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恬站得远,不知道裴言之说了什么,那桌人全都挂上副虚伪的和善面孔。
她直勾勾看着站在裴言之身后的陆池舟。
少年有些脱力地靠在墙边。
他喝得酒太多,眼尾通红。
就像是哭过一般。
不知是感应到什么,他突然转过头。
和裴恬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那瞬间,耳边的熙攘声,私语声,突然消失,似乎全世界都静止了。
裴恬无处可躲,只是瘪着唇,红着眼睛,看起来比陆池舟还委屈。
而陆池舟只看了她一秒。
随即便移开了目光。
是从未有过的惊慌狼狈。
是的,狼狈。
这个本不可能出现在陆池舟身上的词。
少年傲骨在那一天被彻底敲碎。
而这一眼,让裴恬记了好久好久。久到五年间,数次噩梦时,都会因为其从头寒到脚,最后流着眼泪醒来。
同样的,裴恬今天也被惊醒了。
来不及思考屋顶的灯为什么已经开了,裴恬极其无助地环抱住膝盖,小声低泣,默默流着眼泪。
昨日种种,在今日想起,依旧是沉重到能让人崩溃的程度。
下一秒,头顶的灯光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
男人有力的臂膀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陆池舟一下下轻吻她额角,声音放得极柔。
“怎么了?做噩梦了?”
裴恬哭声止住,她抬起核桃似的眼,看到陆池舟的脸。
他刚从浴室出来,身上还带着水汽的潮湿,呼吸不太平稳,面色带着不正常的红,呼吸间满是馥郁的酒气。
一看就是喝了好多酒。
过去和现在重合。
裴恬还未从那濒临窒息的梦境中回神,她崩溃地揪紧陆池舟的衣角,声音哑得听不出原调:“你又喝酒了?”
陆池舟眼眸微顿,轻点了点头,“喝了。”
今晚的应酬是他组的局,有笔大单子,对方诚心合作,自己自然也要拿出诚意。
谁料,这句话竟不知为什么点燃了裴恬的情绪,女孩像只龇牙咧嘴的小猫般,哭着推他:“你不要喝了,不要陪他们喝酒了。”
“不喝大概不行。”陆池舟用指腹擦去她眼泪,低声保证道:“但我以后尽量少喝。”
裴恬不吭声了,只用双手环住他脖颈,小声抽噎着。到此时,她的意识才清醒过来。
但依旧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抱着他不撒手。
陆池舟掌心轻抚她长发,顺势转了个身,让女孩趴在他身上。
裴恬安静蜷缩在他身上,声音还带着朦朦胧胧的睡意。
她小声嘟囔着:“你想我吗?”
“这不才分开几个小时吗?”陆池舟失笑,捏她鼻尖,“这就想我了?”
裴恬缓缓摇头,发丝轻拂过他脖颈,带来酥麻的痒。
“不是今天,是。”她顿了顿,咕哝道:“是那五年。”
陆池舟笑意渐敛,右手指尖轻轻顺着女孩的发丝往下抚。
过了好几秒后,他回答:“想。”
“有多想。”
“不知多少。”
“不知?”
陆池舟苦笑,“是真不知道。”
因为这种想念,无法衡量,几欲摧毁心肝,让他病入膏肓。
“行吧。”裴恬撇了撇嘴,许是困了,声音越来越低,“那你想我些什么。”
陆池舟一时没有回答,长指揉了揉昏沉的眉心。
他伸手,关了灯。
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今晚他的酒确实喝得多,多到让他矫情得欲把想念述诸于口。
陆池舟低头,凑到裴恬耳畔,声音很轻地笑了声。
“想的可多了。”
女孩呼吸声渐渐均匀,大概已经睡着了。
陆池舟抬首,看向漆黑的对面,不知是说给谁听。
“会想你在做什么,有没有认真听课,有没有好好学习生活。”
“还会想,我们恬恬现在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
“以及有没有。”陆池舟顿了顿,嗓音极其艰涩地吐出几个字:“忘了我。”
第53章 我甜 睡他好难
元旦后, 裴恬开始忙碌起来。
数门课程都在结课中,要交的论文和作业数不胜数。
同时,考试周也悄然逼近, 裴恬为作业和复习焦头烂额之余, 还会因为忧虑挂科而瑟瑟发抖。
她忙,陆池舟更忙。
知道她结课之后,陆池舟再次提出让她陪他加班的建议, 并且,态度义正言辞。
他原话是这样的:“有我看着, 你的效率最少提高一倍。”
“我们这叫合作共赢。”
裴恬被他三令五申地洗脑一番,在考试周正式开始后,便收拾了个大行李箱,住进了松庭。
被陆池舟看着,再加上考试周复习任务重,裴恬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和上班打卡般, 每天跟着他去公司。
裴恬的学习效率是提高了。
但复习之外的时间, 却尽数被陆池舟给霸道地占据。
休息时, 男人会凑到她身旁。
日日夜夜在一起,也没什么话要说的。既然不说话, 陆池舟便会做出来。于是他们经常, 莫名其妙便亲起来了。
晚上回家也是。
裴恬终于明白“合作共赢”中的“共赢”在哪。她提高效率的同时, 方便陆池舟亲她抱她。
她手上的伤渐渐结了痂, 纱布也褪去了,只是伤口较深,留下的疤看起来很难看。
上次回家,裴恬受伤这件事没有瞒过程瑾。
程瑾气得叉腰直打转, 一边骂她笨一边便要和裴言之告状。
裴恬连忙制止。
那事之后,唐羽再没露过面,不知是她自己隐退还是业界雪藏。
裴恬太了解她爸,护短至极,还喜欢迁怒。这事要捅出来,别说唐羽是什么下场,陆池舟进门的事说不定就遥遥无期了。
程瑾无奈,一个电话便给裴恬预约了美容医院,说什么也得把她的疤给去了。
裴恬自是不敢违抗。
她和陆池舟说起这件事时,正是晚饭后。
裴恬正懒洋洋靠在沙发上。
至于为什么是沙发,原因便是裴恬嫌书房的椅子太硬,坐着不舒服。
难得的,陆池舟晚上没什么事,正拿着平板看股市。而裴恬明天有一门考试,她皱着小脸,哗啦啦翻着书速记知识。
裴恬手机亮了下,她分神看了眼,发现是美容医院发来的消息。程瑾给她预约的日期正是一礼拜后。
裴恬伸脚踢了踢坐着的陆池舟,和他说了这件事。
陆池舟骤然抬起眼,定定看着她,随后目光从她面颊移到握住书的右手背。
他一句话没说,只是倾身过来,垂下头,轻轻吻她手背。
酥酥麻麻的。
后来,自是一发不可收拾。
吻从手背渐渐往上,落在柔荑般的细腕。
裴恬手上的力气去了一半,纸张哔哔响动,专业书从她手中掉下,落在沙发上,随后被男人的弯曲的膝盖压住。
吻直接往上,落在她颈侧。
陆池舟现在经常处在发情的节点。有时候,只是亲一下,他都要难受好久。
屋顶刺眼的灯光亮得刺眼,还微微晃动。
裴恬闭眼,任由他亲吻。
只是当男人的手从她宽松的毛衣下摆往上抚,路过腰线,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时,裴恬猛地睁开眼,对上陆池舟的视线。
那双眼,不再是单纯的黑,而是包裹着浓厚的情欲。
只一秒,裴恬便读出了他的意思。
陆池舟却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低头撬开她唇瓣,长驱直入,手上的动作也并没有停。
裴恬脸霎时变得通红,她隔着衣服,按住他手。
他怎么,怎么突然就…!
“等等!”裴恬趁着他喘息的间隙,“今天不行!”
哪一天不好,为什么要在今天!
“我明天要考试,书到现在还没看完…”裴恬满脸悔恨,“要是挂科了怎么办?”
裴恬在心中懊恼地长叹口气。
要是她是个学霸,今天还会这样唯唯诺诺吗!
不存在的!
但看到陆池舟难辨的表情,裴恬又有些不忍心。她闭了闭眼,视死如归道:“你要真的难受,那就来吧!在半小时之内结束就行!”
裴恬算了算,半小时后差不多是九点,再加上事后说点情话,最迟九点半,她还能爬起来看书。
空气中一片安静。
陆池舟伏在她颈侧,眉心直跳。他需要深吸口气,才能以保持冷静。
“你记不记得我上次说过什么?”陆池舟撑起身子,自上而下看向她。
“什么?”
陆池舟凑近她耳边,声音似笑非笑的:“要让你下不来床。”
裴恬:???
他好黄/暴。
“等我考完吧。”半天,裴恬憋出一句,“还有五天,五天我就考完了。”
陆池舟掐她脸,眸中的晦暗和情欲依旧没有褪去。
“可我三天后,要去海市出差。”
“啊?”裴恬满脸失望:“你要出差?要去多久?”
“大概要半个月,年前回来。”陆池舟从她身上起来,将压着的书重新放到她面前,“快看书。”
说完,男人便站起身,直接朝浴室走去。
裴恬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鼻子。她翻着书,试图摒弃杂念。
但依旧忍不住在心里惋惜。
为什么睡孔雀这么,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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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今年的期末试题非常简单。
经过这段时间的苦读,裴恬兴奋地写完了整张试卷。
折磨人的考试周终于过去,裴恬顺利开启了悠闲的寒假。
陆池舟也依言,在两天前出发去了海市。
裴恬一人在松庭住也失了乐趣,索性搬回了家。
除此之外,因为陆池舟不在京城,裴恬每隔几天,便会去兰汀陪伴陈挽月。
说起来,裴恬还有些愧疚。这小半年,她来兰汀的次数不多不少。
她会选择在周末找个时间,去兰汀待一会,带一点好吃的点心。
一开始她去得较频繁,但陈挽月的作息和常人不同,这之后,裴恬便会挑她最可能清醒的时间,但后续陆老住院,再加上比赛的原因,她自己也分身乏术。
听李阿姨说,陈挽月常年在夜里失眠,睡觉时间很不规律,有时一睡能一整天,有时又几天都睡不了觉。
而且,她时常处在一个非常纠结的状态。
她喜欢别人的陪伴,却在潜意识里害怕陪伴。
这点在面对陆池舟时尤甚。
陆池舟每周都会回兰汀,以往是每周都在兰汀住,现在是抽时间回来。
因为心理医生告诉他,可能他的母亲,并不能适应他频繁的陪伴,但又不能缺少关心,他必须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
至于原因。
李阿姨告诉裴恬,这是因为陈挽月认为自己是陆池舟的拖累,她愧疚于自己的病会耽误他的精力、时间、金钱,所以很惧怕他分出大量时间来陪伴她,另一方面,却又很渴望陆池舟能关心她。
裴恬听得眉心紧蹙,李阿姨又给她解释了陈挽月这般想法的动机。
去国外后不久,陈挽月曾为了让陆池舟解脱,在夜里吞了安眠药自杀,所幸,被晚归的陆池舟发现,紧急送去医院洗胃才解救下来。
那段时间,陆池舟除了忙学业,每天还要和李阿姨轮班照顾陈挽月,一天睡不了几个小时,三餐颠倒。
后来直接熬出了胃病,严重到在后续创业期时胃穿孔进了医院。
因为这个,陈挽月的抑郁症更重了。
每天活在愧疚、绝望以及自责里,恶性循环,永无止境。
这些年,陈挽月的自杀倾向始终没有减轻。原以为回国后病情会有好转,但却并没有起色。
裴恬听得心情异常沉重。
她坐在兰汀的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剥橘子。
已近中午,但陈挽月没有起床,对于她来说,最难得的便是一个好睡眠。
李阿姨正在一边择菜,笑眯眯地看着她:“恬恬小姐和少爷一定要好好的,这样夫人也很开心,她可是最喜欢您了。”
裴恬吃了瓣橘子,闻言,笑得弯起眼:“也得亏挽月阿姨,不然几何哥哥哪能是我的。”
李阿姨深深看她一眼,突然没忍住,抹了把眼睛,“不,少爷能遇见您,是他的福分。”
李阿姨突然说起了陆池舟的五年。
当年,陆池舟申请了出国交换,学业上并不轻松。陈挽月早早便有抑郁症倾向,但在国内时,她还有热爱的教学事业;地点转换成国外后,这成了抑郁症的诱发因素,她的病情突然就加重了。
但陆池舟并不知情,这一切,在陈挽月自杀后,才现出端倪。
陆池舟不缺钱,陆枫再如何相逼,他终究还有个人资产。只是,对他来说,精神上的折磨是加倍的。
爷爷被困,母亲生病,自己被逼至此绝境,却无能为力。
没多久,陆池舟便开始了创业历程。
一开始,自是碰着满头灰。
他有头脑有胆量,也有魄力,让一个优秀的团队愿意跟着他。而陆池舟赌上自己的所有资产,才能养起这么一个团队。
一步步,如履薄冰,如踩刀刃,才走到如今。
说到这里,李阿姨声音有些哽咽:“我个老太婆自是什么也不懂,但也知道,少爷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
“少爷手上的钱,不愁这一辈子的吃穿,但他却偏要走这最难的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