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蕴灵愣了愣,想不到她和赵长渊不谋而合了。
许蕴灵点头,小心翼翼地起身:“我已经吩咐丫鬟们收拾东西了,等稳婆和大夫一到,我们即刻出发。”
这下轮到楚恒愣了。
他没想到王妃也想的这般远,心思这么周到。
“好。”楚恒说,“王妃您的马车停在后院。”
许蕴灵点头,表示知道了。
事出紧急,只能捡些重要和必须的东西。很快清月和水兰背着包袱来了,许蕴灵披上大氅,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出王府,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
许蕴灵奇怪,掀帘正想问楚恒什么情况,结果眼前一片亮光,一束束火把将黑夜照得通明亮堂。
几十位禁军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王妃。”一名骑马的将士上前,高声道,“王爷奔赴战场,太后挂念王妃,特命属下前来接王妃进宫。”
许蕴灵探出身,看着眼前出现“及时”的一帮人,拧眉默不作声。
将士往前一步,他身后的士兵整齐划一地转身,后退一步。将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再次道:“王妃,请!”
许蕴灵面不改色,却浑身紧绷,思绪飞快转动。
太后来的时间很巧,应该是卡着赵长渊离开的点来的。周太后不怀好意,她更不能进宫去。
“劳烦将军回禀太后。”许蕴灵沉着冷静地回复,“我要出城送王爷一段,恐怕不能进宫了。麻烦将军让一让。”
然而,将士无动于衷,身后的士兵突然合拢,再次拦住了王府的去路。
王府的护卫都是训练有素的,不比对方差,甚至气势上更要强上几分。
楚恒护在马车前,面色凝重,单手按在刀鞘上蓄势待发。
氛围突然剑拔弩张。
将士冷了脸色,沉声道:“希望王妃不要为难末将。”
许蕴灵岿然不动:“我没有为难你,我是在请求你,难道我不能去送送我丈夫吗?”
将士皱了皱眉,神色没有之前那么冷了,但是他的态度依旧很坚决:“王妃,请不要为难末将,末将也是听命行事。”
来人油盐不进,许蕴灵紧绷的神经下莫名有些烦躁,但她克制住了。
“王妃,需要我们带人冲过去吗?”楚恒低声询问。
许蕴灵抿了抿唇,手抚上肚子:“你们有几把握,能闯过去?”
楚恒原来想说七,但对上许蕴灵的眼神,看到她的身子,又犹豫起来。若是王妃一人,他们强行闯关可以,但现在王妃怀孕,就怕颠簸中伤了大人和孩子。
如果一路逃亡,王妃的身子肯定吃不消,不被宫里的人追上,孩子要是有个好歹,就能要了王妃的性命。
楚恒不敢托大。
楚恒的犹豫许蕴灵看在眼里。
僵持间,许蕴灵狠狠心,下了个决定:“回王府。你们护住周围,不许任何人进出。”
他们要闯也不一定会闯出去,太后这么快来抓她,显然是做好了防范,她不一定能逃出去。
“我相信王爷很快会回来。”许蕴灵坚定说。
楚恒明白她的决定了,郑重其事道:“王妃放心,属下会誓死保护您的安全。”
许蕴灵退回了王府。那位将士见状回了皇宫复命,留下士兵将宁王府围得水泄不通。
许蕴灵等着皇宫里的动静,但等天亮之后,宫里没有丝毫反应,唯有墙外的士兵仍伫立不动。
两厢僵持,却也没有更进一步。
许蕴灵吁了一口气。他们虽然被困在里面,但好在食物储备丰盛,坚持到她生产没有问题。走是走不了,幸亏稳婆和大夫都在身边。
***
时间就这样快速流逝,转眼就过了两个多月。
皇宫禁军两个月来一直围在王府外面。许是因为边境需要赵长渊,所以皇帝和太后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将许蕴灵看得牢牢的,确保她不会逃出去。
许蕴灵在府里倒也没感觉不适,唯一难受的便是沉重的身体所带来的痛苦。孕后期肚子越来越大,她两条腿浮肿的厉害,晚上还会抽筋,睡不踏实。
付嬷嬷和几个丫鬟更加谨慎地照顾她。
再有半个月,许蕴灵就要生产了。
然而就在许蕴灵快要生产的前夕,一道消息传的满城都是——摄政王赵长渊勾结外族卖国,令漯城三十万大宣朝百姓惨遭屠杀。
一言出,民愤燃起。
许蕴灵听到消息后骤然冷了脸色。百姓被蒙在鼓里不知情,但她是知道的,赵长渊根本不可能勾结外族,那漯城三十万百姓的死亡和他没有关系。
她迅速下令叫人探查谣言的来源,但谣言传得越来越广,几乎整个大宣朝都知道赵长渊叛国,宁王府外被人扔了不少鸡蛋和菜叶子。甚至有读书人言辞激烈,洋洋洒洒写了数百字来怒骂赵长渊。
就连许蕴灵的北声楼,都被人挖出来背后有宁王府的影子。
北声楼被砸了个稀烂,只能关门停业。
许蕴灵几乎坐立难安,她相信赵长渊,但此刻京都诋毁他的谣言四起,而皇帝明显知道内情却没有压下去,放任其四处发散,她不得不将怀疑的目光转向皇宫,甚至,她隐隐不安,皇帝之所以有胆子这么做,会不会是因为赵长渊在焚河出了什么事。
赵长渊到焚河后倒是有信寄过来,但后面许是战事危急,无法抽身来写信,她与他已有两个月不曾通信了。
楚恒打探消息尚未归来,就在许蕴灵心急如焚之际,她的肚子突然疼了起来。
她要生了!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许蕴灵躺在床上忍受着身下一阵阵的宫缩,她满头大汗,拉住蝶影的手问:“楚恒回来了吗?”
蝶影现在完全不敢走开,她沉默着摇头。
许蕴灵喘着气:“他若回来了,有王爷的消息,立马告诉我。你知道吗!”
她的气息急促,却不容置喙。
蝶影咬牙答应:“属下记住了。”
丫鬟嬷嬷进进出出,热水一盆接一盆,付嬷嬷和稳婆在床尾,时刻关注着许蕴灵的情况。
刚发作没多久,许蕴灵清楚宫口还没有开全,她趁着空隙对付嬷嬷说:“嬷嬷,让府里的人动作小声些,不准惊动外面的禁军。”
她说了两句话重重喘了口气,费力地接着说:“皇宫里的人知道我生产了,他们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会将孩子带走。”
付嬷嬷听得心酸又心疼:“王妃,老奴知道。您快别说话了,多留些力气等会儿用。”
女子生产便是一道鬼门关。许蕴灵说不紧张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这一刻,她也希望赵长渊能陪在自己身边。
可现实是,他不在,他远在边境奋勇杀敌。
许蕴灵咬咬牙,她一定要平安将孩子生下来。他保证过要活着回来见她们母女,而她也不能让自己出事。
许蕴灵断续地疼了两个时辰,终于疼痛剧烈,她猝不及防地啊了声,随及意识到什么,狠狠咬住了唇。
清月手一抖,赶紧塞了一块干净的毛巾在她嘴里,以防她伤了自己。
“王妃,您用力!”稳婆额上布满了汗,“您用力。”
许蕴灵用尽力气,但她太疼了。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到了这一刻,所有的心理建设远远不及现实里的十分之一。剧痛感、撕裂感统统挤在了一处,她牙关闭紧,浑身汗湿。
时间一点点过去,孩子却毫无动静。
王府里气氛莫名沉重压抑。
许蕴灵的生产不是很顺,孩子不是正位,恐怕要难产。
付嬷嬷和两个稳婆满头大汗,外力推拿尽力将孩子的胎位正下来。就连大夫在外间不停地吩咐丫鬟煎药,备人参,好给孕妇补充体力。
许蕴灵感觉力气在一点点的消失。她很害怕,她很想哭,可是现在,哭泣也会费力气,所以她不敢掉眼泪。
她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能放弃。
屋里的气息十分不好闻,掺杂着药味血腥味人参味,许蕴灵已经察觉不到外边的声音了。
她不知道,宫里的公公突然来了门口,说要来见王妃一面。
来的人还是穆文帝身边的福安。
福安地位不一般,自认有皇帝撑腰,气势也是做足了,对上王府的人,口气高高在上,有恃无恐:“杂家也是奉了圣上的旨意,前来探望王妃。圣上的意思,难道你们要抗旨吗?还不速速给杂家让开!”
楚恒不在王府,此时负责王府安全的是另外一位护卫长。
“不行。”护卫长谨遵楚恒走时的命令,只要王爷不回来,皇宫里的人全部拦下来。更遑论现在府里,王妃正在生产。
宫里的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当口来探望王妃,护卫长怀疑,是不是外面的人察觉到了异样,走漏了消息。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更不能让这个太监进去了。哪怕违抗圣旨。
“你!”福安被下了脸,挂不面子,手一挥,直接要强闯,“来人,将这几个违抗圣旨的人给我抓起来斩了。”
外边的禁军刷拉拉地冲上来,宁王府的护卫自然不能坐以待毙,立马抽刀与他们动起手来。
僵持的场面瞬间失控。
哪怕王府的护卫武功高强,到底挡不住对方人多势众。再加上王妃生产,抽调出了一部份护卫守在后院,前院的护卫人单力薄,虽然拼尽了全力,最终仍被逼的步步后退。
激烈刀鸣声隐约传入后院。
产室内,蝶影倏地看向了外头,随及焦急地看了眼许蕴灵。
孩子的胎位幸好正了回来,稳婆紧绷的脸上终于松了些,她道:“王妃,孩子的头出来了,您再用力些!”
但许蕴灵实在使不上劲了。
稳婆面色又是一变,忙催促道:“快,上参汤!”
付嬷嬷在一边喊,试图让许蕴灵打起精神,不要睡:“王妃,孩子快出来了,您坚持住,呼吸!用力!”
蝶影咬咬牙,收回目光,低头对清月说了一句“照顾好王妃”,拿起桌上的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清月本来不明所以,然而在蝶影开门的瞬间,她看到了小院门口两拨穿着不同颜色衣服的人在打斗。
她认得。
一拨是王府的护卫,一拨是禁军的衣服。
清月意识到什么,一颗心狂跳起来,紧紧拉住许蕴灵的手,暗自祈祷王妃可要平安产下来。
只是,小院门口的打斗声越来越近。
危险逼近,丫鬟稳婆们不由自主分了心。这下,就连许蕴灵都听到了。
她的手全是汗,敏锐地问:“外面,是不是禁军闯进来了。”
付嬷嬷神色一凛,转头重声喝道:“都给我专心!”
一帮丫鬟一个激灵,瞬间回神。
付嬷嬷柔声安抚许蕴灵:“王妃,您放心,府里的护卫武艺高强,有他们在,不会叫人闯进来的。”
付嬷嬷说这话其实心里也没底。但王妃好不容易快将孩子生下来了,不能在最后关头泄了气。
许蕴灵点点头。对于付嬷嬷的安慰,她心里有数。
禁军人数比侍卫多,尤其后面宫里又派了一拨人下来,府里的护卫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必须快点将将孩子生下来。
许蕴灵又喝了些参汤,有了精神,在稳婆的指挥下,用力深呼吸,然后咬牙使劲。
外边刀光剑影声不绝,屋里亦是到了生死关头。
福安跟在禁军后面,瞧着王府的人节节败退,嘴角不由地露了一丝笑意。
他等着护卫全部倒下的好消息。
冷不防的,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沉重的马蹄声。
蹄声震耳欲聋,仿佛地面都随之震动起来。
福安不详的预感陡然,他下意识地走到大门口,瞳孔紧缩。
不远处,赵长渊一马当先,身穿盔甲,面色冷冽,他浑身煞气浓重,一双眼睛看过来时,仿若来到了岩浆地狱。而在他的身后,大军整齐划一,杀伐战意凛然。这是刚下战场的士兵。
福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脊背都凉了。
禁军听命皇宫,平日里都是一群养尊处优的人,他们没有上过战场,遇上赵长渊的军队,怯怯地后退了一步。
赵长渊的人激猛地冲过来,在禁军恐惧的眼中,又迅疾停下。一群人坐在马背上,马蹄脚下泥土血迹混杂着踩到了地上,马匹重重地喷着鼻息。他们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群禁军,仿若在看死人一般。
禁军的人下意识地缩在一起,有些不知所措。
福安紧张地咽了声口水,努力撑起一张笑脸,迎了上去:“原来是王爷凯旋,圣上都没接到王爷回来的消息,既然王爷打退了西夷,奴才这就回皇宫,通知皇上和太后这一个喜讯。”
福安边说边往外走,步子很急。
但赵长渊身边的副将拦下了他,仍沾着血迹的刀刃横在福安身前,福安腿都要软了,讨好僵硬地说:“王爷,您这是做什——”
“绑起来。”赵长渊打断了他,也没看他,“命先留着。”
福安瞪大了眼睛,正要喊,副将一把卸了他的下巴。福安只能呜呜着,口水留了下来,模样很是狼狈。
赵长渊坐在马背上,对着禁军淡淡道:“你们是自己走回去,还是要本王的人送你们回去。”
他的声音很平静,可听在耳中,却感到无端的危险。
赵长渊的威名如雷贯耳,禁军的人当然不想对上他,他们几乎是想也不想,队伍涣散地跑走了。
赵长渊眯了眯眼,偏头示意副将:“把他们全部抓起来,一个都不许放回皇宫。”
副将道:“是!”
赵长渊利落地下马,刚走了两步,便听到远处楚恒的声音。
“王爷,您回来了。”楚恒喘着气,恭敬地行礼。
赵长渊皱眉:“不是叫你寸步不离地守在王妃身边吗?”
楚恒忙道:“谣言四起,王妃关心王爷安危,所以派属下去打探消息……”
这时,一个浑身沾血的禁军冲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蝶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