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个人称大魔王的天之骄子,一定很需要她。
尽管他什么都没说。
像是想起了什么,程以岁打开浏览器,从收藏夹里找出一个帖子。
其实,在知道沈祁言身份后,她一直没有搜过他的消息,一来是尊重,二来是想要等他自己说。所以这次在小表妹的刺激下忽然功课,她怕他介意,也有跟他提过。
沈祁言的回答是:想看就看,分不清真假的就问我。
程以岁犯坏,问他的多数是一些沙雕消息,比如“沈祁言原名叫沈二狗”“沈祁言训练结束后吃十五盒米饭”这种。
每次沈祁言回她“……”,她都对着屏幕笑得合不拢嘴。
当然,偶尔看见“沈祁言和齐雨禾是不是有私生子”,“沈祁言的腿只要上场必断”这种新闻,她拿不定主意,也会截图发给他问一下。
都是否定答案,偶尔他训练结束得早,也会很有耐心地跟她解释新闻产生的原因。
不过,这个放在收藏夹里的帖子,程以岁从来没问过他,甚至,她都不想让他知道这个帖子的存在。
那是一条爆料贴,发帖人号称是沈祁言的同村发小。
尽管被人扒出来发帖人才17岁,不可能是沈祁言发小,那个楼后面全歪成骂楼主是骗子的,可因为楼主准确描绘出了祁桥这个人,所以程以岁还是觉得,这个人就算不是沈祁言的发小,但他肯定也知道一些事情。
根据帖子里的描述。
沈祁言妈妈曾经拥有一个很好的家庭,她的爸爸,也就是沈祁言的外公,是河谷区,在沈祁言小时候还叫河谷县的副县长。
家庭恩爱,老来得子,祁雨荷被他们娇惯得不成样子。
脾气差到哪怕身后是这样的父母,也没有人敢上门来询问亲事。
直到一个姓沈的男人,也就是沈祁言的爸爸出现。
那是忍辱负重的凤凰男,为了能够高升,他什么都能忍。祁雨荷不高兴的时候往他脸上吐吐沫他也会笑着擦掉,每天蹲着给祁雨荷洗脚。
县里人都说,就算祁雨荷骂他“操/你/妈”,他都能把他妈从外地接过来,扔到床上给祁雨荷。
沈祁言的外公很清楚自己女儿的性格,出于亏欠心理,他也确实对女婿多有照拂。
沈祁言就是在这时候出生的,至少在河谷,他算得上一个娇贵的小少爷。
但是好景不长,有一天,沈祁言的外公落马了,凤凰男暴露本性,不仅抛下他们母子,还立刻跟养在外面好了很久的女人结了婚。
家里的顶梁柱从爸爸和外公变成了祁雨荷,而祁雨荷从没有上过一天班。
更可怕的是,她还怀着孕。
已经是没了毛的凤凰,祁雨荷却仍然不肯向任何人低头,或者说她自己也知道,就算她肯低头,过去得罪了那么多人,也已经借不到钱。
那段时间,沈祁言家是揭不开锅的,能卖的东西全买了,最后为了吃饭,连房子都卖了。
祁雨荷所有的劣性,全都用在了离她最近,也是最没有反抗能力的沈祁言身上。
后来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出生了。
没了爸爸,他自然不姓沈,跟着她姓祁。
而因为姓氏的缘故,就算祁桥出生,沈祁言也依然是承受更多的。
“野种”“贱胚”“下三滥”,贯穿了沈祁言整个童年乃至青少年时期,每听到一次,都是冰刀扎向心脏。
一个离了母亲就会饿死的孩子,不懂得挣扎,没办法逃脱,任由心脏流血,伤口腐烂化脓。
再后来,祁雨荷知道了钱的重要性,刚出月子就开始拼了命的赚钱,家里好不容易开始有一点点好转,祁雨荷也开始偶尔能和沈祁言正常交流时。
祁桥丢了。
他跟沈祁言吵架,跑出去找他妈妈告状,一路盘算着等下妈妈该怎么往死里打哥哥的时候,被拍花子拐走了。
伪装平静的湖面上砸了一颗巨石,让生活分崩离析
祁雨荷恨透了沈祁言,她每次觉得痛苦的时候,都会折磨他。
说他不是人,说他是天底下最脏的东西,说不管谁碰到他,都会被惩罚。
她像是相信了自己说的那句,“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跟你爸离婚,我早就遇到好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那个爆料的帖子就只写到这里,就被骂到歪楼。
除了骂发帖人身份造假,也冷嘲热讽他编的故事太狗血,沈祁言以前怎么可能过得这么惨。
他可是大魔王啊。
他应该是,时时刻刻,站在顶峰,最耀眼的人啊。
可是程以岁却想起了那天与祁桥在家楼下的狭路相逢,她一直觉得,祁桥说沈祁言是“害弟弟被拍花子拐走十几年的废物”很奇怪。
一个被拐走的人,怎么会不恨拍花子,不恨监护人,而是很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哥哥呢?
但结合这个帖子,如果解释成,最亲近的人,一直给他灌输这个思想,似乎就变得合理得多。
程以岁鼻子发酸,胸口像堵了一团黑雾。
她的心,疼得都要化了。
她甚至想要超能力,穿越到十几年前,把那个无助到绝望的孩子救出来,养在身边。
桌上还摆了一包只抽了一颗的烟盒,程以岁撑着沙发坐起来,捋了把头发,掏出一根,走到阳台上,点燃。
冬天的天空好像离地面很近,刺到眼睛发疼。
一阵冷风吹来,吹醒了她的意识。
她忽然想起,人是不能穿越的,她也回不到十几年前。
可是,她至少可以从现在开始,免他苦,免他难,免他颠沛流离,免他无枝可依。
程以岁胳膊撑着栏杆上,淡黄色的烟嘴轻轻点在唇角,她想,她该毫无保留的去爱那个男孩儿了。
手里的烟积了一截灰,可程以岁不想再抽了。
正要进屋,隔壁的阳台窗户“唰啦”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这一层只有两家,宽阔的阳台相对,中间隔着一条不算长的空隙。
从对面走出来的,是祁雨荷。
她在走出阳台的第一眼就看见了程以岁,一双摧枯拉朽的眼睛,满是怨毒。
第37章 . 凛冬盛夏 “男、朋、友。”……
祁雨荷转过身, 面向房间,枯白的手拢了一把纷乱的头发:“阿言,我再问你一件事。”
程以岁敢肯定, 刚才祁雨荷一出来就看见她了,可她却没理她,仍然旁若无人地跟沈祁言说话。
如果说这是正常的母子之间对话,她肯定会回避。
可因为这个人是祁雨荷, 所以她没动, 任凭冷风穿过她单薄的身子, 也忍着站直。
她知道, 祁雨荷选择这样做, 就是故意想让她听见。
程以岁不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但是她知道不会是好话, 可是她必须承受。
因为, 如果她不去承受这些, 沈祁言一定会,变本加厉地承受更多。
屋里没人回应她,可是祁雨荷却并没有放弃, 她抬起手指向程以岁:“你跟她,有结婚的打算吗?”
沈祁言是背对着她坐的,并没有看见她伸出去的手, 但他知道她说的是谁。
因为祁雨荷已经因为程以岁发了半天的疯了。
他看着满屋狼藉,和被泼了水的衣角, 只觉得奇怪,之前齐楠楠,也就是齐雨禾,天天缠着他的时候, 也没见他妈这么针对过她。
沈祁言松松垮垮地坐在沙发上,手臂曲着搭在沙发边缘,靠着手腕上下的动作懒散地拍着球,语气里听不出来情绪:“你就非要问她么?”
“这是我问你的最后一个问题。”祁雨荷梗着脖子,慢慢地吸了一口气,抑制住涌上来的怒火,尽量看自己听起来很平静,“问完我就走。”
沈祁言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好像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抱着试一下也不吃亏的态度,他如实说:“没有。”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祁雨荷绷直的后背终于松了下来,说了一句不知道跟谁说的话:“如果要结婚的话,一定要经过我同意,妈妈总不会害自己的孩子。”
抬脚走回房间时,她好似无意地斜了一眼隔壁阳台。
都被害成这样了,还叫不会害?
还是说,她的意思是,他不是她的孩子啊?
沈祁言甚至更希望她的意思是后者,不然她可真是把他当傻子了。
他自己知道的,性格有很大的缺陷,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情感认知障碍。
因为所有人都说,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孩子的人。
所以,结合祁雨荷对他所做的种种,沈祁言从有记忆以来,对爱这个字眼就有巨大偏差。
辱骂是爱,把他扒光了扔到结冰的路边是爱,把他的饭碗打碎,三天不让他吃饭也是爱。
而爱是美好的,是温暖的。
他应该爱人。
……
祁雨荷从沈祁言身边路过时,他手腕微微用力,篮球回弹的幅度瞬间拔高。
她眼看着那颗破球就快要比她还高,吓得往旁边绕了两步。
而沈祁言身形纹丝不动,在球落下时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勾,用掌心稳稳地接住。
他很清楚,如今他们之间淡薄的母子关系,靠的是这颗球来维持。
因为有球,就有钱。
-
等祁雨荷进了房间关了窗户,程以岁也转身回到屋子里,整个身子贴到暖气上缓解冷意。
原来这就是,她处心积虑想让她听见的。
想让她听到,他没有结婚的打算,也在她面前彰显母亲在沈祁言心里的地位。
所以,沈祁言在她心里算是什么呢?
他的喜好,他的情感,在她这个做妈妈的人心中,重要吗?
程以岁盯着地板发了一会儿呆,直到手机响起来。
【SQY:还需要我吗?】
不是通知她“我好了”,也不是直接问“你现在在哪”,而是小心翼翼地确认。
确认他是否,还有利用价值。
聊天背景图是沈祁言投篮时候的抓拍。
程以岁觉得好看换的,也想他发现时正好借机调戏他。
可是照片里那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本该无所畏惧的少年,此时却如此谨小慎微。
谨慎到,程以岁觉得自己以前的试探都是混蛋。
她一刻也没再犹豫,拾起外套,一边套袖子,一边穿上鞋跑过去敲门。
因为你在那里,我一秒钟也不想让你多等。
我带你逃离,去看这世间温柔。
我们从凛冬逃到盛夏,我要你盛开,热烈地惊艳人间。
门在她敲响后半分钟才打开。
沈祁言换了件衣服,他脱下了黑色的帽衫,换了一件白色的长袖卫衣,衣袖随意地扯到一半,褶皱堆叠在小臂上。
看这姑娘一直盯着他的脸,他怀疑地抬起手背蹭了下冷硬的下颚。
刚才祁雨荷发疯,往他身上泼了一瓶水,他记得水是没泼到脸上,但是被她看得还有点不确定。
而程以岁在看到他第一眼时就发现了他情绪上的低沉。
忽然不知道该以哪句话开头。
她就像是兴冲冲要去看世界的人,到了机场才想起来自己没买票。
失策失策。
不过幸运的是,她面对的是一架温柔小飞机。
因为先开口的人是沈祁言,他低着头,温声问:“要不要去给你家里人买点东西?”
程以岁:“啊?”
“就是买点礼盒,过年送礼。”沈祁言更没有过类似的经验,这纯是看电视上的,大家伙热热闹闹的一起过年,然后就有人拿出来花花绿绿的礼盒,“要是你找的男朋友不好,你爸妈还不得催你换新的?”
这还跟赵嘉华电话里说的正好对上了。
“好啊。”程以岁笑着点头,加重字音,一字一顿道,“男、朋、友。”
虽然是假的,但这个词的暧昧成分超标是真的。沈祁言喉结滚了下,白皙的皮肤从耳尖泛起粉红色,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我去换衣服。”
第38章 . 深陷温柔 “刚叫我什么?”
他所谓的换衣服, 也不过是在卫衣外面加了一件宽松的银灰色毛衣外套,柔软的羊毛松松地贴着他的轮廓,看起来斯文又干净。
程以岁站在门口等他, 顺便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问道:“午饭想吃什么?”
“午饭?”沈祁言似乎把这件事忘了,理着领子的手顿了一下,“要一起吃吗?”
“难道不要吗?”程以岁没明白他的意思, 她挠了挠头, “快1点了, 你不吃饭吗?”
沈祁言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 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不太方便去外面吃。”
程以岁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怕被人认出来?”
“不是。”沈祁言解释, “快打比赛了, 对饮食的控制比较严格, 很多香辛料都不太能吃, 跟我吃饭很不方便。”
原来是这个意思。
是跟他吃饭, 她会不方便。
而不是,他会不方便。
程以岁摸了摸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她这时才发现, 原来他最让她心动的,早就不是那张精致的脸。而是碰到就无法挣脱的,深陷其中的温柔。
她提议:“那我去楼下买菜, 我们在家里做饭吧?”
沈祁言犹豫道:“可我做饭不是很好吃……”
“那我做呗。”程以岁无所谓道,她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地按下电梯, 回过头来看他正要跟过来,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不许过来!”
沈祁言:“?”
“外面挺冷的,而且你这样的,去菜市场人家该不给跟我打折了, 去我家等着吧。”程以岁走进了电梯,双手插兜,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反正我家的密码,你也知道。”
沈祁言眉头微微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