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明显就是有事,朱氏忙道:“你这是怎么了?你儿子还那么小,这般讳疾忌医,可不成啊。”她又看了玉柔一眼,总觉得她有什么事情瞒着。
玉柔想起儿子,又呆愣的很,可她也知道自己和四房并不熟悉,此事若传出去了,她根本无法做人。
甚至连玉蓉都会看不起她,认为她是个拖后腿的。
想当年,她因为不了解韦家更多的事情,玉蓉直接不说话,更何况是知道她得了脏病,还不知道怎么看她。
一时间,玉柔陷入在自己的情绪里。
朱氏却把外边的嬷嬷召来,递了银子过去,吓唬道:“她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你们还纵容她讳疾忌医,日后她出什么事情了,我定然要大嫂子发卖了你们。”
玉柔身边的人大多和玉柔一样,胆子很小,一听说发卖,腿也软了,忙小声向朱氏说明了实情。
“自二爷走后,我们二奶奶私密之处却长的如窑子里女人那得的那东西,这事儿二奶奶让我们密密掩着,就连娘家的大太太都从未提过。兆大太太,咱们兆大爷是皇后身边的红人,您可得帮我们二奶奶一把,她是最清白的人啊,从未和别人做过什么不三不四的事情的。我们二奶奶向来和我们二爷相敬如宾,二爷也未曾寻过旁的女人,我们二奶奶也不知道怎么就得了这样的病啊!”嬷嬷难过的趴在地上哭。
第62章 . 熊心豹子胆(一更) 熊心豹子胆……
“玉柔, 本来在来之前我是很犹豫的,这件事情你到底知不知道?如今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 玉蓉写的有关你夫婿的事情你且看看吧。”朱氏把信纸递给了玉柔。
本来还在自怨自艾的玉柔, 拆开信来,越看眼睛睁的越大。
恍若一道晴天霹雳,劈在她头上。
拿着信纸的手不停的在抖, 玉柔脸色顿时煞白……
朱氏便道:“我如果没猜错,你这病恐怕也和谢君则有关, 你不必揽在自己身上,其实,若是我的女儿碰到这种事情,我一点都不担心,但是偏偏是你,俗话说女子为女则弱, 你不为你自己想, 总得为你儿子着想吧。”
要是她的玉蓉, 早就闹开了, 闹的谢家鸡飞狗跳了。
“婶子,我没有玉蓉那么刚强。”玉柔苦笑。
即便知道谢君则有龙阳之好, 她又如何?况且她也并非毫无所觉, 成婚这些年, 也就刚新婚时, 他时常和她亲热一番,平素几乎是很少碰她,她从未觉得有过什么。
只是偶尔那次玉蓉住对月,她听杨家下人偷偷提起来说, 韦玄凝和玉蓉几乎日日都要水,下人们说的起劲,她也听的入神。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夫妻之前可以这么亲近的。
朱氏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你若是相信我,我密密的找个大夫过来替你医治,不会让任何人发现的。蓉姐儿千里迢迢写信给我,总是不希望你就这样慢慢儿的去的,况且,你这病连我一个外人都起疑心,更何况是谢家的人。你若不私下治好,那谢家自然当无事,可你就这么熬着,恰巧就是谢家愿意看到的。”
谢家的人兴许知道玉柔的心性,盼着她自己熬死,草草下葬,谁也不会说些什么。
毕竟杨家的大太太谢氏是他们家的姑太太,也许谢氏还会帮着遮掩。
“可我也没法子啊?”玉柔凄惨一笑。
她这辈子都如浮萍一般,遇到所有的事情都是忍耐,她不是玉蓉,敢和所有人抗衡,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如果这样,她还不如一死。
尤其是这种病泄露出去,她这辈子都要忍受别人的指指点点,她知道朱氏是一片好心,可是她不敢冒这个险,甚至还求朱氏,“婶子,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多谢玉蓉妹妹告知我,也多谢您的关怀,让我知道了真相。但许多事情已经是无力挽回,玉柔不求旁的,就请日后您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吧。”
朱氏不理解,很不理解,“你这是为何?为何要这样做?”
明明这是个多好的机会,这是谢家的错,谢君则的错,关她什么事情?她还这么年轻。
玉柔却摇头:“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是我这个病但凡有一点让外人知道,不仅是害我,害的却是整个杨家的姑娘。”
即便是谢君则传染上她的,旁人也无人会相信。
旁人只会说这种事情多的是,男人在外面玩,他自个儿都没事,你却得了脏病,那就是你的问题。
朱氏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人家既然拒绝帮助,她也不好硬是要做什么。
从谢家出来,朱氏整个人就有些失魂落魄,家中范氏正带着下人摆饭,见婆母回来,忙道:“娘,儿媳今日做了鸽子汤,您素来爱喝清汤,您来尝尝味儿如何。”
平素朱氏最爱吃喝二字,否则也不会体胖了,今天却没有任何胃口,但也不好拂了儿媳妇的好意,用调羹喝了几口汤,就索然无味了。
范氏还小心翼翼道:“可是做的不合胃口?”
“无事,是我自个儿胃不舒服,你也坐下来吃吧。”
朱氏勉强吃了一碗饭,还是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但是去找谢氏,她又知道肯定是无功而返,首先在谢氏不知情的情况下,她要去探病,谢氏都不大高兴。
她从来都认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况且好男风对谢氏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
得了脏病,那肯定和男人无关,是她自己不小心。
在没有寻求解决法子,这事儿朱氏不敢同任何人说,包括她丈夫杨兆,那是个嘴上没把门的,除了皇后的事情他能忍住不提之外,根本都瞒不住。
朱氏心想,自己的女儿无落红,都尚且能够和女婿和美,从不怕任何事情,怎么玉柔就这样脆弱呢?
这简直就是太怒其不争了。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今晚恰巧杨兆当值,并不回来,湘桥清灵二妾都懂事的很,轻易不出来。
朱氏压根就睡不着觉。
若玉柔配合,她倒好办,可玉柔不配合,就像杨家门口那两座牌坊一样,她们只会为杨家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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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请的是从江南来的戏班子,叫小喜班,这几个角色唱的那叫一个好。”辖都夫人端着酒敬大家。
玉蓉有孕在身,自然不能喝,她抿了一口杯沿,再放下。
有知州陆夫人很是捧场,“亏得是您才请的动小喜班,我听闻他们打儋州过来,连督司的面子都不卖呢。”
辖都夫人遂谦虚道:“你们是知道我这个人的,是个好热闹的,又喜欢大家同乐,一个人看又有什么意思。”
“韦夫人,你们在京都都是听的什么戏?”冷夫人忽然问起。
玉蓉本欲先走一步的,她到底大着肚子,这里气味太杂,偏冷夫人喊住她,众人也都看过来,她笑道:“我娘家过年都是请蜀地的班子来,去了我夫家整整唱十五天的戏酒,无非就是黄粱梦、满笏床、麻姑拜寿,抑或者是徽班的戏。”
“我们到底不如您的见识多,可辖都夫人今日的小喜班也肯定很好的,哎呀,京都再好,可如今在青州,韦夫人还是听听咱们小喜班,毕竟在哪里的和尚就唱哪里的经。”冷夫人道。
这话就让玉蓉觉得有意思了,这个冷夫人并非是个好事的,胆子小,一下就能唬住的,现在却好像是在敲打她,要听辖都夫人的话。
她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那就先让她会会这冷夫人了。
第63章 . 悲悯之心(二更) 若为男子,天下不知……
玉蓉轻掩嘴唇, 打了个小哈欠,复而才眼神迷茫的看着冷夫人:“不好意思,您方才说的什么, 我没听见, 您能重新再说一遍吗?”
能说出这么多话,就已经是冷夫人的极限了,她做过多年的官夫人, 非常擅长忍耐,她也不擅长去和别人斗嘴, 若非是为了女儿的婚事,这些话她会永远憋在心中。
她不提,陆夫人就上了,陆夫人似玩笑状道:“韦夫人,冷夫人是说你是哪里的和尚就念哪里的经文。”
“是吗?我不太懂啊,陆夫人, 你跟我解释一下吧。”玉蓉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陆夫人。
陆夫人倒是觉得没意思的很, 她们打机锋, 当然是为了辖都夫人, 今日来的人除了韦夫人之外,都和辖都夫人关系匪浅, 她只是个五品的知州夫人, 因为素来以辖都夫人马首是瞻, 故而今儿做了出头椽子。
可她也知道, 韦家未必敢动申家的人,可动她还是绰绰有余。
这位韦夫人再不济还是转运使三品官的夫人呢。
她正急着怎么缓颊,却见玉蓉笑道:“罢了,我今日来只是来见见辖都夫人, 我这肚子也经受不住,什么念经不念经的,若是日后论佛,倒是可以喊我旁听。”
一听说玉蓉要走,辖都夫人脸色变了,她喊玉蓉来,当然准备了好几个下马威,这时怎么能放她走。
于是,辖都夫人佯装亲切:“怎么这样急着走?你若担心肚子,我替你特意安排到那亭子里不就成了,咱们日后都是要一起的,你这样走了,我倒也罢了,可别的夫人未免觉得你高傲,这样就不好了。”
玉蓉摇头:“我若真的高傲就不来了,辖都夫人的好意我当然知道,说起来我巴不得和大家一起看戏,也是难得的幸事,只您不知道,我家夫君肩挑两房,又是承继宗房,若孩子有个什么闪失,我真是万死。”
她这么一说,大家又敬畏的看了看她肚子一眼,冷夫人更是闭嘴,不再提起任何的事情。
她便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了,上了马车碧桃生气道:“我看那冷夫人平日里闷不吭声的,今日倒是格外出挑。”
“别生气,哎呀,她们搞这些小圈子怪无聊的,我也没必要和她们打很多交道。”反正到时候还是要看韦玄凝事儿办的如何。
什么冷夫人、陆夫人还有辖都夫人,现在不过是表明她们拧成一团罢了。
申时行是先皇的一把刀,却是韦家制衡皇上的工具,但新皇未必就完全信任申时行。
这个老狐狸天天自称什么布衣卿相,可做的事情不比世家差,乡党朋党甚至亲党遍布朝野,辖都就是他的姻亲。
辖都夫人压根都不会和她们同一条心,即便妇人们关系再好,可因为丈夫的关系,还是会走向极端,这样又何必浪费。
再者,她就是要扒拉人,也是自己办宴会,和她们往来,在人家的地盘,她也不好施展开来啊。
“您身子如今越发笨重了,日后就安心在家养胎吧,今日您出来,大公子都担心极了。”
玉蓉点头:“我知晓。”
辖都夫人今天唱了出大戏,只是主角不在,难免意兴阑珊,她这里的属官夫人素来是常见的,请她们这些人看小喜班的戏,还真的是不划算。
她又看了冷夫人一眼,有点失望。
冷夫人跟鹌鹑一样缩着。
她害怕了,是真的害怕,这官场太复杂了,早知道还不如就在蜀地缩着。
戏散了,辖都夫人回到房中,她那丈夫如今一应靠她,自然十分妥帖,还主动道:“今儿戏可看的尽兴?若是不尽兴,以后再请来。”
“别了,韦夫人早早就走了,似乎是不屑于同我们打交道。”
她看着丈夫:“你说韦玄凝来此处查私盐,是不是找死呢?这里的私盐贩子眼里只有钱,胆子可大的很,这么穷凶极恶的地方都敢来。”
辖都冷哼:“也许都不必我们出手,他就遭殃了,罢了,还是加把火,这韦家大公子若是真的死在了青州,韦家也就完蛋了。”
“可韦家现在和曹总督走的很近啊?”辖都夫人皱眉。
曹益?虽然不足为惧,但……
“罢了,还是先观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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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收到朱氏的信的时候,玉蓉已经在青州过了两个月了,此时韦玄凝出门去盐碱地勘察,她便在家中养胎。
她打开一看,居然收到的还是玉柔的报丧。
朱氏说,她最后一次带着大夫伪装着想进谢家,可谢家人说玉柔已经病故了……
就连朱氏都不懂为何玉柔要忍,她明明告诉她了,这个病和她没关系,是谢君则的问题,但她仍旧想不开。
“你们准备一份丧礼,送去京都吧,大姑奶奶殁了。”
说不出是一种什么心情,她以为这事儿告诉玉柔,多多少少会让她变得坚强,可事实却打击到了她,并不会,她是什么样的性格,早就定型了,她身上的桎捁太多了,多到即便不是她的错,她都会揽在自己身上。
梨蕊和雪白是韦家下人,并不曾知道玉柔,可碧桃和腊梅还有秋莲红玉却都是杨家陪嫁的下人,一时间都觉得世事无常。
“大姑奶奶是个好人,每次见到奴婢都会关心您的。”碧桃忍不住想苦。
玉蓉心道,好人有什么用呢?
而且把所有苦咽下就真的是好人么?
那她的儿子怎么办?自以为死了就清清白白了,却从未想过这么小的孩子,没了娘照看会如何。
人这一辈子活着多不容易啊,勾践尚且能够卧薪尝胆,更何况普通人。
她同情玉柔,可绝对不赞成玉柔的做法。
晚膳时,韦玄凝居然从外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了,他一回来就先来看玉蓉,可大丫头们全部站在外边,他不明所以。
“怎么了?大奶奶没事吧。”
梨蕊忙解释:“大公子,是大奶奶的娘家姐姐没了,刚收到丧信,所以有些难过,她让咱们都出来。”
这下韦玄凝就了解了,他冲了进去,此时玉蓉正躺在榻上,头望着屋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我回来了,一切事情都会否极泰来的。”
玉蓉要靠在他怀里探索温暖,韦玄凝先褪去外衣,才抱着她,耐心的哄道:“我听说人死了,会化作天上的星星。”
当年他娘过世,乳母就说他娘变成星星了。
这样浪漫的安慰人的话语,玉蓉却不信,“不,她这样的人,做鬼都会被欺负。我若是她,必定把谢君则阉了才解气。”
韦玄凝艰难的看了一眼自己双腿之间,然后不解的问:“这事儿怎么和谢兄扯上关系了,他都去儋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