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杨甜半天没招呼客人,他觉得奇怪,才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
他们似乎,很久没见过面了。
大概,有四十四次日落那么久。
沈祁言愣了下,松开领口时喉结上下滚动,桃花眼依旧温柔:“你终于肯来了。”
第25章 . 黄油姜饼 “我也住这层。”
杨甜挎起包, 一声不吭地用手势招呼胡博下班。
胡博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戳了戳表盘,比了两根手指头, 然后攥拳,意思是还有二十分钟才下班,
杨甜眼神往沈祁言和程以岁的方向指了指,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胡博没看懂。
杨甜无语, 强行把他掳走。
房间安静下来。
气氛像是黄油姜饼屋被圣诞老人点燃了烛火那样, 热得发燥。
程以岁挪开视线, 余光察觉到他站起来了, 紧接着, 周围的光线被他高大的影子遮盖了大部分。
她站在他的影子里, 慢吞吞地把书包换到胸前, 拉开拉链, 找出来压在衣服下面的现金, 放在旁边的实木架子上:“我把你付的医药费都带来了,你数一数吧。”
说完,她后退一步, 给他腾出数钱的位置。
沈祁言没看架子上的钱,换句话说,自始至终, 他的眼神都没有离开过她。
房间仿佛被烛火烧的发干,他的嗓音也因此嘶哑低沉:“要听我解释吗?”
程以岁没回答他, 而是反问:“你会打篮球吗”
这个曾经问过他的问题,她又问了一次。
沈祁言愣了下,嘴角扯起一丝苦笑,轻轻慢慢地低下头:“会。”
“嗯。”程以岁点头, 像是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解释,拉好书包拉链,重新背回到后背上,“那我先走了,今天事情比较多,就不打扰你了。”
她说完,连退了四五步,只为了在沈祁言说话之前离开宠物店。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如果她不赶紧出来,等沈祁言再开口,不管说什么她都会哭。
-
中漾花城的楼较为分散,不像雨花城,楼跟楼快挨到一起。程以岁按照隋知给的地址开了导航,很快就找到了中漾花城E座。
刷了门禁卡进了小区,她忽然感觉这个大门有点眼熟。
程以岁心里有了一个奇怪的联想,但是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E座里有三个单元,程以岁在1单元,就在进门的第一栋。
走进去后,会看见单元楼里站着两个保安,不用她刷卡,保安直接给她开门。
不仅如此,锃光瓦亮的一楼大厅竟然还有前台,坐着两个穿黑西装的人。
给程以岁一种她不是“进来了”,而是“进去了”的错觉。
其中一个人朝她走过来,自称是这里的管家,以为她是租户,让她先做下登记。
程以岁说:“我不是租户,这是我朋友的房子。”
管家很客气地点头:“好的,请问小姐您朋友的房子是哪一间呢?”
“1001。”
另一位管家很默契地翻了翻本子,准确无误喊出她的名字:“程以岁小姐您好,非常对不起打扰您了。”
管家一路送她到电梯口,并且帮她按了的电梯。
很快,电梯“叮”的一声打开。
与此同时,另一位管家嘹亮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沈先生,欢迎回家!”
“……”
程以岁双手抓紧了书包带,在管家的注视下,走进了电梯。
她一点点,一点点,僵硬地回过身。
真的,光就他那个身高,她就不会认错。
刚刚,白!跑!了!
电梯里,沈祁言就站在她右后方不到一米的距离,身上阳光的小苍梨味道,抽丝剥茧地替换掉她周围的全部空气。
直到她的鼻腔里,全都是他的味道。
程以岁绝望地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强如鼓擂的心跳。
头皮都麻了。
跟着沈祁言一起回家的大头认出了程以岁,大概是觉得在这地方见到主人觉得很新鲜,它绕着她在电梯里转圈跑。
闭着眼,她的平衡感没那么好,快要摔倒了,只求电梯能快点。
“那个——”沈祁言的声音从她右后方响起,幽闭的空间里自带低音混响,像是俯身在她耳边说话。
程以岁知道她一向嘴笨,忽然担心他会因为说不清楚,在这狭小的电梯间里强吻她。
沈祁言轻笑:“你没按电梯。”
“……”
她刚刚分明有看到那个管家按啊!
看错了?
程以岁不得不睁开眼,按下了“10”。
电梯终于开始匀速上升。
沈祁言的身影倒影在门上,模糊的不锈钢材质只能看出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他松松垮垮地靠在电梯扶手上,微微弓背,一只手抵在唇边,好像在笑。
这事儿确实有点好笑,但自从他的身份暴露后,程以岁就把他当做半个陌生人看待。
所以她忍住了笑,语气故作平静地提醒:“你也没按。”
沈祁言淡淡道:“我也住这层。”
程以岁:“……”
程以岁:“?”
电梯门打开。
因为程以岁自己家就是上了楼梯后,右手边那户,所以她出了电梯,也是习惯性地右拐。
正巧沈祁言出了电梯,也是往右。
毫无防备的程以岁,撞上沈祁言厚实的胸膛时,背着书包踉跄好几步。
眼前柔和的光影晃晃漾漾。
她的脚下险些失衡时,沈祁言宽大的手掌,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他穿的少,手心的冰凉顺着手腕传来,程以岁不禁短暂颤栗。
程以岁站稳后,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搭在了书包带上。
沈祁言也收回抓她手腕的那只手,插进兜里,淡声提醒:“1001在左边。”
程以岁抬头。
沈祁言说:“刚刚听到你和管家说了。”
……哦。
程以岁走到左边,抬头看了金属门牌。
果然是1001。
她拿出手机,开始找隋知发给她的房间密码。
心却有点乱。
她听到隔壁按动密码锁的声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谢谢你。”
这还是,沈祁言的身份揭穿后,她第一次用不那么抵抗的语气和他说话。
沈祁言的语速缓缓的:“应该的。”
隋知家的密码锁还是原始密码,8个1,程以岁一口气输入,按下井号键。
大头听到开门声,圆圆的脑袋猛地转过来,不由分说欢快地跑进了程以岁家。
“……”
不是,为什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可认真来说,大头确实是她的狗,之前是家里不方便,现在有了自己单独住的房子,是应该承担起宠物监护人的责任。
程以岁没回头,进房间后关上了房门。
-
房间是很规整的大两居。
谢徊一向喜欢仿古的装修,精致又费钱。但这里也许是不常住的原因,倒是装得很简洁。
是程以岁喜欢的样子。
虽然这里没有人住,但是处处干净整洁,应该是她来之前隋知请人收拾过。
程以岁把自己的东西都放到卧室,拿着衣物和牙刷,去洗手间里洗漱。
本来只是想刷个牙洗个澡的,却意外看见浴室里还有个大浴缸。
光滑的大理石台面,就像是一双向她招呼的玉白的手,于是程以岁一边刷牙,一边打开了水龙头。
刷完牙洗完脸,浴缸里的水也放满了。
踏进温水里,舒服的温麻感顺着脚尖涌向全身。整个身子进到浴缸时,也被带走了一些倦意。
程以岁在缓缓升腾的袅袅白烟里,开始回想今晚的事情。
倒确实是没跟沈祁言一起住,但是住在对门,还是一层里只有两间的对门,跟住在同一间房里区别,感觉也不是特别大。
她在浴巾上擦干了手,拿出手机,本来想问问隋知,但想想估计谢徊的空房在沈祁言家对面这事,她估计也不知道。
而且有这么好的房子给她免费住,她也不好意思挑三拣四。
这么想着,程以岁莫名其妙地点开APP,买了几个泡澡球。
放下手机时,困意袭来,鲜有泡澡经验的程以岁,在温暖的浴缸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是被外面奇怪的抓挠声吵醒的。
睁眼时,看见浴室门上的玻璃映着大头圆圆的小爪子,毫无章法地乱抓。
程以岁起身,擦干走出浴室。
大头一看见她出来,仰面躺倒在地上,胖胖的身体不安分的扭动着,两只短短的小前爪啪啪拍着肚子。
这个动作,程以岁曾经在沈祁言发过的朋友圈里见过。
他配的文字是“小馋狗又饿了”。
她蓦地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那个。”程以岁擦者自己因为不小心睡着,浸湿了的低丸子头,试探着问,“你饿啦?想吃饭?”
大头眼睛一亮,激动地翻身站起来。
“……”程以岁扫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跟它好言好语地商量,“今天晚上不吃行吗?明天早上,一大早,我就出去给你买,买最好的,买好多好多。”
大头又躺下,小圆身子再次扭动,表示对这个答案的不满意。
再苦也不能饿到孩子,程以岁抬头看了一眼门的方向,痛定思痛道:“好吧,我们去吃嗟来之食。”
她打开门,把大头放到沈祁言家门口,自己退回来,只伸出一颗脑袋,引导它:“你伸手,拍门。”
这超出了一条狗的理解范围,大头回过身子,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程以岁伸出手,做了个拍打的动作。
大头看着她,有样学样地敲了敲门,但它并不熟悉这个动作,再加上饿得没力气,敲门的声音程以岁开着门都听不清。
“……”
行吧。
程以岁叹了口气,从门里走出来,一边往沈祁言家走,一边嘀咕:“沈祁言不行啊——”
怎么不教你敲门啊。
她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
对面的大门悠悠打开。
沈祁言也刚洗完澡,好像都没来得及擦,就来开门了。
湿漉漉的发梢滴满了水珠,顺着他的额头,脸颊滑落,停留在清晰的下颌上。
不知道是他开门的时间太巧,还是太不巧,程以岁那个“啊”字也没说出来,于是一个感叹句,成了一个陈述句。
“沈祁言不行”。
第26章 . 夜间四时 “海棠花未眠”
看见熟悉的狗窝, 大头临阵倒戈,摇着卷卷的小尾巴,面带微笑地跑进了沈祁言家门。
它轻车熟路地找到自己的饭盆, 嚼得满楼道都是咔嚓咔嚓的声音。
沈祁言斜倚在门上,下颌上的水珠顺着喉结往下滚,无声无息地没入衣领。
他没穿睡衣,而是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T恤当家居服, 水滴从里向外洇出, 似有若无地透着他的腹肌。
看明白发生什么事后, 他慢条斯理地从狗身上收回视线。
四目相对, 程以岁欲盖弥彰地把嘴抿得死紧。
他应该, 没听到, 那句话, 吧?
程以岁尴尬地转过身, 手扶在密码锁上, 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它饿了,所以我带它出来找吃的。”
沈祁言:“嗯。”
“……”程以岁弯腰输入密码,觉得这气氛有点尴尬, 打开门时补了一句,“那我回去睡觉了。”
“晚安。”沈祁言轻轻慢慢地回应,发梢上氤氲的水汽像是都糅杂在他的声音里。
程以岁没来由的慌乱, 猛地拽开门!
但脚步忘了动。
头如果撞到门,最先被砸到的其实是鼻子。
强撑镇定走回到家, 疼到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滚的程以岁如是说。
用力吸一吸鼻子,还有一股血腥味涌上来。
人一旦受了伤,就会变得敏感委屈。
程以岁在大床上摊平。
如果不是因为他,她根本就不会出镜, 如果不出境,就不会遇到变态,没遇到变态,就不会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空房子里,如果不是一个人住,就不会半夜被狗欺负,还被门撞到额头青鼻子肿。
正想着,她感觉鼻子里有温热的液体回涌。
担心被鼻血呛到,程以岁立刻坐起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床头柜时,她才想起来忘了买纸。
手机在此时响起。
【SQY:门口有药,明天早上起来记得涂】
程以岁没犹豫,捂着鼻子,趿上拖鞋走到门口,想着正好找他要点纸。
但开门时,楼道里却空无一人。
沈祁言不在。
家门口的地上安安静静摆着一个透明小药盒,各种各样的药整齐地码放。
药盒的旁边还放着一包崭新的抽纸。
程以岁把纸夹进胳肢窝,一只手举着药盒,反腿把门踹上。
还好,并没有流鼻血,只是流了鼻涕,鼻涕里夹着血丝。
程以岁把药瓶挨个从药盒里拿出来,怕她不知道用哪个,沈祁言在上面挨个贴了记号。
抹鼻子的,抹额头的,第一天的,第二天的。
她拿出一瓶写着额头的喷雾,直接把手机立起来,用屏幕当镜子,蹲在地上喷药。
凉意洒向额头时,手机又一次响了。
程以岁把手机拿过来,看到沈祁言发来的消息:我要去羊城,大头放你那里,还是放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