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原地思量良久，感动得不知如何表达，感慨万千的话汇成略带哽咽的一句：“媚娘，你怎么来了？”
媚娘莞尔一笑，说得直接：“朕心头挂念，来看看你……爱夫，你这店生意这么好，有没有需要朕帮忙的地方？”
第49章 . 李忠 大意（三更）
媚娘走后, 来自全城范围内的百姓海量涌入，纷纷加入抢购大军。
李治只好命黄明利、付申等人在后院疯狂生产，人手不够，又叫胡禄帮黄明利打下手, 自己则拿了捣窖帮付申碾碎药物。
就这么连轴不断地加工生产, 都跟不上外面众人疯抢的速度。
最后全部产品都宣告售罄, 可顾客又接连预定下单, 丫头们把手写的纸张扯开来，连起来足有好几米长，直排到了一周后。
直到打烊，店里所有人忙得筋疲力尽，李治也没时间去其他分店看上一眼。
晚间, 李孝领着一行人到了东坊, 挑帘下轿后，直奔李记养生坊总店。
李治正带领众人做着最后的收整工作，见李孝来了，这才揉着腰站起身来, 伸手覆在他发顶，扯开累得快不会笑的嘴，问了句：“童林道怎么样？”
李孝禀道：“从中午之后，店里忽然来了好多人，产品都卖光了。”
李治点点头, 道一句“辛苦了”, 示意他坐下再说，干这么一天活儿有多累，他总算体会了。半大的孩子虽年轻又精气神足，撑一天问题不大, 但时间久了肯定吃不消，何况，李治明白开店对他而言只是体验，毕竟还要学业为本，所以，也只开业当天让他盯上一天，以后有空再来，没空就去忙自己的。
李孝却不愿意坐，他不是不累，只是眼里总是有活儿，见李治他们还在码放明日要用的原料，忙不迭跑上去帮忙。
李治看着他，心里顿觉暖洋洋的。倏然间，转念又想起李忠来，他奉命去盯麻衣街的两个开张店铺，可到现在还没回来，按理说都这个点儿了，应该打烊了啊。
正想遣胡禄去问，刚要开口，却听外间马蹄声飒沓。
大皇子一行刚好赶了回来。
及至门前，李忠翻身下马，掀帘 * 进店。
想到李孝和自己分庭抗礼，各自带着手下人盯好两家店铺，李忠心里颇多不忿，进门时默默瞥了李孝一眼，暗自轻嗤一声。
见李治转过头来，下一瞬，他连忙敛了神色，垂首道：“父皇，东西都卖光了，多亏儿臣昨天做好了宣传的法子，教给小厮们出去拉客，没想到，竟然拉来了好多的人！”
话音刚落，又偏头看向李孝，故作惊讶道：“皇弟也在啊，今儿回来得挺早啊？卖了多少？一百两、五百两？”
李孝没吱声。
李治觑着李忠按捺不住的自得模样，意味深长道：“哦？都卖光了，那当真太好了。”
“既然皇兄说自己那方法管用，可以教教我吗？”李孝目光投落在他身上，问道。
“嗨，这有何难，我都记下来了，一会儿叫人拿给你，你一看就会，到时候叫小厮们试试，童林道的生意肯定也会像麻衣街一样好。”李忠说着，一屁股坐在了矮柜旁的椅子上，仿佛累垮了的模样，还叫胡禄为他斟了茶。
李孝默然半晌，没做回应，又卷了袖子，跑去继续帮付申碾磨药粉。
李忠却坐在原地揉着腿脚，还连连劝道：“父皇，您快歇一会儿吧，明天还要继续……”
李治硬邦邦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走到身后，两手撑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在他耳后低声说道：“忠儿。”
“啊，父皇。”李忠下意识就要站起身来，却被李治按坐在座位上。
“不妨，我只是问你，你弟弟干活挺辛苦的，不去帮帮他？”
“啊，儿臣疏忽了，想必皇弟打烊好久了，回来帮着做了不少吧，儿臣这就……”
“孝儿也刚回来。”李治说道。
“哦？他也忙到这么晚？”李忠有些疑惑。
“是啊，童林道的两家店铺今天也人满为患，粗略算下来，怎么也有几千两银子吧，怎么，你比他卖得更多？”李治提醒他。
“……这么说，皇弟也辛苦一天了，儿臣……”李忠再也坐不住了，饶是李治按他的肩膀，也不由挣脱着站起身来，脸色惨白，解释道，“儿臣疏忽了，儿臣以为只是麻衣街生意好，因为今天实在很特殊，那条街的店主都说几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火爆的时候，儿臣不知道，皇弟那边也是同样……”
李治闻言轻笑一声，道：“今天当然不同，上午店内人多，但还是开张当天的正常水平，下午那么多人忽然涌入，是因为武皇。”
“皇上来了？”李忠一怔，惊觉自己刚进店时就说错了话。
原来武皇来了，那也就公开了店主是太上皇的身份。
所以，让李记养生坊总店分店一齐流量倍增，是靠着皇上和太上皇的双重身份，而不是靠着自己的宣传作用……
一开口就信誓旦旦把原因归结于自己，还要将方法分享给李孝学习，这简直就是功高盖主，意欲遮过武皇的光环啊。
想到这儿，李忠吓得腿 * 肚子直转筋，眼皮一坠，脸皮又燥又窘，支吾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治却将手搭在他肩上，低声道：“你、我、李孝，包括胡禄、黄明利他们，还有那么多宫女侍卫，没有一个今天不是累得七仰八翻的，你自己店里忙完了，来这里坐着休息会儿也应当，别紧张。”
李忠一头雾水，有些摸不清李治的心思。
但李治没再给他猜测的时间，顿了片刻，说出了自己的不满之处。
“不过，今天生意这样火爆，是所有人的功劳，你和孝儿年纪还小，做不了真正的管理，都是去帮忙而已，贪功冒进大可不必……”
“忠儿，你勤勉好学也踏实肯干，我和媚娘都很爱重你，可是你将来若要堪大用，在这件事上，首先，必须利用自己的信息网了解今天人流过载的原因，避免判断失误；其次，如果没有准确信息，尽量不发表含有主观臆断的想法。”李治道，“不然你刚才这样，下意识就觉得他不如你，认为他打烊早，就该多干活，而你卖得多，就该休息，这般忽略孝儿的感受，他会不会不高兴啊？”
李忠听着这话，心里一阵阵泛酸，恨自己误以为立了大功，大意了，又恨李孝竟然这样受他重视。
他面上一副虚心听取的模样，实际上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你千万不要因为我批评你，生你弟弟的气。”李治的话直戳进他心里，“他如果同样对你，我也要批评的。”
说罢，他从矮柜后拿出一个雕着银蟒花式的保温饭盒，放在李忠面前，道：“看看，你弟弟知道你爱吃童林道王记的咸豆花，专门给你带的，还放了好多料进来。”
李忠低眉去看，白嫩嫩的豆花上搁着满满的翠绿葱段、浅黄豆子和酱卤汁，随着李治的拿晃，豆花还在微微颤抖，软糯程度可见一斑。
他偏头看了眼还在那头半跪着整理标签的李孝，心中感情不禁错综复杂起来。
沉吟片刻，伸手端了那饭盒，拿过李治手里的小勺，舀上一口放进嘴里。
“好吃么？”李治问。
李忠点点头，眼圈却有些红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李孝平日里更招人喜欢，连那些小太监宫女都更愿意和他打成一片了，原因很简单，他聪明、机灵，又知道在什么地方戳中你的软肋。
譬如，李忠这样的闷性子，今日是兴奋异常，才无意间露出了小心思。平日里什么都憋在心里，很少有人知道他自从跟随李治出宫，尝了几家豆花尤其是童林道王记的咸豆花后，便彻头彻尾地爱上了。
但这毕竟是平民的食物，他即便想吃，也还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不愿主动买，也不想差遣下人去带，只管憋闷着不吭声。
李孝却不知什么时候洞察了自己的心思，竟还记得自己喜欢这个……
李治见他吃得有些发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猜到了一些，于是安慰似的 * 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去忙自己的了。
*
回到宫里已是子时，媚娘竟破天荒地比他回殿早。
她正坐在院中的一把工体力学椅上，叫素青往泡脚桶里再添些热水，身上贴着暖宝宝，手上还举着一杯无糖珍珠奶茶。
李治进殿一瞬间，猛地怔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媚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养生啊，没看到吗？身体力行，带头推广。”媚娘啜了一口卖茶，点点头，慨叹道，“爱夫竟然能做出这么好喝的东西，神奇……”
“神奇的东西还有很多。”李治缓步踱到她身前，说道，“不过奶茶并不养生，只是因为好喝，才想做给大家尝尝。当然，我特意取了蜂蜜和甜薯泥代糖，会比真正的奶茶健康一些。”
媚娘点点头。
半晌，她忽然开口道：“听说爱夫今天几家店生意都不错？”
李治中午和晚上都没来得及吃饭，刚囫囵用了些宵夜，推开碗筷吩咐素青：“以后不用给我准备这些，睡前两小时进食对胃不好，我尽量以后早些吃，不会饿着自己。”
素青应下，指使着小太监把碗筷收拾了。
李治这时才看向媚娘，道：“岂止不错，媚娘，你一去，整个长安城都轰动了。”
第50章 . 蹊跷 鸳鸯
媚娘嫣然一笑, 旋即拿出一沓奏书，道：“看看这个吧。”
李治一愣，将奏书一一拿在手里，翻了半晌, 脸色越来越沉。
放下那些详尽的奏禀内容后, 他不无佩服地看了眼媚娘, 问道：“已经查了很久了？”
媚娘点点头, 啜一口奶茶，道：“第一次知道萧岚这事时就查了，与她有染的……事涉高官显贵、平民小厮、工匠艺人、私塾先生还有勾栏瓦舍的小倌，已经一一调查清楚了。”
“疑点确实有很多，奏书里写, 这些人与萧岚均只是一夜风月, 从没有更长远的关系，这不合理。”李治蹙眉。
“是不合理，但也可以解释为萧岚的个人癖好，你无法洗脱她的嫌疑。”
“每次都换不同的酒楼？且对方称虽灯影昏黄, 她面部还戴着纱巾，但能认出此人是萧岚无疑……”李治咂摸着其中的字句，似乎每一条证据都定得死死，但又都隐隐有些古怪。
“她若光明正大，不怕散播这消息出来, 干嘛又换不同的酒楼, 还要戴遮面的纱巾？而且，只凭一双眼睛就能看出是她？”李治颇为不解。
“萧岚的眼睛的确勾人，这没什么难辨认的。”媚娘淡淡说道，罢了还瞥了李治一眼, 道，“至于换酒楼、戴面纱，也可以解释为个人兴趣，兴许她希望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氛围？”
她哂笑一声，忽然道：“我竟不知她还这么有情趣。”
李治知道她这是吃醋，在揶揄自己，只好避开了这个话题，思忖良久，道：“那……媚娘觉得做这些败坏宫中风气之事的，果然是她了？”
出人意料的是，媚娘顿了片刻 * ，摇头道：“单独去讲都是成立的，可加起来就不对了，一夜风月、换酒楼、面纱……这些都是掩饰，目的是不让人熟悉真正的自己。也就是说，装一天还有可能，装多了就会被认出来。”
“声音呢？他们听出什么区别了么？”李治忽然问。
“平时这些男人哪有机会真正接近萧岚？也就远远看上一眼罢了，如今夜间也只有几句情话，何况又是情到浓时，声音略有转变也正常，辨认不出的。”媚娘道。
“看来这件事，的确有问题。”李治犹豫再三，兀自紧张了一会儿，向媚娘交待道，“我去找过萧岚一次，她说对这些从不知情。看她下意识的反应，不像是装的。”
媚娘定定看着他，眨了下眼，道：“朕不怪你，你别紧张。”
李治这才松了一口气，憋红的脸渐渐返白。
“你是为朕分忧，不想让朕背上骂名。”媚娘心里已经透亮，说道，“这不就是在利用朕对萧岚的恨意么？按照现在大理寺的调查情况，萧岚败坏风气板上钉钉，若是寻常人倒还罢了，可她从前的嫔妃身份使然，定是逃不脱yin罪之罚，也是算准了朕定会私仇公愤一起报，借朕的刀杀人。”媚娘说罢，冷冷一笑，道，“那就让他看看，朕会不会上他的当了。”
李治点点头，暗自佩服。
面对情敌的不利处境，不是谁都能放过这样好的整治机会，也不是谁都能通透到保全大局。
媚娘果然是宽广气度，怀天下之……
等等——
李治微怔，这可是媚娘啊，从前虽顾全大局，但杀伐之事也没少做，根本不怕什么可畏的人言。
反正都是皇帝了，还怕其他人怎么说？哪怕说什么也撼动不了她的位置啊！
所以，媚娘……好像真的和以前不同了……
*
李治不知道的是，媚娘心思细，要把一件事查清楚，必然挖坟掘地，所以从一开始就安插了一个细作，正是那看上去惹人怜的兰溪。
她打入萧岚队伍里已几月有余，刚传出风月之事就应召进入，所以后来也没怎么引人注意。
这位端的是个好演技，且表演经验十分丰富，想当年，太宗就是将她安插在上官仪妻子身边。
没想到，太宗逝世，李治登基，而后又禅位，即便多年过去，她从没有忘记使命，一直默默搜集着有用的证据。
甚至连媚娘都险些忘了她的存在。直到上官仪惹出那桩血月祸事，惹怒媚娘深挖上官仪，非要翻出个底朝天时，兰溪才突然闯进了她的视线。
这自然就是扳倒上官仪后的意外收获。
彼时，兰溪提供了丰富翔实的证据，媚娘才不用费劲去动上官仪在外的相好，直接进入上官仪岳父府中挖出朽烂的根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