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了也毫无意义,让她跌落泥潭的始作俑者,正是眼前这位万人之上的太上皇。
可她却无法对他做出任何伤害的事来。
毕竟如果不是他将自己接入宫中封为皇后,哪里有她荣华享不尽的日子?
即便出了宫,宫中给予自己的赏赐仍是不少,这些恩惠她都一一记着,那些仅有的夫妻情分,更成了她心头最隐秘的软肋。
可这一瞬,委屈、愤怒、埋怨,所有情绪悉数涌出,蛰得她鼻腔酸涩不已,想哭吗?可这么多年后宫蹉跎,已经磨净了她所有的泪。
王筝元忽然间觉得自己多么悲哀,即便她沦落至此,还要雇佣茶店胖老板找来郭其平的粉包比对,她做的这一切,正是为了救李治啊!
可恨,李治丝毫不知,竟来质问她……
急火攻心之下,王筝元心头一梗,血液倒涌,下一瞬,竟直挺挺栽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第53章 . 中毒 倒霉蛋
李治本是来探消息, 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经诈,稍微吓唬一下就晕过去了。
可证据不足,不便将她押送大理寺调查,只好划拨了两个侍卫留守这里, 名义上是留下来伺候王筝元把病养好, 实际则是软禁。
走之前, 李治特意将两个侍卫招过来耳语了一番, 大致意思就是:仍然好好待她,表面上端茶倒水什么都干,但她病情如何、平日都做些什么,一定要盯好了。
三天后,王筝元若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们两人就可以回宫了, 李治会派人告知宫中有急事需要处理,佯装令他们无暇顾及这里。
两个侍卫忙不迭应了声,面上的疑惑表情却掩饰不住——实在搞不懂太上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李治走后,乘着那顶小轿子重又进了城。
刚行至童林道养生坊分店所在的路口, 便见民众排着长队,队伍从童林道东头一直排到西头,男女老少熙熙攘攘,个个面容殷切,似乎对掏钱买东西十分向往。
这是要买什么东西?李治不由瞠 * 目, 心下却犯了疑惑。
他下了轿子, 循着人流走过去,好不容易挤进店里,却看见站在桌旁里三圈外三圈的丫头小厮。
好在他个子高,站在外圈略一提脚跟, 就看见了正在里面提笔写字的李孝。
见李治过来,周围的一圈人连忙倒腾着步子撤了下去,个个敛眉垂目,恭敬候在一旁。
眼前的人一散开,站在当间的李孝颇有豁然开朗之感,明晃晃的光斑恰从窗中映进来。
他下意识一个抬臂,挡住了眼前的阳光,这才抬头一看,站在旁侧的正是歪着头认真看他写字的李治。
“父皇来了……儿臣班门弄斧了。”
李孝脸颊泛上一丝羞赧,顺势用一张白纸盖住了已有字迹的这张。
“这是什么?”李治指着那纸问。
李孝顿了半晌,觉得也瞒不过,只好默默又把盖在其上的纸拿开,说道:“是为来买东西的客人签上儿臣的名字,随同购买的物品一齐交付。”
“你为他们签名?”李治怔了一下,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排队了。
皇子亲笔所书的字迹谁不想要?怎么也是一份能传之后世的珍惜墨宝,价值千金。
是以,听说李孝如此大方地愿意为众人签名,百姓自然欣喜,加之只有这一天的机会,十分珍贵难得,于是赶忙从全城四处赶过来排队。
这么一宣传,平日里对养生产品不感兴趣的市民也忙不迭赶来,购买产品,顺便获得一张皇子的亲笔签名。
这可不就是饥饿营销、KOL营销?
李治唇边漾起一抹笑,呼噜着李孝的脑袋,说道:“没想到你这小家伙还挺有一套。”
李孝见父皇没生气,这会儿也就不再收敛,大笔一挥就笔走龙蛇,字迹硬朗,竟如松如柏,果然是好手笔。
李治赞道:“好孝儿,你这字可比父皇强多了。”
*
从童林道离开,李治又去了麻衣街,那头却是另一番景象。
或许是童林道的饥饿营销吸引太多人流过去,抢了麻衣街的生意?这头看起来冷冷清清,甚至不如一旁的裁缝店、铁匠铺。
李治蹙了眉头,示意几人过去看看,心道自己这养生产品效果不至于那么差吧,怎么连回头客都没有。
刚一抬脚进门,却见李忠正在训斥两个小厮,语气冷硬,怒意正盛。
看见李治到来,他不由打了个寒噤,连忙上前请安,但说话仍有些闷闷不乐的,像怀着什么心事似的。
“怎么回事?他俩做错什么了?”李治问道。
“父皇,他们……是儿臣管教不力,好不容易趁着休息这天过来帮忙,却捅了一个……篓子。”李忠脸色铁青,表情难看得要命。
“什么篓子,让客人都不来店里消费了?”李治疑惑。
李忠犹豫了半晌,只好硬着头皮说:“有客人吃了咱们那茯苓膏,现在已是昏迷不醒了。”
李治瞪大双眼:“?”
“怎么回事?付申呢?茯苓膏是他刚研制的产品, * 只有这家店刚刚上新,这才卖了多久就出事了?把他找过来问问,茯苓膏的配方是不是出了问题,还有,那客人呢?该赔偿的一定要第一时间赔偿,别叫这事继续拖延下去再把治疗给耽搁了,口碑坏了,到时候对咱们品牌更不利。”李治一条一条交代着,李忠的头却埋得更低。
终究还是察觉了些不对劲,李治看着沉默的李忠,问道:“你别告诉我付申也出事了。”
李忠沉默片刻,苦笑一声,说道:“父皇……付太医和客人吃了同一批茯苓膏,本来客人昏迷不醒,家属来闹事,吵吵得整条街都能听得到,付太医觉得有异,坚称绝不会是自己做的茯苓膏出了问题。所以,在家属的注视下,付太医为证清白,不顾我们阻拦,就……拿了同一批做好的茯苓膏吃了下去,紧接着就歪头倒在地上了……”
李治顿了片刻,踱步走到放置茯苓膏的柜台前,指着其上摆着的一排,问道:“就是这些?”
李忠答道:“是,父皇,本来今天店里人还挺好的,可大伙一看连付太医吃完都晕了过去,就再也不敢买咱们的东西了。而且,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会儿的功夫,这麻衣街附近的居民就都知道了,要不然一下午也不贵愣是没一个人进店。”
李治听后颇觉头疼,本来有自己和媚娘身份背书,这李记养生坊就处在舆论高点上,备受关注。
但凡出点芝麻绿豆的小事都很容易传到街头巷尾成为广泛议论的八卦,何况把人吃到人事不省这么大的事。
还好事情刚出,从方才童林道的火爆情况看,应该还没波及过去,但如果事情再不处理,寻不到根源,恐怕很快就要殃及全城的养生坊了。
“既然是这批货出了问题,要么是无意间搞错了配方,要么是人为投毒,配方问题还要等付申醒来再问……叫其他太医来看了么?”李治问。
李忠禀道:“儿臣叫人把付太医送回宫了,宫里太医多,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你今天在店里帮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李治询问。
“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李忠回答。
李治沉吟片刻,忽然转了主意:“付申如果醒来太晚,事情恐怕有些来不及……既然他确定自己做的东西没有问题敢亲自试吃,大概没有什么配方问题。”
他继续问道:“看起来像是最早研制的那款茯苓膏,没有添加蜂蜜、榛子这些食材。”
李忠回答:“是,就是最早最大众版本的基础款,儿臣只看过一眼配方,基本都能倒背如流了。”
“那这配方应该没什么问题啊,是早就验收过的,付申也没理由私自添加东西,我说过制作标准要统一。”李治笃笃用指背叩着桌子,说道,“今天制作茯苓膏的都有谁?只要参与的,或者进过后厨的,有一个算一个,挨个审。” *
“有新来的没有?”胡禄上前一步,忽然问道。
“新来的……有,但都是宫里人,因为生意太好,转进店里帮忙的。”李忠说道。
胡禄捏着下巴沉思道:“想来也是,如今养生坊名声在外,每日忙得什么样太上皇早就知道,就店里这些人手肯定忙不过来,招人是正常的,但怕出事,已经只招宫里‘老人儿’出来了,刚好都是出宫娘娘们没带走的人,人员冗余,出来恰好帮个忙,也能发挥发挥余热。”
说到这儿,李治忽然心思一跳,想起了什么,引着李忠走到旁处,压低声音问道:“王筝元宫中的人有吗?”
“……好像有。”李忠答道,“儿臣听说,王娘娘走时就没带几个人,说用不了那么多伺候的,想要习惯习惯平淡的日子。”
“是,王筝元留了一大堆人在宫里,被招进你这店里的概率可不小。”胡禄说着,忽然灵机一动,凑近李治,附耳上去,说了一番话。
李治听得微微颔首,随即拍拍李忠肩膀,告诉他:“你明天还有课业,这事儿做起来需要几天时间,付申醒之前,我先让这店里的小厮领班做代理店长,他可以不显山不露水地实施我们的计划。”
李忠愣了半晌,点了点头,道:“儿臣明白了。”
“关于王筝元的事,要保密,别说出去。”李治交待道。
李忠嘴上应了,心里却还是有些隔应。怎么到自己就不让参与了?不亲自解决掉这个包袱,自己就得永远背负着看管不善的罪责。
李治走出这家店时,李忠默默撇了嘴巴,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自此到打烊,他在这店里,冲着下人训了无数次话,声音又陡然高了几分。
心里抱怨:怎么李孝每次运气都那么好,自己却是个倒霉蛋,接手的什么烂摊子。
想到武皇和太上皇每次见到李孝时满脸抑制不住的笑意,他就愤恨在心。
若不是胆子小,他还真想给这个皇弟一点教训,叫他不要再出风头了!
第54章 . 被捉 刻意
几天时间里, 李治似乎都对麻衣街发生的这事不曾上心,只嘱咐店长别再搞错了配方。
而店长又用重金将昏迷顾客的家人封了口,叫他们对外声称是其他原因导致病倒,和李记养生坊并无关系, 之前全是一场误会。
如此一来, 养生坊负面消息渐渐落了下去, 生意也就恢复了正常。
然而, 私下里,一个打下手的小工却犯了嘀咕:太上皇竟然选择封堵事端,以维系店铺口碑,而不是追究责任抓住下毒者,看来这事儿闹得不够大啊!
于是这日, 瞧着外间顾客盈门, 正是下药的好时候。他趁人不备,悄悄从后院一棵位置较偏的老槐树下挖出一个纸包,捏着进了后厨,在正在制作的茯苓膏里抖搂了些粉末, 接着用一根小木棍略作搅拌,等膏体成了型,将它们取出来备用。
不多久,一个小厮放下手 * 头的活计,从柴房走出来, 有说有笑地进了后厨, 和他打趣一番:“阿成,做了这么半天了……你不会是边做边在这儿偷吃东西吧?”
阿成登时脸色一变,不高兴了,回呛道:“你查查数量, 少一个我赔你十个!毫无根据的话可千万别乱说,搞不好你我都要挨板子的!”
那人一笑,伸手搡了他一下,道:“看你那严肃样,我开个玩笑而已,知道你没偷吃。”
阿成却还是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说道:“行了赶紧送到前面去吧,刚才店长已经来催过了。”
小厮“哎”了一声,心说不就是从前王皇后底下的人么?
自己当初伺候的虽是后宫毫无存在感的斛妃,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今主子们都出了宫,早已不是什么娘娘,再说,王皇后走时也没要他啊,至于板着个脸把自己当老大么?
不过倒也是他分内之事,再不情不愿,东西也要送到前边去,毕竟这店的主子可是李治,那可更得罪不得。
因此,他挽了袖子上前,端了托盘中摆放的十余个茯苓膏,快步穿过后院走到前面去。
店长见茯苓膏已经送来,手中仍在记录账目,余光却早盯了个死死,佯装随意地说了句:“放那就行。”
小厮应了一声,把东西放在柜台上,退了下去。
约莫两个时辰左右,外间嘈杂声起,似乎是出了什么事,不一会儿,店长大嗓门的咆哮声穿过后院直钻进耳膜。
“你这是讹诈……那是他自己原本身患恶疾……上次那家已经承认家里父亲晕倒和我们无关,你们别给我来这套,老把戏了……”
阿成听出来了,这是方才买了茯苓膏的人回去吃出了问题,家里人来讨说法了。
谁想到店长还挺横,偏不承认是自己人的问题……
其实,他答应配合做这个局,也是为了受自己所累的家里人:
若不是当初阿成跟着王皇后外出省亲,和王皇后娘家府中一个水灵的丫鬟有了情分,也不会惹出祸事——害得那丫鬟不得已,被赶出娘娘府中诞下了一个孩子。
回宫后,阿成无意间得知这个消息,可苦于自己无法出宫看望,相见遥遥无期。
好在,后来太上皇准许出宫,他终于能够和孩子团圆几日,可又苦于自己在宫里那点收入太少。看着一人在外抚养孩子缺乏经济来源的孩他娘,这些年日子过得苦哈哈,他心里就一揪一揪地泛着疼。
……想了一阵,阿成眼圈有些泛红了。
压抑了翻涌的情绪,他从后厨出来,找了条毛巾擦了擦沾染食物粉末的手,然后探着脑袋进了后院。
等他走到前厅时,四下一望,忽然顿住了脚。
来闹事的客人呢?就在他进来的前一秒钟,他还听到了争执的声音,而店长还在“理直气壮”地争辩。
可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却瞥向他,看得他有些不自在。
店长见阿成来了,抬手拍了 * 拍站在他身边的侍卫,道:“不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