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陈挽月的各项身体体征已经恢复正常,但依旧未清醒。
凯文记录了各项指标,一边比对数据,一边和陆池舟道:“月在最后一刻,有了求生意识,她控制了剂量。”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信号。”
陆池舟骤然抬起眼。
对上他的视线,凯文泼了层冷水,“但只是信号而已。”
“人的大脑非常复杂,可以说,月的自/杀倾向是长期的,但改变这种倾向的诱因是暂时的,或许只是那天发生了什么,让她在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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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缓慢得爬,裴恬数着日子,才堪堪过了三天。
但陆池舟还没回来。
裴恬头一回觉得,原来假期也可以过得这么慢。
所以陆池舟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吊她胃口搞她心态,让她望眼欲穿。
饭桌上,裴恬耷拉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米粒。
裴言之看她整天魂不守舍的模样,冷笑一声,“你是在数有多少粒米吗?”
裴恬:“……”
程瑾顿时打断裴言之这没来由的气,敷衍地转移了话题,“还有五天就过年了,你有没有问几何今年怎么过?”
她迟疑了会,又提议:“要挽月方便,可以让他们来咱家过嘛,不然大过年的,就他们母子俩,也怪冷清的。”
裴恬眼睛一亮,爽快答应:“好呀,我一会就去和他说。”
想了想,她又改了主意:“不对,我明天就去找挽月阿姨,先和她说!”
“等哥哥回来,我再给他个惊喜叭。”
“可以啊。”程瑾笑眯眯地,用手肘碰了碰裴言之,“听见没?你提前准备个红包,到时候包给几何。”
裴言之:?
他在心中冷笑。
这母女二人刚刚还一唱一和,完全将他排除在外,到要钱了就找他了?
“他做梦。”裴言之嗤了声,“陆池舟要真倒插门,我还能考虑考虑给个红包。”
“……”
次日,京城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裴恬打了鸡血般,起了个大早,又请家中阿姨做了份小汤圆。
随后便兴冲冲地拎着饭盒,请司机送她去了兰汀。
裴恬撑在车窗上,看见暖洋洋的阳光顺着透明窗户,从膝盖爬到脸颊,开心地眯了眯眼。
说不出心情为什么这么好,但就是好。
如果能一起过年,就再好不过了。
就好像,一切都没变,还是多年前的模样。
轿车行驶到别墅门口。
裴恬蹦下车,冲到栅栏前按门铃。
按了一下又一下,但里面始终没应。
裴恬蹙起眉。
她拿出手机,找到李阿姨的号码,按了拨通。
等了良久,那头显示无人接听。
裴恬只好站在原地,继续按着门铃。
按理说,家里不该没有人在。
陈挽月几乎不出门,李阿姨就算出去,时间也很短,她等一等便好。
一刻钟后。
裴恬有些站不住,想着也没什么人路过,她便坐在了门前的石阶上,将饭盒抱在怀里保温。
她翻着手机打发时间,不知等了多久,面前突然传来道粗粗的喘息声,裴恬一抬眼,发现是只萨摩耶,正伸着舌头朝她吐着气。
萨摩耶脖子上还套着根绳。
只是主人不知所踪,很可能被撒欢遛弯的狗狗给甩到后头了。
裴恬看着朝她笑的萨摩耶,没忍住,伸手笑眯眯地揉了揉它脑袋。
直到头顶传来道脚步声,有人长身立在她面前,伸手就去牵狗绳,凶巴巴道:“过来,乱跑什么?”
裴恬抬头看去,愣在原地。
来人好死不死,不是别人,竟是周奕。
一个让她看一眼都会尴尬抠地的男人。
那次之后,虽然两人还是一起上课的同学,但大学课堂,不想有交集是非常简单的。再加上比赛的延迟,两人就默契地没再联系过。
所以,当此刻没有外人,二人又四目相对时,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你…”周奕蹲下身,手顺着萨摩耶雪白的毛,漫不经心地问出了后面的话:“也住这吗?”
“不是。”裴恬摇头,“我是来看我…妈妈的。”
“妈妈?”
裴恬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解释道:“就我男朋友妈妈。”
周奕顺毛的狗一顿,喉结滚动,半晌也没说出话。
好在这时,有人打断了二人这尴尬到窒息的对话。
“你乱跑什么!再乱跑别吃饭了!”
裴恬被声音吸引,抬眼望去,发现是一位精神奕奕的老太太,她中气十足地走近,拉过狗绳,一边拉还一边骂。
“还有你,连大白都拉不住,让它乱跑,跑丢了怎么办!”老太太又凶了周奕一句。
周奕摸了摸鼻子,讪讪朝裴恬介绍:“这是我奶奶。”
裴恬连忙站起身,朝老太太打了招呼:“周奶奶你好,我是周奕大学同学。”
老太太一愣,看见她,又瞅了瞅周奕,几个来回后,顿时眉开眼笑:“哎。”
“你是来…?”
裴恬指了指身后的院子,“我来看我妈的。”
“妈妈?”老太太面色一凝,看起来无比惊讶:“住这儿的是你妈?”
裴恬脸微红,她抿唇笑,坦然道:“以后就是啦。”
老太太拖长了声音,有些失望地噢了声。
下一秒,她面色疑惑地问:“姑娘,你是不是走错门了?”
“这儿的女主人,不在啊。”
裴恬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不在?”
老太太四处环顾一圈,走近在她耳边,谨慎地放低了声音:“这户人家啊,前段日子女主人闹自杀。”
“大半夜救护车都嗡嗡的,直接将人带走了。”
“唉,也不知道救没救过来。”
第56章 我甜 你还是要我的
明明是个艳阳天, 但裴恬却依旧觉得彻骨般寒冷,她恍惚了下,右手撑住墙壁, 才勉强站稳脚步。
周奕看到她苍白的脸色, 又瞅了眼老太太,不赞同道:“奶奶,你可别又听风就是雨, 有些话不能乱说。”
老太太瞪他一眼,毫不客气地伸手拍他后脑, “谁乱说了?我什么时候乱说过?”
“救护车隆隆响,就你睡得和死猪一样听不着,邻居们都传开了。”
周奕还想再说,裴恬打断他,冲老太太点点头,声音满是哽咽的鼻音, “谢谢周奶奶, 我知道了。”
“请问, 是哪一天的事啊?”
老太太:“我记得清楚, 就一周前,很好记。”
一周前。
就是她来的那天。
裴恬闭上眼, 吸了吸鼻子。
老太太看她这样, 轻叹了声:“唉, 姑娘, 这人生就没什么过不去的事,你别太担心,你男朋友没和你说,肯定就是没太大事。”
说完, 她牵起狗绳,冲萨摩耶打破:“走了!回家!”
萨摩耶围在裴恬腿边打圈圈,吐着舌头笑,就是不肯走。
看老太太牵半天拉不走,周奕拉过狗绳,“奶奶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带大白回去。”
“也行。”老太太怜惜地扫了眼女孩恍惚的神色,随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裴恬捂住头,似脱力般,后背沿着墙壁缓缓下滑。
狗狗很通人性,凑到她身边,斯哈斯哈地蹭着她的脸。
周奕牵着狗绳,不远不近地站着,沉默地看着她。
裴恬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狗狗的脑袋,想了好一会,还是觉得这事过不去。
她面无表情地从口袋中摸出手机,拨通那道烂熟于心的号码。
几秒后。
电话被接通。
裴恬单刀直入,语气很冷:“你在哪。”
那头沉默了好几秒。
久到裴恬失了耐心,她骤然提高了声音,“我问你在哪!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是你口中的海市,还是京城?”
但陆池舟给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我在旧金山。”
一瞬间,裴恬想砸了手机。
仿佛回到五年前。
陆池舟突然就带着陈挽月,消失得无影无踪,留她一个人傻傻等待,相信他不会走。
那时他去的地方,也是旧金山。
她被同一个人骗了两次。
陆池舟是不是真的就觉得,她的信任和包容是无止境的。
情绪上脑,达到崩溃的节点。良久,裴恬轻轻眨了下眼,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成串滴了下来。
大白舔了舔她的脸,将眼泪全部舔走,糊了裴恬满脸口水。
“不好意思。”周奕连忙从口袋中抽出纸巾,递给裴恬:“擦擦吧。”
裴恬接过纸巾,真诚道谢。
此时电话那头一片寂静。
很明显,将二人的话尽收耳里。
陆池舟语速很慢,一字一顿:“你现在和谁在一起?”
裴恬深吸一口气,语不成调:“你管得着吗?我爱和谁和谁在一起!你要乐意待在旧金山,就在那一辈子不要回来!”
说完,未等那边回话,裴恬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拿起纸巾,胡乱在脸上擦了一通,随后站起身朝周奕点点头,“谢谢你,我先走了。”
周奕轻抿着唇,低头牵着狗绳,“没事,回去慢点。”
裴恬嗯了声,又伸手揉了揉大白的脑袋,“也谢谢你,下回我给你买火腿肠。”
大白摇着尾巴,开心地朝她叫了两声。
裴恬直接打车回了家。
期间,她的手机不停响,陆池舟一直在给她打电话。
裴恬只瞅一眼,便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她找到了李阿姨的号码,拨了过去。
这回,那边接通了。
李阿姨声音不大,似刻意压着嗓子:“恬恬小姐?”
“李阿姨,我什么都知道了。”裴恬语调异常冷静,她问:“挽月阿姨现在怎么样?”
李阿姨迟疑了会。
裴恬猜测,她该是在等待陆池舟的指令。
果然,几秒后,李阿姨回答:“夫人很好,现在就等她醒过来了。”
裴恬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她继续问:“你们在旧金山哪家医院?”
“不要和陆池舟说!我和他吵架了,并且暂时不想原谅他。”
话毕,裴恬还威胁道:“李阿姨,你要是不站我这边,我就哭给你看!”
最后李阿姨还是成功倒戈,悄悄给她发了定位。
裴恬回家收拾了行李。
对于她突然要出国的事情,程瑾表示难以理解,“马上要过年了,你还出去野什么野?”
裴恬收拾行李的动作一顿,她心虚地嘟囔:“我就是想出去玩嘛!在家里都闲到发霉了。”
和程瑾磨了好半晌,裴恬才成功获得批准,当天下午便踏上了去机场的路。
裴恬坐在候机室,翻看着李阿姨给她发的地址。
与此同时,陆池舟还在不停换号码给她打电话。
打一个,裴恬拉黑一个。
与此同时,陆池舟的微信,再次被她关进了小黑屋。
但在拉黑之前,裴恬还是不舍得那条喘息的语音,翻了好久才翻到那条,悄悄点了收藏。
京城到旧金山,有十一个小时的飞行时间。
裴恬撑着头坐在飞机上,心情复杂难言。
她突然就想起了五年,现在该说是六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裴恬连信用卡都是绑定了的裴言之手机,自以为偷天衣无缝偷买的机票,早在下单的后一秒,就被裴言之知晓。
裴言之默许了她的行为,同时喊了数个保镖一路跟着她,才导致她没在下飞机就被偷光了钱包。
似乎他早就知道,这是场没有结果的见面。
权当她是去和陆池舟,道最后的别。
那场一腔孤勇的旅行,最终,只感动了裴恬自己。
回忆起这些时,裴恬眼睛发酸。
话说的比谁都狠,但生气后,眼巴巴跑去旧金山的,还是她。
说到底,裴恬还是不舍得。
不舍得让陆池舟自己一个人面对再次被抛下的感觉。
想让他知道,她还在。
但心疼归心疼,陆池舟这种行为,根本不能容忍。
她是绝对不会理他的。
绝对不会。
一路上,裴恬的心情复杂难言,索性不再想,她带上眼罩,昏昏沉沉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时,空姐提醒她飞机降落。
裴恬下午登的机,等下飞机时,旧金山还是白天。
她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裴恬搭车,以最快的速度,去了李阿姨发来的医院位置。
裴恬还拖着大行李箱,一路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医院。
她曾想过,在见到陆池舟时,一定横眉冷对,秉承把他当空气的态度。
一定要让他知道自己生气了,还是很难哄的那种。
裴恬来时想的好好的。
但却忽视了陆池舟的不要脸程度。
而大脑在见到他时,也不争气地有了自己的想法。
她是在陈挽月病房外,看见陆池舟的。
当时,他长腿弯曲,脑袋靠在墙上,正在和一个穿着金发碧眼的男医生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