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原本应该属于她。无论是赵长渊,还是许蕴灵怀的孩子,应该都是她的。
侍卫的手在赵长渊的示意下松开时,许蕴纯根本没有听清他问了什么,而是直勾勾地盯住端坐上方的人,一股脑的将两人前世纠缠的爱恋倾吐了出来:“……王爷,我重活一次,却带有曾经的记忆。曾经我们才是真正相爱的两人,许蕴灵不过是插足我们感情的第三者。您怨我不爱您,所以利用她来气我,可我说的不爱您都是违心的话,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您一人……”
许蕴纯泫然欲泣,眼里的爱恋与恐惧掺杂相伴。堂内无人应声,像是被她离奇的话语惊到了。
赵长渊面色沉静,手指转着翠玉扳指,高深莫测地注视许蕴纯。
许蕴灵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许蕴纯一眼,目光落在半空。她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出来,却被人握得更紧了。她胆大了那么多回,唯有在今天有了夺门而出的冲动,起了逃避的念头。
没有喜欢上一个人前,她对赵长渊和许蕴纯的前世心如止水。
喜欢上他,嫁给他后,她虽在意,但明白他压根没有前世的记忆,性格也截然相反,说是一个人,可也不是同一个人。她释怀了,也有了私心,她不愿错过珍爱自己的人,她要抓紧手里的幸福。
可是到了这一刻,许蕴纯将他们的过往说了出来,许蕴灵心里却空落落的,她不在乎许蕴纯如何,却在乎他的反应。而他这么平静,平静的毫无波澜,她茫然无措,也如鲠在喉。
“王爷,我与您误会重重,可您始终没有放弃爱我,最后我因为许蕴灵不能生产,您待我始终如一,身边只有我一人。所幸上天垂怜,不忍心我们有缺憾,让我们有了孩子,有了幸福美满的日子。老天让我重生,就是要让我们早点解开误会,不再彼此折磨,重新恩爱的一起。”许蕴纯声泪俱下,真的像一个寻找爱人的痴情女子。
她期待赵长渊的幡然醒悟和懊悔,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她充满希冀地回望时,赵长渊仍然很平静的问了一句:“既然本王与你前世相爱,那么你姐姐呢?”
许蕴纯顿了顿,像是不解为何还要问许蕴灵。但她沉浸在赵长远的那句“前世恩爱”中,觉得翻盘充满了希望,而且前世许蕴灵的结局,让她有几分痛快,几乎是不假思索道:“我姐姐使了诡计,怀了您的孩子。您憎恶她和孩子,为了我,您在她生产后,将她和孩子掐死了。”
许蕴灵快要听不下去了,虽然许蕴纯话中真假掺半,歪曲了她自己对赵长渊的感情,但后来两个人在一起是事实,赵长渊杀了许蕴灵也是事实,哪怕那个人不是真正的自己。
她很想离开,却发现自己的手紧紧被人拽住,赵长渊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人留了下来。
赵长渊不相信许蕴纯的话,不相信他与许蕴纯一直相爱的故事,他觉得荒谬,许蕴纯口中的那个为爱痴狂的人怎么可能是他呢。可是,一听到许蕴灵的结局,他心慌了。
他一度认为故事里的人和事与他无关,可到了许蕴灵,他害怕了,而他害怕的是她的死亡。如果前世的许蕴灵真的是他杀的,她会怎么想,他该怎么办。
“王爷?”许蕴纯深情地呼唤了一声。
赵长渊再次正视她,可眼底的光泛着无边的冷意,一句句质问:“你说本王为了你杀了很多人?本王杀人无数,但杀的都是可杀之人,从不滥杀无辜。你说上天派你重生与本王在一起,可本王怎么记得,当初许二姑娘躲本王都来不及,何来的喜爱?如果本王没记错,你是怕我的吧。”
许蕴纯哑然失语,被人看穿,她无力、固执地辩解:“不是……”
“许二姑娘,您的梦好醒醒了。”赵长渊冷静且理智,几乎无动于衷,“本王只有今生的记忆,也仅有今生的感情,前世与我何干。做出那些事情的人是你口中的赵长渊。生死轮回又如何,本王不信轮回,只信自己。更况且,许二姑娘觉得,本王与你口中的赵长渊,像吗?”
许蕴纯口中的赵长渊完全是个为爱痴狂的疯子。可眼前的赵长渊不是,他们有一张一样的躯壳,长了一张同样的脸,可他们完全不一样,可以说,完全是两个人。
许蕴纯的心渐渐冷下来,爱意消失,恐惧重新攫住了她。没有爱情,赵长渊不会放过她的。她不能接受这样一个结果,不停地摇头,执念般地说:“错了,错了,你们就是一个人,就是一个人。”
她像是在说服别人,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爱的只有你姐姐。”赵长渊不客气地打断她。
许蕴纯呆住,怔怔地望过去。
一旁的许蕴灵都愣愣地看向他。
赵长渊从未在外人面前宣告自己的爱意,他一字一句:“许二姑娘,今生的我,爱的唯有许蕴灵。”
一声声好似震耳发聩。
许蕴纯的脸蓦地白了,眼神灰白黯淡,只是她仍不甘心,咬牙威胁道:“王爷,您就不怕我把这个故事传出去吗?”
“你觉得你能吗?”赵长渊漫不经心地睨她一眼,面对许蕴纯从头到尾的冷漠,“许二姑娘这么执意前世,不如回到前世,找爱你的人去。”
他的话别有深意。许蕴纯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她倏地瞪圆了眼睛。赵长渊要杀她!
许蕴纯如坠冰窖,终于意识到赵长渊不是一个轻易能受威胁的人。
“本王不允许有任何人,威胁到你姐姐的性命。”赵长渊起了杀心,冷若冰霜,“哪怕是她的妹妹。”
“不——”许蕴纯知道自己做了一件蠢事,后悔不迭,满脸惊惧,“您别杀——”
然而她话没说完,刀光自她眼底飞速掠过,瞳孔倏然放大。她想不到,赵长渊为了许蕴灵,竟说杀就杀。
她最后的表情僵硬在脸上。
血液四溅,许蕴纯的躯体轰然倒下,露出了背后的楚恒。
早在楚恒动手时,赵长渊及时盖上了许蕴灵的眼睛,放轻了声音:“嘘,不要害怕。”
重物倒地,许蕴灵猛然反应过来:“您、杀了她?”
赵长渊看着被拖走的身体,神情格外的冷,语气却是温和的:“许蕴纯心思歹毒,害你的心没有变过。她今日能想办法溜入府下毒,明日不知会有什么动作。我不能留着这样一个人。灵灵,你别怪我。”
他没有说的是,许蕴纯留着,她有前世记忆,他怕许蕴灵心存芥蒂。
许蕴纯的尸体抬了下去,地面上的血迹打扫干净。赵长渊松手,许蕴灵看着空荡荡的地方,她悬起的心落了地,可心情却十分复杂,不知道要说什么。
许蕴纯揭开了前世,赵长渊做出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又有些在意料之外。
她相信他对自己的情意,如今许蕴纯没了,似乎没什么能影响到他们感情的存在。可是,她自己身上仍存了一个秘密。她不知道要不要如实告诉他。
赵长渊看到她心事重重的模样,暗叹了一声。将人抱了起来:“有什么话,等你精神好些了再说。”
许蕴纯有秘密,她又何尝不是。只是他不忍心追问罢了。
许蕴灵沉浸在思绪里,也就没留意到,赵长渊在跨出大堂的刹那,对楚恒低声说:“所有人都收拾干净。”
简短一句话,定下了那一批杂役丫头的结局。
随着两人的远去,蝶影和管家从转角出现,面颊发白。
看着护卫押着一排丫鬟走入了一个偏僻的院落。
突然,院中陡然响起一声尖叫,下一瞬,却被死死掐灭。犹如飞翔的鸟儿突兀地从高空坠落,而后恢复成了一片死寂。
管家禁不住吞咽了下,冷汗涔涔,他擦了擦额头,与蝶影自行领罚。
回房的路上,许蕴灵在赵长渊的怀里,走神了一路。一直到他将她放到床上,她才回神。
赵长渊放开她正要去喝口水,她却误会他要离开,许蕴灵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衣袖:“您别走,我……”
许蕴灵欲言又止,赵长渊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坐在她身边,耐心且温柔:“我不走。怎么了?”
她的挣扎和犹豫他看在眼里,他没有催促。
许蕴灵看了眼房里的人,将人都喊了下去。屋里只剩她与赵长渊,深吸一口气,决定和盘托出,只是说之前,不忘给赵长渊打预防针:“我要说一件事,您要做好心理准备。千万不要觉得吓人,不要觉得我是个鬼怪。”
她的话很奇怪,可神情那么认真。
鬼怪?赵长渊挑眉:“说来听听。”很有叫下属说来听听的意思了。
许蕴灵顿了顿,咬咬牙,将她穿越的事说了出来:“我不是原来的许蕴灵,而是来自一个不属于大宣朝的世界,那里比大宣朝先进很多,有高楼大厦有汽车飞机,有很多高新科技……你可以认为是一个平行世界。我在原来的世界里去世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醒来就发现自己到了这具身体里。”
当然,她隐瞒了“穿书”这件事。许蕴纯已经死了,她不想告诉赵长渊再让自己膈应。
赵长渊听得惊讶,觉得很匪夷所思,但想到许蕴纯都能有什么前世,他又觉得没那么奇怪了。他消化了一阵,接受了许蕴灵说的那些,在他听来很天方夜谭的事情。
他慢慢缓了神色,继续听许蕴灵说起她原来的世界。
等弄清楚了一切,他拧眉问:“你还会回到那个世界吗?”
他唯一害怕紧张的,是她回到原来的世界去,如果她真的会回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许蕴灵对他的问题愣了愣,小心翼翼地试探:“您、不害怕吗?没有别的不好的感觉吗?”
“为什么要害怕?”赵长渊反问,“你虽然是个异世灵魂,但我能触碰到你,能亲吻你。你是真实存在的,何来的害怕。”
赵长渊的反应让许蕴灵长长地舒了口气,她总算没那么大心理负担了。揣着一个秘密,指不定哪天爆了,任谁都没办法轻松。这下能说开,她如释重负,回答他的问题,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但我在这里来了有几年了,要回去早能回去了。”
“嗯,你要是想回去,我也不会让你走。”赵长渊笑了笑,半真半假道。
许蕴灵笑了笑,有些依恋道:“我也不想回去。”
赵长渊抱住她,叹道:“幸好,我能遇见你。”老天将你送来了我的身边,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许蕴灵回抱住他:“我也是。”
***
许蕴纯被送回了许家。
乍一见到偌大沉重棺材,许家人呆立当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赵长渊出现,告诉许康辉等人,里面的人是许蕴纯时,许康辉和许老夫人震惊的无法回神,完全不敢相信,送去庄子里的人,居然会没了。
他们原本以为是意外,没去想为什么送许蕴纯回来的是赵长渊。可是赵长渊的回答,叫他们又是受了一波刺激。
许蕴纯会死,是因为她逃出庄子,溜入了王府中给宁王妃下毒。
谋害王妃和宗亲子嗣,这件事放到大理寺,同样是要砍头的。
许安泽的事还没个着落,女儿先死了。许康辉气愤赵长渊不与他商量,直接将人杀了,可他当着王爷的面,他明白,他没有理直气壮的资本。而且,换句话说,许蕴纯要杀的,是他另外一个女儿。
许康辉心力交瘁,再也没有了曾经的意气风发。许蕴纯死了,他再责备也没什么用了。一夜之间,他又像是苍老了十岁。
就在许家不得不接受许蕴纯的死亡后,许安泽从牢里出来了。
但他是被人抬着出来的。
一百多棍下去,不死则残。
幸运的是,许安泽活下来了。而很不幸的是,他的右腿断了,再也好不起来。
许安泽成了废人。
噩耗一茬接一茬,众人还没从许蕴纯的死讯中缓过气来,又得面对许安泽废了的实情。许老夫人感觉晴天霹雳,看到血迹斑斑昏迷的大孙子,又气又急,当场昏了过去。
许康辉更是不好过。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他一颗心都在滴血。这是他的儿子啊。
在他被免职时,他明白自己被卷入了皇上与摄政王的争斗中,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牵扯到他的儿子。
世人皆说摄政王狼子野心,心狠手辣,可他没有害人的心思,杀了许蕴纯也是因为蕴纯想杀人。反之另一边的穆文帝和李显文,面上对他和善,背地里却狠狠捅刀子,祸不及家人,他们却连他独子都不放过。
他一心都为皇家,到了晚年却没有想到,会因为嫁女儿得了皇帝的忌惮。他知道自己受了牵连,可许康辉也清楚,他不是穆文帝亲自提拔上来的,在皇帝的眼里,他效忠的仍是先皇。对付他是早晚的事,只是与摄政王的关系,加速了皇帝的不信任。
可是他儿子何其无辜,他不信安泽会动军饷。安泽怎么说也在他的手底下,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许康辉看着昏迷中都在痛苦喊冤喊痛的儿子,泪眼差点留下来。
朝堂争斗,兵不血刃,他以往不站任何派系,冷眼旁观,如今刀落到自己身上,才知有多疼。
许康辉不忍心再看儿子的惨状,走出门,他望着阴沉沉的天,眼底沧桑,突然起了告老还乡的念头。
许安泽和许蕴纯的事自然瞒不过他们的亲生母亲,苏姨娘。
得知一儿一女的下场,她悲愤不已,哭的不成人样,柳叶怎么劝都劝不住。
苏氏的月份已经很大了,她哭成了泪人,情绪波动过于激烈,难免会动胎气,身下隐隐有血迹流出。
柳叶不得不去叫大夫。
大夫用了些镇定的药物,好不容易让苏氏平静下来。
然而,在大夫诊治时,一个丫鬟送了苏氏的安胎药进来。
大夫凑巧看到,出于职业习惯,习惯性地看了眼,他闻了一闻,瞬间脸色大变。
大夫赶忙找了许康辉。这才道出,苏氏喝的不是安胎药,而是转胎汤。
转胎汤,顾名思义,喝了能将孩子的性别转换。
这是一个偏方,以往农家一些重男轻女的人家,如果提前知道肚里怀的是女孩儿,他们会让怀孕的女子每天喝下转胎汤,以求能诞下男孩。
但实际胎儿的性别在肚中已定了下来,这种偏方喝多了,往往生下的不是男孩,而是畸形的怪物,非男非女,似男似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