦坐在车里,缓过神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骨,对周乐霖道:“你有空帮我办件事。”
“什么事?”周乐霖回头问道。
“施一诺在翡翠湾买了一套别墅,付了1000万。你去帮我查一下,把尾款付了。”
“弟妹怎么会去翡翠湾买别墅?”周乐霖诧异了,“她不知道那是宋氏的楼盘?不知道宋氏和鼎言不对付?”
“她只是单纯的想买个房做投资。”谢旭谦想当然地维护自己的太太。
彼此还不够了解的婚姻里,他不觉得施一诺这么买套别墅有什么错。只是,他得想办法把女人拉到自己身边,绝不能输于一条狗。
悄悄把尾款付了,给她一个惊喜,这是一条狗怎么都不可能做到的事吧?
周乐霖同情地答应下来:“真是难为你了,鼎言集团的大总裁,柠城商界的风云人物,被无数女人膜拜在神坛上的男人,如今却要和条狗争女人。”
气得谢旭谦搓手,很想把他的头拧下来,周乐霖却不痛不痒,借宽厚的座椅狗头保命。
*
周乐霖平时嘻嘻哈哈,自己清水衙门的工作吊儿郎当,但他助人为乐的精神很强,尤其是谢旭谦托他办事,他从来不会马虎,而且效率很高。
谢旭谦回到鼎言办公室,投入工作后,周乐霖就去房管中心利用自己的关系网,很快查到了施一诺买的别墅,只是,只是……
他把已经支付了尾款的账户名电话告知谢旭谦,谢旭谦握着手机,难以置信地怔住了。
鼎言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日光渐渐偏西,城市被晕染上一层暮色的橙光,迷离,幻象。
往西方向,一座气势恢宏直入云霄的大厦硕大的电子屏上变幻着广告色彩,那上面竖立着四个字荧光闪亮,夸张刺目,正是——宋氏集团。
宋氏一门祖上是做贸易和银行起家的,根基深厚,曾经富可敌国。历经百年风云,日月更替,传至宋秉砚手里时已现颓势。
但宋秉砚不甘没落,与实力雄厚的戚家联姻,娶了戚绍斌,借助戚家势力东山再起,重新扩张了宋氏,再次盘踞一方。
而鼎言初期只是借了政府的东风,在改革开放的背景下,谢鼎康白手起家,一路扶摇直上,才创下了鼎言集团。
宋氏与鼎言犹如古戏文里朝廷的两派势力,为各自的利益,明争暗斗了几十年。
可惜最终,秉性耿直的只会冲锋陷阵的狼一派,还是被老奸巨猾诡计多端的老狐狸一伙算计了又算计,落了个倾盘倒坠,身败名裂的下场。
如今,老狼谢鼎康还不知所踪,生死未卜。
谢旭谦从小听着父亲骂着宋氏长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两方之间的芥蒂有多深。即使如今双方某方面现出一丝合作的友好假象,那也不过是一时利益罢了。
同一片天空,同饮一条母亲河,他维持表面的和平,是不想把事情做绝,但并不表示他忌惮宋氏,接纳宋氏。
可宋秉砚送别墅给施一诺什么意思?
宋秉砚知不知道施一诺是他太太?
“你帮我查。”谢旭谦握着手机,压住情绪,声音保持从容,“宋秉砚曾经有过婚外情吗?他和施佩琳之间有没有关系?”
想起施一诺就读的领秀私中是贵族学校,想起施一诺和宋世杰两人之间的矛盾非比寻常,还有施一诺柠城大学金融系毕业,现在却在铭泰银行做个小会计。
谢旭谦揉着眉心,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知道了。”周乐霖也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了,“按说宋秉砚这么大一个人物如果有些花边新闻,肯定会有很多人知道,但是他风评一直不错,从来没听说过。”
“这就可见他只手遮天的能耐。”
“如果,我说如果,弟妹她……”
“你先去查吧,回头再说。”谢旭谦断下他的话,也断下自己的思路。
“好吧。”周乐霖悄声叹息,挂了电话。
*
是夜,御墅临枫。
谢旭谦正在书房看文件,周乐霖带着露寒,一身萧瑟地来了,劈头一句就是:“我不知道怎么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是不是?”
“就说你查到的。”反倒是谢旭谦冷静得很。
“二十几年前,施佩琳曾经在宋氏总裁办做过秘书。”周乐霖神情凝重,“时间三个月都没有,实习期都没过,人就走了。所以,宋氏员工的档案里都没有她的记录,连一些老员工也没有印象。但其实,应该就那个时候她和宋秉砚好上了,宋秉砚悄悄把她藏起来了。”
谢旭谦后背靠上老板椅,表情漠然,一声不吭。
第35章 贪他的吻
“我辗转了几个人,找到宋秉砚以前的老司机,花了大价钱才问出来的。”周乐霖坐他对面,叹了口气。
谢旭谦点头,从抽屉里拿了支票本丢给他。
周乐霖不急着接,继续道:“宋秉砚和施佩琳两人差了二十多岁,谁能想象他们之间会发生感情?据说两人暗地里好了一年多才被戚绍斌发现。
“你知道戚绍斌,她和宋秉砚是商业联姻,仗着戚家势力一向强势。她知道施佩琳的存在后,对施佩琳下了杀手。
“但那个时候,施一诺已经出生,宋秉砚千方百计保全着她们母女。他们夫妻俩因此对立了足足有三年,后来是戚绍斌拿到了宋秉砚商业上的什么把柄,宋秉砚迫于压力,不得不妥协,才把施佩琳送出了国。
“那个老司机说,本来施一诺也要被施佩琳带走的。但正好施一诺那时候发高烧,最后施佩琳一个人上了飞机,孩子留给了宋秉砚。
“戚绍斌不解恨,一样要弄死施一诺。听说为此,宋秉砚转让了一部分宋氏股份给戚绍斌,同时答应了一辈子不认这个私生女,才把她稳下来。”
周乐霖说了半晌,口干舌燥,起身去客厅倒水喝。
谢旭谦坐着,一动不动,石雕的一般,屋里明亮如昼的灯光都驱散不掉他脸上的阴郁和暗沉。
*
周乐霖走了之后,谢旭谦把家里所有的灯全都关了,由着黑暗包围了自己。
和施一诺结婚,是自己的心做出的决定。
可施一诺却只认交易,并不想要真的婚姻,原来是有这么深层次的原因。
他把舌尖扫过自己的齿贝,她缱绻温柔的吻似乎还在。
他一心娶回来的人是他宿敌的女儿,他该怎么平衡这种关系?
宋氏的人是不是都在看他的笑话?
手机响了,屏幕亮起时,成了黑暗里唯一的一点光亮。
“喂?”他摁了接听,淡淡出声。
“谢先生,晚安。”是施一诺道晚安的电话来了。
“没有别的话跟我说吗?”
“嗯……没有。”施一诺听着他语气有点苍凉,这是酒喝多了,还是心情不好?
可是,问多了,接触就多了,还是不要招惹他,保持距离的好。
两头沉默了近10秒,谢旭谦压下一切情绪,哂笑出声:“睡吧,晚安。”
“晚安。”
*
圣诞节一过,铭泰银行内部各个办公室里恢复了日常秩序,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施一诺走到哪,都有人对她微笑。
这种笑较之以往,多了些复杂的东西。为她低调又高唱的隐婚的“谢太太”身份,为她不留情面打徐培俊的三巴掌,大家众说纷纭,可谁也不敢把话说到她跟前,都变得敬而远之了起来。
最大的变化,就是施一诺的工作少了,她比之前清闲了很多。那些习惯了丢工作给她做的人出于各种原因,都不敢或不愿意举她手之劳了。
而徐培俊请假了,一连几天都没来上班。
就在王雅琪听了鼓吹之风,趴在施一诺桌前,劝她主动去找徐培俊再谈一谈,给人家一个台阶下时,铭泰高层群发了一份员工邮件。
标题是红色粗体字,非常醒目:《关于辞退员工徐培俊的公告》。
原来徐培俊涉嫌给客户违规操作了一笔大额承兑汇票,圣诞节前被银监会问询了几次。只是他本部门的经理暂时替他把此事掩盖住了,大家都不知道。
现在银监会正式下达了对铭泰银行的处罚通告,徐培俊的事便也不是他部门兜得住的了。
铭泰高层自然不会姑息养奸,迅速作出了反应,这就有了这份公告。
王雅琪发出唏嘘:“我收回刚刚的话,这种败类早就该开除了。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一诺,打得好。”
施一诺无言地笑了笑。
忽然有些明白,徐培俊为什么要对自己表现的那么急功近利,自己甩掉他,他又急于去攀附宋世杰。
原来这人已经坏了心,落了水四处找救生圈。
善哉,善哉。
这下,除去徐培俊的事,同事们对施一诺很快又热乎起来,还有为数不少的人开始巴结她。
茶水间遇到排队,大家都优先让她,上下电梯时也是。去食堂吃饭,更是有人抢着与她同桌。
人情这东西,就是这么现实而可笑。
施一诺心里很清楚,大家对她热乎,并不是因为她本人,而都是为了撇开徐培俊,选择性地站队。好像谁再和她疏远,就等于在力挺徐培俊。
至于巴结,也不是巴结她本人,而是冲着她丈夫——谢旭谦而已。
但是,真的能维持多久呢?或者问,她和谢旭谦之间还能维持多久?
两个人这几天一个自持沉稳,一个端着矜持,每天除了早安晚安的问候,再无其他。
施一诺感觉到了什么,却不愿多想,每天只把对方当老板,拿出打卡应付的态度,也算得上敷衍得当。
*
12月31日晚上,施一诺和方丽彤去速风火锅吃了晚饭,再一起打了车去西郊燃放烟火的地方迎接跨年。
烟火燃放区设置在河边的一片空旷之地,两人到达时,时间尚早。但深沉的夜幕下,已是人头攒动。几处探照灯如星如月,照得四周一片敞亮。
天气有点寒冷,施一诺身上一件深咖色呢大衣,短版的很优雅,却单薄了点。
她和方丽彤一起搓手跳脚,边取暖边聊天,打发时间。
方丽彤问道:“你和谢旭谦怎么样了啊?怎么去他公司闹了一场绯闻之后就再没后文了?”
施一诺笑笑:“黄了。”
“啊?”
自从网络上“谢太太”事件之后,施一诺感觉到方丽彤的嫉妒心有点儿重,她便不再跟她提谢旭谦的事了。
“算了,那人太无情了,黄了就黄了吧。你还小,才22,也不可能hold住他。”方丽彤安慰对方,同时也安慰自己。
毕竟她比施一诺大4岁。总不能她hold不住的人,被一个刚入社会的女孩子hold住吧?
施一诺点点头,“嗯”了一声。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振动,是“发财”打来了电话:“老大,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施一诺离开方丽彤,走远一点说话。
姚承志声音很高兴地:“翡翠湾的别墅找到买家了,等过了元旦就可以办手续。”
“好,太好了。”施一诺由衷的。
把别墅卖了,把谢旭谦的钱全都还了,再干干净净得把这段荒唐的婚姻结束,真是太好了。
“另外有个人找我想借1000万,抵押品是他的公司。”姚承志继续汇报。
“什么人?什么公司?”
“那人叫孔洛扬,名下有一家娱乐公司,注册资本才500万,规模不大。但他父亲是做建材生意的,有点实力。”
“不借。”
“好的,我也不准备借。但这人找来好几次,我觉得他有点故意找茬,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你认识他吗?”
“是谢旭谦的发小,别理他。”
“那是谢旭谦派他来的?”
“……”
施一诺顿住了,不敢肯定,也否定不了。
“你在哪?边上很吵。”姚承志听着她的背景,想象不出她所在的地方。
“我在西郊,等着看烟火。”
“你什么时候喜欢热闹了?”
“就现在。”施一诺淡淡一笑。
姚承志说得对,她不喜欢热闹,尤其是这种过年过节的气氛。
这些家人相聚一堂的日子,在她就是一把钝锯,每到这个时候就抽出来在她心上拉上一刀,时刻提醒她是个多么孤独的人。
即使父母双全,还不如全家死光。
那种人为的、精神上被割裂生就的悲凉,是无法得到治愈而糜烂了心的痛苦。
不过今晚,混迹在热闹的人群里,似乎钝锯拉下来的疼痛感会被掩盖一点,也就不错。
“你等我,我马上来。”姚承志说到做到,立即准备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