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地方,从燕城开车过去要三个小时,而且她爸妈选的地方,总是人烟稀少,说是区,其实就是个大一点的村儿。印象中,还挺落后的。
晚上十点她想喝可乐了,周围一家开着商店都没有,还得去“麦肯基”买。
视频再往下看,更奇怪了。
河谷区出生,毕业于美国密克尔大学。
他又骗她。
他明明说自己在枫叶国。
程以岁一边心烦,一边想,密克尔大学好像挺厉害的,学费也不低。
沈祁言能去那里上学,得是他们村儿的首富吧?
退出百科时,她彻底忘了要查转账限额的事。
接在他百科上面的,还有关于他的实时资讯。
第一条是2天前。
标题是“沈祁言深夜现身申城医院,大魔王仍未放弃篮球梦!”
配图是一张很模糊的侧脸,脸上戴着的口罩,和昨天去实验室接她的那个一模一样。
第二条是9小时前。
标题是“大魔王沈祁言回归!燕城中漾如虎添翼!”
配图是赛程表,沈祁言的名字被用醒目的红色标记圈上。
在他名字的旁边,还有两个程以岁熟悉的名字,岑臻,苏朗。
前两条是体育门户网站的官方消息,下面的第三条是一个私人号发的。
5小时前。
“齐雨禾请假离组,奔赴燕城机场!神仙眷侣能否旧情复燃?”
配图的左边,是齐雨禾的艺术照,右边,是沈祁言在球场上,双手撑着膝盖,仰头看篮板的照片。
中间画了个大问号。
三条新闻看完,她的脑袋一抽一抽地疼。
她现在的感觉,特别像是失忆的人,在脑海里被安插了冰冷的芯片,被逼迫着,强行一点点恢复记忆。
她不止一次被身边,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说,长得像那个叫齐雨禾的明星。
脑海里沈祁言的某个眼神闪过。
那时候他们还不算熟,他的眼神太越距了,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是小心的,又是向往的。
所以,她还真的,被当成替身了?
果然,现实,永远比电视剧演的狗血。
荒唐至极。
解释你妈。
程以岁翻身把自己的脸扎进被子里。
她已经从震惊里走出来了,正在慢慢地接受这个,荒诞而真实的现实。
程以岁记得,机缘巧合之下,她不止一次问过他,会不会打篮球。
每一次,他的回答都是否定的。
还有那个,跟她长得很像的明星。
说什么她比明星漂亮,原来都是骗她的。
手机的屏幕上仍是浏览器,白花花的屏幕,显示着和沈祁言有关的一切。
程以岁抱着手机,吸了吸鼻子。两只手抱住腿,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小小的团。
至此,她心中干净温柔的少年,终于被“大魔王”三个字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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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高峰,地铁上坐满了人,有个坐着的女生很瘦,座位只占了半个,旁边大妈一定要挤进去,女生不同意。
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那种习惯的烦躁,竟然让程以岁产生了一种,很空虚的真实感。
也终于感觉到,她在脚踏实地,而不是一直悬浮在奇异梦里。
是吧。
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活在镜头下,而她活在人群里。
没有谁好谁差,只是不同而已。
程以岁以为,她会从今天开始,重新面对开不完的会,写不完的纪要,和整理不完的报告。
像从前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某一天,在电视转播上看到曾经熟悉的脸,会想起那个人在她的微信好友名单里,找出来,跟身边人打趣。
但是生活并没打算就此放过她。
先是早上,她刚踏进研究所,就发现周围同事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有些期待,又有些好奇。
她抿了抿唇,放下包坐好,头都没再抬起来过。
也有同事找她借参考材料的时候想问几句,都被她糊弄过去了。
同事见她这样,知道她是不想说,只好忍下了好奇。
然后到了中午,她跟隋知去食堂吃饭,两人打好菜,端着餐盘一起找座位时,门口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一伙人。
程以岁眯了眯眼,看清是朱少杰他们。
看来那天他们在体育馆没少受气,才刚周一,就来捏软柿子了。
程以岁找旁边人借了点位置,先把餐盘放在上面。
他们找到程以岁之后,目标就变得明确。
一伙大男人,穿着黑色的大衣或者薄羽绒服,向她走来。
田原他们都去外面吃了,周围连个能帮忙的人都没有。
尽管程以岁心里想,他们大概率不会在这动手,但是她也还是有些怕,她想先跟他们说,你们有话好好说。
没想到“你”字刚说出口,就见朱少杰抬起的两只手在胸前交握,十分诚恳地说:“程以岁,对不起!”
“?”
他不顾程以岁疑惑的表情,另问道:“今天言哥还来不?”
程以岁:“言……哥?”
“就是沈祁言。”朱少杰笑得暧昧,“你怎么叫都行,我得叫言哥不是?”
看见前面有一桌人走了,程以岁端起自己的餐盘,绕开他们,临走前说了一句:“我跟他不熟。”
朱少杰明显不信,屁颠颠地跟着她,但是程以岁就像听不见他说话似的,跟隋知语气正常的聊着考古报告。
即使是崇拜偶像,但是身边这么多兄弟,朱少杰面子放不下,也知道从她这问不出什么,招摇地离开了。
中午午休。
程以岁趴在桌子上,看见了摆在桌子上的紫色包装褪黑素。
当时买一送一,她把其中一瓶给沈祁言了,留下来的那瓶,显得形影单只。
本来想着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扔掉算了,后来想了想这好像是自己花钱买的,还没吃过,扔掉有点浪费,又给放回到原处。
“以岁。”田原他们吃完饭回来,脚步很轻地走到程以岁旁边,见她正好没睡觉,就拍了拍她,“楼下有人找你。”
程以岁盯着那瓶紫色的药:“男的?”
“嗯。”田原问,“你认识啊?那别让他等太久了,外面挺冷的。”
程以岁一边想着,冻死他算了,一边又套上大衣,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她倒要看看,沈祁言能解释出什么花来。
第24章 . 冬日姜饼 “你终于肯来了。”……
外面确实像田原说的那样挺冷的, 程以岁一边裹紧了大衣,一边习惯性地找人群中最突兀的那个身影。
外面找了一圈没有,她还问了一下传达室的大爷, 大爷说没见过。
刚一转身,程以岁看见一个有点秃,又有点矮的男人,手捧着鲜花跑过来, 她正要躲开, 听见那男人说:“小姐姐你比电视上还好看!”
程以岁:“?”
“我啊!”男人兴奋地自我介绍, “一醒解千愁!直播那天你一直跟我互动, 最后还叫我千愁!”
包装花的塑料纸被风吹到她身上, 程以岁往后退了一步, 警觉地问:“你来这里干嘛?”
千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空荡荡的头顶:“其实, 就是, 电视上觉得你很好看, 想来看看你而已,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谢谢你,不过以后最好不要来这里了。”程以岁心情有些复杂, 有些开心,但更多的是觉得害怕,说的话也词不达意。
她没想到因为直播时的自我介绍, 会被人找上门来。
千愁又把花往前递了递,程以岁没收:“心意我领了, 我在这里上班,同事看到了很不好,你回去吧。”
上楼时,程以岁后知后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甩都甩不掉。
走到拐角,她还小心翼翼地往外面看了一眼,确定那个人走远了。
胸口一块大石头这才算落了地,只是,爬楼梯时的腿仍比下楼时沉重得多。
在这之后,平静的生活一直维持到年前。
偶尔翻朋友圈,能看见沈祁言像之前那样,时不时发个大头的视频。
他好像最近没在燕城,因为背景从家换成了酒店,但是仍然把大头带在身边。
还有三周就要过年,街上,尤其是广告里,渐渐有了年味。
程以岁也是闲的,有事没事扫一眼电视,猝不及防地就看见了齐雨禾。
她代言了一款可乐,天天带着那瓶可乐提前祝全国人民新年快乐。
呕。
一看就很难喝。
全国人民没有她祝福,肯定更快乐一点。
在不了解娱乐圈现状的情况下,程以岁不知不觉成了人家的黑粉。
有一天早上,她又一次地铁移动广告里看到齐雨禾的时候,收到了沈祁言时隔已久的微信。
【SQY:还在生气吗?】
程以岁没回。
【SQY:我回燕城了】
程以岁没回。
【SQY:你之前欠我的钱,可以最近还给我吗?我手头缺了点现金,一万就够】
……
她还以为他要解释呢!
!!!
【Kather tyrell:好】
【Kather tyrell:我这两天给你送店里去】
这一整天,程以岁的火气都有点大。
尤其还是那种,她具体说不上来气是哪里来的,只能在心里生闷气的那种憋胀,更让人生气。
导致她下午接到陌生电话时脾气也不太好,急吼吼地喊:“喂!”
“咦?喂?”电话那头吓到了,“是程以岁小姐姐吗?”
程以岁皱眉:“谁?”
“是我啊,千愁。”对面笑。
程以岁听到这个名字,浑身一颤,拿下手机看了一眼号码,恐惧地把手机拿远了些,找出耳机戴上:“你哪来的我手机号?”
千愁“嘿嘿”一笑,不答反问:“程以岁小姐姐,你家是在雨花城吗?”
恐惧,不安,还有许多不知道哪来的心酸难过,全都在这时候汇成一个点,流向心脏。
程以岁张大嘴呼吸,口腔粘膜和嘴唇周围逐渐干涩,耳机里好像藏了一只洪水猛兽,她抖着手,把耳机摘下来。
“一岁?”隋知察觉出她的异常,抓住她发抖的手臂,“你怎么了?”
程以岁抖着唇:“知知,我,我好像,被人,跟踪了……”
隋知把程以岁带到走廊,听她说完了全部的经过,面色凝重道:“现在这种情况,这个千愁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损失,警方也不会处理。”
程以岁点头,报警这事,上次她就想过了,得出的也是一样的结论。
隋知建议道:“虽然麻烦,但你要不然搬出去住吧?万一他真的追到你家楼下,你家那地方又不安全……”
剩下的话,隋知没再说,但程以岁也懂了:“可这都快过年了,租房中介估计早就回家了。”
隋知想了想:“我问问谢徊,你别担心,大不了住我家,安全要紧。”
也就半个小时不到,谢徊那边就有了结果。
在离程以岁家很近的地方,就有他名下的一套空房。
隋知放心下来:“这还不错,都不用改变你的上班路线,而且房子还是新的。”
程以岁眼皮一抖:“谢总给我找的,不会是,中漾花城,吧?”
“……”
下午那通陌生电话又打来了几次,程以岁没接,紧跟着那个号码给她发了两条短信。
一条是照片。
她还是根据水印上的昵称看出来的,那是她很多年前,一时兴起注册的微博上发过的照片,现在密码都想不起来了。
是从她房间的窗户往外拍的一张风景照。
程以岁实在不知道,全国那么多长得相似的楼,怎么就能从这张照片上看出她家小区。
还一条短信是文字。
“小姐姐你不用怕呀,我家离你家很近,有空我去找你出来吃饭,我是好人,不会伤害你哒~”
程以岁当天下班就回家收拾行李了。
中漾花城离她家就一条马路的距离,她只带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有其他需要的,大不了临时回来一趟。
怕爸妈担心,她没说千愁的事情,撒谎说最近要回绥陵重新研究。
赵嘉华面露失望:“白高兴了,我还以为你要搬出去跟小沈住了呢。”
程以岁:“……”
她下午还真的跟隋知确认过,那栋房子里只住她一个人。
虽然说免费的,有得住就不错,但如果是跟沈祁言合租的话,她宁可搬进隋知家,住地下车库。
正好要去中漾花城,程以岁把要还给沈祁言的钱也装进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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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雪停的城市,被傍晚的冬日天空染成了大片大片玫瑰紫色。
宠物店招牌上的那层雪没有被破坏,像一条厚厚的棉花小被子,软绵绵地趴在招牌的那只小爪子上面。
门口冬夏常青松树上,挂着一颗又一颗沉甸甸的雪球,摇摇欲坠。
明亮的暖黄灯光从里面照出来,看上去像是童话里的冬日姜饼屋。
程以岁一手勒着书包带,另一只手推开姜饼屋的玻璃门。
沈祁言穿着一件宽松的浅灰色高领毛衣,窝在懒人沙发上,长腿慵懒地伸开。
他手里拿着一颗橘黄色的小球,高一下低一下,逗着面前的麦芽色小狗。
本该是温馨的画面,却因为他一个人坐角落里,看上去有些凄凉。
有人进来了他也没起身,漫不经心地地扯了下毛衣的领子,暖黄的光线顺着他的动作,贪婪地照在他白皙的脖颈,映得喉结下有一块小小的三角形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