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回家之前,他们两个商量过,一切都按照程以岁的指示行事,点头表肯定,摇头表否定。
但是程荣光问的这个问题,明显不是“是”或者“否”能够解决的。
为了不露馅,程以岁连忙抓起手机,输入“明年”。
她还没来得及发送。
忽然听到外面响起了烟花绽放的声音。
程以岁手一抖,下意识抬头看向窗外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在抬起头时,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沈祁言望向她的,那双深邃的眼睛里。
红色的烟花,稀释了浓稠夜色,也把他的白色卫衣染了丝烟粉。
“她同意的话,”沈祁言表情从容,懒洋洋地晃了晃手里的杯子,他的杯子里装的是明明是水,可是他却好像喝醉了,眼睛里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雾,“随时都可以。”
第二下金色的烟花喷出,仿若天光大亮,接在他的话尾,在天空炸开。
也炸在了,她的心上。
第40章 . 是女朋友 “喜欢大魔王的人太多”……
程荣光一听这话, 开心地给自己满了一杯酒,直接把剩下的酒瓶推到沈祁言面前,豪爽道:“来, 未来女婿。”
沈祁言垂眸瞥了一眼,正要抬手。
“爸,你别闹了。”程以岁站起来把酒瓶拿回来,怕真喝酒影响沈祁言训练什么的, 脱口而出, “人家回去还得打篮球呢。”
话音刚落。
程以岁顿觉自己失言。
她还没告诉父母沈祁言的真实工作, 万一这时候他们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就麻烦了。
好在程荣光已经醉的晕晕乎乎, 只能勉强捕捉到“篮球”这两个关键字:“哦, 篮球啊, 我也会, 打得可好了!以前念书那会儿, 我们那堆人里我打得最好!”
沈祁言眉梢微挑。
程以岁扶额,为什么,她爸, 要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不仅如此, 程荣光还补了一句:“我投篮百投百中!”
程以岁:“……”
可闭嘴吧。
往常程荣光喝醉了就是老实去睡觉的,但是今天大概是太开心, 非要闹着出去打篮球,跟他这未来女婿一决雌雄。
程以岁心说别决了,决了还得变性。
赵嘉华跟程以岁一起劝,可他就铁了心, 非要一展当年雄姿。
一直沉默着的沈祁言见状倏然开口,语气里没有一丝不耐烦:“那就打吧。”
赵嘉华跟程以岁都是一愣,尤其是程以岁。
沈祁言跟她爸打球,跟成年人殴打小学生有什么区别吗?
唯有程荣光先反应过来,抓着沈祁言的手臂,被衬的竟然有些萌:“好,我们走!”
沈祁言都这么说了,她们母女也没再劝,程以岁没抱希望的翻箱倒柜,还真被她找到了一颗气不太足的篮球。
在客厅,赵嘉华刚给程荣光穿好衣服,回过头一看沈祁言:“小沈,你没穿外套啊?”
沈祁言回应:“我不冷。”
“怎么不冷?”赵嘉华上手拽了拽他的外套边缘,“啧”了一声,“你年轻人就是爱耍帅,回头等老了准得一身病。”
不等沈祁言再说话,赵嘉华回屋给沈祁言找了一件程荣光的棉衣,本来是想帮他穿,但沈祁言太高了,她手绕不过去,只好递给他:“这是我给你叔叔买的,他穿着大,你试试。”
沈祁言的睫毛轻颤了下,把棉衣套在外面。
“你叔叔穿着大好多,你穿着怎么还小了。”赵嘉华笑着说,“不过将就着穿吧,还是一样帅,配我们家一岁绰绰有余。”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程以岁发现人其实还是靠衣装的。
沈祁言穿着他自己的衣服还有点松松懒懒的禁欲大魔王气质,穿上这花棉袄,瞬间变得接地气了不少。
嗯,正经人间帅哥。
大家折腾一圈,好不容易收拾好,忽然听到角落里冒出来了呼噜声。
回头一看,闹着要去打篮球的程荣光,躺在沙发上睡的正香。
程以岁:“……”
赵嘉华:“……”
沈祁言肩膀颤了两下,没忍住,轻笑出声。
赵嘉华让程以岁陪着沈祁言看会儿电视,她自己扛着程荣光回卧室,可能是在照顾脱衣服,她没再出来。
电视里广告结束,跳出春晚画面。
沈祁言瞥了一眼电视上的报时:“我得走了。”
“我送你。”
他把棉衣脱下来,慢条斯理地叠好,放到沙发上:“不用了,楼下有车。”
“哦。”程以岁点头,“那我送你到楼下。”
沈祁言愣了下,低头看着她扬起的小脸,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想问她,但最后他没问,只是温和地“嗯”了声。
冬天燕城室内外温差很大,走出家门时就有一股凉气逼来,等到出了单元楼没了遮挡,寒风快要把人给生吞活剥了。
程以岁打了个颤的同时,看见了停在单元门口的黑色轿车。
“别送了。”沈祁言在门口顿了下脚步,垂下眼皮轻声说,“我走了。”
程以岁抬手告别,像是小猫爪子在挠:“再见。”
她没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单元楼外,目送着沈祁言背影,一点点走向灯光尽头。
车开着远光灯,照亮空中飞扬的粉尘,像是裹在他轮廓周围,潮湿的雨。
程以岁不是没体会过孤独。
她曾万籁俱寂时,一个人通宵誊抄过海内孤本《明实录·万历实录》;
曾独自走在国外布满枫叶的街道,听过周围满是陌生的英语对话。
也曾站在新建成的现代化机场,如蝼蚁般,随光影目眩神迷。
可是那些种种,竟然都不如他轻描淡写地一句“我走了”,让她觉得难过。
好像是心被这三个字扎了一下。
她甚至不敢仔细去想,少年曾经多少次在本该热闹时孤身一人,才会像如今这般习以为常。
茫茫黑夜中,刚才那顿丰盛的年夜饭,成了他刚经历过的一场海市蜃楼。
沈祁言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冰冷的车把手上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回过头,他看见穿着黄色羽绒服的程以岁朝他跑来,被强远光灯照着,像一颗发着光的小太阳。
他下意识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以为是她家人跟出来了,需要再扮一次情侣。
但是没有,只有她一个人。
程以岁跑到他身前站定,说话时嘴里带出袅袅白雾:“你之前说过请我看比赛的话,还算数吗?”
沈祁言像在隐忍着什么,哑声说:“算。”
“那给我留张票呀!”
她的这句话被隔壁单元楼下放的鞭炮盖过去,沈祁言没听清她说的话,下意识地弯下腰:“什么?”
程以岁更过分,抓起他敞开的衣襟,踮起脚。
两人的距离在一瞬间拉近。
她在他耳边,说得暧昧又缱绻:“我呢,想看大魔王的比赛,可是喜欢大魔王的人太多,我抢不到票,只好来求大魔王本人。”
沈祁言的耳朵,在她说话的过程中,被一点点染得粉红。
发烫。
而程以岁快速松开他,一口气跑上楼。
从楼梯的窗户往外,正好能看到轿车离开的影子。
远光灯明晃晃的,为少年引路。
程以岁推开门,赵嘉华已经收拾好餐桌,不用抬头也知道回来的谁,她拿起沙发上的衣服:“这衣服他怎么没拿走?不冷啊。”
“……”
“跟你说话呢,你这孩子怎么还……”赵嘉华刚要开始碎碎念,一抬头,看见程以岁正在擦眼泪,她吓了一跳,“怎么了?跟小沈吵架了?”
程以岁往前蹭了两步,抱住了赵嘉华,眼泪再度掉下来:“妈……”
“哎呦,怎么还跟小宝宝似的?”赵嘉华拍她的后背,语气软下来,“我们家一岁受什么委屈了?”
没有。
她什么委屈都没受。
她只是想不明白,这世界上那么多人喜欢大魔王,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像赵嘉华爱她这样,去爱沈祁言。
而他本值得。
-
在家里待到了初七,临近比赛,沈祁言很忙,两人几乎没怎么聊天,不过这七天程以岁一天也没闲着。不是在家接待亲戚,就是跟父母一起去别人家拜年。
研究所正常放假到正月十五,但是程以岁大年初八早上就离开了家。
——直奔机场。
沈祁言有问过她用不用帮她买机票,被程以岁拒绝了。
她要给他个惊喜。
虽然也可能不是。
这些天,程以岁认真的捋过两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虽说,沈祁言跟她之间的种种,解释成喜欢,说得过去。
但是吧,解释成异性好朋友,好像也能说得通。
毕竟他没有任何逾距行为,所有逾距行为都是她做的。
又想了一路。
仍然没想出个所以然。
但是管他呢,来都来了。
下午两点半,飞机准时落地羊城机场。
程以岁知道羊城这边热,所以在羽绒服里面穿了一件薄薄的针织衫,以为脱掉之后正好合适,但她万万没想到,竟然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穿的是短袖。
她在心里吐槽,怪不得来羊城没见到一只羊,肯定是因为羊都被热死了。
这次来羊城她没提行李箱,只背了一个大双肩包,羽绒服塞不进去只能系在腰上,那种感觉,仿佛正在被炙烤的火鸡。
这种感觉一直到上了出租车,才稍微舒服一点。
程以岁易出汗体质,撩起袖子时,她整条手臂都汗津津的,阳光在小汗滴上,像是洒了一层金粉。
路上无聊,她很无厘头地想,如果等下沈祁言看到这样的她,会不会以为她是仙女下凡?
不过沈祁言的训练场地跟机场有些远,等程以岁下了车,胳膊早被车里的空调冷气吹干了。
冷气还附送她两个喷嚏。
下了车,程以岁一边想着等下沈祁言见到她之后的反应,一边兴冲冲向体育馆。
但她没想到,她连体育馆的大门都进不去。
因为体育馆外面的那一圈保安,把她当成粉丝,拦在了门口。
程以岁解释:“我不是粉丝啊,我是他们队员的朋友。”
保安队长头也不抬:“哪个队员?”
程以岁如实说:“沈祁言。”
“哦。”保安队长点头,随口说,“那你给他打电话吧,让他出来接你。”
程以岁当然不肯。
怎么能打电话呢?万一他在训练,打电话肯定会打扰到他。
更何况他还是队长,估计得更严格一些。
跟保安拉扯的这么一会儿,程以岁感觉自己快热得喘不上气。
尤其是后背跟腰那里,分别被双肩包跟羽绒服压着,快被汗浸透了。
又软磨硬泡了一会儿,保安队长已经没耐心了,转身要走,不打算跟她耗着,他还防着她声东击西呢。
程以岁万般无奈,只好使出杀手锏。
“实话跟你说了吧。”她找到沈祁言的微信,放到保安队长眼前,面不改色地扯谎,“看到了吗?这是沈祁言,我是他女朋友。”
保安队长瞪大了眼睛,看了看程以岁,又看了一眼她手机,指着那个狗的头像:“这是沈祁言?”
“对。”程以岁认真地点头,她没给他改备注,直接念出他的微信名,“SQY,沈祁言。”
保安队长震惊地有点夸张:“你是他女朋友?!”
程以岁略有一丝心虚,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你看那边。”保安队长指了指不远处,站在体育馆高墙阴影下遮阴的几个女生,语气又恢复了嘲讽,“她们刚才,也是这么说的。”
“……”
最后,这场拉锯战的结果是,程以岁也被轰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的体育馆绿化做的这么差,一棵树也没有,想要乘凉,只能去高墙下面站着。
程以岁已经热到不管不顾,在阴影下,跟一群看起来也就十八/九的大学生小姑娘们站在一起,她解了腰上的羽绒服就往地上扔,并同时犹豫要不然先去附近酒店开个房。
-
体育馆里,一群穿着宽大运动背心,刚结束体能训练的少年挥汗如雨。
其实单从年纪上来说,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不太符合“少年”这个词,可他们运动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却又比真正的少年还像风。
岑臻抖着腿放松肌肉,边抖边走去旁边拿了两瓶运动饮料,把其中一瓶递给沈祁言:“队长,喝吗?”
沈祁言倚在篮球架上,扯下额头上的发带,拧干上面的汗水,漫不经心地说了声“谢了”。
他拧开瓶盖,抬头刚要喝水时,忽然看见体育馆外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她的脚下,还摆着一件他前几天才见过,而且这几天时常出现在脑海里的,黄色羽绒服。
第41章 . 队长夫人 “如果我。”
相比起冷, 程以岁更受不了热,一热整个人就发燥。她从软件里找到离这最近的一家酒店,还没来得及付款, 讽刺过她的保安队长神神秘秘地跑过来。
她在一众篮球队粉丝羡慕的目光下,走进了体育馆。
“他们就在这里。”保安队长领着她到篮球场馆外,顺便帮她把门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