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便作势下床,顾寒赶紧拦道:“你快歇着吧。”
顾宁歪了歪头,“我还没走呢。”
顾寒见她眼里带笑,便知她是故意打趣。顾宁的精神不错,顾寒也安心了些。
“你好生养着,想吃什么要什么,都让珍珠来跟我说。”
顾宁一并应着,等到顾寒走后,她才忍不住咳嗽了起来,珍珠忙倒了一杯温水给她,顾宁接了过来,喝了几口,这才舒坦些。
“小姐,今日奴婢去生药铺拿药,要不再找坐堂的大夫问问?听着这咳嗽怎么也不见好。”
自从珍珠伺候顾宁以来,就没见顾宁生过什么病,见她病恹恹的,也是着急。
珍珠去后,顾宁就躺进了被子里,昏昏沉沉地睡着了,醒来时出了一身微汗,头脑轻松了些。
看了看时辰,已经过了大半日。
唤了珍珠几声,没有回应。
顾宁暗自思忖,往日这时辰,珍珠早该回来了,今日不知被何事绊住了脚,拖到了现在还未回来。
不多时,房门传出响动,珍珠走了进来,一迈进里间,就见顾宁自己下床倒水,她连忙走过去,接过了顾宁手中的茶壶,又取了一只杯子,倒了水,递与了顾宁。
润了润干哑的嗓子,顾宁看向她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珍珠的神色有些不对,迟疑了一下,她拿出一个精致的银盒放到了桌上,顾宁往桌上扫了一眼。
“这是什么?”
“小姐,奴婢去拿药的时候遇到了世子爷。”珍珠瞅了瞅顾宁的脸色,继续说了下去,“他得知小姐病了多日,就命奴婢将这个带了回来,让小姐服用。”
顾宁盯着桌上的银盒,忽地一挥袖子,将银盒挥到了地上。
一颗药丸从银盒内滚落出来,滴溜溜地滚落到角落里。
顾宁喘了口气,冷眼看着她,厉声言道:“你是谁的丫鬟?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既然这般听他的话,我趁早将你打发了出去,好叫你另寻新主!”
珍珠第一次见顾宁发这么大的火,“小姐,奴婢知错了,我只是想着,小姐病了这么久,若是这药能让小姐病情好转――”
“他是我的什么人?你拿人家的东西做什么?!”顾宁气得发昏,拍了一下桌子,“凭他有什么好东西,我也不贪图他一丁半点,人家不过随意施舍点东西,你就要把我卖了么?”
这话说得严重,珍珠焦急地说道:“小姐,奴婢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顾宁情绪激动,转过头不停地咳嗽。
珍珠立马上前去替她拍背,“小姐您别急,身子要紧。”
她心里也是后悔莫及,只是那会儿面对着那位世子爷,淡漠的眼神带着威压,让她有些莫名的害怕,完全是下意识地服从。
顾宁咳得双颊泛起潮红,顺了顺气,被珍珠扶到了床边。
室内安安静静的,顾宁被气狠了,既气珍珠也气自己。
上元节那晚的事,回来之后,她和珍珠都闭口不提,但当时发生的事情,珍珠全看在眼里。今日她拿回了萧夙的东西,可见她心里也觉得她和萧夙有私情。
许是在病中的缘故,顾宁格外的敏感,她也恨自己没有骨气,被他占了便宜,虽然气恼,但并不以为意,要是她贞烈些,想来他也不会那样对她,可她又做不到,她早就说了,她没多少骨气,她甚至还曾想……
到底是怨她自己。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新拿回来的药疗效甚好,几副药吃下去,顾宁的病便好了七七八八。
天气一日日转暖,窗外光秃秃的枝桠露出了一点新绿。
第57章
顾宁这一病也有一桩好处, 把门一掩,什么事都找不上门,每日看看书打发时间, 偶有闲情雅致又做起了澡豆, 写好配方让珍珠去将东西买回来。
珍珠正要去给顾宁再拿几副补身的药,倒也不用四处奔波,拿着顾宁写的方子把所需之物一起拿了回来。
“小姐您要的东西都在这了, 补药也拿回来了,奴婢这就去给小姐煎药。”珍珠将右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到了桌上, 提着药包转身。
“我没事了,不用再喝什么药了。”顾宁一听要喝药就怵头,喝了大半个月的苦药,屋里的药味散都散不去,无论她再细致地清洗身子还是觉得连头发丝都带着那么股药味儿。
珍珠劝道:“这药是来给小姐补身的,您病了这么久, 伤了元气, 还需好好调理一下。”
“哪就像你说得这样严重了, 不过是偶感风寒, 谁没有个头疼脑热的。”顾宁就是不愿喝了,病着的时候嘴里尝不出什么味还好些, 这会儿病好了就再难入口了。
珍珠还想继续劝, 但她也知道小姐不愿意的事, 无论旁人怎么劝也不管用, 如此只得闭上了嘴。
见她不再继续劝说,顾宁弯了弯唇,面上带出一丝轻松的喜悦,低头去翻看桌上的东西, 都是些平价易得的药材,只是这个方子做起来繁琐了些,索性她闲来无事,正好拿来以此消磨时间。
顾宁先把桃仁、杏仁取了出来,然后将其浸泡,两个小碗摆在身侧,她在坐在窗边,手里捏着一颗桃仁去皮。
一双手纤细柔白,仿佛是用美玉精心雕琢出来,在光线明亮处,透着光似的,纤纤十指分外灵巧。
珍珠本来在收拾屋子,眼睛不由自主地就被吸引了过去,只觉得一举一动都无比动人,说不出的美妙。
这澡豆做了三日才好,又要煎煮搅拌又要晾晒过筛,把药材细细地捣成粉末,再加入大豆面、蜂蜜等物一起和匀,一道道工序下来也是麻烦得很,最后将其密封,算是大功告成。
做好澡豆,顾宁又做起了胭脂水粉、香膏玉露。
珍珠看着那些瓶瓶罐罐,说道:“小姐,您再做下去,可没地方放了。”
梳妆台前都满满当当了,润肤护发的香膏也就罢了,平时小姐用得到,可那些胭脂水粉弄来给谁用?小姐嫌脂粉敷在脸上不舒服,并不用这些,如今却又做了这么多。
顾宁往梳妆台上扫了扫,果然已经占满了,于是便停了手,她这是老毛病又犯了,钻到一件事里就不想出来,专心致志地做眼前的事也就分不出心思去考虑那些糟心事。
“我也用不了这么多,那几盒脂粉你都拿去吧。”
珍珠连连摆手,“姑娘亲手做的那是外头买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奴婢也是喜欢,只是小姐您都素面朝天,奴婢涂脂抹粉的像什么话。”
顾宁笑道:“倒是我的不是,要不我也跟你一起涂脂抹粉?”
“小姐说笑。”珍珠也笑。
外头日光大好,只是有些寒意,枝头的鸟鸣婉转动听,抬眼望去,已是春光明媚。
顾宁在院子里虚度了一个多月,倒也觉得清闲自在。
转眼到了花朝节,贺明珠邀她一起去郊外踏青赏花。自十五那日分别,贺明珠又给她下过帖子,只是那阵子顾宁病得正厉害,因此一概回绝了。
多日不见,贺明珠一见顾宁就问道:“你怎么样了?病都好了么?”
“早就无碍了,也不是什么大病。”顾宁回得轻描淡写。
贺明珠说道:“可别这样不上心,我娘常说姑娘家得精细着养,你若是不当回事,留下病根就不好了。”
顾宁点头,笑道:“确实是无事了。”
说着,她将一个瓷盒拿了出来。
“上次你说我涂的口脂颜色好看,这便给你制了一盒新的。”
“你还记得啊。”贺明珠高兴地接了过来,爱不释手看了好一会儿,“这颜色真好看,是你亲手做的么?”
顾宁点了点头。
贺明珠笑容更加灿烂,她用手取了一点抿在了唇上,拿着铜镜照了照,又央着顾宁跟她一起抹,顾宁只好在唇上点了点。
贺明珠看着她道:“阿宁,还是你好看。”
顾宁心道,她这也算是“女为悦己者容”了。
马车行至郊外,贺明珠忽然紧张了起来,不停地拿着镜子照来照去。
顾宁看了过去,“你这是怎么了?”
贺明珠还当自己掩饰得好,被顾宁突然一问,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眼睛左右瞟了瞟道:“我、我没事啊。”
这还叫没事,顾宁也不拆穿她,没有再继续追问,转头去看外面的景色。
谁知她不去问,贺明珠自己先忍不住了,支支吾吾说道:“其实也有点事。”
顾宁缓缓地看了过去。
贺明珠红着脸说道:“上元节那晚,我不是被几个姐妹拉走了嘛。”
顾宁点点头,仍是不解。
贺明珠挨近顾宁,在她的耳边悄声道:“那晚我见到人了。”
话说得不清不楚的,顾宁不明所以,那晚不到处都是人么?
贺明珠见顾宁不明白,咬了咬唇,说道:“就是见着我的未来夫婿了。”
说完她就捂住了脸。
顾宁恍然大悟。
贺明珠如此羞涩的神态,其实是显而易见的事,顾宁知道贺明珠定然是有事,只是她的心思并不往男女之事上考虑,这才逼得贺明珠把话说白。
顾宁看了看她,问道:“你这次出来可是为了他?”
“你怎么知道?”贺明珠顾不得捂脸了,惊讶地看向顾宁,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她那点事全往脸上写,猜到很难么?
不过,贺明珠也是大胆,居然私底下相会。
顾宁有些恼她拿自己做幌子,“既然你要去见人,又把我拉过来做甚。”
“我就是听说来郊外踏青的人多,想着或许能见一见人,我也就碰碰运气,见不到就算了,咱们玩咱们的。”贺明珠说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去拉了拉顾宁的手。
郊外已是草长莺飞,花繁叶茂,不时看到三五成群的游人结伴同行。
顾宁下了马车,拉了拉被风吹起的轻纱。
踩在细软的草地上,吹着柔和的风,入目皆是花红柳绿,心情便舒畅了许多。
贺明珠也不提见什么人了,和顾宁一起踏青赏花去了。
二人取了五色彩笺,用红绳穿起,往那花枝上系。
顾宁撩起帷帽,抬起手,衣袖滑落一截,露出欺霜赛雪的皓腕,细白的指尖勾着红绳,将彩笺系了上去。
“阿宁,你系好了么?”
贺明珠问她。
“好了。”
顾宁转过身,却见和贺明珠忽然怔怔地站着不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几个年轻公子正说笑着走了过来。
顾宁瞥了一眼,扯了贺明珠一下,贺明珠跟着她回避。
“可是见着人了?”顾宁问道。
贺明珠羞涩地点了点头。
仅仅是远远地看一眼就这样高兴,那人还能是金子做的不成?
顾宁当真是费解。
贺明珠道:“你别笑话我,你以后也会这样的。”
顾宁不以为然,却也不与之辩驳。
一个月后的上巳节,侯府的小姐们打扮得当出了府,顾宁却在家里躲清闲,她的“雄心壮志”仍然尚在,但也被现实消磨了大半,得容她缓缓,免得屡遭打击、一蹶不振。
再者,顾宁闭门不出,也未尝不是为了躲某个人,惹不起,她躲得起,她想着他或许是一时兴起才会来逗弄她,等时日一久,那点兴趣自然就会移到别人身上。
第58章
若是能一直避下去, 说不得也就如顾宁所想的那般淡了,二人本就是稀里糊涂的有了这些纠缠,萧夙不是顾宁考虑的对象, 顾宁也未必在萧夙的计划之内, 顾宁一味儿地抵触戒备,萧夙又能拿出多少耐心来对她呢?
对世间大多数男子来说,女人永远是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是摆放在槅子上的贵重花瓶,漂亮、稀有, 闲暇时可以拿来把玩,但终究是一个陈设器皿而已,摔了碎了立马就有新的补上。
顾宁不觉得萧夙会是例外,她和他之间也谈不上什么情谊,私仇倒有一些。顾宁远远地躲开他,就是盼着就此谈了才好。
然而这世上的事从来就不是顺着人的心意来的, 顾宁也没料到她会有求到萧夙的一天。
却说日子转眼间到了三月下旬, 天气一日日暖了起来, 冬日的厚重衣物也该换了。
到了换季的时候府里会让人来裁制新衣, 但顾宁也会自己给顾寒做一身,这日刚把春衣做好, 剪了线头, 叠得板板正正地拿了过去。
天色尚早, 院门就关了起来, 顾宁瞧见里头有光,便走过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儿二宝才来开了门。
“九小姐怎么来了?”
“我给哥哥做了一件衣衫。”
顾宁要往里走,二宝堵在门口不动,在顾宁看去时, 二宝说道:“今日不太巧,二少爷已经歇下了,这衣服小的拿进去就好,九小姐就先回去吧。”
顾宁笑了笑,“是来的不巧,那你就把衣服拿给哥哥吧,若是哪里不合适再跟我说。”
二宝心弦一松,脸上堆下笑来,双手去接,“再没有比九小姐做的更合身的了。”
话音还没落,就见顾宁身子一低,从一侧钻了进去。
二宝愣了一下,当即急忙去追。
少爷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九小姐进去,这下可坏事了。
顾宁提着裙子往里跑,天刚暗下来就说什么歇下了,说谎都不会说,心知哥哥定是有事瞒着她,愈发焦虑不安。
急匆匆跑进屋子,鼻先尖闻到了一股药味,疾走几步走到顾寒身边去瞧他,顾寒侧了侧身,不让她看。
“你怎么了,给我瞧瞧。”
顾寒无奈只得转过了身,除了衣服上沾了脏污,其他地方倒没看出什么不妥,他解释道:“天黑没看清路,不小心摔了一跤。”
顾宁拿眼看着他,并不言语,顾寒的声音不由得放轻,“是真的――”
“哥哥!”顾宁打断他的话,“别拿我当小孩哄,屋里这么大的药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