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刃之芒——钦点废柴
时间:2022-01-07 16:16:51

  “下周考试周,我就先不来看你了。等寒假再来,可以连续来几天。”
  喻池说:“好,考试加油。”
  祖荷说:“到时是不是可以用腋拐走了?”
  “应该没问题。”
  “如果出太阳暖一点,一起下小花园走走?”
  喻池郑重得像许诺:“好。”
  祖荷把喻池送回病房,提着山药玉米汁的保温桶下楼。
  喻池的病房窗口跟住院楼门口同向,祖荷这天下意识回头找他,喻池果真站在窗前,也发现了她,冲她挥手。
  冬日树枝萧索,直攀苍穹,那道身影囚禁在灰白建筑里,显得寂寥又羸弱。
  祖荷心头一紧,像被那道身影攥住,脸上却绽放出最大的笑容,露出十颗整齐的白牙,哪怕傅毕凯曾说她笑不露齿最好看,她也想向喻池呈现最开心的样子。
  她甩着保温桶转了一圈,像朵四处流窜的发疯小蘑菇。
  祖荷敢肯定,这一刻,喻池一定也笑了。
 
 
第6章 
  期末考试有惊无险结束,寒假开始,祖荷去看了几次喻池便出国了;堂姐司裕旗在美国工作,不想回国,便邀请祖逸风母女过来度假。
  司裕旗本科便过来读书,跟祖荷已经好几年没见,两人虽相差六岁,却是司姓家族唯一一对姐妹,幸得近年互联网发展,联系依然紧密,感情一直很好。
  尤其司裕旗受祖荷影响改名后,姐妹结缔愈发牢不可破。
  祖荷父亲过世后,祖逸风带她离家便改了名,那时恰逢夏天,荷花满池,又有“出淤泥而不染”的风节,祖荷这个简单的名字便这么诞生了。本来挺大众的“荷”字,因为跟了祖姓,寻常和罕见中和,倒也没碰到过重名的尴尬。
  就是上数学课学排列组合有点头大,老师总要当众关照一句:班花,这个组合这样算,对了吗?
  司裕旗原名司玉琪,司家她们这一辈的名字都是爷爷起的,男孩用“裕”,女孩用“玉”,司裕旗的三观初成后,叫板长辈,为什么男孩追求“富足”,女孩只要求“美好”就可以?
  祖荷改名成功变成无形助力,司裕旗“胁迫”家长改成“富足又旗开得胜”,差点没把爷爷气死。
  众人安慰老爷子,横竖发音一致,听起来还是同一个人,总比把姓丢了强。
  司裕旗就这么带着“发音一致”的新名字和新面貌来了美国。
  祖荷打心里觉得,无论是哪个名字,堂姐的名都比她的“撕浴衣”好。
  “玉祎,明年就上大学了,有没有想法来美国?”
  多年习惯,司裕旗还是偶尔转不过弯来叫她原名,祖逸风有时也叫,但区别很明显,祖荷被称“玉祎”时,她通常想起了故人。
  司裕旗无形给她立了参照,让她可以近距离观察另一种出路。
  司裕旗说:“出来那么久对我思维方式影响蛮大,很多事以前完全没有想过可以站在另一个角度思考。我都有点后悔没有高中就出来。现在国际一体化发展迅速,也许过几年我会回国寻找发展机会也不一定。”
  思维方式是一个宽泛概念,祖荷的确遭到了某方面的冲击。
  司裕旗听说祖荷一个同学车祸截肢,恰好她认识一个假肢工程师朋友,便带上祖荷一起吃饭。
  向舒跟司裕旗同龄,第一印象气质淳厚,用司裕旗来说就是“典型的理工Nerd”。向舒没有把祖荷当未成年无知小孩看待,祖荷好奇的一切,他有问必答。
  比如说,他们会把喻池这样的人群称为“peoplewithspecialneeds(特殊需要人士)”,而非“peoplewithdisability(残障人士)”。
  祖荷第一次思考文字背后透露的概念差异,思维方式受到剧烈冲击。
  “其实近视也是一种障碍,近视的人需要戴眼镜辅助,为什么他们没有被称为‘残疾人’?假肢对于肢残人士,就像眼镜对近视者一样,通过高科技的辅助,他们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工作和生活,不应该被称为‘残疾’。”
  向舒扶了扶不会被盖章“残障工具”的眼镜,说:“往深奥说,‘正常人’也是一个相对性的定义,如果我们把四肢健全作为‘正常’的标准,才会有残障一说;人类本身就具备多样性,如果‘正常’的标准是虚无,也就无所谓正常和残障了吧。”
  司裕旗一直单手托脸安静聆听,此时忽然轻轻鼓掌,不无真诚说:“小舒说得好棒。”
  “……”向舒虽然一脸无语,耳廓却不由管控发红。
  向舒把现在的名片给祖荷,公司下半年派他到中国分公司,协助拓展假肢康复市场,有需要咨询可以随时联系他。
  *
  “我看他不单单只是一个假肢工程师吧?”
  回家路上,祖荷调戏开车的司裕旗。
  “他还是你的追求目标。”
  司裕旗喜欢主动出击的恋爱风格,历任男人只有被动等待追求和分手的份。
  她曾经跟祖荷抱怨:“你不觉得有些男人主动追求像在性骚扰吗,从目光、言语到肢体动作?”
  祖荷很难表示完全否认。
  司裕旗故作不好意思哎呀一声:“那么容易被你发现了。”
  祖荷说:“可是他下半年要回国呢。”
  司裕旗说:“这不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有男今晚睡。新年刚开始,还有小半年呢。——哎,忘了你没成年。”
  “我内心已经是十八岁的姐姐了。”祖荷手背贴脸,肘撑窗框做出妖娆姿态。
  司裕旗趁着前方道路通畅无阻,抽空看她一眼,禁不住莞尔。
  “那个需要戴假肢的同学,以前怎么没见你提过,你喜欢的吧?”
  之前在网上,祖荷确实不方便展开这个话题。
  “他是喻老师的儿子,喻老师你记得吧?我跟她说我是你妹妹,她还记得你呢。”
  姐妹俩是高中校友,司裕旗自然不会不认识,但毕业多年,记忆出现一瞬卡壳。
  祖荷不得不补充说:“体育组跑步第一,政教组收手机第一那个女老师。”
  司裕旗啊了一声:“你早说是‘梅超风’。”
  老师的外号分为两种,一种可以明面上使用,另一种只能背后提及,喻莉华的“梅超风”无疑属于后者。
  学校历史上不止出现一个梅超风,但凡女领导厉害一点,头发长一点,都会荣获“梅超风”称号,现任校长就是从梅超风升级成灭绝师太。
  祖荷实在不太喜欢这些绰号,从来没用过;她随手卷着一缕碎发咕哝:“人家叫喻莉华。”
  司裕旗察觉到她情绪,转回正题:“明白了,那你就是爱屋及乌。”
  祖荷说:“他也不是小乌鸦。”
  司裕旗哈哈笑:“这就替他辩解上了,还想狡辩。不是小乌鸦,那是什么?”
  祖荷想了想:“Justacharmingguywithspecialneeds?”
  司裕旗:“那么快就学上了。”
  祖荷说:“那你说说,喜欢上一个异性是什么感觉?”
  汽车恰好停在停止线的第一排,司裕旗单手扶着方向盘,指尖轻敲,随着节律思考。
  “想跟他呆一起,认真听他的歪理,为他的笑容着迷,想和他havesex。”
  押韵效果太强烈,祖荷一时忘记欣赏内容。
  “你还rap上了!”
  司裕旗:“有哪不对吗?”
  就刚才面对向舒,司裕旗已经明明白白表现出前三项,祖荷没法反驳。
  “你还真不当我是未成年啊。”
  司裕旗启动汽车,继续上路:“我不是怂恿你谈恋爱,在任何年纪疯狂喜欢上一个人都很正常,不需要特意去压抑,喜欢可以是一种积极的力量,我们可以和它和平共处。”
  祖荷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说:“好吧,那我真是很喜欢你呢,姐姐。”
  司裕旗片刻后反应过来,喂了她一声,祖荷咯咯笑。
  司裕旗一副拿她没办法的口吻:“我说的可不是歪理,人间大真理,都是我这几年的经验总结。——我没告诉过你吧,我也和有specialneeds的男孩子谈过,戴助听器的,晚上临睡前还不把助听器拿下来,我问他为什么,他脸红说想听我的声音,嘿嘿,那一瞬觉得他特别可爱。”
  祖荷忍不住跟着握拳欣喜:“天呐……比看电影还浪漫,那后来怎么不在一起了?”
  司裕旗平淡地说:“他回自己国家继承他爸爸医院了,因为父母都是医生,他很早接受治疗和训练,跟平常人没太大差别,就是助听器电流声跟人声不同,个别发音有点特别而已。”
  祖荷轻轻拍了拍膝头,说:“如果我真喜欢上身边的谁,我一定会第一个告诉你。现在让我先想想留学的事。”
  *
  初一当天,祖荷对好时间给喻池一家拜年,没有特意提向舒的事。
  向舒的概念很震撼,可以说作为思想指导方针也不为过,震撼归震撼,理论在祖荷行动上还没立竿见影。
  而且她和喻池间从未就他的困境深入探讨。
  得知祖荷在寒假结束前一周回来,喻池说:“等回来给你个新年礼物。”
  他已默认祖荷有空会来看他,整天关在小笼子,害怕孤独,容易依赖,不再别别扭扭欲迎还拒,祖荷开怀道:“好呀,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祖荷的确想送喻池一份小礼物,准备送枕头:不是一般作用的枕头。
  出国前去医院,病房墙上贴了新的康复指导海报,粉色底,排了好几张示意图和要点文字,指导截肢患者如何利用枕头训练残肢:或压或夹,外展或内收;他们以后得靠这段残端操控假肢,残端长短、恢复和控制程度,与今后的步态协调感直接挂钩。
  祖荷示意海报问他:“你也要每天这样锻炼吗?”
  喻池淡淡嗯一声。
  祖荷说:“我都没见过你锻炼呢。”
  寒假这几天她上午下午各来一个小时,喻池倒是不再藏进被子,但残端套着裤子,祖荷从未见过赤.裸的肌肤。
  喻池声音闷闷的,略带自嘲道:“一般人也不会随便把大腿露出来。”
  祖荷把残端当成无意义的增生骨肉,便可以随意展露,潜意识暴露她的狭隘,她和向舒的境界还有天堑之别。
  那段“增生骨肉”也许丑陋也许羸弱,但确实是喻池的腿,是支撑他行走的关键。
  她罕见羞赧地摸摸鼻子,那一刻决定要送怎样的礼物。
  她特意问向舒训练残端的枕头有没有讲究,向舒让她挑普通软一些的枕头即可,不需要多专业,注意不要绒毛枕套,容易藏污纳垢。
  祖荷一个人去挑软枕,免得被司裕旗拿来消遣。
  可没有其他意见参考,祖荷一时难以抉择。
  她问店员要了商品目录单,回家拍下传电脑,算好时差等到言洲上Q发给他。
  Ai。:「粥哥,帮我参考选个枕头,要送人的」
  咸粥:「送我的?那我全要了,谢谢荷妹/呲牙」
  Ai。:「我给你准备了游戏碟,那不要啦?」
  咸粥:「要要要!荷大人最好!那就这个菠萝吧,你不是最爱菠萝包吗,把你的爱分享出去,多伟大!」
  Ai。:「嘿嘿,其实我也看中这个,果然姐妹所见略同」
  咸粥:「坦白从宽/呲牙,谁能获此殊荣,让你忍痛割爱送菠萝」
  Ai。:「谢谢啊,我出门买去」
  咸粥:「这得是男的吧??」
  祖荷下线出门,言洲这边晚上八点,寒假夜生活才刚开始。
  家里机子卡,网速也卡,言洲和傅毕凯一块来网吧联排打游戏。
  傅毕凯刚巧瞥见言洲的聊天框,右上方的个人秀衣服炫目华丽,跟他们这种裤衩英雄不同,是祖荷风格绝对不会错认。
  但是奇了怪了,祖荷刚才并没有找他聊天。
  他明明也在线!
  傅毕凯看了下祖荷头像,灰了,问言洲:“祖荷下线了?”
  言洲扒下头罩式耳机,说:“下了吧,出门给人买枕头当礼物。”
  “给谁啊?”
  言洲说:“她跟会发出声音的动物都能做朋友,谁知道她,可能准备谁的生日吧。”
  傅毕凯琢磨片刻,嘿嘿一笑:“我的生日也准备到了。”
  “我去,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那可能是要送你的吧。枕头要抱着睡觉。”
  言洲越说越暧昧,抱婴儿般搂着一个隐形抱枕,摇了摇身体,连说好几个“我去”,才把笑意压下去。
  傅毕凯戴回自个儿的耳机,笑容也牢牢戴在脸上,摘不掉了。
  *
  跟言洲和傅毕凯的自由相比,喻池的寒假依旧禁锢在医院。
  他年纪小,以往身体素质出众,恢复速度比同病房的大叔大爷快,现在已可以借腋拐下地走一小段路。
  但尚在观察期,医生还没给出明确的出院日期,只说应该快了。
  凡事就怕“不应该”,喻池的腿并非一下子截了那么短,医生尽全力能保则保,起先只是脚踝,后面逐步感染坏死,再到胫骨中段;如果能保住膝盖,以后佩戴假肢活动会方便许多;如今已没有如果,不幸中的万幸,截面在原膝关节上10cm以内,大腿残肢算比较长,勤加训练,还能有机会控制假肢屈膝下蹲。
  紧盯身体恢复之外,喻池还得为重回校园做打算。
  现在二月,最快出院也得下个月。出院和重回校园并非无缝衔接,他还得安装假肢,去康复机构练习走路。
  学校学风严谨,高二文理分班后,教学进度快马加鞭,加上高二暑假补课一个月,一学年教授完高二高三两个学年的课程,高三开学直接开始总复习,进行一轮又一轮的统考操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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