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眼前微微一暗,半片月色被挡住,有人负光而来,站在他的身侧,眉梢眼角皆是明月清辉。
赢英英一愣,看到那人朝他探出了手。
“起来吧,点到为止。”
赢英英错愕地看着她:“你不杀我?”
江雪深默了一下。
赢英英心脏猛得抽紧,然后听到她笑了一下:“就当我今日心情好,起来吧。”
她的手还落在眼前。
赢英英鼻子一酸,一把握住,费力起身。
他算是知道什么是力量上的绝对差距了,恭敬了不少:“多谢。”
鼻血还挂在脸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江雪深从腰间掏出一块手帕递过去。
是一块被揉搓打结成蝴蝶结的素帕子。
赢英英接过,错愕地看她:“你也喜欢蝴蝶结?”
江雪深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然后看到那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突然面色一红,扭捏起来:“会喜欢蝴蝶结的一定不是什么坏人。”
赢英英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但怀揣着少男心喜欢粉色喜欢蝴蝶结喜欢一切可爱事物的嘤嘤嘤大块头。
江雪深:“……”今天的冲击有些大,她需要缓缓。
-
另一厢---
慕朝被堵在了涯边的槐树下。
堵着他的人,其中一个是江雪深同吃同住的室友青宁,另外两个不认识,都是替江文薏来出头的。
听她们口干舌燥骂了一通,慕朝终于懒洋洋地撩起了眼皮:“所以呢?”
“所以?”说话的是青宁,她轻哼了一声,“所以你以后离顾师兄远一些。他和文薏才是天生一对。”
“哦。”慕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忽然凑近问道,“那你呢?”
“我……我什么?”青宁一愣。
少女忽然凑近时带过一阵很轻的香味,平平淡淡几不可闻,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然后梗着脖子道:“你不会以为我也喜欢顾师兄吧?你娘是娼妇,所以你的思维也……”
她忽然止住:“你在看什么?”
面前的少女似乎都没有听到她讲话,微微退开两步,靠近了涯壁,长睫微微垂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边的同伴拉了拉青宁:“她不会是想不开要自杀吧?”
另一人也怕道:“不是说前几日就跳湖自尽过吗,要不我们走吧……”
万一跳下去,不就是她们的责任了。
青宁脸色变了变:“使下三滥的手段,不嫌恶心吗,有本事你就跳啊。”
话音刚落,却见少女忽然偏头看了她一眼。
月色落在她的眼尾,洇出一抹笑意。
他在笑?
青宁愣了一下,心底忽然浮现出一种诡异的恐惧,就像,夏日时被毒蛇盯上的粘腻感。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
衣襟猛得一紧,耳边是同伴的惊呼声,她只感觉风声从耳畔擦过,下一秒她骤然失重,只看到一抹嫣红的月色,和少女眼中恶劣的笑意。
他说:“再见。”
“啊!!!”青宁尖叫着伸手去攀岩石,却摸了一空。
她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往下坠落。
她要死了!
被江雪深从悬崖上扔了下来!
慕朝笑着站起身,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可惜地摇了摇头。
然后迎着身边两个惊恐的眼神,跃身跟着跳了下去。
第10章 和魔尊大人住一晚上?
“啊啊啊啊!!!!!”
青宁尖叫着疯狂扑腾。
快坠在地面的瞬间,她终于清醒过来,捏了个诀想飞,但也来不及了,只在空气中缓冲了两下,便“砰”地摔在了地上。
鼻子直击地面,痛得她呛出了眼泪。
她颤抖着坐起身,下巴一湿,竟是撞出了鼻血。
这个江雪深真的是疯子!她是真的想杀了她吧!
耳边忽然掠过一阵风声,紧接着面前一晃。
青宁一边抹着鼻血,一边泪花花地抬头,
只见一身素色校服的少女携着月色从天而降,跃在身前,衣袂转了一圈,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瞬间扑面而来。
青宁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四下张望了一眼,忍不住开始害怕。
月黑风高,就她们两人,他不会真的想杀她吧!
慕朝捏了捏手腕,俯下身,目光森森地爬过青宁的脸,又落在她的眼里。
青宁抖了一下,便见他忽然咧嘴笑了,柔柔糯糯的女声像夹杂着剧毒的蜜汁落在耳畔。
“下不为例。”
“我回来的时候房间要一尘不染。”
“不然就把你丢虿盆了哦。”
虿盆……青宁双腿一软,彻底瘫了下来。
吓唬完人,慕朝拍了拍青宁吓呆的脸,心情很好地低哼着小曲,碾过她沾土的衣袂,从涯底另一侧走去。
走出有很长一段距离后,他这才微微蹙眉,捏了捏手腕。
腕间有隐隐的撕扯感,是方才在空中借力时伤到的。
这具身体,真是难得的废物。
他眼神一动,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
这厢。
成功与上门踢馆的赢英英处成好兄弟的江雪深心情很好地洗了个澡,正从氤氲的水雾中红着脸走出来便听到一阵激烈的拍门声。
那人似乎很不耐烦,“铛铛”地拍了几下,便一脚踹开了。
门本来就没有锁,他这么一踢,将夜风一并带了进来。
夜风将本就冰冷的房间搜刮地更加刺骨。
江雪深盯着大门愣了两秒,才回过神,低低地叫了一声:“我还没有穿衣服呢。”
慕朝瞥了她一眼,将门带上:“那你身上穿的是什么?”
江雪深低头看了一眼:“这是里衣,里衣怎么能算衣服呢。”
正道那点迂腐的思维真是入骨入髓。
慕朝倒了杯茶水,右手顿了顿,似是不堪重负地垂落在一旁,只能勉强用左手就着杯子饮了一口才幽幽道:“我便是看了又如何?”
言外之意:老子自己的身体想看就看,还要挑日子吗?
他说完抬起眼皮看着她,打算听一些更加迂腐羞怯的话。
等了半晌,却只等到一声“是哦,有道理。”
慕朝:“……”
-
其实江雪深还没有做好再次面对慕朝的准备。
前两天所有倒霉的事情接二连三地砸了过来,她情绪崩溃了,就很难再去考虑什么。
现下脑子清醒了,回忆起在他面前哭鼻子什么的……真的好羞耻啊。
而且,那点子恐惧感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是要喂血了吗?”半晌,江雪深踌躇着问道。
慕朝瞥了她一眼,捏了捏右手,又柔若无骨地垂落在一旁,道:“一月一次。”
“是哦。”她挠了挠头,便不知说什么了。
屋子里有些冷,她站了一下就想缩被窝里去,但慕朝就坐在那慢悠悠地喝茶,半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江雪深只好鼓起勇气,继续问道:“那……魔尊大人是有何要事?”
当着他本人的面,她还是不大好意思直接喊名字。
有何要事?
慕朝放下茶杯,眯了眯眼,在江雪深身上扫了一圈,终于没忍住:“你是瞎的吗?”
“啊?”江雪深愣了一下,“魔尊大人有眼疾吗?”
这两天没感觉到有这毛病啊。
慕朝太阳穴跳了一下,将右手慢悠悠地放在桌侧:“你没发现我有什么不对劲?”
江雪深:我们都不熟啊,我怎么知道……
但她不敢说,只能象征性地打起精神,在慕朝身上小心地打量了几眼。
这个时候她该说什么?
她回忆着在江府时,管事阿婆与旁人寒暄时的问候,醍醐灌顶,眼睛亮了一下,忙道:“我说怎么回事,魔尊大人瘦了好多,是不是吃住不习惯啊?”
慕朝:“……”他们昨天才见过吧?
慕朝沉默了,脸色阴沉着,却还是扯出一个阴森的笑容:“江雪深。”
他喊她名字时,尾音又是微微上扬。
江雪深被喊得头皮发麻:“怎么了?”
慕朝:“你瞎了吗?没看到本尊的手受伤了?还不快滚去取药箱。”
江雪深:“……”老实讲,她刚以为他手抽筋了。
不过她还是很听话地去取了药箱。
回来的时候慕朝半躺在床上,正轻轻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说魔音贯耳都是侮辱了魔音。
江雪深小心地取了点三七粉,小心地揉搓着慕朝,哦,也是她自己的手腕。
搓得手心发烫了,才听到慕朝纡尊降贵的声音:“行了。”
江雪深应着收起了药罐,然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所以这人真的只是来让她上个药的吗?
她只好提醒道:“魔尊大人,明日还有课。”
所以你赶紧回去吧。
慕朝才终于微微偏过了头,鸦羽似的睫毛微微抬着,扫下一片阴影。
江雪深被他这一眼瞧得心胆俱裂。
但慕朝很快收回了视线,闭上眼,并没有接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幽幽地在昏黄的光线下睁开了眼:“你让本尊今晚睡那破屋子?”
雁归山最近山岚比较重,这些日子又没有人住,起了不少轻尘。
尤其青宁回趟家,像是将家乡所有东西都搬过来了似的,挤得里里外外都是大包小包,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当然,这些大包小包都被慕朝丢了。这也是今天他被堵的原因之一。
江雪深也猜了个大概,心想慕朝今晚怕是不会回去了,但跟他住一个晚上?
像酷刑。
果然,慕朝连床被子都没给她,一人独霸了一张床。
江雪深无奈只好摆了两张椅子想将就一下。
刚摆好,便听窗棂传来几声石子碰撞的声音。
慕朝也听到了,侧过身看来。
然后,窗棂被轻轻推开,从上面露出一个硕大的,丑的别具一格的头颅。
“慕兄弟,我想了想不能白拿你的手绢,这些蝴蝶结你有喜欢的吗?”
说着,哗啦啦地倒下了一麻袋五颜六色的蝴蝶结。
江雪深:“……”
慕朝:“……”
第11章 魔道与正道,相爱相杀的孽……
赢英英粗糙的心眼没发觉屋里瞬间的凝固,还羞涩地挠了挠头:“后天珍品坊会进一批新品……”
他想过了,这世界上喜欢蝴蝶结的男人实在太少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他必须得牢牢把握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友情,更何况,这个人还这么强!
想到以后可以两个人一起绑着蝴蝶结发带出门逛街打架抢山头,赢英英的脸更红了,拳头捏的也更用力了,他铿锵有力又羞涩不已道:“所以我想约你届时一起去妖市……”
话没讲完,慕朝忍无可忍,抄起瓷杯掷了过去。
茶水撒过地上的蝴蝶结,“砰”的一声。
“啊!”
正中脑门,赢英英痛得一屁股倒在地上,捂着额头懵了一会儿,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发难。
还好他皮糙肉厚没有被砸出血。
赢英英扶着窗案恍恍惚惚地爬起来,就见屋内灯火一晃,有个少女踩上窗案凶神恶煞地抓住他的衣襟。
赢英英心肝一颤,莫名有些腿软。
娘的,这谁啊!
眼看着慕朝就要拔剑,江雪深脑袋一激灵,冲上去用力抱住他的腰,死命往后面拉:“魔……你冷静,冷静!”
慕朝用的毕竟是一具废柴身体,不费力地溜被江雪深一把从窗上抱了下来。
“算了算了,就当给我个面子。”江雪深松开他,擦了下虚汗。
慕朝挑眉:“你有什么面子?”
江雪深:“……”倒也不必这么直白。
她尴尬地看向赢英英使眼色:“还不快走!”
“但是……”赢英英犹豫了一下,看到江雪深的表情,只好害羞地扯出腰间的小手帕,娇俏地笑了一下,“那谢谢你的小手绢,妖市,我会等你的。”
说完,踩着大步流星的内八字“啪嗒啪嗒”走了。
赢英英走了,屋内的气氛愈发尴尬。
江雪深捡起蝴蝶结,尴尬地递了过去:“这个还蛮好看的,要不您带回去当发带?”
慕朝:“你想死吗?”
不想。
江雪深搓了搓蝴蝶结:“当剑柄上的装饰也挺好看的。”
慕朝眉心一跳:“这种东西你觉得我会接受吗?”
江雪深可惜地捏了捏蝴蝶结,多好看啊。
总觉得今天魔尊大人很暴躁呢。
她小心地偷看他,昏黄的光线将他的眉眼染上一层韶光,可惜却掩不去冰霜般的寒意。
明明是自己的脸,现在看来却如此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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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浓了。
江雪深在凳子上难受地侧了个身,看向窗棂外的寒月。
今日十五,山风吹散了薄雾,圆月的轻纱散去,月色泠泠,浇在了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