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沈祁言之前跟他介绍过了,所以大高个没多问, 只是从后视镜里跟她对视,点头道:“苏朗。”
“哦,你好, 我是程以岁。”
苏朗又点了点头回应,环境就此安静下来, 一切开始正常进行,苏朗正常启动车子,准备开回市里。
沈祁言正常拿出手机,正常地发着微信。
……
但在此刻, 正常,难道不是,最大的不正常?
沈祁言很快发完,关了手机屏幕,回过头看她,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怎么感觉你很紧张?”
“?”
“哦。”他好像明白了,拉长尾音,还拖着腔,“出镜没发挥好?”
“???”
“说起来还有点可惜。”苏朗插话进来,“沈队长还说带我看考古现场直播,结果他来之前没问清楚,你们这不让进。”
“?”
“你们这秘密基地还整信号屏蔽,我们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苏朗又说,他看了一眼沈祁言,“丢人不?沈队长。”
沈祁言松松垮垮地坐在副驾,胳膊搭在车窗门板上,撸起了卫衣袖子,露出一节清瘦的小臂,闲闲地低笑一声。
像是并不觉得尴尬。
“可惜了。”沈祁言淡淡道,他又回过头,语气很认真,“不好意思,都特意跟我说了,我还是没能看。”
……
程以岁有一种很强烈的感受,自从沈祁言频繁往返申城开始,他每一次回来,气场都会更强一些。
而今天,又是认识他以来最巅峰的一天。
少年恣意,却不浪荡。
只是初见时的那个沉郁少年,而今已经全然看不见影子。
反而是她,紧张地缩在后座一隅,像个下一秒就要下蛋的鹌鹑似的。
她也像像他那样,坐的随意一些,可手才刚抬起来,就觉得有点不伦不类,于是又默默地收回来。
程以岁清了清嗓子,假装随意:“哦,没看啊,没事,我也只是觉得新鲜而已,其实挺无聊的。”
说完这话,她彻底放松下来。
其实,刚刚从实验室里出来,见到沈祁言的时候,她就已经后悔了。
如果他是看了她手上写得东西,才过来找她,说真的,跟她主动表白其实没区别。
还好他没看到,让她的冲动有个后悔的机会。
来日方长,欲速则不达。
程以岁在心里警示自己。
“那不行,都答应你了。”沈祁言想了想,“我回去会认真看回放的。”
……
惊天一道大雷!
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程以岁赶紧拿出手机,找到电视台的官网。
非常不幸的,官网点进去,最上面的那一栏就是直播回放。
看得程以岁太阳穴突突的。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上天还是眷顾她的。
因为,今天的直播回放还没有发出来。
程以岁马上联系电视台的编导。
【Kather tyrell:小姐姐】
【kather tyrell:你们的直播回放,后期会剪辑吗?】
工作分两边进行,这边给编导发了消息,那边她也要转移沈祁言的注意。
她要在党的领导下,坚持两手抓,争取双胜利。
“我妈把我爸的手术钱给我了,她给的现金,回头还给你。”程以岁抓着手机,想办法把话题再扯得远点,“话说开宠物店这么赚钱的吗?我也想开一个了。”
苏朗听完,莫名其妙地哼笑了一声,从那笑声里,程以岁听出“赚个屁”的意思。
沈祁言没说这钱要或者不要,只是没什么情绪地问了一句:“你研究考古,哪有时间开店?”
程以岁没太走心地说:“那就不考了,反正这行不赚钱。”
苏朗充满疑惑:“考古还不赚钱?你们随便卖个东西,不就能花到下辈子啊?”
“……”程以岁认真问,“你知道,倒卖国家文物这个行为,犯/法吗?”
不等苏朗回答,沈祁言冷声道:“不行。”
他向来温和,忽然用这样冷酷的语气说话,又是冰天雪地的,竟然让人有些胆寒。
苏朗也不好奇什么文物了,光好奇他:“怎么了沈队长?什么不行。”
他没理苏朗,回身时挺直腰背,眉心微微蹙起,板正道:“如果你是不喜欢这个行业,那你可以随意转行。”
盯着手机,等待编导回消息的程以岁:“?”
“但如果是为了钱,那没必要。”沈祁言说到这,语气还是吓人的严肃。
但是,以这句话为分界,程以岁感觉他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个他。
她眼睁睁地看着,沈祁言的耳廓上缘,微微泛起粉红,不自然地错开视线,温声道:“钱我这里有。”
“……”
苏朗一声不吭地拿出手机。
车内音响发出“connection”的电子音。
舒缓的音乐响起,程以岁听出是《他一定很爱你》的前奏。
沈祁言好像没听出来。
歌手还没开始唱,被苏朗悲愤地往后调了几句。
整个车里回荡着阿杜独特的嘶哑嗓音,其声凄凄。
苏朗调的那句词是——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程以岁:“……”
沈祁言:“……”
-
送程以岁到家楼下,她本来想去楼上给他拿钱,但是沈祁言说自己还有事着急走,下次再说。
程以岁也没强求。
多见几次面,总会有更好的机会出现的。
爬楼梯时,编导回了她微信。
【编导:如果没有重大播出事故,一般不会,怎么了吗?】
额。
借公家电视台,进行私人表白,算不算重大事故?
【Kather tyrell:我刚刚发现,我拇指上好像脏了】
【Kather tyrell:最后快结束的时候,我有露出来,这个可以剪掉吗?】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才回过来消息,像是深思熟虑过一番。
【编导:我还以为是你在表白哈哈哈】
?
她看见了?
【编导:我刚去搜了一下评论,看过这场直播的观众也这么以为的,大家还说考古人好浪漫哈哈哈】
……
雾草。
这竟然不是事故。
【编导:可以剪哒,我跟后期传达一下】
程以岁感觉,自己今天提着的这口气是喘不上来了。
【Kather tyrell:那,评论,可以删吗?】
【编导:小姐姐,你确定,要官媒下场,删评论吗?】
……
那还是算了。
至少是看不到视频了,他应该不会那么无聊,去翻评论吧。
此时的程以岁,十分乐观地自我安慰。
-
第二天,拖延已久的秋季运动会终于开始了。
说是秋季运动会,但因为每个部门都是以男性占了多数,所以在大家投票表决之后,定下来的只有一个项目,就是篮球赛。
本来三个部门不太好分组,但是刚定下运动会那会儿,广播电视部门收到群众举报,要进行一波筛查,所以就直接不带他们玩了。
后来因为运动会推迟,开始时他们都已经忙完了,却因为赛制定下来了,也只能来当观众。
文物部和研究所这边,年轻人虽然不多,但是凑出十个还是没问题的。
文物部那边好点,还有两个替补,研究所这边,连还没程以岁高的同事都派上了,实在没有替补了。
等他们一上场,程以岁就看出来了,他们这边的阵容,和上次跟文物部聚餐那次的阵容一模一样。
怪不得,一上来火//药味就那么冲。
以朱少杰为首,一个个就差把挑衅两个字写脸上了。
隋知家里有事,提前一个月就已经请过假,所以研究所这边来的只有程以岁一个年轻女生。
她看不懂比赛规则,也不理解为什么十个人非要追着一个球跑,只好坐在观众席上拍照。
拍着拍着,从屏幕的上方,跳出一个微信提示框。
【SQY:你现在在哪?】
在今天之前,沈祁言从来没有主动找过她。
程以岁的指尖一抖,慢吞吞地点开对话。
看见他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SQY:我去找你】
因为紧张,她觉得篮球拍在地上的声音都变大了。
噗通噗通。
像是拍在她心上。
【Kather tyrell:在上班】
她无意识地吞咽口水,用僵硬的手指慢吞吞地补充。
“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在微信里跟我……”
字还没打完。
沈祁言的消息不约而至。
绿色框跳出来的时候,程以岁感觉心脏都要跟着从嘴里跳出去。
【SQY:一小时内到。】
第22章 . 兴云吐雾 “那我松手了?”
程以岁在温暖的室内篮球馆里打了个哆嗦, 慢吞吞地把毛衣袖子拽下去。
还没两秒,她又觉得热,把袖子往上拉得更高了。
这么来来回回几次, 白皙细嫩的皮肤都被刮红了一小片。
直到周围人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她才停下来这个介于焦虑和紧张之间的动作。
坐在她右手边的是广电的方博,国骂了好久,才愤愤不平道:“他都带球撞人了!”
方博旁边的是他的同事李嘉, 李嘉唏嘘道:“那是朱海涛儿子, 张涛敢判?”
毕竟也是运动会的组织者之一, 程以岁好奇问:“你们在说什么?”
方博跟李嘉侧过头, 在女生面前收敛了坐姿, 然后方博跟她解释:“红队犯规好几次了, 刚才还好几次二次运球。”
程以岁抬头, 看向球场中央穿着红色队服的文物部, 十分茫然地眨了眨眼:“篮球, 只能运一次吗?”
她是真的不懂,以为这话的意思是,篮球是一次性的, 只能从球场左边运到球场右边,第二次比赛就要换个球。
她沉默了下,认真地补充:“那我们准备的篮球也不够啊。”
“嗨, 不是这意思。”李嘉还挺专业,一看就是篮球爱好者, 十分详细的给她解释了什么叫二次运球,解释完提醒她,“你看,他们又推人了。”
他们的动作很快, 程以岁什么都没看见。
其实她就算看见了,也不知道对方是犯规。
本次比赛为了公平起见,选来当裁判的是广电的张涛。
也不止有他一个裁判,还有澹台教授和朱海涛在一旁当裁判监督,程以岁想,就算不公平,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
毕竟澹台教授是出了名的谁都不惯着。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拿手机开始录像。
程以岁的猜想很快就被现实情况打脸了。
裁判吹了哨判定白队违规后,白队的队员彻底忍不了了。
田原顾不上现场这么多人看着,直接把白色背心脱下来甩地上,高喊:“这么打还打你麻痹啊!”
他一闹,压抑了大半场的整个研究所全都不干了,七嘴八舌的:“对啊,直接判红队赢,再给朱少杰一个MVP呗!”
没想到会被点到名字的朱少杰也不乐意了,把篮球扔到一边,带着身后的兄弟跟白队急赤白脸地掰扯。
观众席上也有懂球的,也都站在白队这边,体育馆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朱海涛这人要面子,一看这样,立刻派副手疏散人群,匆匆结束这场运动会。
程以岁虽然看不懂,但是通过他们的对话跟刚才方博的解释也明白了。
红队严重犯规不判,白队只是战术犯规就给判了。
作为组织者,程以没跟着人群出去,从观众席跑到球场里。
但跑到这她就后悔了。
他们说的什么推人拉人,她一个词都听不懂,劝架都不知道从哪张嘴。
两边越吵越厉害,她却只能干着急。
田原跟朱少杰越吵越烈,周围人都劝不住了。
“起来,你们都别拉着我!”
“滚一边去!”
长期的工作压力所致,程以岁患偏头疼的毛病很久了。
他们吵得沸反盈天,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顺着耳朵,爬进她的大脑。
一边头就像被啃噬了似的疼,用力捏也于事无补。
她难受地闭上眼,场面就在她刚闭上眼睛的时候,再度失控了。
年轻人血气方刚,谁也没注意到,澹台教授什么时候过来的。
朱少杰一挥手,正好推了一点防备都没有的教授一把。
正好篮球在教授脚边,他没留神,踩到球上,摔倒的时候,好像还有骨头裂开的声音。
本来朱少杰是想要扶的,但是田原已经先他一步把澹台教授扶起来了。
并且还骂他:“你他妈瞎啊?我们教授摔坏了你赔得起吗!”
朱少杰冷笑:“我是故意的么?我背对着,我看得见么?你丫正对着你们教授,你怎么不说呢?你安的什么心啊?”
“有完没完了啊!”程以岁忍到了极限,她的发根处冒着冷汗,像是蚂蚁吞噬后的血,在头顶蜿蜒流淌,声音尖锐而刺穿。
整个体育场终于安静下来。
程以岁的耳朵里传来了一阵鸣响,导致她仍然紧锁着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