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小二给许蕴灵续上了热茶,敞开了说,“这条朱雀大街寻常店面一百两银子就能盘下来,但我们茶馆在的十字路口,这儿位置可是寸土寸金,一家店面没个五百两别想盘下来。我们老板不常来店里露面,但本事厉害着呢。”
“的确很厉害。”许蕴灵笑了笑,端起茶盅吹了吹,小口抿了口茶,转移了话题,煞有其事地夸奖,“你们茶馆碧螺春不错。”
“嘿,得您满意就好。”小二笑,说道,“下边忙,那小的先下去了,您有吩咐再叫我。”
小二退出了雅间,贴心地给许蕴灵关上了门。
许蕴灵又喝了口茶,吃了块瓜果悠哉悠哉地听起了故事。
水兰和清月两个丫头互相对视了眼,她们方才听了全程,有些不明白大姑娘怎么突然就问起了茶馆的事,而且她今日来茶馆,似乎也是临时起意。
“大姑娘,这茶馆有什么问题吗?”清月以为许蕴灵发现了什么,左右警惕地望了望,最后将目光投向了楼下。
“没什么问题。”许蕴灵撑着下巴,语气慵懒随意,“我就是好奇说书的故事,随便问问。”
“哦。”水兰和清月闻言点点头,松懈下来,不疑有他。
不过许蕴灵听着故事,心里却想起了小二的话。
一本话本一两银子,看来在大宣朝读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古代纸张不便宜,尤其好的纸张价钱很贵,能读的起书的人,家中家底定然厚实。
茶馆的老板确实会做生意,老百姓买不起书,他便让人以说书的方式说给大家听。正儿八经地讲四书五经定然枯燥乏味,换些奇斋异志,倒是新鲜。
只是老板的这些故事,在许蕴灵听来,却不怎么新鲜。想她在现代候常年混迹于晋江文学城,各种类型的网文小说不知看了多少,说是如数家珍也不为过。楼下的比起来,不够跌宕不够刺激也不够转折。
许蕴灵换了只手撑腮,点着指腹,心不在焉地在桌面上画圈圈。
剧情的限制她如今也出不了京都,在许府地位虽提高了,可把持许家日常开销的人仍是苏氏。扶风苑的月银、各项水粉胭脂衣裳的支出全得从她手里经过。
苏氏要真想克扣,弄点小手段不是难事。
就像水兰拿来的布料就是一个例子。
她要是为了这些事一直去找许康辉主持公道也不是办法。许康辉工作能力出色,却不善治家,也不耐烦处理婆婆妈妈的事,找他卖惨的次数一多,恐怕会适得其反。
况且她现在也没办法说服许康辉换个人执掌中馈。
经济不独立,干什么都卡脖子。许蕴灵叹气,目光逐渐落在了楼下说书的先生身上。
不知道她自己写话本会怎么样。
许蕴灵听了大半天的书,到后面都快昏昏欲睡了。转眼到饭点,三个人喝了一肚子的茶,又吃了大半的糕点和瓜果,胃里撑的紧。离开茶馆后,也不急着回去,沿着朱雀大街慢慢逛了起来,顺便消消食。
许蕴灵一边逛铺子,一边不动声色地打听朱雀大街店面价格,几家下来,盘店所需的银子和小二说的相差无几。
许蕴灵摸摸荷包里的银子,顿时又觉得囊中羞涩起来。
走出胭脂铺的大门,许蕴灵抬眼看到了锦绣阁精致的牌匾。
许蕴灵想了想,一拍板:“走,进去看看!”
然而不等许蕴灵踏入锦绣阁,她的肩膀让人撞了一下。
“大姑娘!”水兰和清月连忙扶住她。
撞人的是个瘦小矮个的男子,他撞了人也不道歉,踉跄了一下忽然快步走了起来。许蕴灵捂着肩膀皱眉,心思一动,她立马往袖子里一掏。
空的!
她的荷包没了!
“我的钱让他偷了!”许蕴灵脸色一变,胸口一股无名火腾得升了起来。
她刚还在为没钱犯难,没想到转眼间,她仅剩不多的存款就被人偷走了!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许蕴灵心态有点崩,她咬咬牙,飞快地拿帕子蒙住脸,然后拔腿就追:“抢劫!抓小偷!!”
水兰和清月两个人有点懵,迟了半拍,两人才反应过来。一看许蕴灵已经跑出了人群,跟着小偷越跑越远,水兰和清月顿时头皮发麻,熟悉的惊悚感再次涌上心头。
大姑娘又来!
水兰和清月匆忙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不忘帮忙喊抓小偷。
瘦小矮个偷东西第一次遇上硬茬子,他跑了半条街,回头一看,后面的小姑娘居然还在追!
他怨念得不行。这是哪家的大家闺秀,不学女红竟学得逃命吗?!
恰好前面有个胡同口子,他咬咬牙,奋力往那儿跑。
瘦小矮个跑得累,许蕴灵跟着也快虚脱了,眼看小偷即将钻入胡同,她心里一凉,知道他进去了自己估计是找不回银子了。胡同里七弯八绕,她更加抓不到。
许蕴灵颓唐,已经是放弃状态,脚步也慢了下来,她摘下面纱,一边用力平复呼吸,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小偷转进胡同。
然而下一瞬,她忽然看到有个像球的物体从身侧飞快擦过,犹如箭矢般一下击中了瘦小矮个的后背。巨大的惯性冲的小偷飞扑着滚了出去,最后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哀嚎。偷的荷包也散了一地。
一个年轻男子骑着马溜溜哒哒地走到了小偷身边,利落地翻身下马,弯腰将一堆荷包捡了起来。
他朝许蕴灵望了眼,而后向她走来。
一系列变故发生的突然又迅速,许蕴灵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直到男子走到她面前。
青年身形颀长削瘦,着一身军中蓝色校服,面容清隽,气质温和。他抬眸看了眼许蕴灵,修长白皙的掌心摊开,声音朗润犹如春风:“你的荷包。”
许蕴灵眨了眨眼,很快端起自己的仪态,理了理略微凌乱的鬓发,而后拿回了自己的荷包。她朝青年盈盈浅笑,颔首道谢:“多谢你。”
青年抿了抿唇,并没有立马离开,而是眼神复杂地看着许蕴灵。
许蕴灵笑容不变,内心却疑惑。
这个人认识她?
青年没有动作,许蕴灵一颗心惴惴,她想了想,迟疑地开口:“您还有事吗?”停顿了下,小心地试探,“还是说,我们认识?”
“你不记得我了?”男子闻言果然皱起了眉,认真地注视着她,慢慢道,“我是姚清微。”
姚清微?
许蕴灵一怔,一下就想到了姚家。
难不成是忠国公府的人?
这个问题不等她证实,水兰和清月已经赶到,她们看到许蕴灵,还有她面前的男子时,皆是一愣,齐齐出口:“表少爷?”
第27章 表哥 ·
水兰和清月的一声表少爷喊出来, 许蕴灵立马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眼前的青年是忠国公的大公子,今年刚升官,现在军中担任参将的职位。
小说里, 忠国公府的存在感很低,姚氏嫁给许康辉时, 忠国公府就已经在走下坡路。
到了惠元四十五年, 先帝还是太子时,与当时的二皇子争夺帝位到了关键期。姚家二爷也不知怎么回事,开始与二皇子交往从密,此惹了先帝忌讳。
即便后来中堂惊变, 老忠国公与姚家大爷站在了先帝一派, 可因为姚二爷, 先帝登基后,姚家并不被重用,只余一个爵位。
忠国公府有名无实, 逐渐落末下去。许康辉当时身为先帝的亲信, 自然选择与姚家划清界限,就是姚氏去世,也没有请忠国公府的人来悼念。
原主在姚氏在时倒经常去忠国公府玩, 可那会儿年纪小不记事, 很多事很多人在许蕴灵的记忆里已经模糊。
书中唯一有过一次联系便是穆文帝登基那阵。老忠国公去世, 姚二爷发配昌岭县,姚大爷袭爵得朝中启用,在户部任一个小官,嫡子姚清微凭本事进入了五军都督府担任都事, 姚家才稍有起色。
姚大爷惦记小妹留下的女儿,派姚清微来许府探望过多次, 却被苏氏拦了下来。苏氏为了杜绝许蕴灵接触姚家而给自己带来隐患,婉拒了姚府,并且暗中给许蕴灵洗脑姚家是叛党乱臣,有牵扯是要诛九族的。
潜移默化之下,许蕴灵抵触且排斥姚家,后来便与忠国公府彻底断了关系。直至最后失去性命,许蕴灵的身体被人抛在乱葬岗,却是忠国公府来收的尸。
许蕴灵顿感唏嘘。
如果说世上曾有人真心关心过原来的许蕴灵,也就只有忠国公一家了。
许蕴灵看着眼前的青年镇定又紧张的目光,心中莫名感觉温暖起来。虽然她不是原来的许蕴灵,可在这具身体里,她好像同样感受到了来自亲人的关心。
陌生的世界,她并不是孤身一人。
“表哥,许久不见。”许蕴灵主动打破了沉默,冲姚清微温暖一笑。她的笑容甜美诚挚,仿佛一下打破了多年不见而带来的生疏感。她玩笑说,“幸亏今日遇到你了,否则我的银子便要白白没了。”
姚清微一直在观察许蕴灵的反应,他对三年前在许家吃得闭门羹印象深刻。本以为今日会同以往一样被排斥,然而出乎意料,许蕴灵仅是怔愣了须臾,便如常的同他说起了话。
姚清微心中的芥蒂淡去来不少,僵硬的躯体变得自然起来,解释了一句:“我往常休沐回来便是走的这条路,正巧遇上。”
他停顿了下,看了眼许蕴灵,语气有些不自然,生硬直接道:“你在许府过得好吗?”
许蕴灵一愣,笑了起来。有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
她轻松道:“我过得挺好的。”
然而姚清微却皱起了眉。
他看着许蕴灵鬓角略显凌乱的发,额上细细的热汗,以及因跑动而泛红的脸庞,沉了声,不悦道:“过的好怎么出门没个马车?还让你在街上独自追窃贼?”
许蕴灵笑容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
原来她追贼被看到了,略尴尬。
姚清微却将她的反应当作了是另有隐情,一下黑了脸,关切又严肃地问:“灵灵,你同表哥说,总督有没有好好待你,你在家有没有受别人欺负?”
这个别人自然指的是苏氏等人。
“表哥,我现在没有受欺负。”许蕴灵失笑,三两言语解释了一下,“今日我只是出门嫌弃马车麻烦,便没有叫车夫。爹爹以往在外地顾不上家里,如今回来了,他对我也是亲近的。”
“是这样吗?”姚清微狐疑道。
许蕴灵乖乖地点头:“嗯。”
而她身后的水兰面色有些异样。姚清微没有察觉到,他指了指许蕴灵手里的荷包,转而说道:“看看银子有没有少?”
“没有少。”许蕴灵打开数了数,重重地松了口气,嘴快道,“还好表哥你出现及时,要不然这个月没法过了……呃。”
“没法过了?”姚清微再次皱眉,敏锐地察觉到许蕴灵话里似乎包含了其他信息,“什么意思?”
许蕴灵眨眨眼,懊恼自己的失言:“这个……”
姚清微不傻,很快就猜到了内容,打断了她:“你是不是在骗我?其实是苏氏苛待你了?”
许蕴灵吞吞吐吐,声音微弱:“倒也不是。”
话刚落,水兰憋不住了,大声反驳:“表少爷,您别听大姑娘说的。其实大姑娘在府里一点也不好。总督常年不在家,许府有苏姨娘把持着,她一直克扣大姑娘的衣食,扶风苑的日子过得清苦,这二十两银子,是我们大姑娘在总督面前哭诉了一场,苏姨娘才给的。您不知道,今日锦绣阁的师傅给府里的小姐们做新衣裳,别的姑娘都是款式最新的料子,只有我们大姑娘,拿到的是别人剩下的绸缎。”
水兰噼里啪啦说了一顿,许蕴灵半个字也插不进去。一看姚清微,果然又黑了脸,满脸的怒容,“岂有此理!许总督是怎么治家的,一个小小的侍妾竟然敢欺负到嫡女头上。我们姚家如今是比不过许府势大,可也不是好欺负的。忠国公府的姑娘,不能受委屈。灵灵,我去找你爹理论!”
姚清微说完就要上马,许蕴灵哪里想的他看着温和,处事这般雷厉风行。她瞪了眼水兰,然后一把拽住姚清微,急声说,“表哥!你等等!”
她现在不愿意姚清微出面替自己出头,毕竟还不知道许康辉目前对姚家是什么态度。
“这事不能等!”姚清微脸色难看,坚定道,“必须立马解决!”
“不行!”许蕴灵也有点着急了,连忙温声劝道,“表哥,这事儿没有水兰讲得那般严重,你别担心。而且苏姨娘的打算我心里有数,吃不了亏。”
姚清微依旧不信,他下意识地觉得许蕴灵是在哄他。许蕴灵有点头疼,她的这位表哥是关心则乱。许康辉如今对姚家的态度不明朗,要是贸然前去理论,也不知会不会惹他厌弃。
许蕴灵宽慰地话说了一大堆,好不容易将人安抚下来。
只是姚清微仍惦记水兰的话,他看了眼许蕴灵的一身素净的穿着,一下有了别的主意,果断道:“走,我们去锦绣阁,苏氏不给你做好看的衣裳,表哥给你买!”
许蕴灵:“……”
行吧。
姚清微说干就干,他先将小偷丢去了官府,然后带着许蕴灵来到了锦绣阁。
锦绣阁不愧是京都最大的成衣铺。一进去,柜台上摆满了时下京都城里小姐夫人最爱的花样布料。
掌柜的看到姚清微和许蕴灵,立马笑脸迎了上来,问许蕴灵:“姑娘是想要选料子还是定成衣?”
不过不等许蕴灵说话,一边姚清微已经大手一挥,替许蕴灵做了回答:“都要!”
许蕴灵:“……”
掌柜:“……”
许蕴灵觉得她的这位表哥反差萌的厉害。外表温和,脾性有些说风就是雨,还有些犟。只是她也知道,姚清微这般犟的行为,仅是想对她好,以补偿姚家多年一直不曾给的关怀。
许蕴灵感动之余又有些好笑和无奈。她倒也没继续和姚清微争,随后便跟着掌柜去挑了三匹苏绣,选了两套秋衣和两套冬衣。本来姚清微要再多选几套,还是让许蕴灵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