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真成了……”马娟兰开始琢磨起来,“一个在村里,一个在镇上……”
“要是真成了,我们就想想办法把聂正崖拱去镇里,他有真本事,比老大老二是强的,女婿半子,他又没个爹妈亲戚的,跟聂建军那家人早就闹翻了,以后真出了头,只要对他好点,还愁不把我们当亲爹亲妈看吗?”招春平一锤定音。
一旦接受了把聂正崖当做自己女婿的做法,马娟兰也兴奋起来,怎么想怎么觉得好。
她甚至想到了更长远的事情:“要是聂正崖跟荷花成了,海生也不好再打自己妹妹家小姑子的主意了,说出去多难听!”
马娟兰打起了算盘:“到时候给副嫁妆,苏净禾的长相、脾气摆在这里,又有咱们出头,应该能找个差不离的人家。”
“就算男的条件不好也没关系,苏净禾品性是出挑的,做事也细致,到时候荷花他们有了孩子,我们这里事多忙不过来,正好把小姑子叫回来搭把手带孩子!谅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夫妻两个商量了半夜,次日一早,就开始兵分两路,你去修路队,我去找人地运作起来。
不得不说,招春平挑亲家的眼光是真的厉害,两代的岳父都是说做就做的性子,很快就疏通了关系。
而更重要的是,聂正崖跟苏净禾这些年确实是做了很多事情,不管招春平怎么说,都绕不开他们的功劳,是以一提这两个人,镇上也好、县里也好,个个领导都知道。
没多久,正在家里养伤的苏净禾跟聂正崖就迎来了几位客人。
镇上下来巡查的革委会领导跟着大队书记一起走了进门,见面才寒暄了几句,大队书记就说明了来意。 *
他笑呵呵地问苏净禾:“小苏啊,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跑去修路队做什么?在公社里开的这个扫盲班,我看就很好啊!光是去年一年,就有一百多个社员脱盲了,上次市里领导听说了这个事情,还点名表扬哩!”
苏净禾只微微一笑,说:“书记太客气了!我不过是做分内的工作,现在扫盲班也还开着……”
大队书记摆了摆手:“差远了,我去听了新老师讲课,远远比不上你的,我都听说了,公社里的小孩大人都在喊着,说小苏老师什么时候回来,新老师不行啊!”
苏净禾听出来他话里有话。
原本公社里说闲话的时候,也不见这个大队书记出来,现在她都去了修路队了,他倒是哄起来了。
她觉得其中有诈,就不肯接话,只笑了笑。
而另一边,镇上的领导也在跟聂正崖说话。
“小聂,你的事情我都听你们刘书记说了。”他说,“修路队确实是乱,你们这才去了多久,回来就伤成这样,县里领导知道之后,都很关心你们,让我代为问好。”
他寒暄了两句,就一点弯子都不绕了:“领导的意思是,正好招队长家的海生有事,不能再做副队长,所以想让你接他的位置。”
又笑着看向了苏净禾:“我听说了,你们两兄妹都是读过书的高材生,招队长还说,有你们在,粮食的产量年年上升,今年要是全部交给你们来做,也许明年就能翻上一番!”
听到这一句,原本一直一脸笑的苏净禾都有点维持不了表情,连忙解释:“领导,村子里土地有限,再怎么科学套种,也不可能提高太多粮食产量。”
对方笑了笑:“看把你急得,我只是把你们招队长的话学来说一句,又没逼着你们真的种出翻倍的粮食来!”
苏净禾脸上笑着,心里却怎么舒服不起来。
招春平做了几十年的大队长,不可能不知道什么话应该说,什么话不应该说。
就像刚刚镇上领导复述的这一句,分明是把自己跟聂正崖架在火上烤,不应该出自招队长的嘴巴才对。
苏净禾很快警觉起来。
而聂正崖也认真地道了谢,推辞说:“村子里多的是青年才俊,有才干的壮劳力更是数不胜数,在他们里面无论挑选哪一个,肯定都比我出色。”
领导摇头:“正崖,你可不要太谦虚。”
聂正崖只好解释:“我跟妹妹之后还有其他安排,接下来未必……”
他话还没说话,对面的镇领导就呵呵一笑,摇头说:“什么安排,不会是去铁路队吧?铁路队这么辛苦,又危险,就算正崖你自己不怕,你妹妹难道也不怕?”
这人看了一眼苏净禾,又看一眼聂正崖,最后对着聂正崖正色说:“聂正崖,这是组织的命令,已经决定下来了,等公社重新选举结束,就让你跟招队长全权管理小尾村公社的工作!”
……
公社的决 * 定很突然。
上回选举队长的时候,聂正崖虽然不是候选人,可被其他人提名的次数甚至超过了不少正经候选者,这回招春平一出面说自己儿子有事要去修路队,打算把聂正崖调回来做副大队长,公社骨干人人同意,举手表决,全票通过。
几乎是一夜之间,还在养伤的聂正崖就变成了小尾村的副队长,而苏净禾则是成了一个公社干事。
小尾村重新分了工,原来的队长招春平管生产、分配工作,而聂正崖则是专管提高粮食产量。
聂正崖还没到任,招队长就把他架空了起来。
第45章 你们不地道
这样的分配,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对。
小尾村里的人不免议论起来。
“这两年咱们村的粮食产量都差不多啊,该用的化肥、农药都用了,正崖还能怎么提高产量?”
“光给个名头,不给人, 也不给钱, 这要怎么干活?大队长不愧是姓招的, 这招耍得真漂亮!又给了名头, 又把小聂两兄妹高高架起来,上回不是有人说老招不肯给年轻人腾位置,压着不让小聂上来吗?现在位置给了,可要是小聂跟小苏上来了做不出事情,他就得意了, 肯定要出去说, 不是我不给机会,呶,机会给了,年轻人自己起不来啊!”
“什么起不来!咱们村原来一亩地才产几斤谷子啊!还不是小聂跟小苏两兄妹来了, 化肥、农药齐齐把关,又开扫盲班,这产量才提上去,虽然比不上其他村其他公社的,可跟自己原来比, 多了这么多, 还看不出本事?”
“那是之前的,谁让小聂跟小苏事情做得太快,现在样样做完了,粮食产量、打谷机、碾米机, 样样都做完了,扫盲班也开了那么多期,不就找不到立功的机会了!”
年纪大的人谆谆教诲:“所以啊,你们看,解放前我们读老书,里头有一句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就是说的小聂他们,要是当初不做那么多不该做的事情,现在不就能找到立功的机会了?”
“可惜了,原本不在位置的时候能提高两成三成,现在给了位置,要是还跟以前一样,只能提高一点点粮食产量,镇上、县里的领导看了,肯定要说一句‘小聂跟小苏也就是名声大,做事也就那么地’,这不就可惜了?”
有人忍不住质疑:“可要是先前不做出那么多,镇上、县里的领导那里会知道他们两个的名字?”
老人被问得噎住了,过了一会才说:“所以啊,有一句话老话,叫‘强龙南压地头蛇’,小聂小苏两个在咱们小尾村没依没靠的,如果不想着出头,老老实实做个社员倒是没什么,现在想要出头抢老招这个地头蛇的位置,不就不行了?”
年轻人不耐烦听,扛着锄头站了起来:“你这话不中听了,如果不是聂正崖跟苏净禾两个,村子里现在还吃不饱饭哩!我管你 * 强龙不强龙,要是让我选,我倒宁可给聂正崖做大队长。”
倒也不是说招队长不好,可放在一起比,确实没有聂正崖好。
不管他是什么年龄,有没有背景,至少管事之后,村里人人能吃饱饭了,这一点最重要。
等年轻人走了,剩下老人“唉”了一声,摇着头,嘴里“咿咿呀呀”唱起了调子。
“看那颜良文丑……关羽青龙偃月刀……”
***
而村东头的聂家老宅里,聂正崖跟苏净禾这两个当事人几乎是最后才知道的分配结果。
把笑呵呵来传信的招春平跟几个干事送出门,一向处事不惊的聂正崖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躺了这些天,苏净禾的伤势好得七七八八了。
她伤得得其实并不在要害,本来早就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只是聂正崖不肯给她乱动,硬要压着等头上的伤口结了疤才可以走。
听到刚刚公社骨干成员的传话,苏净禾不由得暗自生疑。
去年队里甚至不肯提名聂正崖做骨干,怎么一夕之间,转变这么大,居然肯给他做副大队长了?
虽然招春平的话说得好听,平常也掩饰得很好,可苏净禾做着老师,又加上人缘本来就好,都不用自己出去打听,就很多人来偷偷给她说小话,自然知道压着不肯让聂正崖上的就是这个招队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忍不住说:“二哥,我总觉得这事来得太突然,怪怪的……”
聂正崖点了点头,却是置之一笑:“也不算什么坏事,回来村里也好,至少不要来回奔波,你也能轻松点。”
修路队里太危险了,他原本想得简单,自己站稳了脚跟,苏净禾在炊事组里头,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哪里想得到,埋得好好的□□居然会滞后那么多才炸,还差点闹出人命。
苏净禾皱眉:“可是二哥在修路队里明明已经马上提干了,上回谢总工还说,要是上头总队有名额下来,他愿意推荐你去铁路队深造……”
聂正崖摇头:“上回你不是说也许很快就会恢复高考?比起铁路学院,难道不是考个正经学校更好?”
话倒是这么说,要是真的铁路队里给了推荐,苏净禾也会想办法说服聂正崖不要接受,可自己主动不要是一回事,不得已都不要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瘪了瘪嘴。
这一回,聂正崖却是正色又说:“先前我紧着你养伤,不舍得多说你,现在伤好得差不多了,我有一句话要嘱咐。”
他表情严肃,说话的语气也严厉起来:“这回救人的事情,虽然是太着急没得选,可下回再遇上危险,你不许像这次一样,自己什么也不顾地往前冲!”
苏净禾愣了一下,虽然知道聂正崖是为了自己好,可还是忍不住解释:“二哥,那个时候太急,也来不及说什么,况且你跑得比我还快,你就不危险了?”
“那哪能一样的?!”聂正崖沉声,“我身 * 体素质比你好,反应也比你快,是看着石头躲开的,可你看你,都被伤到头了,要是这回真的出了事,那石头大一点,重一点,你有没有想过我?”
苏净禾抿了抿嘴:“可是二哥你要是出了事,有没有想过我?”
两人难得地针尖对上了麦芒。
也许是她的语气太过坚持,表情又太委屈,一向固执的聂正崖难得地软了下去,坐在床边轻轻理了理她的鬓发,低声说:“那以后我们都要小心,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再遇上这种事情,都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这话就中听多了。
苏净禾一口答应了下来,脸上也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两颊各凹下去一个小小的酒窝,看来又甜又可爱。
聂正崖看着她眼睛灿亮灿亮的,仿佛要照进他的心里去。
算了。
他忍不住想。
苏净禾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看着又柔又乖,其实主意正得很,她真要想做什么,别人说一百遍一千遍,哪怕她自己也知道是对的,一旦遇上了,还是会忍不住由着性子来。
既然如此,最好还是不要让她有机会遇上危险。
聂正崖看过贵枝铁路的设计图,知道这条铁路沿途会要穿过无数山体,不少都需要定向爆破。
他原本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现在却要仔细斟酌了。
不但是现在,看以后的发展,修路队也会要去很多危险的地方。
他自己不要紧,可带上苏净禾,就怎么都不放心了。
真要进修路队,也要等以后有了一点底气,确保能把妹妹保护起来才敢了。
至于现在,先待在村里也好。
***
辗转过了十来天,修路队的谢总工终于拿到了总队批复的传真。
看到上面大大的聂正崖、苏净禾两个名字,又有“一等功”、“二等功”的奖励,他这才放下心来。
铁路学院的名额非常有限,总队里那些牛鬼蛇神个个都盯着,如果没点真本事,光靠自己这个小分队的推荐,还真的未必能把两个人一起送进去。
幸好聂正崖跟苏净禾两个人都在这次开山过程里立了大功,又有朱老帮忙做背书,一切才能进行得这么顺利。
谢总工这一回得了大恩惠,又本来就很看重聂正崖,所以特别愿意看到他得好处,一拿到传真,立刻就让人带信去了小尾村。
他想着之前已经跟聂正崖说过这个事,那两兄妹伤势应该也没有好全,干脆让人帮忙去跑流程。
然而没多久,去办事的人却是怎么去,又怎么回来了。
那人灰头土脸的:“总工,小尾村里头说,聂正崖才升了他们公社的副大队长,组织关系不能往外头迁,人也不能脱产学习!”
这句话简直打了谢总工一个毫无防备。
他有些懵了:“先前也没听说是什么副大队长啊!”
他跟聂正崖的来往非常多,对他的背景情况也熟悉得很,上个月为了推荐他,还特地让填过背景调查去做政审 * ,才好进铁路学院读书,怎么才过了小半个月,就变成副大队长了??
况且铁路学院的名额那么难得,世上哪里有人会为了区区一个副大队长,而不肯进修的?谁不是一听到能进修,就颠颠地赶紧想办法说服生产队里开介绍信,哪有人会拒绝的?
说出去不管给谁听了,都要笑掉大牙。
谢总工毕竟在修路队里待了多年,跟各个公社、大队打交道的机会很多,对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理解深刻。
如果换做其他人,他可能不会在意,可想到是聂正崖跟苏净禾,上心程度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