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刃之芒——钦点废柴
时间:2022-01-07 16:16:51

  那个女生嗖地从座位滑下,站到男孩子膝盖前,白发老妇忙说谢谢,让自家不同中用的老头坐上去。
  同伴都让座了,男生自然没法安坐,跟着站起来。
  老妇再次道谢。
  男生下面浑然一体的黑色,不仔细发现不了异常,尤其现在人挨人,一般人也不会特意打量别人双腿。
  男生一手拉吊环,一手抓扶杆,女生被挤到他怀抱里,两人面上挂着笑容,似乎毫不受影响。
  要发车了,她不得不收回目光。
  祖荷胸前挂着背包,公车起步,原本垂下的手不自觉寻找扶手之类东西。
  喻池大衣侧腰不小心成为目标。
  她抬眼笑道:“借着扶一下噢。”
  车厢人多,稍显暖和,喻池耳朵仿佛给捂热了。
  “借吧。”
  祖荷说:“不还了。”
  喻池看向窗外,笑容清淡:“不还就不还。”
  一共站了3个站,司机每一站都按语音提醒,但没有人让座。
  一直到市中心附近那站,两个人一前一后挤下公车,后门附近有人察觉到他们的不寻常,纷纷避让行注目礼。
  她悄悄松一口气,莫名笑了一下,这是种很新奇的体验,偶尔因陌生人开心,过后不一定记住太久,此时此刻,整副精神气都提起来了。
  祖荷和喻池在音像店逗留许久,买了几张在网上听过的专辑,然后去甜品店歇脚。
  等到一个角落窗边座位,两人对坐默默吃甜品。
  其实“默默”的主要是喻池,祖荷察觉到他交谈欲望寥寥,问一句答一句,从没主动开启话题。
  她单手托着脑袋,无聊地一颗一颗舀西米,像把羊逐一赶回圈,攒了一群“小羊”才一起吃掉。
  喻池豁然抬眼,盯着她的动作笑了下。
  祖荷放下勺子坐正来:“你有心事了。”
  喻池:“……”
  “看出来了。”
  喻池正待说什么,祖荷打断道:“你要是说‘没事’就不用开口了。”
  她的关心一向率真直接,没有表里不一的弯弯绕绕,跟她相处很舒服,喻池不知不觉松开牙关。
  “我可能要当哥哥了。”
  这个句式在影视剧里一般是“我可能要当爸爸了”,喻池换掉一个词,祖荷拐过弯才理解意思。
  喻池没什么愉悦感,祖荷也就咽下“恭喜”二字,说:“那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呢?”
  傅毕凯问过类似问题,祖荷相当于重踩雷区,喻池盯着甜品碗没发话。
  祖荷试探出底线,也差不多组织好思路:“喻池喻池——”
  她习惯性地重复呼唤,他也习惯性回视她,亲昵的默契稍稍抚平心底褶皱。
  祖荷说:“这样,你假设我是你妹妹,想象身边多了一个朝夕共处的人,感觉会怎样?”
  褶皱悄然回复原状,喻池心底抗拒,不经意蹙眉,说:“我不太喜欢这种说法。”
  或者说,事实。
  祖荷不用刻意也作出相同表情,皱眉反问:“不能当你妹妹,难道我很差劲吗?没眼光!”
  喻池几乎下意识反驳,不留思索时间,慢一秒便是设法敷衍。
  “不是,做同学比较好。”
  “为什么?”
  喻池搁下勺子,随意扫了一眼窗外街道,才发出异常低沉的嗓音。
  “这样别人就不会嘲笑你有这样一个哥哥。”
  行道树的枝桠残留几片黄叶,北风一过,树叶像三叶风车打着旋儿飘落。
  喻池记起小时候在姥姥家过年,也是风吹过,枯叶下雨似的下落,风不来,什么也不掉,他便着急得差点哭了。喻莉华笑着往树干踹一脚,树叶又哗啦啦下来,他也咔咔笑出声,央求妈妈再下一场“树叶雨”。
  姥姥发现后骂喻莉华,小心树上掉毛毛虫;喻莉华笑着吼回去,这个季节哪来的毛毛虫。
  想到几年后喻莉华会为另一个小孩做这样傻气的举动,一股难掩的嫉妒和失落蹿上心头,剧烈霸占他的理智。
  祖荷愣了一下,伸出手掌开始举例:“有什么好嘲笑呢,你多优秀啊。你看,你性格坚韧开朗,我几乎没见过你唉声叹气的时候——”
  喻池打断:“当然不能让你看见。”
  祖荷瞪他一眼:“脾气温柔,不骄不躁,从来没见你对谁发过火——”
  “因为你也挺好,从来没有踩我底线。”
  “学习能力出众,科科稳定,水平拔尖——”
  “每门功课就那些固定知识点,理解和记住能应付考试而已。”
  每说一项她就压下一根手指,一只手数完换另一只,偏偏每一项都有理有据,不像编织天花乱坠的好话来哄人。
  “别说还长着一副天使面孔——”
  这回,换成喻池顿了一瞬,别开眼:“你也很漂亮。”
  祖荷双手托着脸颊,肘抵桌面,探身离他更近一点。
  “真的?”
  “嗯……”
  祖荷毫不谦虚笑道:“你觉得我好吗?”
  “当然。”
  “比如说?”
  “大方爽快,自信磊落,情感充沛,跟你呆久了会被感染,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有劲。”
  “听起来我像太阳能,还有吗?”
  喻池再度被她感染,笑了:“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明明很出众却不会树敌,有收拢人心的天赋。”
  “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喻池诚恳一笑:“人际关系是最复杂的功课,没办法通过题海战术提高,你几乎在九十分以上——满分一百。”
  祖荷点点头:“这还差不多。——这方面你也不比我差,只不过我比较感情外露,你稍微内敛一点。”
  喻池无奈道:“我们是在互相吹捧吗?”
  祖荷放下双手,随意叠在桌沿:“你看,我们夸对方的时候,你没有说我是房地产祖老板的女儿,我也没有说你是政教处喻主任的儿子。我们是相对独立的人,不应该用人际关系去定义一个人,而应该是个人的品质、能力或者成就。
  “不管你有弟弟还是妹妹,你还是我认识那个喻池。”
  祖荷忽然欠身,指尖轻点他的眉心。
  她压低声,神神秘秘,有种“信我的准没错”的笃定:“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妈妈以前不太待见我,可是没关系,我还有妙姨爱我呀。像我们这么美的人,走到哪都会有人爱的。”
  喻池肘搭桌沿,双手交握,微抵唇边,豁然抬眼。
  她轻柔一触,像幼儿园时跳舞要在眉心点红,是一种奖励性的存在。
  如果他和祖荷相识于幼时,他想要一场落叶雨,祖荷踹不动树干,应该会爬到树冠,把落叶给他摇下来,甚至薅下来;如果她想吃草莓,他会翻过别人家的围篱,把整片田个头最大的草莓糟蹋回来献给她。
  疯狂的想象激发出异常的甜蜜,舒坦笑意燃甜品店偏僻的一隅。
  他笑了,冬雨落进他的双眼;她也笑了,仿佛拥有一整片草莓田。
  他刚才夸漏了一点,现在补上:“你不仅有小聪明,还有大智慧。”
  祖荷改用吸管,避开那双湿润的眼睛,咕嘟嘟吸着西米:“继续夸,我还想再听。”
  喻池用勺子搅了一圈,盯着旋转的液体表面:“还很可爱。”
  祖荷咔咔地笑,氛围舒适,适合倾吐秘密,一不留神,她心里那个眼看滑到嘴边。
  她用吸管头一颗颗点西米,说出来,不说,说出来,不说……
  眼花了,心乱了,还是算了吧。
  等尘埃落定再告诉他。
  高考倒计时,也等于分别倒计时。
 
 
第25章 
  晚饭席间,蒋良平问他搭公车是否方便,喻池知道他的潜台词,说:“忘记拿出来,直接刷卡了。”
  蒋良平点点头,没说什么。
  腹稿跟着碗里的饭在肚子里成形,喻池放下碗筷,宣布消息般问:“妈妈,爸爸,你们有想过要一个妹妹或弟弟吗?”
  喻莉华和蒋良平同时顿住。
  喻莉华问:“你想?”
  眼眶不争气地发酸,想到未来有人瓜分他独占了十八年的爱,他还没能妥善掩饰嫉妒与失落,情绪比在别人前面提及时更加剧烈。
  他挤出一个笑:“你们如果想要,不用介意我的意见。我都可以。——下半年我就上大学了,以后也不能经常回家,有个人陪你们也挺好。”
  喻池摸着口袋里面忘记放好的小绿本,如果喻莉华和蒋良平生二胎,有了新的生活焦点,应该能从他的残疾中分神,拥有真正的盼头吧。
  喻莉华和蒋良平沉默良久,交换眼神看谁开口合适,最终蒋良平暗示请缨。
  “你妈妈虽然体质好,但生育也影响了身心和工作,所以你出生以后,我就结扎了。”
  泫然陡转为愕然,喻池一来没想到是这个回答,二来没想到是蒋良平做计生手术。
  蒋良平看了一眼喻莉华,淡笑中有相伴多年的默契与敬爱:“别人都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是‘掉’下来那么容易,生生割下来还差不多。你妈妈想让你跟她姓,她太辛苦了,我想也没想就同意。这么多年春节我们都在你姥姥家过年,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爷爷想要你姓蒋,我们为这个吵翻脸了。”
  他冷笑一声,轻轻摇头,似乎无奈蒋老头的守旧:“而且我们两家都比较穷,我们两个都是弟弟妹妹打工供着读完书,太不容易了。所以,从你出生那刻起,我们就决定无论政策允不允许,都不会再生第二个,给彼此负担。这个决定,十八年来从来没有动摇过。”
  蒋良平从来不是家里拿主意那个,声音不算掷地有声,却一个个字烙进心里,诺言般可贵,喻池低下头,拼命想藏住眼睛。
  喻莉华轻拍他肩头,但好像不管用,她像触动什么开关,刚成年的肩膀微微颤动。
  她久违地抱住他的脑袋,像小时候般轻抚他脊背,像在病床上扶起他喝水,像天下所有母亲的拥抱。
  喻池不可思议地放开泪闸,但还是忍住了声音。
  喻莉华笑着无奈道:“怎么突然想到劝我们生二胎啊?”
  喻池过了劲头,不好意思地挣开,接过蒋良平递来的抽纸,仍低着头不给看。
  “听傅主任说的……”
  “……”
  喻莉华拼命回想可疑点,长长啊了声:“我最近肠胃不舒服,清晨犯恶心,去医院做胃镜检查,傅才盛可能从哪听到,以讹传讹了吧。——这个死八公!”
  她即便展现攻击性,也很少说脏话,这下看来傅才盛真踩到她底线。
  “……妈妈,你竟然也会说脏话。”喻池印过眼角,不像刚才湿漉漉了,只是眼眶还红着,笑意楚楚又可怜。
  喻莉华浑不在意:“农村长大,不会几句脏话怎么行,早晚给人怄气死。”
  蒋良平见怪不怪,笑呵呵道:“你妈妈以前还把男同学骂哭了。——我们的同学,不是学生。”
  “……”喻池吸了下鼻子,彻底笑开,免得看起来更像被她骂哭。
  喻莉华慈爱道:“想哭就哭吧,没关系,不用压抑自己;无论三岁还是八十,女人还是男人,不然要泪腺干什么。”
  纸巾揉成团丢开,喻池躲避她眼神:“……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喻莉华说:“我不会告诉祖荷。”
  “……”刚才的不自在又回到身上,喻池收拾自己碗筷,起身往厨房走,“我吃好了。”
  喻莉华和蒋良平又默契而笑,舒坦冲注全身,像祖荷去医院探病那会,他们终于得空下楼散步片刻,脑袋放空,不想不思,短暂歇息,重整士气。
  喻池把自己碗筷洗了,擦干手出来:“妈妈,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喻莉华浑不在意一挥手,说:“小毛病,没大事,调理一下就好。”
  *
  “喻池喻池,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喻老师应该跟我妈妈差不多大吧;体育老师日常运动多,身体也比较棒,但是这个年龄还生孩子,会不会太辛苦了?”
  祖荷第二天早上和他同时出门,就为了路上有机会谈点闲事。
  喻池目视前方,神情一扫昨日阴霾,如朝日开朗。
  “她不生了。”
  “啊?”
  祖荷见过他在病床上最潦倒的样子,自然成为秘密共享人,喻池跟他说了随母姓和蒋良平结扎一事。
  祖荷又啊一声,这回变成肯定回应:“我妈妈只说她没有上环,估计我们家也是我爸爸去咔擦的。”
  那个拟声词让人哭笑不得,喻池说:“把管子打个结而已,不是‘咔擦’阉掉。”
  以前只是从字面粗浅理解上环和结扎,喻池昨晚习惯性上网Google相关资料深入了解。
  “那也是要用到剪刀嘛,咔擦咔擦——”
  祖荷比出剪刀,笑着从他眼底下咔擦咔擦而过。
  喻池忍俊不禁:“我妈妈还说,暑假要和你妈妈约好自驾旅游,肯定不能怀。”
  一般到了中年,见识过半生人性复杂,人会相对保守谨慎,关系圈趋于稳定;出游这般考验感情基础的活动,喻莉华往年要不和蒋良平,要不和多年姐妹,今年突然决定跟认识不久的祖逸风出行,看来是真的相见恨晚。
  祖荷说:“我在医院那会也听到她们说了,真好,我现在还没法想象暑假的事。”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