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荷笑:“可爱就是宝宝。”
喻池淡笑着随意撇开目光。
“我要回去冲凉,你呢?”
“嗯,我也回去吃早餐。”
“……你早起就出来逛一圈?”
祖荷跳下来,拍去手中可能的灰屑:“我来看你。”
他低头笑了下:“好看吗?”
祖荷伸了一个懒腰,听起来像揶揄:“我同桌是全天下第一美男。”
“……”
喻池说不过她,撩起衣摆低头擦汗。
祖荷负着手,发出动画那种“哦一”的音节:“你竟然有腹肌。”
“……我还有胸肌。”
祖荷咔咔笑:“我想看看。”
“……”
喻池双颊透红,败退而疾走,隔她一米,留个后脑勺。
祖荷笑着跟上,又注意不蹭上他汗津津的臂膀。
清晨珍贵的凉风拂过,顺走玩笑的不正经,留下暧昧的安静。
喻池开口:“你想去哪里上大学?”
祖荷心虚道:“唔,成绩不稳定,还是等分数出来再看看吧。”
她模拟考挤进年级前二十,分数看着离喻池不远,但也足足拉出19个名次,放到全省更是不敢设想。
当然,她现在已无后顾之忧。
可也只有她知道。
“嗯。”
这种不应当惜字如金的关头,他潦草的回应怎么也藏不住失落。
祖荷改口道:“最想去的当然还是北京,奥运会嘛,百年难遇,想近距离感受一下气氛,看看跟看电视有什么不同。”
“嗯!”喻池语气果然变了,“我们,一起去北京吧。”
心虚变成心慌,祖荷后悔提北京,倘若她打太极,顶多算不真诚,可现在明显撒了谎,就算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是把对方当驴子而挂上去的胡萝卜。
喻池转过头盯着她,停下来:“好不好?”
祖荷性格直快,做事风风火火,两人关系里好像一直她推着喻池走,他难能可贵的主动,意义不言而喻。
也许从有意隐瞒开始,她就无法逃离撒谎、继续撒谎圆谎的恶性循环,谎言总有穿帮的一天,但她不希望是现在,不希望在高考前。
她双手在背后绞在一起,抿了抿双唇,绽放出不露齿的笑意:“嗯……”
清晨第一道阳光洒在脸上,两枚尖尖虎牙给他添上几分幼稚,那张笑靥显得生动而可贵,熠熠而温柔。
第27章
每周喻池晨跑三天,运动强度远超大部分同龄学生。自那天之后,祖荷跟着早起散步,或读英语。
“最近竟然都起得来?”喻池问她,就连星期天早上也不例外。
“体验和珍惜当下”,喻莉华那句话回响脑际,魔灵般长驻不去。
祖荷说:“天气热,睡不着。”
喻池不疑有他,稍作拉伸后开始跑步。
她果真骑单车让他追着跑,路过消防站还跟狗狗打招呼,骗得狗狗跟他们跑出老远,消防官兵得老大声喊它回家。
距离高考四十多天,粗略一算,她能看喻池跑步的时间也就十来次。
喻池从不劝诱或勉强她一起跑,这也是她喜欢他的一点,他从不会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强加在别人头上。
他们的共同爱好除了姬柠,寥寥几部电影,一些饮食口味,其他好像没有了,也没有针锋相对的性格缺点,平淡又亲昵地相处一年半。
中学时代圈囿于两点一线的家校生活,本没有多少机会经历惊心动魄,生活节奏急促而枯燥,分不清昨天和今天的差别,以后她会遇见故事更精彩的人,但喻池对她是特别和美好的一个,不仅是第一,还是目前之最。
他们有时会碰上赶早打早餐的甄能君。
祖荷高二上学期熟识喻池,高二下学期和言洲同桌超出酒肉朋友范畴,高三开学才和甄能君不再是点头之交。三位好友品质各异,喻池自律,言洲淡定,甄能君勤奋,祖荷只遗憾没从高一一开学就认识他们。
一纸通知书划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死线,祖荷好像晚期病人,在他们身边过一天少一天。
甄能君有一个暗紫色的本子,时常会写日记。这天祖荷接水难得走前门,路过她身边,她又在那个本子上忙活。
祖荷随意扫一眼,笑道:“阿能又写日记啊。”
甄能君笑着扭头,“嗯。”
“都能写什么呢?高一高二雯姐还叫我们交周记,几百字可憋死我了。”
甄能君停笔说:“你的生活挺丰富,应该不愁内容啊。”
祖荷像发功一样在肚子处转出一个隐形能量波:“我缺乏动笔的激情,热情都团在体内了。”
甄能君莞尔,“我就随便写写,流水账……你想看吗?”
祖荷惊喜道:“我可以吗?”
“有些可以。”
“嘿嘿,你把不能看的挡住。”
本子得有一指节那么厚,书脊蓬松,估计用了好几年。甄能君往前翻,嘴角弯了弯,拉过草稿本挡住右页:“这篇。”
祖荷正想拉过邻桌的空椅子,傅毕凯在她后边喊“班花让让”,她不得不挨到甄能君身上。
“你坐我这。”甄能君拍拍大腿。
祖荷喜道:“真坐哦?我可有百来斤。”
甄能君说:“不怕,我比你还重。”
祖荷背向窗户坐上去,脚尖还点着地面,怕真压疼她。
甄能君顺势抱住她的腰,下巴搁她肩头:“我看你挺瘦,好像没有很硌。”
祖荷皱皱鼻子正经道:“哪里,我屁股可是挺有肉。”
甄能君说:“感觉出来了……”
相视一眼,两个人哈哈大笑。
“话题好色情哦,”祖荷喃喃,目光回到甄能君的日记本上,“2005年11月11日,周五,晴,传说中的光棍节——”
甄能君补充道:“我高三,你高二。”
“嗯。”
接下的内容祖荷默读——
校运会第二天,竟然有个不认识的学妹来跟我说话!
短发,笑起来超可爱(不笑也很漂亮,给人感觉五官特别立体),挂着校刊记者的牌子,应该专门拍照的吧。
我推完铅球她就来了,说拍了我的照片,要把底图发给我。可是我没有Q,她说没关系,到时候洗出来送我一份。我只能留了班级和名字。然后她就走了,很忙的样子。
现在想想,可能她就是说说而已吧,估计也记不住。
PS:我都不知道Q怎么申请,哎,高考后再说吧。
祖荷扭头说:“我可没有说说而已啊!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嗯!”甄能君要往后翻页,祖荷移开眼神,失焦望着前方,脸上挂着淡笑。
甄能君翻到目的页,依旧用草稿本挡住右页:“这里。”
本子摊开,左页空白,右页贴了四个小三角形,别着一张过塑的照片——甄能君目光专注,手腕有劲,正准备推铅球。
那是祖荷的作品。
甄能君轻声说:“在这呢。”
“你还留着!”
“嗯,必须的。”
甄能君面相有股坚韧的质朴,照片中没有笑,严肃强化了她的气质。
她说:“后面还有一张。”
祖荷当初的确洗了两张相片给她,甄能君都完好保存下来。
祖荷说:“等高考结束,我再把这一年的洗给你,也给你申请一个Q号,到时候就能给你发原图了。”
“好。”
祖荷灵机一动:“我可不可以写个读后感?”
甄能君觉得主意不错,翻回记录初遇那一页,下半页刚好留空。
甄能君的日期用红笔,正文黑笔,祖荷效仿:“2007年4月19日,周三,还没有被晒糊——”
她换一支笔写道:这里是祖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可没有忘记和阿能的约定。
“‘驷马难追’是这个‘驷’吗?”
甄能君:“嗯。”
甄能君给她翻“艰难复学记”,整整一页,当初的辛酸历历在目,祖荷批注道:幸好阿能聪明,没有被骗进传销,不然真像言洲说的,连夜拉去广东当厂花了。
甄能君咯咯笑,祖荷给她笑意颠动,也轻轻笑了。
草稿本无意给擦开,下面遮挡的内容不小心露出来:欠账,祖荷1000,言洲1000,喻池1000,谢谢好朋友!加油假能君!
祖荷不着痕迹盖回去:“今天我记一篇,好不好?”
本子里还贴着不少零散纸条,凌乱也真实,甄能君翻到最新空白页:“你好写吗?要不椅子给你坐?”
“不用——把你坐累了?”
甄能君笑道:“继续坐吧。”
祖荷写道:“荷:坐阿能腿上好舒服啊,看,我写字都没变形。”
“我去——!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不是,你在对我同桌干什么?”
言洲声音从后头炸开。
他和喻池从外面一起回来了。
祖荷放开笔,搂住甄能君肩头,微扬下巴道:“想干什么,阿能是我的!”
“哎哟哎哟——”言洲受冷般抖抖肩膀,“那我也要抱你同桌——”
他转身作势揽喻池脖子,一边盯着祖荷反应。
喻池比他高出一个额头,忽地矮身,一手抄膝弯,一手揽腰,把他打横抱起。
“???我去——!”
言洲的头茬刚冒出来,一脸懵然,像还俗后在红尘里迷惘的小和尚。
“哈哈哈哈——!”祖荷跳到地上拍手大笑。
教室里一溜眼神齐刷刷扫过来,讲题的同学忘记讲到哪里,擦黑的张嘴笑着,不小心呛了粉笔灰,走廊放风的也忍不住凑回窗边看。
宾斌打了声呼哨,怪声笑道:“早就知道你们两个搞‘断背山’!”
喻池双足稳扎地板,胳膊肌肉流畅鼓起,面上还挂着笑,看上去毫不费力。
言洲像条猴子横在他身上,笑骂道:“艹了,你还真抱得起来啊!”
喻池也骂:“我手又没断!”
言洲朝祖荷挑眉:“要不要跟你换一下?”
“……”手一松,喻池扔他下来。
祖荷咂舌道:“他又不肯换。”
言洲笑着扯好T恤衣摆,敲敲喻池胸膛:“哥们,换不换?”
喻池仿佛刚跑完五千米,脸颊耳廓都是红的,轻轻推开言洲,笑道:“滚开。”
祖荷也笑:“看吧,他可不愿意了。”
宾斌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手扯衣服扇风,一手摇着男科医院宣传小扇子,怂恿道:“做男人不能太小气。”
“来——”喻池豁出去一般,微微张开双臂。
“哟——”同学们不约而同起哄,宾斌首当其冲,叫得最响亮,“抱一个,抱一个——”
距离高考还有49天,高压之下,还有什么比身边人的桃色绯闻更提神吗?
没有了。
围观群众可不会介意谁骑虎难下。
“抱就抱——”
祖荷笑着走过去,调座位后她坐到第三组,风扇底下好乘凉,别人穿短袖,她晚上得穿长袖。她抓住两边袖口,手腕外翻,像隔热端锅一般,用衣袖裹住的手腕捧一下喻池下颌。
喻池臂弯才虚虚圈上,她便松开了,笑嘻嘻道:“抱了。”
力度若有似无,还没感受,便已消逝。他们仿佛拥抱了幻象,然而他的脸红是真的,她的心跳是真的,他人眼里拥抱也是真的。
这个打折的拥抱,像一粒鱼粮丢落鱼塘,掀起一片沸腾的热闹。
“怎么了?怎么了?我错过什么了?”
傅毕凯上厕所姗姗来迟,忙跑进来问。
男科医院小扇子成了白羽扇,宾斌遥指返回座位的一对主角。
“他俩抱了。”
“?”傅毕凯仿佛听不懂那个简单的动词。
男科医院小扇子忽地又变成美人的团扇,宾斌还翘起兰花指,娇嗔一哼,轻搂傅毕凯脖子。
“抱了。”
“……”
傅毕凯猛然推开宾斌,“艹死开。”
戏演到底,宾斌瘪嘴嘤嘤:“好凶哦。”
“……”
他摸着下巴,无意识揪着冒出的胡茬,望着十一点钟方向的祖荷一桌,深深皱眉。
喻池摇着一瓶花露水,绿色瓶身称得耳廓分外嫣红。他先往自己右腿揿了两喷,祖荷毫不见外地说:“给我也来一点。”
喻池照做。
祖荷把左腿叠上去,摇了摇小腿:“还有这边。”
他们平静而默契,亲昵却不过火,的确像可以旁若无人拥抱的人。
傅毕凯哎呦一声,手里多了一根带毛囊的胡子。
宾斌大惊失色,执扇抱拳:“……主任,我敬你是条汉子。”
夏天除去臃肿的衣衫,思维跟着变得轻灵活跃,祖荷摒弃懒觉习惯,几乎每天都能跟喻池同步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